他們住的是一個大型國營企業的療養院。這家國營企業的主營業務帶著一定的汙染性,所有的員工要定期療養,大部分的療養院建在空氣清新的山區。最近幾年這些療養院漸漸對外開放業務,所以他們才有機會住進來。
療養院人不多,沒有互聯網,沒有手機信號,跟外部接觸的東西隻有固定電話和電視機,但是院內有網球場,遊泳池,棋牌室,乒乓球室等健康娛樂活動。他們剛到的時候,邱誌誠很心急,抓緊時間改稿子。他們每天搬著兩把折疊椅,到附近的樹林邊上,拿出打印好的稿子邊讀邊討論邊改,百合對著太陽挑選幻燈片,分別編號。後來跟裏邊的人混熟了,邱誌誠慢慢放鬆下來,隻在早上工作,中午小睡之後,起來跟那些人下棋,打牌。百合跟著看了幾天,感覺很無聊,自己拿著筆記本電腦到花園裏找個地方坐下,試著編一本抗癌食譜,編到把電池用光就停止。
半個月下來,邱誌誠有些樂不思蜀。他說:“有些像大學時代的生活,沒有手機,沒有網絡,住集體宿舍,上課之餘,打牌吹牛,縱橫天下大事——”
百合好笑,問他:“輸了怎麽說?腦門上貼紙條還是鑽桌子?”
邱誌誠說:“請客,買酒買零食。”
他們定期跟家裏聯絡,誌誠媽媽問:“誌誠,你身體怎麽樣?還是早點回來吧。”
邱誌誠說:“沒事沒事,每天聽鳥叫,很開心。”
許願問百合:“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百合說:“你也過來吧,這裏的河水很清澈,每天在河邊躺躺,曬曬太陽,鬼才要回去。”
許願說:“好!好!你最好老死在那裏!”
整個治療過程中,中醫建議邱誌誠不要進行激烈運動,他就一直在打太極拳,到山裏也沒放棄,每天早起到樹林裏去打。有時候百合興致上來,會跟療養的那些朋友打打網球,遊遊泳,邱誌誠就坐在一邊看著,指手畫腳地批評她這個姿勢不對,那個動作沒做好,氣得百合把拍子往他腳前一摜,說:“你這麽行,那你就上!”
邱誌誠耍死狗:“君子動口不動手。”
有天早上邱誌誠打完拳,百合建議說:“我們往林子裏麵走走吧,空氣這麽好。”
於是他們一邊手拉手往裏走,一邊討論這些樹種的名字,講了不到兩分鍾,兩個人發現他們對於植物的知識實在有限,大部分的樹都不認得。邱誌誠自嘲地說:“搞了半天,咱倆也就是兩個文盲。”
百合說:“去,你要做文盲你自己做,別拖上我——”話還沒說完,忽然站住,定睛往前仔細看,哇地一聲叫出來,轉身往邱誌誠懷裏鑽,顫抖著聲音說,“蛇!”
邱誌誠一把抱住她,順著她剛才的目光望過去,隻見前方路中草叢裏盤踞著一條小小的蛇,細細的,黃綠的顏色,看起來像一條小毒蛇。他把手臂收收緊,低聲說:“你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百合一動不動,恨不得呼吸都停止最好。她閉上眼,把頭埋在他懷裏,隻是不出聲,一直到她的身體僵硬得酸軟了,才小聲問:“怎麽樣?那蛇走了沒?”
邱誌誠說:“沒有,你別動。”
百合聽他聲音不對,慢慢轉過頭去看,哪裏還有蛇?早就不見了影子。她氣得打他:“你這是幹什麽?我都快酸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邱誌誠哈哈大笑,問她:“剛才你想些什麽?有沒有想,都怪這個混蛋,來這種地方,害得我一條命要交待了?”
百合也笑:“現在我才知道,小說裏什麽臨死前的人想來想去想的東西都是假的。我剛才什麽也沒想,腦子裏一片空白,就是感到腿很軟。”
邱誌誠嚴肅地說:“嗯,這個我相信,因為我頭一次覺得你也蠻沉的嘛,幾乎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掛在我身上。”
百合踢他。自那以後,百合說死都不肯再去那片樹林。跟療養院的工作人員聊起來,知道那確實是一種毒蛇。他們剛入院的時候,就被教育過萬一被蛇咬如何進行應急搶救,療養院內也有大部分的抗蛇藥物。
邱誌誠無所謂,照樣每天去打拳。百合在外麵等他。他取笑她:“你以為草地裏就沒有蛇?”
百合給他嚇得不輕,下次再出來,就穿上套靴。他狂笑:“你膽子也太小了吧?不知道附近有沒有漁民,要不借他們的橡皮連體衣來給你穿。”
百合氣憤地叫:“邱誌誠,你不要太過分!”
邱誌誠連忙舉手:“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可是話音剛落,就忍不住大笑出聲,彎下腰來。
百合上前踢他,那雙套靴是她跟服務員借的,她穿著大,一踢就給她踢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