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安靜的星級賓館的餐廳,百合與鄭北風麵對麵地坐著,邊吃邊聊。他們剛剛從鄭氏集團的辦公樓的總裁辦公室裏出來,百合向他正式提出辭職。
鄭北風笑一笑:“你對我說過你回來跟他沒有關係。”
百合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我那時候不知道他生這種病。”
鄭北風苦笑:“那麽你是還愛著他,抑或是同情他?”
百合從餐廳的窗戶望出去,外麵是青山綠水,煙波畫橋。她說:“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如果還有一線希望,我要盡我可能讓他活在這世界上;如果實在留不住他,我希望他對這世界最後的印象裏麵一定要有我的形象。”
鄭北風震動。他問:“你是個聰明人,可這次做的不是一件討巧的事。你知道外界會怎麽說你嗎?”
百合點頭:“最多不過是我要圖謀他的財產。我無所謂,別人愛怎麽說怎麽說。”說完她莞爾一笑,“我這人生到這世上來,好像是專門自討苦吃的——也許真的是我前生欠他的,今生要用這種方式來還,還完了掉一劫,下一世要跟別人去糾纏。”
她跟自己父母談,說自己要辭職並搬過去與邱誌誠同住的時候,父母的態度一如鄭北風:“百合,你如今也大了,他也是自由身,我們也不能說什麽。可是你要考慮考慮後果,第一,久病床前無孝子,他這個病很折磨人,你到時候受得了受不了?第二,他很可能性命不保,你這個時候跟他在一起,外麵人會怎麽說你?”
百合當時回答:“我都考慮過了,爸,媽,我請你們理解我,尊重我的決定。”
做父母的最終隻能搖頭歎息。
“一定要辭職嗎?”鄭北風打斷她的回憶。
“是的。鑒於兩家的競爭關係,我在他身邊,形勢就太敏感太尷尬。而且,從他父親的經曆來看,這病真的很不樂觀。當年他們家三個人圍著病人轉,還搞得雞飛狗跳,何況如今他身邊隻有我一個主要勞動力?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我不想在工作中浪費一分一秒。”
鄭北風啼笑皆非:“工作是浪費時間?”
百合堅定地說:“目前的情形是。”
鄭北風無奈:“好吧,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沒辦法。但是你記住,我這裏你隨都可以回來。即使以後廣告公司裏沒有了空位,我集團裏也歡迎你過來任職。”
百合遲疑一下,欲言又止。鄭北風敏感地問:“有什麽話你直說。”
百合說:“我隻是有個建議,關於張勇,你若不想提他,最好能把他調走。如果你一再找人壓在他頭上,他是不會總甘心於人下的。他手裏掌握著很多北風的客戶,到時候真有什麽事,給北風帶來的損失是不可估量的。”
鄭北風凝神想了想,反問:“你有什麽好的方案?”
百合說:“我的意見是,如果你不想把他調走,索性提他,先給他個副總的頭銜,把權力分散,由他主管業務,再找一人主管行政一攤。主管行政,李微是個不錯的人選,忠誠可靠,能力也不低。這樣,張勇為主,他能發揮積極性,李微平級,但是做些輔助工作,對張勇也是個牽製和製約。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個人意見,最終還要看你怎麽想。”
鄭北風凝視她,半天搖頭:“我現在真的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遇到你。如果那些年我不在北京而在本市,如果我比他先遇到你,那麽曆史會不會重寫?他邱誌誠何德何能,遇到你這麽好的一個女人,有才有貌有思想有魄力?”
百合嗤地笑出聲:“這馬屁功夫,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果你早在那些年碰到我,會覺得我囂張跋扈,蠢不可及,我也不過是你這本書裏的一頁彩色插圖,翻過去就翻過去了。”
鄭北風懷疑地問:“是嗎?那麽為什麽到今天你跟他還翻不過去?”
百合低頭想了想,說:“我說過,我們倆個人的一段往事,其實是一個錯誤。之所以當年他能包容我的那些缺點,不是說他這人脾氣好,寬宏大量,實在是我們沒有像正常的情侶那樣長時間地相處過,彼此不知道對對方那些缺點的容忍度,所以這種危機最後在一個非常時刻爆發,才造成我們一拍兩散,誤會到那麽深的地步。”
她低頭吃菜,複又放下筷子,補充說:“這一段風波,鬧得太厲害,鬧到大家都沒有力氣再去愛人,失去了愛的能力。現在之所以翻不過去,完全是將錯就錯,或許能夠負負得正。”
“我和誌誠,為這個錯誤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懷疑誌誠的病跟他這幾年的心情是很有關係的。如果他需要被懲罰,我想這個懲罰也算是足夠了。至於我,我已經被罰得很慘,慘到不能再慘,但是到現在我也不想再抱怨什麽。”
說著她的手習慣性地插進口袋想摸煙,摸來摸去摸出一包口香糖,才想起自己正在戒煙,並且這家星級賓館的餐廳是禁煙餐廳。
人都需要傾訴。百合發現自己鋼盔鐵甲地武裝了若幹年,最後居然還是選擇向人傾訴。
那一日她對牢鄭北風,傾訴個痛快,才回到邱誌誠身邊,跟他討論進行徹底檢查的事項。
有些話是不能夠對邱誌誠說的,比如他們的往事是個錯誤,這個錯誤曾經美麗過,也曾經醜陋過,還曾經瘋狂過。
如此一來,她覺得自己更接近於正常人的心態。這些年,盡管她刻意忘卻,那些往事,那些人,像沉甸甸的大石,壓在她心頭,成為她的夢靨,揮之不去。
她曾經不再相信愛情。她不拒絕男人的靠近,但是她拒絕付出任何感情。
沒有感情的摻雜,她處理任何事務都能保持冷靜,理智,清醒,果斷,無牽無掛。她照這樣的模式生活了若幹年,覺得很好,麻煩總也找不上她。也有男孩子被她傷到,她覺得那不關她的事,是他們自找。
她兔子不吃窩邊草。她對他們說了你們沒有任何希望,他們硬往上撲,關她什麽事?
曾經有哥哥的朋友圈裏的留學生約她,她拒絕了幾次,拒絕了幾個人後,煩不勝煩,幹脆地對撲上來的人說:“我喜歡女人。”
這話輾轉傳到陳百川耳朵裏,把他整得欲哭無淚,恨不得長一百張嘴對別人解釋:“我妹妹不是同性戀,她這是在發小姐脾氣。”
於是有人就說,這對兄妹,應該把名字換換,妹妹叫百川——百年冰川,晶瑩剔透,拒絕融化。
如今百合還是選擇住在碧湖山莊。這裏傍山,空氣新鮮,下雨後走入山間,還可以看見雨水匯成條條小溪,蜿蜒流淌不止。
隻是出入不太方便,百合決定學車。她自從出了車禍,就對開車有恐懼心理,所以即使在國外那麽多年,也沒碰過方向盤。
如今形勢比人強,她被逼上梁山。
但是邱誌誠堅決拒絕教她開車,一點通融餘地都沒有。他這麽說:“你找教練教你,我是不會教的。到時候我控製不了再發脾氣,把你罵跑怎麽辦?”
她拿到駕照之前,邱誌誠公司的司機負責接送。
檢查確診之後,邱誌誠特地單獨回家一趟,把自己的病情麵對麵地跟自己母親交了底,並把跟百合複合的消息告訴她。
他對母親和姨媽說:“跟我爸爸當年差不多,隻是我的病灶尺寸比我爸爸的稍微小一些,我的年紀也比我爸爸輕,身體狀態比他好,治愈也不是沒有希望的。”
誌誠媽媽當即崩潰,淚流滿麵卻哭不出聲來。
邱誌誠把紙巾盒遞給她:“你要哭就哭出聲來好了。”
誌誠媽媽大哭出聲:“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你最後還是離婚,當初我不該攔著你啊。”
誌誠姨媽早就呆掉,此時才想起要勸慰姐姐。邱誌誠反過來安慰母親說:“這不關你的事。過去的事就算了,誰也別再提好不好?醫生說了,也有治愈的病例。萬一真的不好,我也會把後麵的事都安排好,肯定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單單地過日子。”
聽到這裏,誌誠媽媽更是心如刀割,越發痛哭不止。
邱誌誠等她哭到痛快淋漓,才開口:“你看什麽時候你能跟百合見個麵?以後的日子,我想跟她在一起,大家總要碰到的,你就別再怨恨她了。”
誌誠媽媽非常意外:“你找到她了?她還願意跟你在一起?”
邱誌誠點點頭:“是。她還願意。”
邱誌誠知道自己此舉很自私。他一個生死未卜的人,一個一隻腳已經踏入地獄大門的人,此時要把百合綁在身邊,讓她跟自己一起承受這種病痛的折磨,看著一個生命一點一點枯萎,凋零以至最後的飄落,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是他的老婆,甚至之前的一段歲月裏,她連他的女朋友都算不上,她沒有這個責任,也沒有這個義務。
但是他舍不得讓她走。他違心地說:“百合,你沒必要這樣。”
百合微笑:“反悔啦?你欠我的不打算還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你欠我一巴掌,你要把臉養得胖胖的讓我打回來;你欠我一枚鑽戒,如果可能,我要五克拉以上的;你欠我一個婚姻,以後我的婚紗要真絲的,國內買不到你到紐約巴黎去給我買。”
她摸摸他的臉,又說:“現在這張臉我不想打,都是骨頭,打完了你那厚臉皮沒什麽事,我自己反而手疼。”
在死亡麵前, 人們可以放下恩怨情仇
這個時候, 生命是第一位的
最近老寫悲情故事, 寫著寫著眼圈就紅了, 還沒來得及找到紙巾,眼淚就掉了下來
哭啊~~~
瓜瓜此言何出?不要太辛苦自己了.希望你是幸福的.
偶最近也很脆弱: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