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掰著指頭說:“第一種,最不能碰的一種,就是結了婚的男人。這種男人最可惡。不管當初他的婚姻是有愛情也好,沒愛情也好,都不可憐憫。什麽我的老婆不理解我——不理解你的女人你跟她結婚?不理解你你為什麽不離婚?什麽我們當初是個誤會,我們之間沒有愛情——騙鬼啊?封建社會包辦婚姻啊?最多就是當初貧賤時條件不好,怕找不到老婆,隨便抓一個女人解決生理問題,如今溫飽思淫欲——你說這還不夠惡心?”
“那麽第二呢?”
“第二不能碰的,是離婚或者死了老婆的男人。要是嫁給這種男人,你就有罪受了。做的好理所當然,做的不好就拿你跟前麵的老婆比,當然是用你的缺點比前麵老婆的優點,這樣越比你就越差,最後比到你沒有自信,人格崩潰為止。如果他還有個孩子,那你更要下地獄了——自己的孩子打就打了,別人的孩子,你要管吃管喝不算,打也不能打,罵也不能罵,你說難受不難受?”
“好象你很有經驗的樣子。”百合取笑她。
許願戳她腦門:“哲學沒學好——經驗還有直接經驗和間接經驗。別人的血淚史還不夠你學的,要親身去體驗?”
“好好,你有道理。那第三種呢?”
“那就是媽媽的乖寶寶不能嫁。這種男人,最沒主心骨,什麽都聽他媽媽的——隻要是媽媽說的話做的事,對的也是對,錯的也是對。而這種媽,還最愛幹涉兒子家事,要是嫁給這種男人,你就等著做牛做馬不算,還要受氣,就象把你放在慢火上慢慢熬,最後把你熬成一鍋香噴噴的稀粥,母子兩個人一起喝掉。”
百合給她說得毛骨悚然,汗毛一根根地立起來:“怎麽聽起來象神怪小說?”
許願又戳她腦門說:“你別不信邪!我表姐就嫁給一個乖寶寶,熬了三年,結婚時玉潤珠圓,離婚時皮包骨頭。跟我談起來,就兩個字:煎熬。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啊,什麽叫煎熬知道嗎?就是放在慢火上燉啊,煮啊。。。”
百合連忙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還不行?你再戳下去,我腦門給你戳破。”
“你知道什麽?”
“三類男人不能碰,第一是已婚男人;第二是離婚或者死了老婆的男人;第三就是媽媽的乖寶寶。”
“切記切記。”許願“哼哼”教導。
多年以後百合常常想,如果人類能發明一種開關多好,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標準尺寸,在外麵遇到符合自己標準的,一撳開關,就能發生感情,對於不符合標準的,一拉電門,全線停電,能減少世界多少癡男怨女,省卻多少恩恩怨怨。這些精力能量用來生產,或許人類創造的價值能夠翻番也說不定。
可是這麽好的發明居然沒有人來做。
那頓晚飯之後,百合能感覺到她和邱誌誠之間,有些曖昧在悄悄流動。兩人不經意間,會相對會心一笑。她又開始了晚上的加班,然後隨著他們一堆人去吃晚飯,邊吃邊吹牛。她常常選擇隔著人群坐在他對麵,默默地看著他。他吹著吹著,看似不經意地對住她的眼睛,然後快速移開,一陣哈哈過去。
酒廠的首付到位之後,廣告開始拍攝。因有幾個外景,她和製作部的同事跟合同拍攝單位以及演員到某水鄉小鎮小住幾日,拍得日以繼夜。
晚上老板來探班。其實也不稀奇,邱誌誠就是那種哪裏有熱鬧往哪裏跑的人,誰也沒覺得奇怪。
那些日子,這個水鄉小鎮還沒被完全開發,鮮為人知,所以晚上的娛樂並不多,東西便宜得象不要錢似的。人年輕,精力充沛得無以發泄,在卡廳唱完歌才11點,一群人就找房間去打麻將的打麻將,打牌的打牌。別看百合平日口角犀利,對於算牌記牌卻相當遲鈍,大學時代就沒人願意做她的搭子,所以她對這種娛樂非常排斥,就獨自走出旅館外,在鄉間散步。
草木香,蛙鳴,蟲叫,稀疏的星,明朗的月光,倒是別有一番情趣。百合漸走漸遠,到一處小橋邊倚著,聽著橋下水有聲無聲地流動。
“當心蛇。”一個捉狹的聲音響起,把百合嚇得啊的一聲跳起來,往腳下亂看。
“在後邊。”又是一聲,然後哈哈大笑。不用再一聲,就知道是邱誌誠。
“你,”百合氣急,“你知道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的?”
邱誌誠忍住笑,但是嘿嘿聲還是憋不住從嗓子裏往外冒:“你也太大膽了。這黑燈瞎火的,一個女孩子往外跑。我從旅館門口跟你到這裏,你居然一點沒察覺?”
“這麽大的月亮還不夠亮?”百合白他一眼。
“唔,我剛才從側麵看,覺得你象一個人——月光下特別的象。”邱至誠說。
“誰?”
邱至誠說:“我估計已經有人跟你說過。”
百合已經猜到,卻故意不說。
邱誌誠說:“蒙娜麗莎。”
百合點點頭:“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
他上了橋,站在她身邊,跟她一起傾聽著鄉間夜的寧靜。過了一會兒,百合歎口氣說:“要是能在這樣的環境裏過一輩子多好。”
邱誌誠嗤地一聲笑,說:“我有個親戚,是當官的。有一次生了大病住進醫院開刀。手術前跟我們說,什麽浮名虛利,都是假的,隻有身體健康是真的。人活著為了什麽?錢啊,權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誰混到最後不是一抔黃土?看得透吧?結果呢?出了醫院不照樣勾心鬥角,你死我活?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香格裏拉,可真讓你在香格裏拉常駐,恐怕你要瘋掉。所以那些去香格裏拉尋找淨土的人,注定隻能是匆匆過客。外麵的滾滾紅塵才是我們真正的家。”
她轉頭看住他,兩眼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他說:“你還小,不懂得。”
她輕聲細語:“我懂得的。”
“走吧,明天還有幾個鏡頭要拍,熬得兩眼象大熊貓不好。”說著他轉身下橋。百合跟在後麵,黑影子裏沒看清,錯了一個台階,一腳踩個空,頓時唉吆一聲。
邱誌誠在旁邊連忙扶住,還好不曾扭傷。於是他伸出手說:“還是我拉著你吧。記得眼睛不好,晚上出來就別忘了戴眼鏡。”
百合臉紅說:“本來打算睡覺的,就把隱形眼鏡摘了——懶得再戴上去。”
下了橋,他也不放手,反而順手把人家的手放進自己的褲袋裏去抄著,一直走到大門口才放開。
兩人房間在同一樓層的兩端。在樓梯口道了晚安,才分頭去睡。
第二日早起去餐廳吃飯,邱誌誠皮膚本來就粗糙,倒沒覺得如何。百合的皮膚白得透明,一看就能看到兩個發青的眼圈。
這個片子拍完,邱誌誠就消失了,公司裏幾個中層都說不清楚他去了哪裏。隻知道老板請了假,至於什麽時候回來誰也沒數。
百合心裏不免七上八下。一開始想他是不是生病了,後來想想不對,如果他生病了,那麽公司裏肯定會有消息,至少那群中層中會有人去探病,如果嚴重的話,財務還要拿支票去辦住院手續。或者他太太家裏有事也說不定,或者等等。百合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幾遍,想到後來就開始生自己的氣:這算什麽?原來以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會有所不同,就算家裏有什麽機密或者緊急事情,別人不方便講,也該跟自己透個信。可是如今連自己都不知道,那麽他對自己跟普通員工並無不同,自己這不是在自做多情嗎?
那麽,貴州那晚的那一吻是醉的,那是酒醉的。
那麽,水鄉之夜的牽手也是醉的,那是月亮醉的。
以後自己要千萬小心,不能再製造讓他醉的機會。
她生了幾天氣,自己悶悶不樂,茶飯不思,坐臥不寧。好容易平靜下來下決心以後不理他了,不料他卻施施然回來上班了。
不光上班,還帶回來很多禮物分給大家。原來他陪著自己的媽媽去台灣探親去了。
還沒等他分到企劃部,百合就找個借口先回家。
晚上百合在自己房間裏做白天沒做完的工作,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文案開了合,合了開,筆拿在手裏,寫了劃,劃了寫,煩躁異常。正懊惱著,手機響了,就聽邱至誠在裏麵說:“你出來,我在你家樓下呢。”
憑什麽啊?你叫我出來我就出來?你是我什麽人?她冷冷地說:“我睡下了。”
邱誌誠說:“我看到你房間的燈亮著。你的窗簾的顏色是藍色的,藍天白雲的圖案。”
百合說:“我習慣開著燈睡覺。”
邱誌誠在那邊笑:“要不我上來吧,我有工作要跟你討論。”
這要換了多年以後,百合肯定就說,你愛上就上來好了。可惜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在對付這種人的手段方麵還很幼稚,很不成熟。她怕他真的會上來,隻好說:“那你等等。我五分鍾之後下去。”
事實上,她沒用五分鍾,幾乎是飛奔下樓的。他上前拉著她的手,塞進自己的褲袋裏,走到大路邊他的車前,給她開開車門,讓她坐好,然後自己鑽進駕駛座,把車箭一樣開走。
百合同學自始至終都頂著狐狸精的頭銜, 嗬嗬
百合真是年輕女孩的代表,清純,智慧,執著。
等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