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叫聲過於驚恐尖銳,把對門的鄰居都驚動了。那家的男人從貓眼裏往外看,準備著看到什麽緊急凶殺案就趕快報警。結果他隻看到門外一男一女,恢複平靜後居然在心平氣和地談話。
百合收起鑰匙, 問:“怎麽是你?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
那男人正是邱誌誠。他回答:“我跟蹤了你好幾天了。百合,能跟我心平氣和地談談嗎?我們之間肯定有誤會。”
百合聳聳肩:“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嗎?我很累,想休息了,你請回吧。”
邱誌誠低頭想了一會兒說:“百合,是什麽讓你變得如此鐵石心腸?難道你讓我給你道歉的機會都不給我?難道你就不想聽我解釋一下當年所發生的事情?”
百合看看外麵已經漆黑的天,自己居然站在家門口而不能進去,不免焦躁起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打110報警了!我是加拿大公民,住在這裏是在當地派出所備過案的,他們有責任保護我的安全!”
邱誌誠驚訝地抬頭說:“你說什麽?你去了加拿大?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告訴我你去了澳大利亞?”
忽然間百合的眼神有一絲抖動,好象春天的池塘,當霧汽散盡之後,露出粼粼的波光來。她想了一想,說:“我知道有一家餐館的宵夜不錯的。”
邱誌誠心中不是不悲哀的。百合已經不複當年的百合。往日的她心中沒有城府,隻要聽得一句半句好話,便熱誠相待,開門揖客。
她願意聽他解釋,卻不願意請他進門。
他載她到一家飯店,揀一處幽靜小座坐下,點了一壺紅茶和幾款點心。
百合聽他敘說。他開口:“那天我把雪凝接回家,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不肯說。我冷靜下來,覺得不該對你失態,找個機會到陽台上給你打電話,想給你道歉。”
百合隻默默喝茶。邱誌誠接著說:“你接了,聽到是我,就掛了。我再打,你在掛。這樣反複幾次,這時候我媽媽帶著孩子過來,我隻好去聽她教訓。後來我想,你當時在氣頭上,肯定不會再聽我說,過幾天可能就好了,到時候再說吧。誰知道以後再沒打通過。”
百合眼前閃過那一幕。盛怒的父親搶過手機,往地上一摔,鈴聲立刻停頓,機子幾乎粉身碎骨。
她看看沉浸在往事中的他,還是沒有吭聲。她聽他絮絮而談:“沒想到我媽媽來跟我說,我父親已經去世,後事也辦完了,讓我跟雪凝帶著孩子速速去加拿大登陸,重新開始。”
“我轉頭看雪凝,雪凝什麽也不說,隻是抱著兒子呆呆發愣。我跟我媽說,這裏公司的事情還沒安頓好,要等我安頓好再說。”
“結果我媽冷笑著說,她都已經跟我的副總談過,根本不是問題。她可以給我一個星期的時候把公司的事情做交待好。她說她馬上給我們訂機票,一星期後我們一家三口必須起身。”
“百合,在那一星期裏,我心急如焚,拚命打你電話,可始終打不通,總說你關機。我去我們的小窩找你,你不在,我去你公司找你,你公司的人說你辭職了。我甚至去你家找你,被你父母冷言冷語諷刺一頓,我問許願,她說你父母說的,你去了外地姑媽家。你就此從我的視線裏消失,一直到我上飛機前,我借口上廁所,又給你打電話,可是還找不到你。百合,你能不能告訴我,是不是你故意的?你是不是生氣了,下決心跟我分手?可是就算我對不起你,就算你判我死刑,你也該親口告訴我對不對?你就這麽跟我玩失蹤,也太過分了吧?”
百合冷冷地看著他,好象在看一個優秀的演員在演戲。她隻是一個買票入場的觀眾,他的演出很出色,但是與自己毫不相幹。
邱誌誠看她不言不語,心中惶惑起來,本來不想捅開那層紙,卻忍不住地脫口而出:“後來,在與雪凝簽字離婚的時候,我又問她,當年你對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讓她昏倒在地。她這個時候才鬆了口,告訴我說你說你懷了我的孩子,你說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我當時如雷轟頂,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百合,我要是知道這個,我無論如何不會離開中國,我會一直等下去,等你原諒我。”
不提這個還好,提到這個,百合的心象被捅了一把刀。這把刀穿過皮,透過肉,插在心的血肉裏,他就象那個握著刀的人,轉一圈,把她痛得血淚橫流;然後他再反過來轉一圈,痛得她不能呼吸。她忽然間象是垂死前有了一點回憶,記憶中的那個女孩,那麽勇敢,把床單撕成一條一條,結成繩索,手腳並用,把那結做得死死的,係在陽台的欄杆上,從三樓到地麵,象個攀援者那樣,懷著一口氣,一個信念,從被囚禁的所在逃出來,跑到他公司的樓下給他打電話。手機沒人接,於是她打到他公司。她至今還記著前台小姐禮貌的職業聲音:“請問您哪位?”
“我是他同學某某。”
“對不起,邱總跟夫人去加拿大登陸了。”
“他什麽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要不您打到他母親家裏?”
“啊,不用了,謝謝。”
放下電話,她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從頭冷到腳,頭頂的陽光讓她感到暈眩。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喧嘩聲,汽車聲,都消失不見了。
他們一家三口去了異國他鄉,或許他是浪子回頭,那麽她怎麽辦?她在中國這樣的社會做單身母親?她如何承受?她的父母家人如何承受?她頭一次從理想的王國回到現實,卻感到現實是如此的可怕。
原來所謂的愛情在現實麵前什麽都不是。
邱誌誠的聲音把神遊天外的百合拉回了現實:“百合,那個孩子,是做掉了還是留下來了?”
百合轉頭看他,他一臉的期待。她冷笑著說:“好吧,你跟我說了你當初的處境和行為,我也跟你說說我的。你當晚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跟許願分手,在回家的路上。我當時確實很氣,所以一再地掛你的電話。你最後一個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剛好回到家,手機被我爸爸奪過去,摔了個粉碎。然後我跟父母就吵了一架,被我爸爸打了個耳光。第二天我媽媽告訴我,我們老房子的租客退了租,讓我幫她去收拾打掃,順便跟我好好談談。我跟她去了,結果被關在了裏麵,沒有電話,沒有煤氣,甚至沒有任何可以自殺的銳器。我被關了一個多星期,我媽媽天天從新房子過來給我送飯。等我好容易找到一袋塑料餐刀,加上我銳利的牙齒把床單撕開做成繩索從三樓逃下來找你的時候,卻別告知你已經跟太太孩子移民去了——整個事件就是這樣的。我父母老早就在給我辦留學,剛好那時候拿到了入學通知書,後來我就去了加拿大。他們告訴你我去了澳大利亞,想必是不想讓你找到我。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邱誌誠表情慘痛:“那麽我們是被兩邊家庭阻斷了。百合,你原諒我嗎?”
百合平靜地說:“我們的相識本來就是個錯誤。我們犯錯誤的時候都已經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該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我們都已經付出了代價,所以無所謂誰原諒誰。你好自為之,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我原諒你。我們誰也不欠誰,希望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百合說著,提起手袋就走。邱誌誠連忙掏出錢包,取出一張鈔票扔在桌上,追了出去。卻見百合早招了一輛出租,走得遠了。
街上霓虹燈閃閃爍爍,印證著這個都市的繁華,和繁華中無盡的恩怨情仇。
百合回到家,把門鎖縮住,尤自不放心,反複檢查,確信三道鎖都層層在崗,才進屋一邊打開電腦,一邊放洗澡水。
鄭北風打來電話:“百合,聽說你們下周五上黃山?”
百合連忙陪笑:“是啊,我上次跟你說過,如果這次案子能拿下來,就出去玩一趟。”
“我能不能去啊?”
“李微難道沒問你嗎?我讓她征求你的意見。”
“我是問:你歡迎不歡迎我去?”
百合笑:“哎!公司所有的人都希望老板去啊!最好帶上信用卡去給我們買單。”
鄭北風給噎住,過一會兒也笑:“百合啊,一個女人太滴水不漏,不是什麽好事。有時候也需要一點真性情。”
百合打哈哈:“鄭總你是批評我還是表揚我呢?您這麽說是不是就是說要去啦?我告訴他們也讓他們高興高興。”
鄭北風無奈,又東拉西扯一通才收了線。百合匆匆泡了一下,就上網掃了一眼。
“為什麽活著”恰好剛剛上線,上來打招呼:“剛回來?心情好不好?”
百合回道:“不好。”
為什麽活著:“為什麽不好?說給我聽聽,我或許可以幫你分析分析。”
百合:“你幫不我到我。這些年,不管遇到什麽,我都會自己開解。睡一覺起來所有的不愉快都會煙消雲散。”
為什麽活著:“你真能幹!教教我怎麽做到的?”
百合:“這沒什麽。經曆了一場大苦大難之後,有些人認命了,會從宗教中找到力量,有些人不認命,還想事事靠自己。”
為什麽活著:“你是哪種人?”
百合:“我學了半年《聖經》都沒成基督徒,你說我是哪種人?”
為什麽活著:“嗬嗬,女強人啊。我現在很好奇,很想見見你,看你怎麽頭上長角,身上長刺。”
百合:“想通了?”
為什麽活著:“我的意思是,我們出來聊聊,但是不去賓館開房——我可不想被你從網友名單上刪除。”
8生氣, 偶還要加幾個人, 修改修改:DD
隻是我還沒有找到搜索功能,隻好一頁一頁往前翻,然後再返回來一頁一頁地翻著看。雖然翻得頭大了,卻看得爽了。:))
不好,蜜瓜要發脾氣了,快溜。
放浪的心,俺還抻著細脖子等著你的[外嫁]呢。抱歉,借了蜜瓜的地兒來誇你,你的出軌把我看得可是哭了好大一場。
“為什麽活著”is 鄭北風?
蜜瓜, 我能說什麽? 寫得太好了。看得心痛。。。
俺剛才不辭辛苦已經偷偷看了,看到第30回還真四處找紙巾去了。不隻是被文章感動的,還是被那首歌感動的。。。
dodo同學人在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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