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凝眼睛裏閃過母獸一樣戒備的光:“蒙蒙給你?你想都別想!你當年是給他喂過奶了,還是把過屎把過尿了?誰陪他在樓下的沙堆裏玩?誰怕他寂寞,到處張羅著給他找小朋友?生病的時候,誰帶他去的醫院?誰陪他去學遊泳?為了蒙蒙,你做過什麽?”
邱誌誠又一次舉手,想終止她的控訴:“你看你看,我不過是要換一下撫養權,你就這麽激動。你要我放棄我兒子,我能不生氣嗎?”
蘇雪凝一口氣沒有出完,接著說:“我隻是覺得,你沒有盡做父親的義務,就沒有享受做父親權利的必要。這些年,我象一個單身母親一樣帶大孩子,而你什麽都沒做。”
邱誌誠煩躁地說:“雪凝,你覺得你這麽說有意思嗎?過去的都過去了,難道我現在沒有盡量補償嗎?這個暑假,我哪一天不是一有時間就跟他在一起?我跟他一起打球,一起遊泳,一起爬山,你還要我怎麽樣?你別把我們之間的恩怨硬加到孩子頭上好不好?”
蘇雪凝哼了一聲:“我要是把我們的恩怨灌輸給孩子,你以為他現在還會認你?”
邱誌誠說:“那就好了。蒙蒙永遠是我的兒子,你就別想著給他換爸爸了。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你母親那裏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你如果要用車,也盡管開口,我會派公司的車給你。”
蘇雪凝說:“不用了。裏奧走了,我今天就退房搬到我媽媽家去。我自己會叫出租,方便得很。”
邱誌誠結了賬,告辭出來。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他剛發動了車,家裏的電話就過來了,是他母親:“誌誠啊,你什麽時候過來啊?你二姨來了半天了。”
這是他的另外一件煩心事。自從他跟雪凝簽字離婚後,老太太就忙忙碌碌,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資源給他介紹女朋友,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愈戰愈勇。
可是現在,他對於再找一個老婆一點欲望都沒有。他甚至連談戀愛都視為畏途。
果然一回到家,他就被令人窒息的親情包圍了起來。二姨忙不迭地招呼:“來,過來看看。這次這個是你姨父單位一個同事的侄女,在大學的團委工作,能歌善舞,很活潑的。你不說上次那個太書呆子氣了嗎?這個就不一樣了。”
他坐下來湊上去看,居然是張集體照,是那種在某一風景區大門集體留念的那種,每個人都小小的。二姨的手指在上麵指點著,依稀可以看出小姑娘身材挺拔,麵目清秀。
他開玩笑:“你老人家有沒有打聽,人家有沒有超過18歲啊?”
二姨一本正經地說:“人家長得小相,其實已經26了,在單位裏是重點培養對象呢!”
他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您給我找老婆還是找領導呢?”
二姨連忙說:“人家可沒領導樣子。小姑娘脾氣好著呢,跟同事相處得都不錯。你整天挑三揀四的,倒底想要個什麽樣的?”
邱誌誠忍住笑,說:“您老人家看著,有沒有跟我年齡相當的,離婚帶孩子的,最好是女孩,三、四歲的樣子。。。”
二姨詫異地說:“你怎麽想要離婚帶孩子的?多麻煩啊!你又不是條件不好,開著公司,有汽車有房子,找個什麽樣的不行?”抬頭看見外甥臉上的笑意簡直要噴薄而出,忽然恍然大悟,一巴掌拍過去:“拿你老姨開心呢!”
邱誌誠一跳跳起來,跑到房間裏去放聲大笑——從前妻那裏帶來的鬱悶就這麽一笑而散。
二姨對廚房裏的姐姐說:“你看,你看,你急死,你兒子嘻嘻哈哈沒個正經。”
誌誠媽媽說:“哪天我死了,都閉不了眼。”
二姨擔心地說:“別是跟那狐狸精沒斷吧?不對啊,要說沒斷的話,這麽些年,也該談婚論嫁了。”
誌誠媽媽說:“沒見來往。我聽說去澳大利亞留學了。對了,上次那個女孩怎麽說?為什麽沒成?”
二姨哼了一聲:“你問你兒子。”
“問了,他不說。”
“你寶貝兒子問人家,隻談戀愛不結婚成不成。你說人家姑娘能願意嗎?”
誌誠媽媽歎口氣:“他這是在消極抵抗。”
二姨很有信心地說:“這次這個,雖然沒有那狐狸精漂亮,但是性格還是蠻象的,比那狐狸精還懂事,肯定能成。”
沒有信心的人,還真做不成紅娘。但是二姨在所有的紅娘中,是少有的信心十足的人,而且是任何時候都那樣信心十足。
為了避免家人的嘮叨,邱誌誠一般總是把相親進行倒底的。反正不過是一頓飯,一頓飯之後,對姑娘滿意或者不滿意,誰也不能強迫他。
他請“組織重點培養對象”在五湖大酒點吃飯。小姑娘確實活潑可愛。但是他有理由懷疑,一個二十六歲的女孩是不是該這麽活潑。她實在不象在團委工作的,業餘生活充滿了小資情調:泡叭,爬山,蹦極,喝酒,飯局,是月光型(月底工資花光)的美眉。
看著他的疑問,她解釋說:“沒辦法,誰讓我學藝術呢!又不是什麽一流學校,藝術家是做不成了,隻能在事業單位混口飯吃。而且我父母說啦,事業單位對女孩子來說是再理想不過了,穩定,高尚。”
他不禁微笑:“你把錢都花光了,將來嫁妝怎麽辦?”
小姑娘口無遮攔:“我爸爸媽媽早準備好了,不要我操心。結婚後,我老公要能一個人養家的,我的錢隻給自己零花。”
真是可愛。小姑娘埋頭苦吃,他懷疑她為什麽不怕發胖。忽然她抬起頭來笑笑,說:“我聽說你有個兒子。”
邱誌誠一楞,好家夥,她一上來就揭她老底。“啊,是啊,都上學了,跟著他媽媽。”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忽然下定決心說:“其實呢,我本來是不想來的。我的老公,我雖然不介意他有曆史,但是有孩子是不行的——這是一輩子的牽連,他不可能對我和我的孩子全心全意。我這次來,也是給我同事一個麵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邱誌誠心裏悻悻然——一向是他挑別人的,沒想到這次給一個小姑娘挑得這麽下不來台。不過他還是禮貌地問:“什麽事?隻要我能做到的。”
一邊問,一邊四下裏張望,以求避免尷尬。
他看見一群人從包房裏出來,嘻嘻哈哈地互相開著玩笑:“現在太早,咱們去哪裏卡拉OK好不好?當然是LILY買單啦。”
“不,鄭總在這裏,當然是鄭總買單。”
“我猜再做幾筆,誠成的老板要氣得吐血啦。”
他們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邱誌誠認出來,其中一個微笑著的男人是北風廣告的老板鄭北風,其他的都是他的手下,有幾個曾經在某公司的招標會上見過的。
其中一個身影是那麽熟悉。她穿一身奶油色套裝,一雙平底皮鞋。漆黑的卷發挽上去,用一隻蝴蝶形的彩鑽發夾夾住。薄施脂粉,掩蓋了一臉天真的容顏,沉著地微笑著。
一群人漸行漸遠,推了玻璃門出去。
他心猛地一跳,連忙對小姑娘說聲對不起,急急起身追出去。
他隻看見他們的背影, 看見他們分別招了幾輛出租車,揚長而去。他定了定神,對自己說:“你一定是眼花——那不可能是她。”
回到飯店裏,小姑娘詫異地看著他:“怎麽啦?”
他說:“沒什麽。剛才有個人象我一個外地同學,追出去才發現不是。對了,你剛才說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
“是啊。你能不能跟你的介紹人說你看不上我?隨便你編個理由都成。”
邱誌誠舒出一口氣,理了理有點混亂的思路, 鎮定了一下,說:“這比較難。我估計我說了人家肯定不信。你說誰見了這麽美麗的美女會不喜歡?”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小姑娘心花怒放。她發嗲說:“求你了!我可不想跟同事關係搞僵。我們以後就做好朋友好不好?”
邱誌誠肚裏已經笑翻,口裏卻勉為其難:“那好吧,我盡量試一試。”
小姑娘雀躍,據案大嚼,一邊吃一邊跟邱誌誠說些單位裏的事,牢騷居多。無外乎辦公室政治如何黑暗,自己怎麽在黑暗中摸索走路,好容易才站穩腳跟。
邱誌誠暗暗納悶:你說她老成,可她有些事情確實天真;你說她天真,可是她在單位裏處事確實老成。這讓他想起一個人,曾經多麽天真。天真得得罪了多少人而不自知,天真地以為社會如同一盆清水,伸手可以摸到底,張眼可以看到底。
可是伊人如今不知在何方飄泊。
吃完結帳,邱誌誠把她送回家。在她家下麵,她歪著頭跟他握手:“以後我們是朋友?”
他點頭:“有什麽需要我兩肋插刀的,你盡管說。”
她跟本市的別的漂亮姑娘沒有什麽不同。她不要你做男朋友,卻不拒絕來點曖昧,至少在外人看來,她們有著許許多多的裙下之臣。
她隻是看著天真,並不是真的天真。如今天真無邪的女孩已經絕了跡。塵世間紛紛繞繞的,是一顆顆躁動的心。車子還沒倒出她的小區,他已經忘了她的名字。或者今晚他根本就沒有記住過她的名字。
哈哈哈哈, 原來是這個意思:DD
Ah. I meant he could jump up and yell. Or he could raise his eyebrow and show a mad face.
Anyway, happy holiday.
嗬嗬, 一個男人, 被要求從此放棄兒子, 自己的兒子要跟別的男人姓, 從此不見生父, 這生父還不惡狠很? 估計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DD
節日好!
邱誌誠 sounds more normal in this episode than 3. He didn't have to "惡狠狠地說" there. Do you hate hi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