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幾種喝法(10)

麥琪每晚睡不著覺時必會給妹妹打個電話，電話總以“我對他那麽好”開始，絮絮叨叨，與祥林嫂頗似。麥鈺初時還幫她譴責負心人，聽得多了，不免厭煩。她第二天還要上班，還要打足精神職場拚殺，老姐這樣電話轟炸，如何受得了？

但是今天，麥鈺直到要上床，還未接到姐姐的哭訴電話。她說：“怎麽回事？”

章文鬆笑：“女人！人家來電話，你嫌煩，不來，你又不舒服。”

麥鈺給他一個白眼，顧自去刷牙。上得床去，睡不著，再翻一個身，還是睡不著。忽然她推開丈夫伸入睡衣的手，往姐姐家裏撥電話。章文鬆嘟噥說：“何苦？她現在睡眠不好，萬一睡著了，你豈不是吵醒她？”

麥鈺開始出汗，因為姐姐家的電話沒人接。她再打手機，也沒人接。她突然蹦下床，一邊換衣服，一邊對老公說：“快起來，咱們得去看看。我姐家的那套備用鑰匙在哪裏？”

他們火速趕到麥琪家。麥鈺拚命摁門鈴，沒人應門。她手忙腳亂地拿鑰匙開門。

他們衝進臥室，隻見麥琪側身躺在床上，身體呈弓形，表情痛苦，氣息微弱，已經昏迷不醒。

多年以後麥琪說：“他們都以為我是自殺，其實不是。我睡不著，就起來吃安眠藥；還是睡不著，起來再多吃一點。不知不覺，就吃了很多。後來迷迷糊糊，覺得胃裏難受，還在想，可能是空腹吃藥所致，想掙紮起來吃點餅幹，卻怎麽也起不來。”

麥鈺那日就象有鬼上身一般，紅著眼睛，鐵青著臉，扔下尚在昏迷的姐姐和哭泣的媽媽，叫了輛出租車直奔公司。彼時剛剛是上班時間，同事們打著哈哈，有的在吃早點，有的在泡茶，有的眉飛色舞地在談論昨晚的電視劇。

已經有人在葉瑤瑤桌前等著報銷。葉瑤瑤一邊笑著含喧，一邊找計算器。當時是早晨亂轟轟一天的開始，同事們各忙各的，都沒注意到事情是怎樣發生的，直到那一記響亮的耳光蓋住了所有的聲音。就象電影裏的定格一樣，時間凝固在那一刻，財務部裏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各自的動作，向出納小葉這邊看過來。

大家看到的場景是，葉瑤瑤手捂著臉頰，雙目錯愕含淚。麥鈺兩眼血紅，惡狠狠地罵：“你這個婊*子！我姐姐如果有三長兩短，我要你們好看！”

她一陣風地又走了，留下身後一陣陣議論紛紛。

麥琪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渾身插了管子，動彈不得。空氣中充滿了藥水的味道——難道我又暈倒了？母親坐在病床前默默掉淚，兩鬢一夜之間居然變得斑白。父親在另一頭盹著了。章文鬆連忙去叫醫生。

醫生給她做了各項檢查，說：“沒事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有點不如意，就尋死覓活，一點也不為父母家人著想。你看看你爸爸媽媽，這麽大年紀，容易嗎？現在生活富裕了，人的神經反而變得脆弱了。”

麥琪百口莫辯，想想這段時間，父母跟自己一起受罪，真是不孝。

過一會兒麥鈺一陣風地進來，拉著姐姐的手隻是掉眼淚，說不出話來。護士走過來說：“現在你們放心啦，沒事了，讓病人休息。你們也回去休息，晚上探視再來。”

麥琪昏昏沉沉又睡過去，睡得又沉又香，似乎把這些年來缺的覺都補足了。再醒來的時候，發現周源坐在床前，捧著頭發呆。

他看她醒了，流淚道：“小琪，別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這象什麽？象不象瓊瑤小說裏的對白？她居然以為她在用自己的生命懲罰他，用自己的生命在要挾他。她還能說什麽？

他問：“你餓不餓？我媽給你煮了雞粥，你喝一點好不好？我來喂你。”

麥琪點點頭。他取出調羹喂她。她喝一口，止不住流下淚來；再喝一口，淚流滿麵。她閉上眼，搖搖頭，說：“你走吧，我吃不下。”

這時麥鈺捧著一個保溫飯盒進來，說：“姐，我給你帶來了你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對姐夫睬都不睬，當他透明。

周源無趣，站了一會兒走開。

麥鈺才說：“爸爸心髒病發了，章文鬆和媽媽陪他去醫院了。我問過醫生，你明天可以出院了。到時候我來接你。”

麥琪把那些粥全都喝完，說：“我願意離婚。”

麥鈺輕聲問：“你想好了？”

麥琪說：“我想好了，長痛不如短痛。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把自己的命連同父母的命都搭上，不值。”

麥鈺說：“姐，你主意定了，我就按照這個思路操作了。你安心休養，全交給我吧。”

麥琪問妹妹：“這件事鬧了這麽久，你可聽見別人怎麽說？”

做妹妹的答：“別人是什麽人？跟我們有什麽關係？他們怎麽說有什麽要緊？”

麥琪說：“是。離婚的女人多了，別人可以活得好，我為什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