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博客

我是長篇移民小說《飄零的紅楓葉》的作者,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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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不遠行

(2010-04-29 07:52:25) 下一個

今天是我父親去世一周年,我特別選了《飄零的紅楓葉》中的這一個章節。這是去年的今天,我知道父親病重後急忙從國外往回趕,可是,我剛到多倫多機場他老人家就咽氣了。我終日淚流滿麵的把自己關在屋裏,雖然,悲傷讓我思維混亂,但我還是真實的記錄了我的感受,並把這段紀實性的文字加在了我的小說裏。許許多多的海外華人和她們的父母家人都有過這種錐心的痛。

 

                   父母在,不遠行。     

 

兩個月後,媽媽要出院了,姐姐怕媽媽家人多,不便於好好休息,就打算把媽媽接到了她的家去養病。

小慧媽媽出院那天,姐姐開車把媽媽接走了,小慧獨自一人向醫院的大門口走去。在門口,她意外地見到了李美。

小慧十分高興:“我聽姚漢說這兩天你們回國,但這些天我一直忙著跑醫院看我媽,還沒顧上給你打電話呢!”

李美沒有答話,小慧這才仔細打量她:臉色蒼白,目光呆滯,眼睛紅腫,與以往開朗、樂觀的她簡直判若兩個人。

小慧關切地問:“怎麽了?”

李美突然趴在小慧的肩上哭了起來,“我來這兒是見我爸爸的,我都四年沒見到他了,可怎麽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兒等著我。”

小慧安慰她:“別著急,會好的。走,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老人家。”

李美邊哭邊帶著小慧往醫院的後門走,到了一個小院門口她站住了,接著“撲通”跪在了地上,邊哭邊喊:“爸,女兒回來了,我來看你了,爸!”

小慧猛然想起了,這是醫院的太平間,她的眼淚也刷刷地掉了下來,她試圖攙起李美,可李美一直跪著,邊哭邊說:“爸,我來看你了。”

這時從裏麵走出了工作人員,小慧趕忙解釋說:“我朋友剛剛從加拿大回來,她四年沒有見到她的父親了,沒想到竟是永別。”

工作人員詢問了李美父親的名字後,告訴她們:五天後的遺體告別儀式時再來。

小慧終於攙起了李美,在醫院的一個長椅上坐下了。李美哭個不停,小慧也坐在一邊流淚。待李美平靜了些,她告訴小慧:“兩個月前,我父親就住院了,是心髒堵塞,但是,由於他年紀大,體弱多病,很難再做手術,所以,半個月後就出院回家了,靠吃藥維持。但是十幾天前,他突然呼吸困難,又住院了,當時我就想趕回來,可我們早就出機票了,韓航改三張票要一千五百多元加幣,我自己先回來又不放心孩子,一直猶豫不定。這期間,我姐姐問過醫院的大夫,大夫說:我父親暫時沒有危險,並且他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轉,他還鬧著要出院呢。誰想到就在我剛到飛機場的那一刻,他就咽氣了。他好像是故意不等我似的,我真後悔呀。我也恨錢鵬:在我瞻前顧後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主動勸過我,讓我提前回來。”

小慧邊勸李美邊打定了主意:五天後陪李美去八寶山,在她最傷心的時候,把自己的肩膀給她依靠,用懷抱來撫慰她。”

五天後,李美的姐夫開車帶著李美姐妹倆連同小慧一起去醫院接靈車。車一開動,李美就開始流淚,這一路,她的眼淚就沒有停止過。

車子開到了醫院的太平間的門前,剛一停穩,李美就開門衝了下去,李美姐姐手疾眼快,跟著下車攔住了她,“你不能進去。”

“我要見爸爸。”李美哭喊著。

這時李美家的幾位男親戚也來了,他們和李美的姐夫一起進到太平間裏抬李美父親的遺體,李美的姐姐把李美交給了小慧看著,因為按照迷信的禮節,遺體安放好後,靈車啟動前,長女要摔瓦罐。

李美一直靠在小慧的懷裏哭,當裝有她父親遺體的盛屍袋被抬出來的時候,她不知哪來的力量,一下子從小慧的懷裏掙脫了出來,撲向了父親,“爸,我來晚了,我來晚了。”說完,就癱倒在地上,昏了過去。醫生過來給她打了針鎮靜劑她才醒了過來。李美父親的遺體被抬上了靈車。李美的姐姐摔了瓦罐後,靈車緩緩地開動了。

一直被人們公認的女強人 — 李美的姐姐,悲傷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懷抱著父親的遺像,隨著靈車的行進,邊哭邊說:“爸,我們離開醫院了,離開了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爸,拐彎了,記住回家的路啊!”

當靈車路過李美的父母家的門口時,李美的姐姐更是泣不成聲地說:“爸,到家了,記住家在哪兒。這是你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這裏有永遠愛你的我們的媽媽和我們姐妹倆。”

為了照顧李美,小慧也坐在了靈車裏,她摟著傷心欲絕的李美,聽她反複重複著一句話:“爸,我來晚了,我來晚了,……。”小慧安慰著像“祥林嫂”一樣失常的李美,支撐著因過度悲傷而癱倒在她懷裏的李美的身體,還要幫李美用手托著吊唁用的鮮花。

到了八寶山,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把遺體送進整容室,李美的母親以及她父親單位的領導、同事、同學及親朋好友都在竹廳的休息室等候,隻有李美執著地站在瞻仰廳的門口,她想第一個見到四年沒見的父親的麵,小慧攙扶著她。

瞻仰廳的正上方黑色的電子屏幕上麵寫著:沉痛悼念高級工程師李宗蕃同誌,李宗蕃同誌永垂不朽!下麵擺放著紮著黑花的遺像,遺像前分別擺放著李美的母親、李美夫婦和李美姐姐夫婦送的、用鮮花紮成的花圈及挽聯。廳的中央是瞻仰台,台前是李美父親的外孫子們送的花圈,在廳的兩旁擺滿了單位領導、同事、同學及親朋好友們送的花圈和挽聯。

當李美父親的遺體被擺上瞻仰台的時候,李美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攔,第一個衝了進去,她撲倒在父親的麵前。在休息室等候的所有人都聽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爸,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爸,您睜開眼看看我呀;爸,就差一天,您就不等我呀,爸,女兒四年都沒有見到你了,你怎麽連拉手的機會都不給我呀?爸……”

當家人第一批進入瞻仰廳的時候,看見李美淚流滿麵地邊哭邊撫摸著父親的臉,有時還拉拉父親的袖子,扶一扶父親的帽子,好像忘記了她父親已經逝去。

在小慧的記憶中,李美的膽子很小,除了小鳥外,任何動物她都怕,連別人家養的寵物也怕。她從來沒見過屍體,她父親的遺體在太平間裏冷凍了七天,渾身冰涼,她都沒有絲毫的膽怯,就像父親睡著了一樣。

工作人員勉強拉起哭倒在父親身上的李美,讓她和家人站在一起,接受前來吊唁的來賓的慰問,無論誰走到她的麵前,她都沒有任何反應,眼睛始終盯著父親的遺體。小慧托著她的手,機械地與每個人握手、道謝。李美隻是哭。

來賓走後,家屬和遺體做最後的告別。李美一邊往父親的遺體上撒花瓣,一邊哭著說:“爸,我來晚了,你原諒我吧,原諒我四年來沒為您做一件事兒,沒給您花過一分錢,更沒在您的病床前盡一點兒孝心。爸,我知道您為什麽不等我了,您在怪我遠離,恨我一直不歸,怨我不早點兒回來。爸,您這是在懲罰我,給我留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遺憾!爸,我後悔沒有提前回來,不能盡孝在您的床前,我更後悔移民到遠離您的地方,無法報答您的養育之恩。”

她說不下去了。哭了一會兒,她又接著說:“爸,您一定有許多話要跟女兒說,或者您想罵女兒不孝吧?您就托夢給我吧,我欠您的,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媽媽,決不讓這樣的遺憾再次發生,相信我吧,爸。”

瞻仰的時間結束了,工作人員要推走李美父親的遺體,李美死死地拉著瞻仰台不放,“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對我爸說,我積攢了四年……。”

李美的姐姐和小慧兩個人奮力地拉著李美,姐姐哭著喊:“妹妹,讓爸好好地走吧。”

望著無法阻止、離她越來越遠的父親的遺體,李美再一次癱倒在了地上。

幾天後,小慧去看李美。一見麵,李美又哭了,待她止住了哭後,她告訴小慧:“回來的那天中午,姐姐請我們去吃烤鴨。席間,姐姐說不舒服,走出了包間,回來的時候,她眼睛紅腫,可我沒有多想。飯後回到了姐姐家,姐夫告訴我: ‘父親去世了。’我竟然不相信。姐姐接著說:‘老家來人了,在媽媽家等你,因為他們還要連夜趕回去,咱們得趕緊回媽家。在這兒痛快地哭夠了,回家見到媽媽時一定要克製,不能讓她老人家再傷心了。妹妹,這麽難過的事兒,連哭的時間都不給你,的確太殘酷了,堅強點兒。’在回媽媽家的路上,姐姐、姐夫告訴我:‘父親臨終前沒有叫你的名字,也沒有什麽要求,走得很安詳。’我知道他們是不想讓我傷心,可是我忘不了四年前回國見到爸爸的時候,他含著眼淚告訴我:他在醫院的病床上特別想我。為了安慰我,姐姐詳細地告訴我:他們很好地料理了父親的後事。可越是這樣,我越難過,在我出國的幾年當中,我父親先後做了兩次大手術,住了五次醫院。父親受了這麽多苦,可我卻不在身邊。我姐姐雖然很孝順,可是她心粗,性格又很倔強,再說人家是幹大事兒的人,又是單位負責人,又是人大代表,一天到晚的忙,很少陪在父母的身邊,父親住院都是雇護工照顧,護工哪能和家人一樣,甚至有些護工還不負責任,我父親還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呢?老人愛嘮叨,希望有人能夠傾聽,姐姐沒時間,也沒有耐心,我走的這幾年,我父母有多寂寞啊!一路上我哭得昏天昏地,姐夫把車窗關得嚴嚴的,怕我的哭聲妨礙了行人。見到我媽的時候,我真想撲在她的懷裏痛哭一場,當我看到幾年不見、變得十分憔悴衰老的母親,強忍著悲痛,可眼淚還是控製不住地往下流。媽媽雖然很堅強,但是,我從她恍惚的神態和暗淡的眼神中,知道她是何等的悲傷。我父母是遼寧人,父親畢業後分到了北京工作,而我媽卻留在了老家教書,那年代有許多人因為兩地分居而離異,可是我父母始終如一。終於在他們三十歲以後,母親調到了北京郊縣工作,不能進市區,他們仍然是聚少離多,我母親三十五歲才有了姐姐。小的時候,我媽一個月才從郊縣回城一次,我爸爸又當爹又當媽地照顧我們。我媽常對我們說:在幼兒園,隻有你爸爸一個男人去喂奶。後來,我爸爸去了‘三線’,我和姐姐隨媽媽在大興縣生活。記得我們家有個書包,那是我媽媽每個星期去八裏地以外的縣城給我們買點心用的。我們當時在隻有幾個人的學校食堂吃飯,飯好吃,就被我們姐妹一掃而光,媽媽就餓一頓,我們不愛吃,媽媽就撐一頓,就這麽饑一頓、飽一頓,媽媽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幾年後,她雖然調到了市區工作,我們家團圓了,可是媽媽經常病得臥床不起。特別是到了節日,別人家都歡天喜地地過節,我們家卻籠罩著一片愁雲慘霧。家務活全由父親一人承擔,除了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外,爸爸為了省錢,還自己做寫字台、餐桌和沙發等家具,還為我們做衣服、吹笛子。特別注意對我們的培養,給我們講故事,講科學知識,耐心地輔導我們學習,再苦、再累、再煩,他從沒打過我們。有一件事我永遠忘不了,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八一’電影製片廠到我們機關大院拍紀錄片,請我所在小學的鼓樂隊演奏,我是打腰鼓的。前一天晚上,我爸連夜為我趕製了花衣服,當天,導演安排我在離鏡頭最近的位置,照了好幾個特寫,年幼的我特自豪。做衣服本不是做父親份內的事,所以我非常感激我爸,可我爸卻說:‘是我女兒長得漂亮,才被選中的。’我爸就是這樣不計名利,總是默默地奉獻自己,對人、對工作都如是。他工作很出色,也很受人愛戴。那天在八寶山,聽他們單位的領導說,來參加爸爸遺體告別儀式的人是幾年來最多的一次,人們都非常懷念他。”

李美又哭得說不下去了,她媽媽走過來勸她:你是很孝順的,你爸見人就誇你。家裏的大事小事你都操持得細心、周到;盡管我們不缺錢,我和你爸吃、穿、用的所有東西你都包攬了;你還是個很好的傾聽者,耐心地聽我們嘮叨;你能揣測我們的心思,事事都體諒和滿足我們。你盡心了。

李美不停地哭著搖頭:“媽,我爸一定怨我。姐姐告訴我,我爸去世前,她哭喊著懇求爸爸說:‘爸,你再堅持,堅持,我妹很快就回來了,你等等她啊。’可是……。”

媽媽迷信地告訴李美:“你命中注定就是養老不送終的人。”

小慧抱著哭得發抖的李美說: “都怪你走得太遠,不然你也不會那麽長時間不回來看父母,更不會有這樣的遺憾。許多移民都有同樣的經曆,這是我們移民的無奈呀!你不要太過於傷心了,保重好身體,最重要的是要好好地照顧你的母親,才能告慰你父親的在天之靈。”

小慧的話觸動了李美,李美擦著眼淚說:“我知道,逝者已逝,生者猶存,可我就是想我爸。我現在最怕見到爸爸的同事,特別是他的同學,甚至怕見所有和他年齡相當的老人,見到他們我就為失去父親而難過。見到他們我就自責,我爸之所以比他們早逝,就是因為我沒有好好地照顧他,我讓他傷心、受苦。‘不能承歡在父母膝下,不能盡孝於父母床前’,真是移民的最大悲哀,我現在才真正體會到‘父母在,不遠行’這句古訓,它不僅凝聚了祖祖輩輩的血淚,也是許多遠離父母的海外移民曆盡離愁心酸的痛苦見證!”

 

最後的全家合影

 

 父母在,不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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