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土的後花園
天空有鳥飛過，卻沒有留下蹤跡。
女兒七歲半開始學琴。
學琴的原因，期望她能用鋼琴服事。她從出生在教會長大，5歲決誌，對此表示認同。
那時我們剛買了房子，第二個星期去買了鋼琴，等到鋼琴運到家裏在客廳放好，已經是十月初了。那沒有鋼琴老師怎麽辦？我說我們來禱告，結果在買房後第一個星期認識而來家一起開始查經團契的姐妹介紹了她的教會的司琴。
鋼琴老師並無studio，她到學生家裏授課。我們很開心，因為弟弟很鬧靜等姐姐上完課不容易。於是開始了，記得當時是十一月底，2009年。上了兩周課，她說要回新加坡探家人，於是女兒樂得自在。回來時又仿佛重新開始一樣。女兒每天5分鍾，10分鍾彈彈。她手細而小，後來我明白這樣的手指彈鋼琴注定沒有優勢的。而看到手指長的而不彈琴會說：“真是浪費呀！” 女兒一邊練習一邊得意或生氣，砸鋼琴，踢門的時候有的。總是安慰：沒關係，你可以的！她也就從我不行到她可以了。
老師沒有studio，也沒有recital，她隻是孤單地學著彈鋼琴。小學四年級學生合唱她需要鋼琴伴奏，她被選上彈了一曲，於是一夜之間“聲名大噪”，自信心爆棚，跟我說，媽媽，我長大後要組織一個band。好啊！我答。
我是真心喜歡她的琴聲，任何時候，她練琴，對我，都是極大的享受……
大約兩三年後老師說咱們考級吧。因為她自己是那樣走過來的。考幾級呢？好吧，5級。老師決定。那就五級。我木有時間，除了最初的一兩個月，也甚少陪練。直到有一晚跟老師談起，老師說，沒學完怎麽考？這什麽意思啊？我不能容忍的事情之一就是半途而廢。換句話說就是倔。但是老師說沒學完當然也木法。課得上下去。過了倆月，老師說考六級吧。於是她第一次參加的考試是六級，順利通過了。
七級越過，直接考八級，順利通過了。
朋友說，你真走運，多少天才琴童沒有彈出來，舉例某某某某某某。我覺得女兒乖。
進入青春期，本來意見多多主意多多的女兒意見更多。考級的反複練習讓她活不下去的感覺。反複講，不要學了不要學了，考完十級就再也不會碰鋼琴一下。我恨鋼琴，恨巴哈！恨死了巴哈！
就如每個學生都不喜歡考試，女兒不願考級我理解。試圖安慰：“你不恨鋼琴，你恨的是考試哈。” 話說十級考前，我心裏對鋼琴老師怨氣很大，她反複說再讓女兒練半年，她考不過去的。說scales部分如何如何難，沒有幾個小時背不下來的。結果女兒一上手就背下來了。是老師沒有準備好，不是孩子沒有ready。然而不能臨陣換老師。也是十級scales換教材而老師沒有弄清因此沒有告訴女兒的那一年。女兒在五月份還是進了考場，聽到鋼琴響起，我知道就這樣了，是她的最好狀態。感恩！
她是鋼琴老師教的時間最久的學生，也是走的最遠的學生，也是第一個在老師手下考十級的學生。可以理解老師既無經驗又不自信和她信。
那時我已決定換老師。暑假回國，回國前得知了女兒的十級成績。她差2分沒有通過。而scales部分25分她一分沒有拿到。
她哭。我也難過。我不是個容忍考試通不過的人。然而 神讓這些事臨到來對付我。我們談過很多，關於這次考試，鋼琴學習，以及音樂服事。我的原則隻有一個：考完了，over。生活在繼續，鋼琴學習也是。不會再次參加考試，除非你自己想考。她釋然，聽到她不需要再來一遍。
暑假兩個月，在國內南北流蕩，沒有一處有鋼琴的。女兒說，媽媽，我好想彈琴啊？哪有鋼琴可彈彈？那麽多地兒，隻有姐家有一個電子琴。女兒的表姐學醫，暑假也沒空兒，她就住在表姐房間，彈琴畫畫，不亦樂乎！
事實上她十三歲已經開始在主日聚會司琴。從生疏到熟練，從哭鼻子到輕鬆上陣，她用了六個月的時間。
去年九月回來後十月底重新找到了一位鋼琴老師，她和他先生都是教鋼琴為生的，先生也作曲，她就是Mrs. Schroth. 她哥大TC鋼琴教育專業碩士畢業，在Trenton 的St. MaryCathedral 彈了28年的管風琴。可是當我問她可否也教女兒管風琴時，她說，那不是我的專業。
女兒還彈巴哈，還恨巴哈。期間在教會服事彈琴，從詩班到主日信息前的讚美詩和餅杯時的詩，都由年少的她獨立承擔。但是她的琴藝大長。sight reading之快簡直是amazing。當然也驕傲，疲累，有時看都不看就上去彈，結果一次一首讚美詩主調是左手的，她砸了，嘿嘿嘿。
同工對她的不滿由此激發，各種控告出現，其實與己於教會都無益。於是爸爸決定除了詩班她不再服事。過了幾個月，她結束了在中文部的全部服事。
今年五月，鋼琴老師的先生去世。在那之前，他已中風住院一段時間。兩周後，老師又開始上課了。女兒的老師真是剛強，91歲的老人了，依舊優雅，溫和，有力。女兒在教會的經曆一路走來，她都有跟老師分享，要求老師為她禱告。六月份她參加了夏天開始後的第一個recital。女兒彈得優美有個性，正如她的人。
然後暑假是無課期。她讀數學，畫畫，讀書，寫詩。作曲。一天，跟我說：媽媽，我坐在鋼琴前想寫首詩，結果順手譜了個曲子。是嗎？彈給媽媽聽！
九月開學在即，鋼琴複課日子在即。她又開始糾結：我反正不在教會服事了，為啥還要學琴？我不喜歡參加比賽，不喜歡巴哈！她是故調重彈，我卻不敢掉以輕心。畢竟她不再是小孩子，她的reasoning是有道理的，決心也很大。不學了的決心。她說隻有一個是她願意學的，彈讚美詩。隻好跟鋼琴老師電話溝通，跟她講了這些，希望她理解包容。她說告訴她這些太重要了。
於是上課時她就抱著讚美詩去了……
三周前在她要求下，爸爸同意她回本地教會英文堂，這也是她在youth group一直要求禱告的。爸爸同意了，她一直說謝謝爸爸媽媽！我會對自己負責的。她果然九點不到就出發，九點已經到了教會。主日第一次她不跟我們一起，我們中午急急忙忙趕回來，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她才回來，手裏拿著幾張樂譜。很高興，滿臉是笑。
媽媽，Darian要我準備好了後彈這個曲子。
我說，那你沒問題啊！
媽媽，有問題啊！是巴哈！
我哈哈大笑。讓你不喜歡巴哈！讓你不喜歡巴哈！
她開始自己彈巴哈了，當然也彈很多她喜歡的，她聽來的，她自己的，在鋼琴上……
她不再抱怨巴哈。拎著巴哈去上鋼琴課，老師說：巴哈一定知道你不喜歡他！神 也知道！有次一個曲子出錯，老師說，你連巴哈都能自己搞定，搞不定這個？
女兒說這時嘿嘿笑。
兩周前，一個有陽光的午後，放學後站在我旁邊，女兒說：
媽媽，我愛鋼琴！
窗外的花由白變雜，秋愈來愈斑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