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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裏尋他千百度 四

(2009-11-05 14:26:23) 下一個

《四》

本來就不太擅長失意,大醉一場之後,我終於接受了 H 大這個既成事實,猶如脫胎換骨。

正打算好好揮霍掉這個隻剩下個小尾巴的暑假,跟楚林他們組團去九寨溝,我就被無情征用了。

X市是我長大的地方,在我眼裏,它什麽都好,曆史悠久,文化氣息濃厚,卻有著濃濃的老百姓味道,吃喝玩樂樣樣讓人舒坦,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實在太好了,來旅遊人的人多啊。

這本來也礙不著我什麽事兒,我沒事也不會往那些景點竄,問題是,親戚來了要作陪吧!

作為全家最有空的我,總是光榮代表全家負責全城陪護。開始時候,他們還配司機導遊。幾年下來,但凡說得上的景點我都如數家珍了,我一怒之下還考了個導遊證,想要血淚控訴全家老少對我的荼毒,結果爺爺一看樂了,說是我就是全家禦用導遊了,每次陪同按小時給我零花錢,中文的每小時 100 ,英文的每小時 200 。我在這小恩小惠中,終於光榮淪為童工。

這次來的是我大姨家的表哥,江南。

要說我和趙倩還真是打死不離的親兄弟呢!她剛送走了她表哥,我表哥就來了。

姥爺是書香門第出身鬧革命的,在十年浩劫期間,可沒少受罪,大舅和媽媽也都吃了很多苦。而大姨比較走運,浩劫之前參加芭蕾舞團出國巡演,時局變化以後,他們整個舞團都沒有回來。媽媽下鄉到 H 市郊農村鍛煉的時候,大姨在德國嫁給了有 1/4 德國血統的姨夫,生了一女一子,後來他們全家又到美國定居。

大表姐江亭我隻在很多年前在北京見過一次,現在她已結婚生子,生得一雙兒女好不漂亮,可惜我隻在照片裏見過。表哥江南倒是每次都陪同大姨回國,一點也不陌生,尤其是這幾年,他從學校出來以後,事業好像頗有些向國內發展的意思。

話說大姨這一雙兒女,大概是混血吧,雖說也沒混多少,八分之一罷了,可真是混好了,混到點兒上了啊!兩人都是黑發,棕眼珠,看不出來是混血,可是鼻子高挺眼窩微陷,身材都是高挑,卻沒有老外的五大三粗。加之他們姐弟倆個從小生活環境優渥,成就了他們多才多藝,氣質高貴,無論走到哪兒,都是焦點。

從小到大,我每隔一段時間再見江南表哥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歎,上帝顯然不是個老實人,造他的時候必然是聚精會神,狀態神勇,造我的時候,肯定是走神了的。為了和精品貼近距離,我很小的時候就自作主張把表字去了,叫他哥了。

哥鋼琴彈得就不錯,小提琴拉得尤其好,不過讓他沉醉的卻是畫畫。據說他十多歲的時候就得了很多大獎,可是選擇大學的時候,他令人大跌眼鏡,沒有去藝術學院,而是選了紐約大學的建築係。

事實證明,精品走到哪裏都是精品。他在這個領域裏,又一次迅速成長為老師們的最愛,跟著老師好好地鍛煉了幾年,碩士沒畢業就已經有了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在美東小有名氣。畢業以後,又把他的長手長腳伸到中國來,居然也是大有斬獲。

這次來X市,他是半公事性質的,說是接了一個什麽項目,要設計一個有中國古典韻味的園子,就選了我們這疙瘩采風,尋找靈感。

尋找靈感自己去啊!有手有腳有車,還有地圖,要我做什麽?媽媽非要讓我陪著,我抵死不從,最後,他自己發話了,說是按照接待外賓的標準,每小時給我 200 。跟誰過不去不能跟零花錢過不去啊?高考之後精神緊張,我懷疑我有點內分泌失調,前一段瘋狂掃蕩了幾大商場,小金庫告罄了。

就這樣,我作為全職三陪女,陪吃,陪玩,陪逛,以暑假的最後兩個禮拜幾乎除了睡覺所有時間的服務,換來了將近三萬塊錢和黑的發亮的一身新皮。能不黑嗎?八月的太陽,一曬就是兩個禮拜。他有時候神經一搭錯,支起畫架就是幾個小時,大部分時候我還能躲在陰涼地吃冰淇淋,可有時候他仗著自己是我暫時的衣食父母,讓我給他當模特甚至讓我替他畫,我有什麽辦法?

要說我畫畫的本事,不敢跟哥叫板,但是自己還是有點小自豪的。

小時候爸爸媽媽讓我學什麽,我都學不進去。跟趙倩一起去彈琴,趙倩現在十級了,我還停留在識譜程度;一起去跳舞,趙倩現在身材小巧,身形靈動,走起路來有點外八字,而我隻能劈個叉,自己還挺得意的,我可是1米7的大個子,劈叉我容易嗎?

畫畫是唯一一個趙倩不如我的地方。在我屢次逃學之後,爸爸媽媽無奈放棄讓我彈琴跳舞的夢想,送我去學畫。去了一次我仍舊不肯去了。那個老師長得那副尊容,能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描繪美的雙手嗎?這時候爸爸媽媽的救星出現了,哥那時候是高中生,暑假回國,在H市給我當了2個月啟蒙老師,帶著我處處玩兒,處處畫。這種毫無章法的方式,我居然學進去了。哥走後我仍舊拜了別的老師接著學,後來還學了國畫順帶著提溜起了書法。咱也終於有了才藝。

高三一年都沒畫過畫了,帶著哥哥沒什麽目的的玩兒,他也無所謂,我忍不住感歎,當個藝術家,真是個不錯的職業啊,幹什麽荒唐事都理直氣壯的。

我們去畫了些兵馬俑,哥的素描比我好多了,估計是畫建築草圖畫得。蹲了兩天坑以後,我有點發黴的感覺,這什麽跟什麽啊?難道他下一個項目是規劃墓地?

然後去了幾處有名的寺廟,有一個還是聽了爺爺的消息,趕了一場離休幹部處的法事活動。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這懶貓居然早上2點起來,跟著哥哥驅車去郊外。所謂晨鍾暮鼓,天蒙蒙亮的時候聽著和尚敲鍾頌佛,我也有點心無旁窒的感覺,頓時覺得自己通靈了許多。吃了齋飯,才想起來,我怎麽不在高考前來這兒啊?

我們在這所寺廟住了2天,哥哥沉吟了許久,畫了不少不錯的東西,我卻越住越不以為然,他一個假洋鬼子,懂什麽啊?

最後一周我們回到城裏轉悠,趙倩也加入進來,走小巷,穿胡同,吃小吃,上城牆,這才深得我心。某日我們在城牆上騎著三輪車吹了一天風之後,我回家潑墨畫了一副寫意城牆,頗有些蕭索的風骨,看得趙倩和哥哥大跌眼鏡。我自己也有點詫異,我什麽時候達到了這個水準?

碑林我們也逛了2天,趙倩和我的書法都不錯,她長於柳體,我喜歡顏體。《多寶塔感應碑》我不知道臨摹過多少遍了,小時候買宣紙,拓片,這裏也沒少來過,可是每次到碑林,還是忍不住在《多寶塔感應碑》前駐足,顏真卿同學不愧是老前輩啊,當真高手,寫得太好了!如此圓潤的筆鋒,像我這樣的性子,即使是七老八十,也修煉不出來。爸爸當初也說過,像我這樣的性子練顏體,是有點吃力不討好的,可是我還是喜歡。

碑林的有些廳,真真就是密密麻麻的立著碑石,實在沒什麽建築風格可以學習,金主倒也不著急,我有時候端詳半天碑文,突然想起他,卻發現他居然也在認真看著,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個假洋鬼子,中文的水平連看金庸有時候都要問問我,居然跑來看繁體字,甚至還有小篆!

暑假結束的時候,我和趙倩這對連體嬰兒都變得皮膚黝黑,卻神清氣爽,玩得不亦樂乎,然後一同接受了各自父母澆下來的涼水。

媽媽要跟哥哥一起,護送我北上。我反抗,被無情鎮壓,媽媽說要順便看看姥爺,我怎麽敢說不?幻想已久的跟同學一起背著行囊擠火車的場景就這麽破滅了。

趙倩春風得意了一整個暑假,最後收到的這盆涼水卻比我的還冰――她爸要調到北京了!這下她可算完蛋了,我破滅的隻是一段行程,她破滅的是整個大學四年。

哈哈,我得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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