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 – 2月9日。
入院第二天(2月7日)早晨還是不能吃飯。通過對講係統回答了那位男醫生的詢問:咳嗽,有痰,惡心,無法口服藥,輕度腹瀉,沒有胸痛胸悶或呼吸困難。過後在網上看了有關報道才意識到,我除了沒有胸悶呼吸困難外,其他的都是新冠肺炎病人可能會出現的症狀。醫生從今天開始給我靜脈點滴。於是這就開啟了之後我14天的掛水生活。
圖6:我眼巴巴盯了14天的點滴架。對麵牆上掛著小本,打開的那頁即是上一位病人的留言
上午十點來鍾,醫生帶著兩個護士來病房取樣做核酸檢測,鼻腔、咽喉。因為不能等我的痰樣,他們匆匆離開了。對這個檢測,雖然不至於忐忑不安,但心中還是沒底,這畢竟是決定是否感染了新冠肺炎的權威檢測。而這僅僅是第一次,按照發熱門診那裏小夥子的經驗,得測試五次呢。
這天還是咳嗽不斷而且是胸部內深度的那種,用老張的話說,聽著讓人撓心撓肺,夜深人靜時應該更甚。咳嗽咳得累了,睡一會兒,很快被自己的咳嗽驚醒,累了再睡,輾轉難眠,周而複始一晚上。
2月8日。早上醫生問診,身體狀況沒有明顯的改善,繼續掛點滴。好消息,第一次核酸檢測結果:陰性。今天做了第二次采樣。
輸液第三天,2月9日,周日。感覺到有了好轉,雖然還有痰,但咳嗽不再那麽深,最顯著的進步是早上不是咳嗽咳醒的,而是自然醒過來的!那感覺真是爽啊!隨之改善的還有胃口,有食欲了。可是都快9點了,還沒聽到護士的鐵皮四輪車,怎麽還沒送早餐呢?
病房的三餐是這樣的,早餐8點半左右,兩個包子加一小碗粥或豆奶;午餐11點過後就送,二葷一素盒飯,一小碗湯;晚飯在4點半左右,同是二葷一素盒飯加一碗湯。從時間上看三餐之間相隔太近,過於緊密,前一頓飯還來不及消化,下一頓就送來了,但考慮到工作人員及護士的工作時間安排,也隻能這樣。護士的確不易,病房的大小事都得她們做,發藥、掛水、測體溫、清潔、消毒、送飯、倒垃圾。。。
今天一早卻沒有聽到護士們的說話聲和忙碌的腳步聲。一問才知道她們今天換人,也就是像部隊換防一樣,從醫生到護士全部換掉。這是行業規定?換走的醫護人員是輪休還是到別的隔離區?不得而知。因為全盤換人,今天隻有一名護士值班,三層樓跑上跑下,可真難為這個小姑娘了。
早飯後掛了加藥的生理鹽水,自己把點滴速度調得稍微快點,然後盯著鹽水袋發呆。中途打鈴(即呼叫,護士的術語)換了第二袋鹽水,繼續發呆。到了中午眼看鹽水要滴完了,打鈴再叫護士拔針。這時護士應該是在值班室吃飯,說她得穿好防護服才能出去,得等好幾分鍾,問我能不能自己拔針。考慮到姑娘的不易,我想了想說,能。那句話是怎麽說的?沒吃過豬肉可也見過豬跑,就這麽個意思吧。實際操作起來還真有點難度,因為隻能用一隻手來操作,更主要的是咱以前沒幹過。一陣忙亂後取了針,但還是出血了(見圖7)。然後按照護士的吩咐把點滴管等放在窗戶外側的窗台上(見圖8)。算完事大吉。
圖7:非專業人士/一隻手操作的後果。
圖8:取下來的點滴管和空鹽水袋。圖中深顏色部分是窗戶外側窗台,中間部分是病房外陽台走廊,白色部分是陽台的內牆壁。病房窗戶的玻璃上能看得到消毒水幹後留下的白點兒
這次疫情初期人們還不清楚新冠肺炎的真實麵目,但國內30歲以上的人們應該對17年前的那場災難記憶猶新。我認識的人中當年最受非典影響的是我的另一位親戚,他妻子在當地醫院化驗室工作,接觸過疑似病人,據說那位病人之後因非典死亡。當時醫院要隔離他妻子,結果有一定醫學常識但生活中一貫任性的她,居然擅自跑回家去取生活用品和換洗的衣物。妻子離開家後,親戚報告了所在單位的醫院,接受了隔離。當時親戚正值壯年,但有八十多歲的老父親和十來歲的兒子同住。隔離期間親戚整日提心吊膽,同時對他妻子跑回家的行為不理解、甚至不原諒。雖然親戚一家最終都沒被感染非典,但這一事件對他們夫妻乃至全家的關係造成了極其不良的影響。
新冠肺炎來勢凶猛而又不完全同於非典,專家、醫護人員等對此都不完全了解,社會上各種傳言更加重了人們對它的恐懼。不了解和恐懼導致人們對病人,即使是疑似病人,都更注重“病”而忽視了“人”,忽視了病人在這個時期心理更脆弱,更想得到關心,更在乎應該有的尊嚴。
當時我們離開家時,是親戚的丈夫開車送我們到機場的。浦東機場的經曆我們當天就電話告知親戚,讓她決定是否要自行隔離她老公。而後在旅館,在浦東醫院發熱門診以及入住隔離區後,她打來電話問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確診了嗎”?而對我們的處境以及身體狀況的問候少之又少。完全可以理解,她要考慮她們一家老小的安危。如果我們被確診,那她老公就是近距離接觸我們的最後一位親戚,而如果他真被我們感染,我們自己也會感到內疚不安的。還有就是護士。在隔離區,醫生是不直接接觸病人的,除了很快來病房為核酸檢測取樣(第二次給我取樣是護士完成的,醫生不在場),那也是采取了比護士更加嚴格的防護措施,比如戴著看似防毒的麵具。這裏隻有護士忙裏忙外地照顧病人,所以護士被感染的幾率很大。第一天掛完點滴需要取針,一位小護士進我的病房,開門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對著我劈頭蓋臉地猛噴了一通消毒水,然後才走近我進行操作。當時我心裏很不舒服,甚至可以說是很難過。轉念一想,理解一下她們吧,她們需要自我保護,所以隻說了聲謝謝,別的什麽都沒說。之後跟護士們交流,我自己不會讓她們進病房,哪怕是打點滴埋針取針,都是通過窗戶完成。隔離的全程,隻要看到病人出現在窗口,護士們都會大聲提醒“口罩,帶好口罩!”之後才拉開窗戶跟病人交談。
還是一邊揪著心。你們在中國抗疫打了上半場,回來後有接著打抗疫下半場,真不容易!為你全家的平安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