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晚。
兩輛120急救車分別載著我們到了浦東醫院時已近8點。老張熟門熟路領著我先到了值班護士台登記。聽說老張昨晚來過,護士一查登記本,果然記錄在案。跟醫生確認過後,護士告訴老張等有了空床就通知他。得等多長時間?不知道,即使空出床位,也要消毒兩個小時後才能入住。借助老張的經驗,我掛號、看醫生、繳費、驗血等等容易了許多。在等著做CT的時候,看到過道的長椅子上還等著幾個人。其中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不時去問護士什麽時候有病床。看來是在排隊等候,老張前麵已經有人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有人吆喝,做CT的到一樓。我下了一樓,看到前麵約二、三十米遠處有一名護士在給我下指令,並始終跟我保持著這麽個距離。“跟著我走,到前麵三十米處往左轉”。“進了左邊的小門上二樓,樓道燈光暗,小心一點”。“進左邊的第二個門,脫了外套。做完後原路返回,我在樓下等你。。。。”回到門診後沒等很久血檢和CT結果出來的。醫生先看血檢,說白血球稍高但沒有太大問題。CT結果顯示肺部有幾處炎症,醫生問我為什麽沒有及早治療,我想說開始是不想去醫院,後來是不敢去,但最終我什麽都沒有。他還說我的情況應該馬上輸液,但他沒堅持。那時他應該已經把我歸到疑似病例了吧。因為開始咳嗽,他給我開了藥。去藥房拿了藥,一看說明,其中兩種藥需要飯後半小時服,我們當天吃了早飯後就沒怎麽吃東西了。擔心刺激到胃,我沒有吃藥。
守著所有的行李,我和老張坐在仄窄過道邊的長椅上一起等待,有時間注意四周了。我們右邊是一位穿連帽衫的小夥,帽子遮住了大半個臉,把著手機目不轉睛地看著什麽。我們左前方,坐在靠入口處那條長椅上的也是一位小夥子,一起的還有一位女士,似乎是陪小夥子來的,因為戴著口罩,看不出年齡。這兩組人都在等,也都比我們早來。好吧,加上老去護士那裏詢問的小夥,老張前麵至少已經排了4個人了。快十點了,我的手機響了,屏幕顯示的是當地號碼。你好,你是XXX嗎?我是浦東醫院呼吸科主任鮑醫生。你現在在哪裏?在醫院?太好了。我們會診後決定你需要隔離。你是外國籍對吧?那沒關係,就在這裏隔離好了,都是中國人嗎,對不對?隔離後沒有問題再回美國好了,嗬嗬。。。原來還有這麽個程序,確認我也正式成為“疑似”一員了。也幸虧我們有了前一次老張的前車之鑒,否則也會被告知“走(跑)不了”。所以說,那天在上海新增的疑似病例中,有兩名是我們“貢獻”的。
發熱門診24小時開門。雖然很晚了,陸陸續續還是有新病人來就診。大約十點多的樣子,120 又送來一位病人,看上去有七十多歲。他告訴值班護士,三天前他就來過,因為不發燒,所以沒被隔離。護士一查,果然有老者的名字,確實三天前就診過。老人是武漢人,不久前跟著兒子一家隨旅遊團來上海旅遊,因武漢封城,被困在上海。從武漢出來的都要被檢查,他們整個旅遊團都被隔離在所居住的酒店裏,不許外出。三天前老人因為溫度偏高,被120 送來就診。這次又是因為體溫高被送到發熱門診。一聽到有武漢來的病人,不大的空間裏氣氛一下又緊張了幾分,大家都小心翼翼繞開老人走。因為他同坐在我們這條長椅上,我們正好用兩個行李箱與他隔開了兩個座位。一番檢查之後,護士通知他屬於疑似病人,需要隔離。這樣等病床的隊伍又多了一名成員。
等待讓人覺得煎熬,雖然等待的結果並不是我們期待的。無聊之中,幾個人聊天,當然隻會是跟新冠有關的。這時入口處坐的小夥隻剩他一人,陪同他的人或許熬不住,回家了。跟我們一樣,他對下一步會怎樣也是一問三不知。坐在我們這排座椅盡頭的“連帽衫”就不同了。他是三十左右的年輕人,因為有症狀已經被隔離了一回,核酸檢測了五次(!),都是陰性。這次又出現了症狀,又得重來一次。交談中流露出十分疲憊和萬分無奈。了解了個大概,我們的擔心卻多了一分。原本感覺我們自己就是因為感冒沒有及時治療,拖到現在跟新冠肺炎湊了個熱鬧,但如果核酸檢測通不過,是不是就真的感染上新冠了?五次呢!能通過嗎?
接近後半夜了。坐在過道裏的我們用饑寒交迫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困境。兩頓飯沒吃不說,因為不供應開水,我們從酒店帶出來的水也喝完了。老張前一夜吊了水,說他精神好多了,他來看著,讓我閉著眼睛睡睡。而我因為空腹沒敢吃藥,咳嗽也加重了。或許是怕影響到別的病人,或者是動了惻隱之心,值班醫生過來問我們情況。按照他的說法我勉強吃了他給我開的兩種藥,之後不到二十分鍾,我就開始嘔吐,從胃部殘留不多的一些食物到喝進去的水,然後就是幹嘔。之後每隔不到一個小時就衝向洗手間幹嘔一次。應該是第二次嘔吐後,我把鼻涕眼淚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回到長椅,老張說接他的120 來過了,但他沒走,也沒有接別的病人。他說你現在這情況,我還是等著你,咱們到一處隔離吧。我除了欣慰還有感動,想到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再一看,連帽衫和另一個小夥都還在。聽老張說,連帽衫看到120 不是來接他,表示不滿,說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吧。可以理解。但老張不走,120 還是沒拉你對吧?要說先來後到,老張還真比他前,隻不過之前跑路去旅館了。算了,都不說了。繼續等。
後半夜時分,來了一對中年夫妻。男士手捂著腹部一臉痛苦,女的攙扶著男的,悄聲安慰著。走了同樣的程序後,女的攙著男的去做CT了。過了不知多久,迷糊中的我被一陣陣憤怒的聲音驚醒,睜眼一看,是那位女士。原來這位妻子陪丈夫做CT時聽說了他們前麵做CT的病人是從武漢來的,也就是那位老人。回到門診後就指著老人坐過的座位質問醫生護士,怎麽可以讓武漢的病人跟其他的病人一塊候診就診,並如此近距離跟別的病人一起等候?護士解釋說那位病人現在是疑似病人,已經被120 接走去隔離了。
“那也不行,”女士激動地說,“如果他(武漢老人)被確診,我們怎麽辦?你們會一個一個地通知我們嗎”?
護士繼續慢聲細氣地跟她解釋。女士越說嗓門越高。周圍的病人麵麵相覷,但都不做聲,雖然覺得女士說得有一定的道理。其實這對夫妻不應該來這裏門診,可能是丈夫腹痛又伴有發燒,所以看到“發熱門診”的牌子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