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回家路(1)
2020年2月3日,正月初十, 晚6時許。上海浦東機場。
由於新冠肺炎疫情,浦東機場的旅客已經比正常情況下少了許多,然而這個時間段,還是有幾班客機陸續到達。由於都戴著口罩,看不出彼此的表情,但個個沉默不語、行色匆匆,也多多少少反映出旅客內心的不輕鬆。
各路旅客陸續匯總過來,要過一條十來米長的通道。這條通道兩邊有鐵柵欄圍著,通道一側開放的一段放有一小桌,桌上安有一儀器,儀器前麵坐著戴著口罩的操作人,旁邊還站著三、四個人,都戴著口罩。他們有的看著儀器,有的觀察著沿著通道走過來的旅客。通道的末端是一扇大門,出了這扇門,旅客就可以取自己托運的行李,或者直接出機場了。
旅客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三三兩兩走過通道。這時有一對看似中年以上的兩位旅客走過來。兩人中的女士拉著一個隨身的行李箱,男士背著雙肩包,手推著行李箱,箱子上還掛著一個藍花的女士提包。經過那三、四個人時,其中兩人指著男士說,你,等一下。男士指了指自己確認了一下,停下了腳步,同時示意同行的女士繼續往前走。女士猶豫了2、3秒,然後隨著人流走完了通道,出了大門。
大門外,女士跟其他幾位也是被攔下來旅客的同行人員一樣,急切地回頭朝大門內翹首觀望。看到等待這群人多多少少妨礙了從通道出來的旅客,門外值班的保安讓他們站到大門一側的空地等待。片刻,等待的人們一個個離開了,最後隻剩下那位女士。這時女士掏出手機聽電話。聽完電話,看上去已經勞累的她更加疲憊不堪。她放倒身邊的行李箱,坐在上麵,用手支撐著頭。幾分鍾後,她又接聽手中的電話,然後站起身來,走近大門,跟值班的保安說了幾句話後,又回到自己的行李箱坐下。這時的她似乎是在用雙臂所剩無幾的氣力,支撐自己不要倒下。
幾分鍾後,她接聽了手機。放下手機後,她開始注意著大門出來的人們。十分鍾後,從大門出來一位戴口罩身穿便服的男士,手裏拎著一個蘭花提包,走向女士。女士接過提包,頷首向男士道謝。她把提包掛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離開大門向前走去。她的背不再能挺直,背影顯得孤立無助,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似乎要熬盡了最後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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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夫妻就是我和我先生,獨自離開機場的女士是我,因為體溫高而被機場扣住的是我的先生老張。
2月3日那天我們從家鄉居住地乘坐航班,途徑浦東準備先去舊金山,在那轉機後飛回美國的家中。按原計劃,當天要在浦東休息一夜,2月4日下午乘機飛往舊金山。3日那天上午10時許離開居住地,由親戚的老公開車送我們到當地機場。在通往省會城市和機場叉口的高速公路上設有一卡口,路邊有若幹名戴口罩的警察和穿防護服全身武裝的防疫或醫護人員把守。車到了卡口,搖下窗戶,由兩側的人員測體溫。我們通過了測試,轉道開往機場。因為知道進入候機大樓時還有關卡要過,所以吩咐親戚先不要離開,等我們的電話。如果我們順利過關,他就直接走人;如果體溫高被查到,他再過來接我們送我們回住地。當然,後來的事實告訴我們,如果當時真的被查到,遠遠不是送我們回住處這麽簡單。
還好,機場大樓入口處我們順利通關。因為去得較早,我們在機場內的一家飯店喝茶等候。辦好了去浦東航班的登記手續,我們先鬆了一口氣。飛機正點起飛。我因為暈機,起飛前吃了暈機藥。按照以往的規律,由於藥物的作用,在不到兩個小時的航程中,我應該眯一覺就到了。之前很多次都是連起飛和降落都感覺不到,落地後稍微緩緩,恢複一下體力,接下來的行動不是問題。這次卻不同,登機後我自始至終沒法入睡,充其量不過是閉著眼睛迷糊了一下。隨著身體煩躁疲乏增加,擔心也在上升:不知下一個體溫測試點在哪兒?下機後或者出機場時發燒怎麽辦?這時的先生並沒有倦意,畢竟還是下午,而他的身體一向都比我好。下了飛機,看到我力不從心,他幫我拿了藍花提包,掛在他行李箱的拉杆上。帶著滿身疲憊不堪和內心的忐忑不安我們匯入其他旅客,走向通往最後出口處那條看似筆直卻又充滿曲折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