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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1977

(2017-12-24 20:09:14) 下一個

也說1977

我是78屆的,之所以談論1977,是因為那年恢複高考,我也去報名了。

得到恢複高考這個消息,成千上萬的人為之振奮,特別是那些沒有關係後門,又不會溜須拍馬的,感到終於有機會顯示自己的學識和本事了。同時有更很多人在興奮之餘,感到不安,因為在那個“學工學農學軍”,“複課鬧革命”,“上山下鄉”。。。的年代,學到的真正知識有限不說,還被蹉跎了多少年,能參加嗎?考得過嗎?

以我家為例,除了同父異母的長兄文革前考上大學以外,那些年的一係列運動,我們下麵的四個兄弟姐妹一個也沒落下。從小就品學兼優的大姐說了,我連真正的初中都沒畢業,不報了。二姐在文革中,沾了張鐵生的光,混了一個中專文憑,當時在另一個城市工作。她倒是報名了,結果考試的第一天就敗下陣來。

我和小哥比較認真。看了報名介紹,就準備材料了,其中包括兩寸(?)照片若幹張。那就去照相館吧。去了一看,傻眼兒了:人滿為患。一問,排隊得等數天,會誤了報名時間。去其他照相館問了個遍,無一例外。怎麽辦?當時小哥有一個哥們兒也要報名,知道這個情況,想起他自己的特長(之一),玩相機,咱自己照。可在哪照呢,人家要的是“標準相”,後麵不可以有背景的。那怎麽能沒有背景呢?到高處後麵什麽都看不到,不久沒有背景了嗎?好,咱就到高處,到單位最高的五層樓頂上。順便說一下,這座樓在我們當地也最高的建築,這個記錄是在那很多年以後才被打破的。

上到三樓還好說,都是正規的樓梯,而且還有一個諾大的供人們欣賞風景的陽台。從四樓開始,就不讓人們隨便上去了,隻有那種嵌在牆裏鐵條做的簡易梯子,應該是讓工人上四、五樓維修、檢查什麽東東時用的。對從小爬樹掏鳥窩、上房揭瓦的小哥和他的同學來說,這就是小菜一碟了,可對我,攀上去就沒那麽容易了,特別是離地麵的最低一層,我也隻能用手抓著,頂多做個引體向上。我嚐試了幾次想把自己整個人搞上去都無果。他兩個看了實在不行,無奈,我哥在上麵拉,下麵他同學舉著我的腿往上頂,才把我弄上去。我哥還好說,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嘛。想想看,在那個男女生不說話的年代,那個男生的表情該有多尷尬。後來想起來真有點兒難為他了。上了五樓頂後的情況就比較簡單了,隻是當時的相機當下看不到效果,隻好在不同的角度都照了個遍,做到萬無一失。

把想到的、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就去報名了。小哥和他同學當時都是知青,名正言順,知青點的隊幹部沒有刁難,出具了該出的證明,他們順利報上了名。我也拿著口本、高中畢業的證明,當然還有千辛萬苦拍的照片去報名了。在回答了那個人幾個問題後,我的報名要求被拒絕了,理由:我是插隊後“病退”回城的。解釋:如果你有病不能在鄉下勞動,你怎麽能上學?!

就這麽一句話,我就跟1977年的高考失之交臂了。也就是這麽一句話,我的命運或多或少被改變了。這不是誇張,因為在中國,特別在那個年代,年年不同,一年無法預測在下一年會發生什麽。

這裏我免去1978年高考前的周折,簡而言之,我是背水一戰,成了78屆的了。但是倒想說說我下鄉插隊和病退的經曆。

高中畢業後,不到17歲的小姑娘,我也“榮幸”地成為百萬上山下鄉大軍中的一員。我從小就體質不佳,大病沒有但小病不斷,高中畢業前夕,學校組織同學們去參觀知青點時,我是在醫院度過的。因擔心我不適應農村生活,更擔心本單位附中的集體點上知青多,將來招工什麽的競爭厲害,父母設法把我安插在另一個村子裏,希望鄰村的親戚能有所照顧。同去的還有我的發小,她姑姑就在本生產隊,我們就借住在她姑姑家,但和另一個單位的知青們一並搭夥吃飯,因為我倆的知青“安置費”交給生產隊,他們誰也沒有意見。

即便如此,我或者我的身體還是不爭氣。首先是一幹活就大汗淋漓,汗水從上往下,順著辮梢往下滴,半天不到,渾身濕透。這無需大驚小怪,幹活哪有不出汗的?然後就是餓、餓、餓!早飯之前出早工,餓!早飯吃了7、8個煮餅(即玉米麵拍成巴掌大小的餅,煮好後連湯帶餅一起吃。現在我隔一段還是吃,是因為粗糧健康,但是一頓隻能吃一半大小的兩個, 哈。)。不到午飯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眼巴巴地盼著下工。。。這也不奇怪,粗糧沒有油水,不經餓。然而奇怪的是,無論餓不餓,我的肚子都在“叫喚”,腸鳴音很響亮,大到三四米外一起埋紅薯秧的老鄉都聽得到,所以我時時處處會得到“特別”的、奇異眼光的關注。兩三個月後,父母緊張了,因為這個期間我沒有請過假,生理係統紊亂了。請教了醫生,我服用了激素,這個方麵似乎趨於正常,但其他還是一如既往,甚至有所發展。每天汗流浹背,每頓飯前都在望眼欲穿,每次幹活盡量跟別人保持距離,怕我的“響亮”的腸鳴音嚇著別人,當然除了那位發小之外,因為她已經習慣了(今年7月我回國跟中學同學聚會時,她還又提起這事)。

雖然還在堅持,但我回家的次數多了。有一次回家, 也辛虧是在家,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我休克了。當時是睡覺前跟父母聊天,說著說著我就不接話了。我母親覺得不對勁,趕快過來一看,我已經不省人事。等我有了知覺,首先感到眼前是黑的(當時瞳孔已經散了),能聽到母親叫我,還有就是鼻子下麵劇痛:母親愣是掐人中把我“掐”過來的。

之後父母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托人幫我辦病退。對這個漫長艱難的過程,有兩點想說說:一是開醫生證明。二是打通當地的“知青辦”(此單位的全名似乎是“知識青年安置辦公室”)。辦病退,得先證明我有病,有什麽病。要做到這一點,實際操作比聽上去要難得多。原因是,沒有醫生能檢查出我到底是什麽毛病。這期間,父親帶我去了多個醫院,看了數個醫生,做了各種檢查,我自己灌了多次“鋇劑”,聽到了種類各異的診斷結果。。。最後說是“胃下垂”加“胃腸功能紊亂”加“。。。”。

除了知青點的村幹部以外,當時“知青辦”的官員們也主宰著知青的命運。比起當今貪官們索賄受賄,動輒收受幾十萬、上百萬甚至上千萬贓款,那時知青辦的官員們也不幹淨,是收的不多,但那時人們都沒錢,且物質極度貧乏。為了能把我辦回來,我家給知青辦的老王也行賄了,是木材。那時時興打家具,但木材貴且不好買,而我父親在山區的朋友正好給了點兒,多少立方,不記得了。

總之病退辦成了,我也成了“等外”公民了。77年高考報名被拒就是一例。

比起當時成千上萬的知青來說,我的經曆真是無足輕重,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但我的確和1977 年恢複高考有關係;比起千百萬知青所受的苦難來說,《芳華》裏的故事整個就是無病呻吟;比起1977年那些報名或沒報名、考上或沒考上大學的人們來說,那些走旁門左道、拉關係、走後門、溜須拍馬混入(而不是考入)大學門檻的工農兵學員,真是創了中國一個特殊的“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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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Dalidali 回複 悄悄話 我高二第一學期參加77年高考,沒考上。78年又考。 和你是一級的, 78級,82屆。
祝福你!
心之初 回複 悄悄話 “因為在中國,特別在那個年代,年年不同,一年無法預測在下一年會發生什麽”

現在呢?你能知道明年嗎?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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