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3月25日報道
凶手檔案
鄭民生1968年4月30日生,福建南平人,中專畢業,未婚,原馬站社區診所醫生,2009年6月辭職。
3月23日7時20分左右,正逢孩子上學的時間,福建省南平市實驗小學門口,鄭民生手持砍刀,連續砍殺13名小學生,目前已有8名孩子死亡,5名孩子受重傷。
鄭民生以故意殺人罪被批捕。
遇難者名單柯翠婷
女,一年級(5)班
陳楚檸
女,一年級(5)班
歐陽宇豪
男,一年級(4)班
黃舒婕
女,一年級(4)班
彭飛
男,二年級(7)班
陳佳惠
女,三年級(2)班
周雨笑
男,四年級(4)班
侯傳傑
男,四年級(7)班
怎麽會是他呢?
鄭民生的街坊鄰居都堅持說,鄭民生是個不討厭孩子的人。
去年夏季的一天,有居民看到鄭民生騎著電動自行車,載著四五個七八歲的孩子,在路上玩。
路邊拐角處雜貨店的女老板記得,孩子們像八爪魚一樣緊緊抓住鄭民生,他們的笑聲在暮色中很響亮。
而就在前天,55秒內,8名小學生命喪在鄭民生的刀下,5人受重傷,場麵淒慘。
沒有比人性更複雜的事情了。
幾乎所有被采訪到的人都用了那句話,“想不到會是他。”
“鄭一刀”作為化纖廠醫院主力外科大夫,鄭民生有“鄭一刀”的稱呼,“就是說他一刀下去就好了”南平化纖廠家屬院,坐落在福建南平市東北部山區,這座曾經的國企已於2000年前後倒閉。
通往家屬區的水泥路崎嶇失修,兩側林木茂密,兩層小樓的醫院就在路邊的高地上。鄭民生1990年從建陽衛校分配來到化纖廠職工醫院,曾在這裏工作過12年。
化纖廠原職工小付曾在鄭民生那裏看過一次病,隻是小的傷口處理。他記得鄭笑嗬嗬的。
“在化纖廠的時候,鄭醫生是個很可以的人。”小付說。
家屬區裏年紀稍大的人都記得鄭民生。作為化纖廠醫院主力外科大夫,鄭民生有“鄭一刀”的稱呼。
“就是說他一刀下去就好了,不用第二刀。”家屬區一位劉大爺說。
一位何姓女職工告訴記者,鄭民生在醫院“回頭率很高”,很多人找他看過一次病後,會反複找他看病。她自己帶著女兒找鄭看過一次病後,就把鄭推薦給親戚們。
雖然好幾位老職工都說鄭民生的醫術高超,但劉大爺說當時就已經聽說鄭民生與醫院其他醫生,尤其是院長關係不睦。“但好像都是些小矛盾,他不太會處人際關係。”
鄭民生的弟弟入贅到化纖廠一名職工家,姐姐也是化纖廠職工。何女士偶爾看到鄭去姐姐家吃飯。
廠裏職工都知道鄭民生家境貧困,因此弟弟入贅。化纖廠裏的收入非常低,1996年前,一個月隻有300元不到的收入,1996年改革後也隻有400多元。
劉大爺聽到鄭民生曾抱怨錢少,找不到好的女友。
“那個年代,人人都很窮,也不單是他一個。”在劉大爺來,鄭民生和廠裏所有年輕人都差不多。
蝸居鄭民生和三哥一家三口以及70歲的母親,住在一套兩居室,冬睡客廳夏睡陽台
在化纖廠的12年,鄭民生幾乎沒有存下錢。他和三哥一家三口以及70歲的老母親,一直住在三官塘社區天台小區一套61平方米不到的兩居室裏。
三官塘社區是南平市一個偏僻的小區,十幾棟建於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七層小樓依山勢排開,兩條狹窄的水泥路通往這裏。
“這裏是南平貧民窟。”三官塘的一個居民說。
鄭家的兩居室位於三樓。昨日,鄭民生家大門緊鎖,一位警察守在門口,他告訴記者,為了防止鄭的親人被人尋仇傷害,他們已將鄭母等人轉移保護起來。
同一個單元裏,鄭民生家是唯一一戶沒貼春聯的,隻有一個紅“福”字掛在門上。
鄭民生是6兄妹中的老五,六弟沒入贅之前,他和老六占據一間臥室,兄嫂一家三口占據一間臥室,母親住在客廳。
老六入贅後,鄭民生的居住條件並未改善。去他家串過門的鄰居說,冬天鄭民生睡客廳,夏天則睡陽台。
雜貨店的陳老板替鄭民生算過一筆賬,他在醫院的月收入約1400元,“鄭民生不吃不喝得攢個十年才能買套老房子。”
鄭民生今年42歲,他和周圍人提起的戀愛不下5次。在他的描述中,房子是致使他多次和女友分手的導火索。最近一次的分手是去年年中,對象是和他談了一年多的街坊“蘇妹妹”。
“他說‘蘇妹妹’嫌他收入低,買不起房。”陳老板記得。
鄭民生工作單位旁邊縫衣服的阿姨注意到,七八年來,鄭民生和她越來越多地聊起房子問題:“他有點結婚狂,找女友就想找有房子的女人,還說離婚的也不要緊,隻要有房。”
難以理解在同事眼裏,鄭民生是個孤僻而難以理解的人2002年,化纖廠職工醫院改製為延平區馬站社區衛生服務站,並搬至馬站街上。在這裏,鄭民生和同事的相處惡化。
在同事眼裏,鄭民生是個孤僻而難以理解的人。他很少和同事玩,一個人獨處時總喃喃自語,或大聲放歌。
和同事幾乎不說話的鄭民生,愛與單位周圍的小商販聊天,他會一連好幾個小時靠在縫衣服的阿姨的門口,訴說前領導對他的苛刻,從扣發工資到人格侮辱。
“鄭醫生十次有八次是在說前領導欺負他。”小吃店的金老板說。
鄭民生還常常訴說同事們都很有錢,看不起他,嫌他窮。縫衣服的阿姨曾聽他訴苦:“他說大家都是成年人,嘲諷他時交換眼神他就看得出。”
在南平市政府的一份材料裏,記者看到:鄭民生自述馬站醫院前負責人不尊重他,工作上為難他,在生活上不關心他,並經常羞辱他。
對此,鄭的同事都予以否認。“大家關係很淡,但談不上有仇恨。”鄭民生的同事李文說。前領導也堅決否認了與鄭民生有過節兒。
曾經與鄭民生在建陽衛校同學過的南平某醫院葉醫生說,中專時鄭民生就話少,不與同學來往。
鄭民生喜歡吹噓自己和女人的關係,他曾說過自己有美貌的女友去了美國。
2008年,鄭民生取得了西醫外科主治醫生的資格。從那時起,他開始常常對縫衣服的阿姨說,自己受排擠呆不下去了,要離開。
“這個社會很現實,也很勢利。”他跟賣雜貨的女攤主說。
2009年6月,鄭民生辭職。化纖廠一位認識鄭的職工說,他的辭職報告上有這樣兩句話:“我的人生得不到安寧,有人要害我。”
但李文醫生十分幹脆地否認了,他說自己見過鄭民生的辭職信,半頁紙,黑色水筆手寫,大致說自己辭職的原因是為了到外麵有更好的發展。
鄭民生離開馬站衛生所的那天,到金老板的小吃鋪吃了一碗麵,“我要走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殺戮他殺人後自供作案動機:工作無著、戀愛失敗、受一些身邊人員閑言刺激,結果報複社會此前,鄭民生常被人說有一點不正常,除了喃喃自語,他還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性情。
“他有次在樓下玩麻將,我逗他,就裝作和人說話的樣子大聲說:陳局長,就是這個人贏了我好多錢。結果他嚇得一哆嗦,站起來就跑了。”鄭的一位李姓鄰居說。
他還曾不打招呼就帶著鄰居家的孩子上街玩,嚇得鄰居家以為孩子丟了。
但鄰居們都認為,鄭並沒有精神疾病,隻是一個不通世故的人。
據提前介入該案的檢察官介紹,看不出鄭民生有精神異常特征。其對作案動機的供述符合邏輯,自供原因:一是工作無著,二是戀愛失敗,三是受一些身邊人員閑言刺激,主要動機還是因上述原因而報複社會。
剛失業時,鄭民生曾多次外出找工作,每次他都笑嘻嘻地跟陳老板說一聲,並拿上一瓶他每次必買的果粒橙。但幾次外出都沒有醫院願意接收他,今年以來,鄭幾乎沒有再出門找工作,鄰居們好幾天才看到他一次。
陳老板發現鄭每次路過她的店鋪,都要照牆上的鏡子,以至於她想摘掉鏡子。
鄭和母親的關係一直都說得過去,但事發前幾個月,鄭民生的三哥將母親送到另一個兄弟家。鄭的三哥告訴陳老板,鄭民生總是指責母親“害了他”。
與哥哥的矛盾也隨之增加,“他哥哥開始嫌他占著家裏地方又不掙錢,很多餘。”打掃衛生的吳老伯說。
鄭民生也不再打台球———這是他少有的愛好之一,在馬站社區衛生所工作時,他把大部分空閑和零用錢都花在了街對麵的台球廳裏。
“他瞄的時間長,是個敏銳又有耐性的球手。”陪鄭打過球的李先生說。
3月23日,早晨6點半左右,鄭民生身著白色運動服,跑過陳老板的店鋪。陳剛剛開門,就看到鄭民生衝路上的老人打招呼:“走,鍛煉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年級學生歐陽宇豪的母親黃寶珠起床,給孩子煮了粥。
幾分鍾後,有人看到鄭民生搭上了一輛摩的,朝山下駛去。從三官塘到南平市實驗小學,摩的隻需不到十分鍾,那是所當地條件最好的小學。
7點出頭,黃寶珠牽著兒子的手出門,在家門口搭上一輛路過的公交車。從黃寶珠家到實驗小學隻有一站路,十幾分鍾後,母子倆來到校門口。黃寶珠低頭看表:7點23分。
歐陽宇豪鬆開黃寶珠的手,踮腳親了一下媽媽的右頰,轉身融入等待7點半開校門的小學生人群中。
黃寶珠看到兒子藍色的米奇書包隨著步伐起伏。側過臉,她看到一個白色運動服男子走向成群的小學生,刀握在手。後來,歐陽宇豪和其他12名學生倒在血泊中。
殺人的就是他,鄭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