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女人，你在哪裏？(二)

她的生日是陰曆十月初一，北方有個習俗：十月初一鬼穿衣。那一天家家戶戶準備好紙錢，寒衣(用紙鉸成衣服的樣子)，還會準備一些水果，點心，有的還會準備酒。其他和清明祭奠沒什麽不同，唯一多出來的就是這一套寒衣。按照陰曆來講，十月初一是冬天的開始，怕他們在另一界冷著，讓他們穿暖和點兒。

祭奠的時候要喊著名字，要不東西會被惡鬼搶走。想想有趣，人們完全想象出一個和這個世界大致相同的情形：弱肉強食。等佳珊媽媽去世後，她很是擔心：媽媽是那麽溫和的人，從不爭搶，她會不會什麽都拿不到？姥姥告訴她：不會的，我們喊著名字，惡鬼就不敢搶了。可她覺得，人連死刑都不怕，照樣犯罪，已經成鬼了，還有什麽可怕的呢？姥姥會摸著她的頭說：“這丫頭也不知是什麽投生，這麽多鬼
想法。他們不敢，要不幾生幾世他們都不能投胎成人，世世投生成豬狗。”她還有問題，她覺得豬狗挺好，家裏的大黃狗，每個人都寵它，豬就更不用說，除了吃，就是睡。它們都有吃有喝，不用發愁，有什麽不好。當人也不總是好的，比如說媽媽這麽早就去世了。但她不想再問了，怕讓姥姥擔心。

從小到大，每次去看姥姥，她都睡在姥姥邊上，姥姥總是用她那溫暖的手，撫摩她的頭，撫摩她的背，有時還給她捏捏腳，嘴裏說著：“人的血脈都通，就不生病，有句話，叫通則不痛，痛則不通。”

還會不緊不慢地講講家常裏短，講講民間傳說,時不時就會講起她出生的日子和時間，總是這樣開頭：“這丫頭也不知是什麽投生。那天都把人忙得四腳朝天，你舅舅們忙著準備燒紙，寒衣，妗子們忙著準備祭品，多虧你大姨在醫院盯著你媽。我們東西都準備齊了，隔壁的二姥爺家也準備好了，天也快黑下來了，我們就要一起往祖墳走去拜老祖宗們了，前街的二丫從副食店來，說電話打到那兒，你生下來了，她給來帶個話。那時候有的人家已經開始祭奠了，我就說嘛，這是個什麽投胎啦。。。”

姥姥溫暖的手讓佳珊昏昏欲睡，她有好多問題要問，想知道的更詳細一些，但沉沉的眼皮讓她懶與張口。後來每到姥姥講到這兒，她的腦海裏就出現了這樣的場景：白雪皚皚，在廣漠的平原上依然矗立著一人高點兒的草屋，但顯得異常偉岸，紙窗透出若明若暗的煤油燈光。其他空無一物，沒有一棵樹，沒有一隻鳥，哪怕麻雀或烏鴉，可謂千山鳥飛絕，萬跡人蹤滅。雪有幾尺厚，但沒有一個腳印，而後聽到嬰兒嘹亮的哭聲，再就是接生婆報喜：“恭喜了，是一千金！” 雖然她明明知道自個兒是人民醫院出生的。


再後來，大學沒事兒她開始研究算命，就問姥姥她是什麽時辰出生，姥姥隻記得是黃昏，五，六點鍾吧。可是那是不同的時辰，她翻了好幾本書，這兩個時辰命運不盡相同，有的方麵差得還很遠。再後來，她就把兩個時辰裏好的挑出來，變成了她的命，很為自己的小聰明得意了一陣，那時真是年輕啊！可是那隻是書上寫的，人的命哪裏會按書上說的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