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到官即止

有位熟人喜滋滋地告訴我：他有位朋友當官了。看他的臉笑得像向陽花，眉毛彎得像狗尾巴花，嘴巴張得像喇叭花，鼻子眼睛也喜成了不知什麽花……我心裏感到一陣濃濃地悲哀。
　　

　　我淡淡地對他說：朋友當官當然是好事，不過你似乎用不著高興。朋友到官即止。這隻能說明從現在起，你又少了一位朋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是生活在各自的圈子和階層裏，朋友也隻限於你生活的圈子和階層。文人的朋友是文人，謂之“文友”；玩牌的朋友是玩牌者，謂之“牌友”；釣魚的朋友是嗜釣者，謂之“釣友”；生病時的朋友自然是病人，謂之“病友”；戰士的朋友是戰士，謂之“戰友”；坐牢時的朋友當然是犯人，謂之“牢友”……如果你的朋友一旦從你的圈子跳進了另一個圈子，從一個階層跨入另一個階層，你們的感情（如果也叫感情的話）還會存在嗎？當然，朋友當官了，也可能會幫你點小忙，但你要明白，那不是友誼，而是施舍，還享受你巴結的神態，用你的尊嚴升華他的尊嚴。

　　哲人說：存在決定意識。偉人說：在階級社會裏，人的思想無不打上階級的烙印。人都是從自身所處的層次思考問題，也隻有共同的層次，才有共同的語言，共同的興趣，如魯迅所言“災區的饑民大約總不去種蘭花”。比如說文人吧，青梅煮酒，品茶論文，海闊天空，總脫不了文人的話題。但是，如果這位朋友當官了，從你的圈跳進了另一個圈子，你們還有共同的話題嗎？他會把文學視為無聊的東西，他日日夜夜所思所想，隻能是怎樣巴結上司把官當大。當然，也有些假文人當官後會偶爾在文場露臉，那一是以文壇領袖自居，二是享受“衣錦還鄉”之感，三是借此裝點門麵抬高自已的身價，四是抄些烏七八糟的文字垃圾公費出版再向下屬單位推銷賺一堆鈔票……

　　小時在鄉下，總也不明白：牛那麽龐大，為什麽就怕人呢？狗那麽小，怎麽就敢咬人呢？後來聽老人們講，牛的眼睛是放大鏡，牛眼看人，人是碩大無比的；而狗的眼睛是縮小器，在它的眼晴裏，人是小不點兒（當然，主人除外），所謂“狗眼看人低”是也。我們常常說人民群眾是革命的老黃牛，大概也有這層意思吧。人一旦當了官，他的人性、心理、眼光都開始異化，再看原來的所謂“朋友”，那真是又髒又醜又俗又無賴……如此俗物，怎麽還會是朋友呢？

　　“朋友到官即止”還有一層意思：即使是同一階層朋友，一旦遇到“官”，朋友關係也就到此為止了。

　　有位網友曾給我發過一條手機短信：“官場是一棵爬滿猴子的樹，往上看，全是屁股；朝下看，都是笑臉；兩邊看，盡是耳目。”連自己都沒有了，還有朋友嗎？就算你們原來是朋友，而且是貼心貼肺的朋友，你還曾給過他無私的幫助，但如果你和領導交惡了，你們還是朋友嗎？他會搶抓機遇，想方設法、無中生有地陷害你，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公開攻擊你、辱罵你，你可千萬別生氣，還應該慶幸給了他又一次幫助，因為你已經成為他上升的階梯。

　　還有一種情況，當你和領導交惡了，而你有一位當官的朋友比這領導的官還大，又正好他們之間有宿怨，你也不要指望他會幫你說句公道話。他甚至會十分真誠、十二分坦率地對你說：“我寧可得罪你，也絕不會得罪他；我得罪你有什麽壞處，不得罪你又有什麽好處？”而且，他還會盡他手中的所有權力幫對方陷害你打擊你，甚至你一點可憐的發稿權他也會竭盡全力予以剝奪。此時，你已經有幸成為他們化解宿怨的最佳工具，說不定還能撈點好處費什麽的。你也不要悲哀，不要生氣，不要憤怒，丘吉爾先生有句名言：“沒有永久的朋友，沒有永久的敵人，隻有永久的利益。”

　　有位朋友問：古人“一人得道，雞犬飛升”又怎麽理解呢？

　　我告訴你：“一人得道，雞犬飛升”是真理，千年後還會是真理。請注意：古人說的是“雞犬飛升”，而不是“朋友飛升”啊。當然，如果你願作“雞犬”，那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