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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曆的四清運動(七)

(2010-04-21 06:03:21) 下一個

 
                        我親曆的四清運動(七)

到工作隊後,我們的工作是“眼睛一睜,忙到息燈”。剛來時田裏是新插的秧苗,轉眼間已是九月了,金黃的稻穗沉甸甸的,社員們喜上眉梢,看來又能吃上飽飯了。我們也有說不出的高興,豐收意味著我們

“四清”工作的成功。

那時,這裏的機械化程度很低。大隊裏別說收割機,插秧機,連台拖拉機都沒有,所有農活全靠水牛和人力。稻穀成熟後,必須要有好天氣,豐產才能變豐收。如果遇到大風,成熟的稻穗倒伏在田裏,就會受潮發黴減產。如遇上連續暴雨陰天,那豐產就變成了歉收。在靠天吃飯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是與老天爺搶時間。因此,收割就成了這段時間的頭等大事。

天公作美,那年這連續的大晴天,社員們頂著烈日搶收。割稻穀時要赤腳下到田裏,不斷地彎腰。我割了幾下又慢又累,大家就勸我去場裏給稻穀脫粒。在一塊平整的場地上,立著一個巨大的帶底的四方容器,深有一米,人們叫它拌桶。打穀的人手掐稻稈,把有穗的一頭向拌桶的四壁猛力摔打,靠撞擊讓稻粒脫落。這活似乎技術函量不高,純粹的力氣活。我跟著幾個年輕小夥連續幹了三天。第一天晚上睡覺時就覺得皮膚有點瘙癢,也沒在意。以後越來越癢。第四天中午到一個社員家吃飯,我說起癢的事,大嬸看著我裸露的胳膊腿說:都起紅點了。你這是讓稻芒堵了汗毛孔。飯後你去水渠裏洗個澡,多打幾遍肥皂就好了。今後你再幹這活時,最好穿長褲和長袖上衣。我們這裏的人習慣了,你不行。聽了大嬸的話,我在水磨坊邊找到一個僻靜處,跳進水渠裏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大嬸的這招還真靈,身上的刺癢感覺小了許多。渠裏的水是都江堰來的泯江水,沒有一絲工業汙染,稻田裏化肥撒的也少。水清涼涼的,喝上一口甜絲絲的,肯定是比今天的“農夫山泉”好喝。

   

秋收的活又苦,又累,又髒,但不開會了,心靜了許多。有時,收割的快,收工早,晚飯後我也沿著水渠去散步。太陽落下地平線,晚霞把天空輝映的五彩斑斕。聽著渠裏清淩淩的水聲,吸一口裹著稻穗香味的空氣,頓覺神清氣爽。一會圓月升起,近處的景物清晰明亮,遠處卻越發朦朦朧朧。覺得這一派田園風光還真有“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的詩境。

那年我參加了這裏秋收的全過程。稻穀脫粒後,經多次晾曬才放進生產隊的倉庫。先向國家交足公糧,公糧一定要選當年較好的稻穀,而且要幹燥幹淨。就這樣交到糧庫時,也不一定去一次就能驗收合格,其中不乏有糧庫管理人員的刁難。接下來留足明年的種籽,當然也是選最好的。社員也和城裏人一樣分口糧,按全勞力半勞力和兒童定量不同。豐收了,也可以拿出很少一部分獎勵幹的好的社員,剩下的全部作為餘糧賣給國家,生產隊不留儲備糧。那時,糧食非常便宜,賣給國家的餘糧得到的錢很少。一個工分不值幾個錢。農民購買油茶醬醋等生活用品和更新生產工具,全靠自家養的家禽家畜和院裏的楠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拿到集市上賣了,換了錢再去購買這些生活生產的必須品。 

我剛去四清工作隊不久,趕上給生產隊發“救濟糧”。那時,麥收已過,稻穀要隔幾個月才熟,農民管這個季節叫青黃不接,很多家裏幾乎要斷頓。為了不使農民挨餓,政府每年都要撥下一批糧食接濟揭不開鍋的農民。發“救濟糧”時,要召開全隊社員大會,申請救濟的農民要講清理由,其他社員針對他的理由發表意見。常常是申請的農戶低三下四,幾近哀求,評說的人則教訓不斷。得到救濟的聲淚俱下,千恩萬謝,感謝共產黨,感謝新社會,說要在舊社會不去逃荒就得餓死。我當時就想,成都平原不是號稱“天府之國”嘛,旱澇皆豐收,農民的糧食怎麽能不夠吃呢?現在明白了,原來四川省政府都給收走了。我曾私下裏問過公社幹部,為什麽采用這種辦法。他說,農民不知道節約,糧食多了,他們放開肚皮吃,又拿來喂雞鴨豬牛,太浪費了。他又說,每年國家都要從四川調出大批的糧食,四川人民支援了全中國呀!現在想起來,這種做法,和共產黨的宗旨差了十萬八千裏。我們不是要消滅剝削嗎,這難道不是對農民的盤剝?我們黨主張相信群眾,這種做法,不是把農民當愚民嗎!拿走了人家的東西,還給人家一部分,還要人家感恩戴德,這不是強盜邏輯嗎!細想起來,我國的工業基礎怎麽來的,那是全靠農民的血汗積累的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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