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與大海-3

林楠的家在香港路的一個商業小區，離海邊很近，從臥室的窗戶可以看到海平線和來來
往往的船隻。

林楠非常喜歡海，喜歡聽波濤起伏的聲音，特別是夜晚下的聲音，蒼涼悲壯。她特別開
心的時候，會跑到海邊喊幾嗓子，特別鬱悶的時候，就坐在海灘上癡癡的看，呆呆的
聽，一聲不吭。

相比之下，林楠坐在海邊的時候非常少。印象最深一次的是初中畢業去嶗山玩，在汽車
上看到一位父親細心的照顧暈車的女兒，對女兒嘔吐出來的髒物毫不在意。他慈祥的目
光讓林楠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震了一下，她已經忘了父愛是什麽滋味，爸爸離婚之後，
隻回來見過她兩次，從此再無音信。

這件事情讓她鬱悶了很久很久，天天跑到沙灘上坐著，努力去回憶父親的音容笑貌，都
說她長得很像父親，可是父親的模樣已經在她記憶中模糊。她想根據僅存的記憶畫一幅
父親的速寫，然而提筆起來卻無從下手，心裏微微的刺痛。她把白紙和鉛筆扔到垃圾
筒，從此她的世界裏隻有媽媽，媽媽！



八月的一個晚上，林楠陪媽媽去解放碑散步。解放碑是青島一片熱鬧的休閑區，有大片
的沙灘，閃爍的燈光，一排排賣工藝品和海鮮燒烤的商販。走了一會兒，媽媽說累了，
先回去了，林楠沒走夠，於是給芮夏打了電話讓她過來。

沙灘上消暑的人很多，林楠坐在台階上等芮夏，等著等著，一個長的挺漂亮的小女孩出
現在她麵前，紮著兩個衝天辮，眼睛又黑又亮，衝著林楠甜甜的笑。

林楠逗她，你幾歲了，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回答，我叫妮妮，三歲了，姐姐我見過你。

林楠說你在哪兒見過我啊。

妮妮想了半天，想不起來，嘟著嘴巴說忘了。

林楠看她可愛，就和她玩了一會兒，聽她背幼兒園的歌謠：彎彎的月亮小小的船，小小
的船兒兩頭尖，我在小小的船裏坐，隻看到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

歌謠背完了，林楠想起來一件事，問，妮妮，你爸爸媽媽呢？

妮妮一邊跳著即興發揮的舞蹈一邊說，不知道。

林楠沒明白，問，那誰帶你來的啊？

奶奶。她用小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個商販，呆住了，攤位前一個人也沒有。

林楠也嚇了一跳，完了，她肯定是趁大人買東西的時候自己跑過來的，她家大人還不知
道在哪兒找她呢。

妮妮哼哼了半天，哇的哭起來。林楠連忙哄她：“妮妮別怕，姐姐幫你找奶奶，啊。”

林楠抱著她走到小商販那裏打聽，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小商販哪兒記得住。林楠打聽不
到什麽，幹脆抱著妮妮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她想妮妮的奶奶也許會回來再找一遍也說不
定。妮妮用小手緊緊摟著林楠的脖子，仿佛怕一鬆手把林楠也丟了。林楠被妮妮摟得喚
起了天然的母性，一種要為妮妮負責到底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忽然響起一個男性的呼喚，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妮妮！”

“小叔叔！”妮妮從林楠懷裏掙紮下地，邁著小腿屁顛屁顛跑過去，一個小夥子迎上去
把她抱起來，嚴肅的說：“誰讓你亂跑的！”

妮妮扭頭看看林楠，說：“姐姐。”

林楠心裏話，關我什麽事啊，小孩子說話不分輕重，他可別把她當成拐賣兒童的騙子
了。

小夥子盯著她看，表情微微有點吃驚，林楠見他眼睛裏似乎彌漫起一層雲霧。芮夏在台
階上喊她，她應了一聲，本來還想解釋點什麽，想想又算了，衝妮妮做了一個再見的手
勢，匆匆離開了他們。



林雯和吳辰認識沒多久就墜入了愛河，好的蜜裏調油，倆人成天膩在宿舍嘀嘀咕咕，讓
芮夏都不好意思在房間裏呆。讓他們出去談，林雯不幹，說是怕被老爸撞見，他們倆都
瞞著自己父母，誰也沒告訴。林雯是怕老爸發火，吳辰是怕他心高氣傲的父母知道林雯
爸爸不同意後，不許他們再來往。

林楠天天聽著兩人的甜言蜜語，看著倆人旁若無人的談情說愛，煩的不得了。她想這人
啊，就像海上的船，到了各自的港灣就會停下，再好也隻能相伴一段時間，沒誰能陪誰
一輩子。現在她們都找到了一個港灣，就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海上航行。好朋友又怎
麽樣？女人也一樣重色輕友，真沒意思。

還沒過蜜月期呢，林雯就和吳辰吵了一架，原因是吳辰無意中怪了林雯爸爸幾句，說他
太勢利太自私什麽的，這話林楠也說過，可是吳辰和林楠的身份不同，林楠這麽說林雯
不會生氣，吳辰這麽說林雯就覺得責備她的家人就等於傷害了她的自尊心，賭氣不再理
他。

吳辰也沾染了他父母的心高氣傲，他是在優良生活環境中長大的人，家庭條件很好，爸
媽又都是單位領導，都是別人家女孩巴結他，他巴結過誰呀？他也賭氣不理她。

林楠看到林雯成天愁眉苦臉無精打采的樣子，心裏也有點急，跟芮夏商量，芮夏輕描淡
寫的說，管他們呢，都是小孩子家。

後來林楠也生吳辰的氣了，一個大男人這麽沒肚量，先賠禮道歉能死人啊！她對林雯
說，別那麽沒出息，他以為自己是誰？咱還不要他呢。走，我陪你出去轉轉。

她們乘船來到黃島，一路上林楠百般逗林雯笑，給她開心解悶，慢慢的林雯心情好了起
來，兩人沿著海邊的公路，聊著天走了很遠。林楠好像又找回了上學時的感覺，她心
想，她們倆要是永遠能這樣多好。

下午天氣開始變陰，刮起小風下起了蒙蒙細雨，倆人都沒帶雨具，趕緊調頭往碼頭跑。
裙子濕乎乎的貼著身子，冷的林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抱著肩膀看看林雯，林雯臉色
青白，比她也好不到哪兒去。

她倆想打的走，沒想到下雨天出租車的生意特別好，沒一輛空車。林楠微微哆嗦著說：
“雯雯，你想辦法攔輛私車吧。”

林雯挺聽話，真的舉手攔車，半天一輛也沒停，垂頭喪氣的說：“我攔不下。”

林楠心裏麵暗罵這些有錢沒心肝的人，嘴上卻說：“真笨，要是芮夏在，一個媚眼就能
電到一輛。”

林雯挺委屈：“我不會，沒這個本事。”

林楠跟她開玩笑：“露大腿會不會？”

林雯直笑：“不會不會，你示範一下。”

林楠看看路上沒人，把裙子向上提了提，露出纖細的小腿，衝林雯眨巴著眼睛努力做出
嫵媚的表情，林雯笑彎了腰：“哎喲楠楠，你怎麽跟孫猴子似的。”

林楠剛要打人，一輛出租車“吱”的一聲停下，她們呆住了，還真電到一輛啊！

車門打開走下一位小夥子，林楠認出來了，他是妮妮的小叔叔，妮妮從車裏探出頭，甜
甜的叫了聲姐姐。

小夥子說：“你們去哪兒？要不要送送你們？”

林楠展顏一笑：“好啊好啊，正打不著車呢，我們去碼頭。”



車裏麵還坐著妮妮的奶奶，很瘦弱，知識分子的模樣，看上去和善慈祥，她對林楠道
謝，謝謝她那天晚上照顧妮妮。妮妮沒命往林楠身上爬，林楠抱著她親了親，說妮妮這
孩子真好玩，一點也不認生。奶奶頓了一下，說這是緣份吧。

路上聊天，林楠得知妮妮的奶奶和爺爺都是她們石油單位的老員工，已經退休好幾年
了，他們是深圳客家人，因為學的是地質專業，和石油單位比較對口，所以就一直留在
青島工作生活，深圳已經很多年沒有回去了。

妮妮的小叔叔坐在副駕駛一直沒說話，從後視鏡猛的一看，他似乎在盯著林楠，可再仔
細一看，他的目光沒有焦點，眼神朦朦朧朧，好像沉浸在心事中。

回到宿舍，林雯嘻嘻哈哈的跟芮夏學舌，芮夏笑眯眯的說，行啊楠楠，魅力夠大，你就
不怕停下一輛車直接把你們拉到賓館去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