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與大海-6

芮夏和林雯去火車站接到了林楠，那箱貢桔被搬到宿舍，誰也沒心情吃。林雯要去找她
大伯，讓大伯想辦法把林楠安排到其他科室，林楠拒絕了。她說她在火車上想好了，不
幹了，這種工作太沒意思，不憑著鉤心鬥角和拉幫結派，要想升職加薪根本不可能。就
算你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不想升職不想加薪，隻想安安生生到退休，那是根
本不可能的，不是被人踩在腳底下爬不起來，就是做了裁員下崗的犧牲品。每天上班，
看看報紙喝喝茶水，那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就已經看到了自己中年的模樣，青春這麽被消
磨浪費掉，真像書上說的，和慢性自殺沒兩樣。

等她激揚感慨演講結束，芮夏和林雯都用一種憂鬱的眼神看著她，芮夏說楠楠你太浪漫
了，你丟了工作拿什麽養活自己啊？你還能再找到一份比這更好的工作嗎？

林楠說，我想過了，這六年來學的專業扔了太可惜，我打算到北京去學習考大學，學首
飾設計或服裝設計，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也許哪天我能成為首席設計師也不一定啊。

林楠的話說中了林雯的心事，她也一直為自己丟掉的專業而心痛，當初不是因為喜愛它
就不會去上美術中學辛辛苦苦學它六年，可是畫畫填不飽肚子，變不成錢它就是廢紙一
張，理想還是要屈服於現實，不如做一名撐不著餓不死的國企職員。楠楠有心重拾畫筆
她是支持的，甚至也想和她一樣去大學進修，完成學業，做自己喜歡的事。但是她舍不
下的東西太多，舍不得爸媽，舍不得家，舍不得吳辰。而且楠楠描繪的未來在她麵前是
一片迷惘，不可預料的東西太多。人往往會對未知的東西報以恐懼的心理，林雯也是這
樣，她羨慕楠楠的勇氣，但是她做不到。

芮夏歎一口氣，沒再多說。



辦停薪留職手續沒什麽麻煩的，托付給林雯的大伯就行了，麻煩的是媽媽。林楠這兩天
被媽媽訓得抬不起頭，說她意氣用事，小不忍則亂大謀。林楠心想，我媽不是眼科大夫
嗎？什麽時候變政治家了。她忍聲吞氣不抬杠，怕媽媽借機發揮不讓她走。

臨行前的一個晚上，媽媽和林楠進行了一次長談，囑咐她注意事項，告訴她北京那邊有
一個熟人，在XX軍區大院給她找了一間房子，到了北京先聯係這個叔叔，住軍區大院比
較安全，媽媽放心。

林楠心裏感動，別看媽媽罵的狠，可她是真疼女兒，早在私下裏悄悄替她在異鄉找好了
住所，這可能是媽媽最後一次替女兒安排生活，從此各分兩地，想幫也無力去幫了。

她摟著媽媽的脖子說，等上了大學，寒暑假她還回來呢，她的小屋得給她收拾幹淨了，
隨時等她回來住。媽媽的眼圈有點紅，林楠連忙閑扯別的，她怕媽媽一哭，她也跟著掉
眼淚。

“媽，你怎麽認識北京的叔叔？老實交待，是不是同桌的你啊什麽的？”她打趣媽媽。

媽媽很平靜的說：“他是你爸爸的老同學，媽媽托你爸爸聯係的他。”

林楠愣了：“爸爸？你們還有聯係？”

“有，一直都有。”媽媽走回自己的屋子，拿來一個小紙箱，裏麵全是海南來的信，上
麵寫著媽媽的名字外加一行小字——“轉林楠”。

媽媽的話如同耳語，她說他爸爸一直都有給林楠寫信，但是不讓林楠回信，因為他的妻
子不喜歡他和舊家庭有聯係。媽媽也不願意讓林楠知道太多大人之間的事，幹脆就沒有
告訴她，打算等哪天她長大了，成熟了，再把這些信給她看。

林楠說，媽，我現在成熟了嗎？

媽媽說，還沒有，但是你長大了，也該交男朋友了，有些事情讓你知道比較好。楠楠，
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一個愛你的人，不要隻找你愛的人。

林楠問，找一個愛我的，也是我愛的人不好嗎？

媽媽說，好是好，但是可遇不可求啊。

林楠問，媽媽你愛我爸嗎？我爸愛你嗎？

媽媽說，我愛你爸，但是你爸爸不愛我。我認識他之前，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
十四歲就隨父母出國了，以後你爸沒有再見到她，可是她已經變成了你爸心裏的一個影
子，在心裏麵永遠愛著她。你爸現在這個妻子，形象和氣質上都跟她特別像，你爸看到
她的第一眼就想和她過一輩子，當時離婚是很困難的事，他也覺得這麽做對不起咱娘
倆，所以一直沒提。可我們是夫妻啊，我能不知道他想什麽嗎？於是我就主動提出來
了，你爸很感激我，家裏的東西什麽都沒要，帶著他現在這位妻子遠遠的離開，去海南
生活了。

林楠感動的說，媽你做的犧牲太大了。

媽媽說，太大了嗎？我覺得沒什麽，愛一個人不是把他緊緊捆綁在身邊，但是媽媽不希
望你這樣，太辛苦了。

林楠問，媽，你現在還愛我爸嗎？

媽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現在年紀大了，沒什麽心思想情情愛愛的，隻盼著你過的
不錯，幸幸福福的生活。有時候偶爾會想起年輕時你爸爸對我的好，腦袋裏一閃，也就
過去了。

林楠問，那如果爸爸還肯回來，你還接受他嗎？

媽媽搖搖頭：人生就像拉弓射箭，隻能往前走沒有回頭路，即便回頭，也是物是人非。

林楠覺得這話聽上去很耳熟，好像有人和她說過類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