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與大海

96年初秋，青島。

陽光溫暖燦爛，天空碧藍如洗。

那是一條林蔭路，梧桐樹寬大的葉子遮住了大部份刺眼的午後陽光，遺落一些星星點點
的光點撒在樹木的陰影中，偶爾幾片暗紅的枯葉飄落在潔淨的水泥路上，隨著微風翻滾
著前進，後麵跟著兩位年輕女孩子的腳步。

十八芳華，披肩長發，個子差不多，名字也相象——林楠、林雯。聽著像姐妹倆，其實
並無半點血緣關係，不過兩個人到真好的像親姐妹一樣，都是上的美術中學，初中同班
高中同桌，畢業後又同時進了一家國企性質的石油單位，林楠在宣傳科，林雯在供應
科。當然，這都是她們家人走後門找的工作，除了畫畫她倆什麽也不會。這個年頭搞藝
術聽上去和要飯的差不多，女孩子家家的，有個穩定的工作，再嫁一個好老公，這輩子
就算定型了，父母也放心。

林楠是單親家庭，小學四年級時爸爸媽媽平靜的離了婚。爸爸去海南組織了新家庭，幾
乎不再聯係。媽媽沒有再婚，家裏沒男人就把林楠當小子使，不過還好，她掙紮著按正
常軌跡長大，沒變成中性人。其實說實話，如果林楠要真是個小子，那絕對是個帥呆了
的小夥子，她長的有點像林青霞，僅限於鼻子以上包括額頭部分。那雙又黑又長的眉毛
真是漂亮，可惜太粗了，顯得她英氣有餘，嫵媚不足。林雯曾經想幫她修整一下，才拔
了兩根，林楠的眼淚就開始嘩啦啦往外流，疼的，所以她發誓這臉上的零件，爹媽給成
什麽樣都認了，絕不再動一下。

林雯是一個水一樣的玻璃美人，肌膚吹彈可破，細眉鳳眼，有種古典美。在街上回頭看
她們的人，一般都是第一眼先看到林雯，看夠了順便再瞄一下林楠，然後才發現這原來
也算一美女。



林楠和林雯平時住在單位宿舍，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有現成的家具和電器，不過都是
舊的。本應該是兩人一間屋子，一套房子住四個人，但是一直也沒分配來其他女員工，
於是她倆便幹脆一人占了一間，滿愜意。可惜好景不長，昨天上午行政科把她們叫到辦
公室，指著一個女孩子說，以後她和你們住一起。林楠擠出一個笑容算是歡迎，林雯低
著頭吭都沒吭。

一頭蓬亂的長發，一個巴掌就能遮住的小圓臉，皮膚潔白細膩，鼻子上有幾枚淡淡的雀
斑，初秋的季節還穿著一條牛仔短褲，黃色吊帶小背心，胳膊珠圓玉潤，腿部線條流
暢，豐胸翹臀，身材比例完美，就是矮了點，一米六？不對，她還蹬著一雙跟部足有三
厘米的高跟鞋。

說話的聲音細軟好聽，南方口音：“我是重慶來的，我叫芮夏。”

芮夏，聽著跟工筆畫一樣幹淨優美，一眼望去卻是豔麗多彩的油畫。



第一次照麵，印象分不及格。不像同類人，太招搖，太性感。她走路臀部會輕輕的扭，
雖然挺自然挺好看，但是，太女人了。對，就是太女人了，林楠和林雯還隻能算女孩
兒，與她芮夏相比，跟檸檬一樣清澀。

她們不願意接受芮夏，擔心她會往宿舍招些不三不四的人。林楠還多想了一層，跟芮夏
一間她是不幹的，不熟悉太別扭，可和林雯一間她寧可去死，林雯太邋遢了！小姑娘走
出去幹幹淨淨漂漂亮亮，可是自己住的房間從不收拾，被子不疊床上亂七八糟，拉開衣
櫥稀裏嘩啦掉下一堆，東西隨手隨放、隨放隨忘，地板被不小心踩破的顏料管染的五顏
六色——都是她爸把她慣的，沒人能和林雯住在一起。

芮夏肯定是挑我那間，林楠愁眉苦臉的想。

芮夏肯定是要和楠楠住在一起，林雯偷偷在心裏笑。

然而回到宿舍，林楠奇怪的發現自己那間沒有任何變化，一件東西都沒多。屋子裏響起
林雯的驚呼，她房間裏多了兩個大行李箱，另一張床已經鋪的整整齊齊，一色兒橙色床
單被罩，居然還挺溫馨，床頭櫃放著相架，裏麵是芮夏比夏日陽光還要刺眼的笑容。

她夠有勇氣的，林楠想。



芮夏沒有林楠想的那麽風流，人家是有男朋友的，而且還是個大區銷售經理，人看上去
挺實在，腦袋有芮夏兩個那麽大，芮夏就管他叫大頭。芮夏不怎麽在宿舍呆，常常晚上
10點以後才回來，這裏隻是她睡覺的地方。她說話為人都很客氣，經常買很多水果回來
請大家一起吃。

不過林楠她們並不買帳，商量好一定要把她擠兌走人。第一招就是糟蹋屋子，林楠堅信
沒人能忍耐得了林雯的髒亂差，隻不過現在糟蹋的還不夠，再加把勁肯定勝利。第二招
是占領地盤，倆人下了班就耗在林雯的房間一直到深夜，打擾她的作息時間，非把她惹
煩了不可。

俗話說，山外青山樓外樓，芮夏讓林楠見識到了什麽叫高人，在那垃圾堆裏生活眉頭都
不皺一下，其實她和林雯是一路貨色，被子每天窩窩囊囊堆在床上，從裏麵可以摸出CD
機、書、發夾、零食渣子…… 至於第二招，林楠和林雯聊得再晚再熱鬧，芮夏既不抗
議也不參與，安安靜靜靠在床上看小說，一本《圍城》看了半年。

半年之後，二林明白了她們是沒這個道行趕走芮夏，於是也就接受了現實，在她春節回
了一趟重慶老家之後，還成為了朋友，是一瓶牛肉幹搭的橋。

牛肉幹是芮夏媽媽做的，泡在瓶子裏的紅油中，顏色誘人。芮夏本來是帶給林楠吃的，
第一次見麵時，林楠的笑容在她印象中無比溫暖燦爛，讓她錯以為這是個友善的同性。

芮夏搬進宿舍時是打算和林楠住在一起的，她掃了一眼屋子，迅速做出判斷，幹淨房間
是林雯的，髒房間是林楠的，她根本沒把那垃圾堆和水靈嬌美的林雯聯係起來，等她發
現錯誤已經晚了，又擔心再換房間會影響到和林雯之間的關係，隻好硬著頭皮住了下
來。久了，也就習慣了。芮夏就是這樣，表麵看上去性感潑辣，其實很能適應環境，該
忍的時候絕對能忍。

芮夏請林楠吃牛肉幹，順便讓了一下林雯，都被很客氣的拒絕。一直以來，她們和她都
很生分，保持著一定距離，無論她怎麽表示友好都沒有用。她猜這是欺生，欺負她從南
方來的不是本地人。不過對於芮夏來說無所謂，她也沒打算和她們成為好朋友，她對同
性沒興趣，隻要能和平相處就行。她把牛肉幹放在桌子上，換上一件新買的衣服便出門
找大頭去了，剩下林楠和林雯對著那瓶牛肉幹發呆。

等她回來，發現兩人蹲在地上玩命用手往嘴裏扇氣，嘴巴紅紅的像塗了胭脂，桌子上的
牛肉幹下去了大半瓶。

這麽能吃還裝蒜，芮夏暗中嘲笑，臉上裝得沒事人一樣又從包裏掏出一瓶遞給她們。林
雯紅著臉說不吃了不吃了，太辣了。林楠眼睛一亮的說還有啊，棒極了，太好吃了。芮
夏說吃吧吃吧，這是我媽做的，吃完了我再讓我媽郵一些過來。林楠驚歎道你媽做的啊
？你媽媽手藝太棒了，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牛肉幹！

次日，林楠從家裏帶了她媽媽包的鮁魚餡餃子給芮夏，林雯買了一些水果，就這麽著，
一瓶牛肉幹成就了三個人的友誼，簡單、樸實、天真，年輕的天空純潔明淨，心與心也
容易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