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愛？(四十六）

我在樓下坐了很久很久才腳步沉重的走回家，臥室裏阿靜依然在熟睡，我坐到床邊，伸
手摸了一下她的臉，依然有淚。阿靜你夢到了什麽？夢到了陳楓嗎？這次你真的永遠也
見不到他了。就讓我把它壓在心底成為一個永久的秘密吧，請你不要怨我瞞你騙你。

 

第二天上午醒來，阿靜仍在睡夢中，我想到再過五天就該是十一了，得買點東西回家孝
敬老爸老媽，雖然說都在一個城市，他們也什麽都不缺，但過節了，這也算是做兒子的
一片心意吧。我悄悄穿好衣服，下樓直奔超市。

因為是周末，又要過節，超市裏人特別多，我買東西沒花一個小時，付帳的時候排隊倒
排了有二十分鍾。臨出門忽然又想起也應該給阿靜爸爸媽媽買點特產寄過去，存上包轉
身又奔了超市，又排了二十多分鍾的隊。出了超市也快中午了，我要了肯德雞套餐，省
得又吃阿靜的糊塗菜。

進門卻沒聽見阿靜洗菜切菜的聲音，屋子裏靜靜的，我放下東西轉了一圈，在書房看到
她趴在電腦桌前，肩膀一抽一抽在無聲的痛哭。我扶住她的胳膊蹲下來，她抬起頭滿臉
是淚，濕透了額前的秀發，眼中裏一種絕望的神情，像極了我在沈陽暴雨中看到的模
樣。我心裏特別慌亂，她怎麽又是這樣子哭？

“阿靜，阿靜，你這是怎麽了？”

她撲到我懷裏，隻是哭不說話。

“告訴我，阿靜，你怎麽了？”我抬起她的頭輕輕的問。

“我……我做噩夢……醒來……你不在……我害怕……”她語不成調的哭訴。

“好了好了，我在，別怕，”我鬆了口氣，重新把她摟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長發安慰
道，“下次我一定等你醒來再出門，別哭了。”

哄了半天她才漸漸止住哭泣，眼神卻依然呆滯，木木的坐在那裏不動。

“阿靜，多想一些開心的事，白天哭完又晚上哭，太傷身體了。”我心疼的勸她，一個
人能有多少眼淚啊。

“我晚上哭了麽？”她怔怔的問我。

“沒有，我隻是舉個例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夢中的哭泣，我也不想多提免得招她
傷心，把話岔開，帶她去洗臉。

 

阿靜又開始胡亂做菜，比以往更難吃，做了兩次便不做了，我隻好叫外賣。她的飯量變
得特別小，幾乎一整天也不吃什麽東西。話也少了起來，成天怔怔的看著一個地方發
呆，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直到第三天晚上看碟片《The Big Blue》，看到傑克離開愛人潛入黑暗陰冷的深海底去
尋找美人魚，她忽然就哇的哭了起來，嚇的我連忙把電視關了，束手無策的站在那兒，
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該怎麽去安慰她。

等她稍微平靜些了，我問她為什麽哭，她抽抽答答的說，覺得女主人公一個人孤零零
的，心裏麵特別傷感。我想自從她看到我和敏說話起就開始不太正常，又為女主角的孤
獨感到悲傷，她是不是誤會我了？看樣子這事情不講也得講了。

我擦幹她的眼淚，說：“阿靜，我想告訴你我過去的一些事，你聽了別生氣好嗎？”

我把我和敏從初識到分手全部都告訴了她，一個細節都沒有隱瞞，最後我告訴她，現在
她對於我是最重要的，我真的非常在乎她愛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

阿靜聽我講完，怔怔的看我半天，慢慢用胳膊摟住我的脖子，將頭埋入我肩窩，抽泣著
輕輕說：“陳棟，我怎麽會生你的氣，你人那麽好，哪個女孩子都會喜歡你的。”

“阿靜，你不生我的氣了嗎？那你別哭了好不好？”我高興的說。

她不說話，輕輕吻了過來，我怔了一下，阿靜從來沒有主動親過我，這是第一次，她真
的開始接受我了嗎？我抱住她，她的臉上仍有鹹鹹的淚水，可是她的身子是那麽柔軟，
吻得又那麽輕柔，我身上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然後擴散到四肢，全身麻了一下，心跳
開始加速，我緊了緊雙臂，深深的吻了回去。

 

清晨醒來，習慣的一伸胳膊，卻撲了個空，阿靜早已起床。我回想起昨晚的纏綿，心中
甜蜜，趕緊穿衣起來，卻找不到阿靜，找遍整個屋子也沒見她。路過書房看到筆記本電
腦是打開著的，她應該沒有出去多遠。我走過去瞄了一眼，從頭到腳忽的一激靈，渾身
冰冷。

屏幕上開著一個新聞窗口，標題赫然是《艾滋病人虎跳峽舍身救遊客》，我屏住呼吸匆
匆看，內容與宋輝講述的差不多，說是在搶救過程中發現他是艾滋病人，雖然沒提名沒
提姓，但從時間地點特征上來說，不是陳楓又是誰呢？

我不敢想，屏幕下有一個縮小的word窗口，點開它，“陳棟，對不起……”，看到這句
話我的心便狠狠的揪痛起來，心中大概明白，忍住心痛繼續往下看：

“陳棟，對不起，我知道陳楓去了，我不願意告訴你是想自己承擔，你為我做的已太
多。雖然陳楓已經答應我不再輕生，但老天仍然奪去了他的生命，也許這就是命吧，命
中注定他認識我，我認識你，彼此長相欠。

我真的很努力去做，但太難太難，隻覺得半生如夢，不盡辛酸。

謝謝你陪我渡過的每一天，我很喜歡很喜歡你，但我知道那不是愛。你曾問過我什麽才
是愛，我也不知道，沒有答案。

我隻知道自己無法再去愛，也無法再承擔一份愛，我不能跟你一起生活，也不能去見你
父母，我想自己靜靜休息一段時間，請不要再找我。”

 

阿靜，一段時間是多久？你還會回來嗎？為什麽要放棄？你也答應過我啊！

我合上筆記本，閉上眼，心裏兩行淚流過。這是第三次她從我身邊逃開，一次比一次絕
決，我知道，這次她不會回來了。

十一，我沒回家，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呆了整整七天，仔仔細細看每一樣東西，每
一件她留下的東西。她用過的梳子，穿過的T恤，看過的書，睡過的床……，一閉眼，
她沉靜羞澀的微笑便出現在眼前。

我用這七天的時間狠狠的想念她，毫不控製毫不忍耐的想念她，七天後，我鎖上門，離
開了航天橋這個暫時的家。

 

我換了工作，重新找了一所房子，什麽都不想，兩點一線的生活。

兩個星期之後，敏給我電話，問我還記不記得自己答應過她一頓飯？我說對不起我不記
得了，現在也不想去。敏說：“陳棟哥哥，不管怎樣我們也是認識了三年，我用三年的
時間換你一頓飯的時間行嗎？”

她說的我心裏特別難受，是的，畢竟我們認識了三年在一起了兩年，人的青春裏有幾個
三年？而且那還是她最純潔寶貴的三年，我覺得自己不能太無情無義了，去就去吧，把
話說開就完了。我說好吧，你說在哪裏？

她說去黃莊的羅傑斯吧，那裏離我學校近。我說好。

羅傑斯是我帶敏去的第一個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