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兒最近一直有些不對,神思不屬,恍恍惚惚地。我知道一定是有些什麽發生了,可是她不說,我也不問。以我對她多年的了解,若是可以說,她自然會告訴我,她不說就是不能說,問也無用。很多時候朋友也隻能是朋友,即使是閨蜜也不行,人生來孤獨,很多事情最終都隻能靠自己。何況蕊兒是個非常成熟理智的女性,我相信她的智慧。當然我也知道她的命門,一定又是感情。蕊兒什麽都好,就是太看重感情,總是被各種各樣絲絲縷縷的感情糾纏其中,不能自拔。她是那種離了愛就活不了的女人,我總說她是那種內心很能折騰自己的作女。
這幾天春雨潺潺,淅淅瀝瀝,草是終於綠了,可是天陰鬱的讓人心堵得慌,風也吹得人淩亂。今天蕊兒約我去喝咖啡,藉著雨意春愁,藉著咖啡氤氳的香氣,她斷斷續續地講了些她最近的糾結。她清秀的眉間攏著的那層淡淡輕愁,讓我想起早春樹梢上的那層綠霧,若隱若無,卻是實實在在地在那兒,抹也抹不去。
她說其實也沒什麽,就是No Zuo No Die.
她說先給你講個我最近做的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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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長街寂寥,他們手牽著手,日子就如飛般地退回到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那時候,她穿她喜歡的青花旗袍。那時候,有她喜歡的一切舊派的東西,舊派的雅致,舊派的浪漫,舊派的簡單。酒館裏有留聲機的咿咿呀呀,相擁的舞伴之間洋溢著的是一種曖昧的溫情,而非瘋狂的發泄。
街上沒什麽人,可以聽到她的鞋跟敲打在青石板路上清清脆脆的聲音,煞是好聽,她聽著,也會無來由地笑起來。他輕擁著她的纖腰,聽她細語呢噥,時不時俯下頭來,低聲附和幾句,有時在她耳邊說幾句什麽,引來她的嬌笑。這樣真好,走了那麽久也不覺得疲累,甚至高跟鞋也不磨腳,有他在身邊一切都是好的,世界也是屬於她的,這樣想著,她又忍不住嘴角上揚。唉,她原並不是個愛笑的女孩啊。夢裏,她變成了個愛笑的女孩。
她以為日子可以就這麽一直走下去,有他在身邊就可以了。可是,他說,到時間了,隻剩下7分鍾了,我們還是回吧。
於是,倏忽之間,她失去了他。她惶恐不安地在留聲機咿呀的老式酒館裏獨斟獨飲。那幾個人又來了,他們總是不放過她,隻要他不在身邊,他們一定會出現。可是她知道自己隻能獨自麵對,他不會來了,他和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最終無法幫她。她費力地周旋著,終於擺脫了那些壞人。
她找到他,在他等車回去的地方。他非常驚喜,以為她是要和他一起回去。他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到處找你,你跑哪裏去了啊?她隻是坐在他旁邊,默默無語。就再陪他一會兒吧,就一會兒。車來了,她留下了一瓶藥水,瓶子上麵有如何服用可以回來找到她的方法。
她隻能在這裏等著他。雖然她要去獨自麵對所有的一切,可是她還是選擇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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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兒講完了她的夢,聲音裏有一絲哽咽,有一絲疲憊。我輕拍她的手,唉,又是個”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故事。蕊兒感情豐富細膩,偏偏老公脾氣急躁,不解風情。可是蕊兒骨子裏卻又是個非常傳統的女人,感情得不到滿足,偏偏又不能說散就散,所以這些年來看著她糾糾結結的在感情和理智之間走平衡木 ,真的是無奈又辛苦。
蕊兒停了一會兒,似乎努力從那夢境中走出來,然後才接著說,她早上起床想起晚上的夢就鬱悶,然後就想,就這樣算了吧,沒意思。可是等到他邀請她去喝咖啡,她還是去了,甚至沒有一絲的猶豫。正是過敏季節,他有些氣喘。看著他捂著胸口的辛苦樣子,她的心都縮緊了,忍不住地心疼。是誰說的,女人一旦對男人有了憐愛之心就徹底完了。他和她講一件什麽事情,幾次被氣喘打斷,她說,別說了吧,沒關係,可是他堅持要講完。她知道,她應該想些什麽話題,隻要她講,他就可以不用說話了。可是那個瞬間她的腦子固執地不肯配合,她的腦子說,我現在不想說話,就想這麽呆著。她也覺得,其實不說話也是可以的,就這樣麵對麵地坐著,呆著,什麽也不說,不也是很好嗎?可是也許他並不這麽想,她也許並不了解他,他們也許根本不是一類人,並不象她起初感覺的那樣。在最初認識他的時候,她就莫名其妙地覺得他們是同一類人,不知道哪兒來的感覺。可是她偏偏相信所謂的直覺。
其實她也知道,很多時候她愛的不過是愛情本身,並不是具體的什麽人。她愛的是那種愛情的感覺,那種怦然心動,那種神思恍惚,那種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忽喜忽悲,那些甜蜜與憂愁,那些思念與糾結,這些也許本來就有的種種情愫,因為愛情而有了因由,有了藉口,不再是無憑無據的了。仿佛藤蔓伸展的枝丫驀然找到了可以纏繞的什麽東西,明明知道並不是固定可靠可以長久相依的,可是好歹也是可以纏靠一會兒,至少不用再那麽風裏雨裏無望地飄搖了,即便隻是這樣的聊勝於無,仍是顧不得之後可能會被撕扯了藤蔓的疼痛,不管不顧地就靠上去了。想來喝酒,吸鴉片上癮也是類似的一種感覺吧。她對愛情上癮,愛情於她來說就是一種精神鴉片,她喜歡沉浸於其中的感覺,隻有在那種感覺中她覺得她是充滿的,生活不再是無謂的,雖然明知不可靠,可仍是忍不住。
她輕嘬了一口微涼的咖啡,無奈地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其實這麽多年了,我也知道愛情不過是女人欺騙自己的東西,可是卻心甘情願地自欺欺人,不然又怎樣呢?真的是需要那樣的一份感情,心裏似乎總是有一個深深的空洞,任他怎麽也填不滿。這些年了,看著自己茫茫然地在人海中遊蕩,試圖尋找可以填補那個空洞的人,哪怕隻是一點點,已經不再奢求完滿。可是最近還是覺得累了,不想再糾結了。愛情開始的時候總是很美好,可是其後的糾糾纏纏,相互傷害,往往折騰到最後美感全無,讓人沮喪傷心失落。
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她站起身,說,走吧,其實沒有愛情也是可以的,生活會繼續。
問世間情為何物啊。愛別離,求不得,人生七情六欲苦,希望蕊兒從此可以真的將感情看得淡些,不糾結,不深陷,從容淡定,了然於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