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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說漢字

(2006-01-23 14:57:00) 下一個

近來,有關漢字和拚音文字孰優孰劣的爭論又開打了。一時間狼煙四起,你爭我鬥,好不熱鬧。對於語言學咱是個門外漢,況且流落海外十多年,漢字已是昔日的情人,愛也好,恨也罷,似乎已無往日的激情了。不過,對於漢語、漢字所具備的一些特性,筆者倒是有興趣在此“戲說”一番,讓激戰!的雙方有個歇息的機會,或許對各位有識之士也有所啟發。畢竟,咱和這位昔日情人也有過二十多年的交情,至今仍藕斷絲連……

從何說起呢?其實,漢字作為現存的唯一活著的象形文字,生存、發展至今,已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早在上世紀初,“拉丁”風暴就席卷中華大地了。最早的“拉丁化”提倡者是清末民初的思想家錢玄同(北京大學和北師範大學教授)。三十年代的中國共產黨總書記、左翼作家瞿秋白說:“漢字真正是世界上最齷齪最惡劣最混蛋的中世紀的茅坑。”(瞿秋白文集二卷六九○頁。)魯迅認為“漢字是愚民政策的利器”,是“勞苦大眾身上的結核”,“倘不先除去它,結果隻有自己死。”(魯迅全集六卷一六○頁)魯老先生斷言,“漢字不滅,中國必亡!”廢除漢字,“走世界共同的拚音化道路”,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

近二十年來,以香港知名人士安子介為代表的人士又提出要給漢字平反。安子介在他的解開漢字之謎一書裏,提出漢字是繼指南針、火藥、印刷術之後的中國第五大發明的論斷,並且預言:漢字是21世紀的文字。一時間,“神奇的漢字”又成了愛國主義的永恒教材。

漢字究竟何罪之有,咱不敢妄下結論,隻記得老祖宗“昔者倉頡吉作書,而天雨栗,鬼夜哭。”如此驚天動地,怎麽能說廢就廢呢?漢字的“六書”的確妙不可言,可惜的是,如今的漢字字形已很少能用六書來解釋了。

比如說象形字吧。象形字源於繪畫,容易辨認,易於區別。如“人、目、山、火、木、魚”等等。俺曾用這些字在每學期的第一節漢語課上騙過不少洋鬼子。可到後來這一招就不靈了,因為真正的象形字並不多,說文解字統計為264個,況且有的字正如魯迅說的是“不是象形的象形字”,如“女、風、弓、虎、水”等等,於是乎課堂上的人數就此如日薄西山了。(“風”像不像堂吉科德揮舞雙劍大站風車?諸位可能體會中文老師的苦心?)

會意字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形體組成,把它們的意義組合成一個新的意義,讓人們看了可以體會出來。三人為眾,三木為森,三水為淼,三石為磊、三金為鑫、三火為焱…,有趣(或不那麽有趣)的是,三女為奸(繁體)。許多由女字旁組成的會意字都不怎麽中看。不信?奴、妄、妒、妓、妖!、姘、婊、娼……,甚至連“偷”的舊體都是女字旁的。不知漢字改革派中大姐,大嬸,小妹子的比例是否要占多數?

和象形字一樣,許多會意字也並不那麽會意。比如“舌”字,為什麽是“千”+“口”呢?相傳古時有個縣官,貪杯,乃寫一條令侍者買豬舌。多時,侍者帶回一千隻豬,縣官大怒。侍者辯曰,大人您寫的是“買豬千口”啊!

不管是象形字還是會意字,看了並不都能讀得出,明白其意思。而且這類字並不多,更多的字普通人是看不明白的。即使是文字學家,對有些字如“白”的字源也講不清楚。

形聲字大概是支持漢字優越論的人最有力的佐證吧。論點在於,漢字觀其偏旁可知義,辯其部首可讀音。嫁:女人成家就嫁了;娶:男人取個女人就娶了。阿,要是老祖宗把漢字都造成這樣不是積了一大德嗎?可惜的是,大多數漢字既不能觀義,更不能辯音。俗話說,秀才識字認半邊。仔細觀察一下,你身邊就會有不少這樣的“秀才”,說不定你自己就是其中一位呢!看看這些字:邯鄲、水獺、水滸、造詣、尷尬、吝嗇、草菅人命、魑魅魍魎、恬不知恥,有誰敢說他這一輩子從來沒在這些字前麵“尷尬”過?

從前,有個周秀才到陳秀才家作客。陳秀才看到周秀才來了,忙到門外迎接。進門時,陳秀才讓周秀才先進,周秀才卻謙讓道:“請'東'先生先進。”陳秀才聽了大為不滿,心想:我明明姓陳,為什麽稱我“東”先生,莫不是笑話我才疏學淺,我若不回敬他一下,豈不白白被他恥笑?茶過三杯,廚房已將菜準備齊全,陳秀才故意恭恭敬敬地邀周秀才入席道:“'吉'翁請上坐。”周秀才聽了大為詫異,以為又來了一位客人。當他明白了陳秀才指稱的就是他自己時,大惑不解的問道:“請問'東'先生,'吉'翁何以道來?”陳秀才笑著道:“你割去我的耳朵,我還不能扒你的皮?”

言歸正傳,漢字的偏旁究竟是什麽?好像從來沒有明確地切定義過。似乎凡由筆畫構成了一個單體漢字,而又被作為部件用來構成另外的漢字時,叫做漢字的偏旁;根據其功能可以分為表音偏旁、表意偏旁和會意偏旁。不過例外非常多。有的偏旁從來不是漢字,許多偏旁既不表音,也!不表意,又不會意,很難說出道理。您瞧,“根、跟、哏、茛、懇、墾、裉、很、狠、恨、痕、銀、垠、齦”的尾音都是en;“椎、錐、騅、催、摧、崔、璀、維、惟、唯、帷、堆、碓、推”的尾音是ui。從上述大量漢字的發音,顯然“艮”已經進化為“-en”的表音偏旁,而“隹”已經進化為“-ui”的表音偏旁。可是為什麽“退”讀“tui”,而“咄”讀“jin”呢?似乎“退”應為“jen”,而“咄”該為“tui”。曾有學者辯解道,“進”(繁體字)者,隹之走也。隹是一種鳥。它隻會前進,不會後退,故會意為“進”(繁體字)。這種牽強附會的解釋姑且不論,但“退”又是怎麽回事呢?不得而知。

漢字對一般人,尤其是洋人來說,難記難認。1998年版的新華字典,單字一萬多;1993年的漢語大辭典,單字六萬個。單看看這些數字就讓人望而生畏了。好在漢字有一特性,即經濟耐用。每一漢字和另一漢字可組成一個新的詞。據統計,紅樓夢書隻用了四千二百個單字,而毛澤東選集一至四卷也隻用了二千九百八十一個字。漢字的隨意組合性大大地提高了漢字的使用效率。不像英文,牛肉、牛奶、牛排、小牛、公牛、母牛都要用不同的單字。不過,我們不要忽略了事物的另一麵。“小牛排長”是一塊長的牛排呢還是姓牛的排長?漢語不采用分詞連寫,就容易造成誤讀,其在電腦檢索和機器翻譯上。請看這條新聞標題“上海隊大敗北京隊獲得冠軍”,到底誰是冠軍啊?這種單字前後隨意搭配還常常鬧出笑話。“杭州市長春藥店”是藥店還是市長的春藥店?“隻須一次性交付300元即可享受半價”這個半價您受用得起嗎?

這裏有一個連詞的例子倒是說明了漢字的奇妙。有一些茶壺的壺身或壺蓋上常見到這樣幾個圍成一圈的字:“可以清心也”。這五個字可以從任意一字讀起:“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也可以清”、“也可以清心”,循環往複,饒有趣味。有些茶碗上也有這樣的字:“不可一日無此君”。從任何一字起讀皆能成句:不可一日無此君、可一日無此君不、一日無此君不可、日無此君不可一、無此君不可一日、此君不可一日無、君不可一日無此。據說此句的始作俑者乃大名鼎鼎的清帝康熙。

還有一個謎語也是連詞的經典之作:功課不好怎麽辦?打一學科名。迷底:應用力學。

至於漢字的經濟性,曾有一個說法:在聯合國各種語言的文件中,以中文文本最為簡短。據安子介說,中文文本與英文文本所占篇幅的平均比率為1:1.8。如果經濟性能讓一種文字生存,那麽文言文是不是要僵屍複活了?

人類已進入了二十一世紀,信息革命席卷全球。可惜電腦不會欣賞這些文人墨客的風雅情致,它隻認死理兒,且每秒上億次的運算功能並不在乎什麽經濟不經濟。機器遵循的是邏輯定律,要命的是漢語就缺這個!漢語無疑是一種偉大的文學語言,可絕不是優秀的機器語言。“那兒好熱鬧!;”和“那兒好不熱鬧”;“好容易”和“好不容易”究竟是一回事還是兩回事?“養花”是讓花長好,“養病”則是把病趕走;“救火”是把火滅了,而“救命”卻是把命保住。要搞清楚這些,真一個“好不要命”!

漢字的這些特性,不但讓那些整天專心研究的學者樂此不疲,而且還造就了一個獨特的行當--測字算命先生。相傳某日某君為其雙親算命,瞎子信手拈來:“父在母先死”。此乃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結論,因為此句可讀成:父/在母先死,父在/母先死。漢語中又沒有時態,這句話可以是將來時,也可!;是現在時,還可是過去時。

雍正王朝的測字先生為八阿哥測了個'美'字,美拆開了是八王大,看來八哥登位在即。殊不知倒過來看,可是 “大王八”?

抗戰時期,汪精衛當上了偽國府主席,但他防人暗算,一直心緒不寧。有一天,他穿上便服,上街散心解悶。他看見路旁有一個測字攤,寫著“字有三解,可知一生”八個大字,他就隨手抽一個“哥”字,請測字先生給他占算。測字先生說:“哥者,兩'可'相連,第一解:可父可師;第二解:可敬可佩。”汪精衛覺得自己地位顯赫,確實“可父可師”,又想起少年時曾有行刺清攝政王的壯舉,也的確可敬可佩,認為測字先生確實有水平。於是便急不可耐地向測字者追問“哥”字的第三解,測字先生隻說事涉天機,拒絕透露,汪精衛也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怏怏而去。第二天,汪精衛再次到測字攤前,已不見測字先生的蹤影,隻見地上用白粉寫著八個字:“哥字三解,可殺可剮。”

至於中國曆史上的文字獄,說到底也是漢字同音同形惹的禍。武則天大興造字歪風,也是鑽了漢字的空子。

說到同音字,不能不說這對於漢字走向信息化是一大障礙。當然,也正因為有太多的同音字,漢語的拚音化才難以實現。趙元任先生寫過一個小幽默,有人解讀為漢語拚音行不通,也有人認為是說同音字的弊端。

              施氏食獅史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濕,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是十獅屍。食時,始識是十獅屍,實十石獅屍。

各位意下如何?同音字的不便,還體現在外國人名的翻譯上,如現任美國總統在兩岸三地就有布什、布殊、布希。如此重要的人物,如此混亂的翻譯,不能不說是漢語的遺憾。

同音字用在人名上,也有詼諧的時候。你不喜歡李登輝吧,叫他李燈灰好了;陳水扁即是沉水鱉。克林頓讓他來聞死雞怎麽樣?

瞧,漢字就是這麽可敬可愛,又可氣可恨,難怪有人崇拜它,恨不得明天就成為全世界的普通話。恨它的人怪自己生下來沒說英語,現在處處碰壁。其實,恨也好,愛也好,不管是英語優越還是漢語先進,漢語這個昔日情人注定跟了你我一輩子啦。世界語精煉準確又容易學吧?拉丁語嚴謹,應用廣泛吧?趕明兒就世界大同,全世界人說一種語言,寫一種文字。行不通吧?所以各位,這個爭論是毫無意義的。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知識是用英文書寫的,這就使它目前會一直是全世界的普通話。咱政府不是號召全民學英語嗎?連北京胡同口的老太太不都能說句“三克油”嗎?

既然在語言世界裏也是強者為王,那漢語可要學會適者生存,不被淘汰出局才好。如今隨手翻開中文報刊,你就會發現WTO,CEO,EMAIL,MBA,CD,CPU,ATM,T-恤等等洋碼子。有時一篇文章像個拚盆大雜燴,漢語似乎變得不漢不洋了。也難怪,他們發明了CLONE,咱們隻好“克隆”一下,他們發現了 AIDES,咱們也隻能“愛之(滋)”。這種讓人看了不知所雲的翻譯實在有辱中國人的智慧。像“迷你裙”,“芭蕾舞”,“電話”這樣的傳神之作哪去了?

漢語的確麵臨著危機。

“漢字不滅,中國必亡”,這固然是危言聳聽,但漢字不改,吾國不興,這絕不是言過其詞。眼下,漢語學者們要研究的不是漢字如何優越,如何神奇,而是漢字如何更好地吸收外來詞語,表達新知識,新文化。在這個信息革命的時代,每一種文字都麵臨著諸如實現人機對話,機器翻譯,電腦檢索這些嶄新的挑戰。

英語無疑走在了前列。“全民學英語”並不代表漢語本身的落後。有朝一日,中國人主宰了全世界的先進科學知識和發明創造,那時候,洋鬼子還不乖乖地坐下來把戊、戌、戎、戍;己、已、巳;日、曰;未、末背個滾瓜爛熟?

聰明的中國人,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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