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青橄欖

德龍

（一）

方朝陽在進複旦的第一天，就給自己定下了一個目標：要在大學四年裏，找個自己喜歡的女生，談次戀愛，不求轟轟烈烈，盡善盡美，隻求完完整整，沒有遺憾。這樣的目標，在今天，別說是大學生，就是在中學生，乃至小學生眼裏，都會覺得幼稚，可笑。但是在八十年代中期，象方朝陽這樣在邁進大學校門前，戀愛履曆近乎一張白紙的，實在正常不過。

如果說方朝陽在中學六年裏，從未有過心儀的女生，那似乎有點不可思議。畢竟方朝陽發育的曆程基本還算是坦途，也未曾有過任何意外。除了身高到了基因指定的高度後，就過早地拒絕發展，其他都屬正常範圍，七情六欲一樣不缺。

方朝陽就讀了六年的振旦中學，坐落在淮海路拐角的瑞金路上，是區裏唯一的一所市重點。八十年代的淮海路，繁華得樸實，沒有今天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的張揚。這條曾經的霞飛路，及其周圍蘊藏著曆史的弄堂裏，尚且保留著傳承了幾十載的上海老派職員群體的魂：規矩，體麵，教養，情調。從那樣家庭出來的女生，不乏端莊高雅的閨秀，骨子裏熏著書香的才女。校園裏既有嬌柔玲瓏的小鳥伊人，又有高挑修長的窈窕淑女。。。總之，可選擇的範圍很廣。

八十年代的中學生，雖然不必顧慮男女授受不親，但還是保持著沒事最好撇清的隔閡。倘若男女生在校期間未曾同班，那彼此的了解也許隻是一個“好像聽到過的名字”而已。當然機會完全可以靠主觀去創造的。勇氣，和自信爆棚的早熟男女，暗流湧動，悄然演繹著他們愛的處女作，毫無顧忌地讓自己的情竇初開，再開，綻放。。。凋謝。。。

對方朝陽這樣個不夠高，人不夠帥，球打得夠臭的主來說，要吸引異性，靠的自然是內涵，讀書成績雖然不必非拔頭籌，在班裏至少得名列前茅。可倘若永遠一副書呆子氣的話，那絕對是自殘行為，偶爾得嚐試內涵外泄，招搖一番。高中第一堂物理課，老師請每個同學站起來，報自己的名字，學號。方朝陽的學號是13，上海人最忌諱的數字。輪到方朝陽的時候，他慢吞吞的站起來，“方朝陽，一，三”。老師似乎沒聽明白，“學號多少？”，“一，三”方朝陽清晰地重複了一遍，全班哄堂大笑。即便如此，紅顏主動接近的次數可以忽略不計。

而方朝陽並不著急，他在等待，如同一位耐心的獵人，靜靜地，沉穩地洞察，分析著周圍的信息，等待著屬於自己的獵物和捕捉她的契機。即便是有了心儀的對象，依然不急於衝動地出手，你可以說他是缺乏勇氣，也可以說他是在權衡自己的勝算。高中時，方朝陽與學霸李晴同班。曾有一度，方朝陽很迷戀李晴。倒不是被學霸在考試中屢屢勝出折服，而是一次偶然的擦肩而過。

那天，全年級在操場集合，作為老師寵兒的李晴，被點名上台演講。李晴從方朝陽身邊跑過，她那對發育得有些豐盈的酥胸，隨著她輕盈的腳步，讓人口幹舌燥的輕輕抖動，方朝陽心底忍不住有些燥熱，一股熱流瞬時間在體內澎湃。方朝陽有些暈，有些淩亂。雖然李晴瞬間便已飄過，方朝陽卻感覺時光的停滯，和自身的凝固，他根本沒聽進一句李晴的演講，隻是在腦海中，不停回放剛才的一幕。

以後的一段日子，方朝陽很難讓自己的視線從李晴完美的曲線上挪開。他假想了各種與李晴接近，攀談的理由，結果卻依然停留在假想。因為，等方朝陽冷靜之後，他發現，象李晴這樣才貌合璧的天鵝，振旦的池塘裏，早已有無數隻蛤蟆在垂涎，沒準有的已經做過飛天的嚐試。N遍客觀地自省，論證之後，方朝陽沮喪地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勝算，隻能心不甘，情不願把快漫溢的口水苦澀地咽了回去。

方朝陽的第一次心動，就這樣停波。

有一陣，方朝陽癡癡地迷戀起隔壁班的一位女生，即便是很多年以後，他堅持認為，她是亭亭玉立這個詞最完美，最形象的詮釋。一天中，唯一能不被發現，不被打擾，盡情欣賞她的時間，是早操（那段時間，他夜夜企盼天公作美，保佑明日早上天晴，可以出操），方朝陽和她站的很近，近得他害怕她覺察到他猛烈，狂亂的心跳；同時她又是那麽的遠，如遙遙天宇中一顆璀璨的星，他隻有眺望的權利。早操散後，方朝陽默默地跟在她的後麵，走回教學樓，有幾次，差點去到她所在的教室。

直到高中畢業，方朝陽依舊不知道她的姓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方朝陽的鄰家女孩林玲。方朝陽和林玲也算兩小無猜，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校，不同班。因為是鄰裏，自然很熟悉。林玲屬於乖巧玲瓏型，眼睛很大，笑起來很甜，笑聲很清脆。高中前，倆人經常一起玩。即便方朝陽時不時會把林玲作弄到哭，過不了幾天，林玲依然會回來找方朝陽玩。方朝陽偶爾會莫名地覺得注視他的那雙水靈的大眼後麵，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那時的方朝陽不明白那是什麽，也沒去理會。高中以後，林玲搬了家，雖然他們還同在振旦，但是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等有一天方朝陽忽然回味起那久別的凝視，感悟到那應該就是所謂的脈脈含情，已經晚了，林玲已經把目光投向了同班的高富帥。

高中畢業了，方朝陽在情感上一無所獲。裝逼扮獵人，也就是在坑裏蹲了六年，連發空槍的機會都沒撈到，最後空手走出了那個坑。

所以，當方朝陽走進複旦校門的那天，他發誓四年後離開這裏，他不能再象走出振旦校園那樣，感情上依然一片空白。至於在大學期間，該怎麽讀書，畢業以後做什麽，方朝陽沒空去想，相對來說，那些都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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