矽穀手記
在矽穀生活了多年，大部分時光連同其間內心的感受都隨風飄去， 沒留下一點痕跡。想想可惜。撿隻言片語，隨手在這裏記下，留些許鴻泥爪印?
正文
一個人的半月灣
住在矽穀的人，大概很少沒有到過半月灣（Half Moon Bay）的。從南灣取道280， 經92 過山，大約四五十分鍾就可到一兩條街的Half Moon Bay Downtown 了。
朋友來，或是周末無事時，不記得已經來個這裏多少次了。以前每次來，都是來去匆匆。或是在小鎮上轉幾圈，逛逛畫廊，喝杯咖啡，或是直接開車到邊上的 San Mateo Coast State Beach 讓海風吹一吹。幾個人在白色的沙灘上散散步。若有也真心喜歡海的朋友同來，也會在沙灘上坐下來，靜靜的聽會濤聲，看看白色的浪從無邊的藍中一層一層的湧到腳邊，又退回去， 。。。雖隻是浮光掠影，已覺得很美了。
這次來不同，因公司開會，有機會住了一晚上。
我們部門的offsite。 來自歐洲和北美各地天南海北的二十來個人，在Half Moon Bay Downtown 往北沿1號公路大約4 mile 的一個叫Princeton By the Sea 的小漁村包下了一間會議中心和兩家旅館。 取其地遠離塵囂之清靜，好讓大家能靜下心來，認真討論今年一年的戰略和定位。 兩天中會議間隙也讓我盡情領略了小漁村的風情。
不知道半月灣是如何得名的。從Google 的衛星圖上看，真正的半月形海灣，並不是在Half Moon Bay Downtown， 而是在小漁村 Princeton 邊上。村邊上有一條狹長的半島探入浩瀚的太平洋。在半島頂端與大陸之間，有一條長長的防波堤，將海灣與大洋幾乎完全隔開了。半島與防波堤外是太平洋無邊的波濤，裏邊則是一片寧靜的海灣，灣裏泊滿了漁船。
說是漁村，可能會讓人想起野渡無人舟自橫一類的古樸與寧靜。但Princeton 更確切地說應是一個臨海的小鎮。不多的幾條街，都是以名校命名的。有Harvard Avenue, Yale Avenue, Cornell Avenue, and Columbia Avenue. 名字雖取的雅致，街邊的建築卻掩不住小鎮的簡樸，略嫌粗糙與淩亂。
緊鄰海灣的是 Princeton Avenue。 街邊一排高大的古色古香的柏樹，在清冷的海風中風姿卓犖的立著。我們會議所在的 Harbor House （http://www.harborhousebandb.com）就在 Princeton Avenue 上。會議間隙中，端杯咖啡站在灣邊的patio 上，聽聽鷗鳴， 藍藍的灣就在腳邊蕩漾著。從朝陽東升到夕陽西沉，屋裏的人在為一年的生計爭得不亦樂乎，窗外有時風雨有時晴，一天的光陰不知不覺就演繹完了。
一群人忙到晚上7點多。晚飯訂在Princeton 北麵約5分鍾車程的Moss Beach 一家叫 Moss Beach Distillery的餐館。從餐館的網頁上看(http://www.mossbeachdistillery.com)，一座白色的房子倚崖而立，很有風味。隻可惜我們離開Princeton時，天已黑了， 無緣一見它陽光下的風采。我們一群人在路上稀裏糊塗轉了好幾圈，才找到地方，然後就一頭紮進了一間臨海的包廂裏。酒水與飯菜都是一流的。但更讓我心動的是窗外的景色。隔著厚厚的窗玻璃，聽不到外麵一點聲音。暗淡的燈光下，隻看得見白浪一層一層的湧著，海風將崖上的樹和灌木一遍一遍的撫弄著。耳邊雖是餐館裏嘈雜的人聲，心裏卻感覺到說不出的寧靜與安逸。
Business trip 的寂寥，是在曲終人散後。
離開聚會的人群，獨自一個人回到旅館的時候，寂寥或多或少總會漫上心頭的。這幾年天南海北不記得去過多少地方。曾獨自一人在夜裏傾聽過地中海的濤聲，也曾獨自一人在Miami 的 Palm Beach 漫步過。本以為對這種寂寥已經免疫了。不想在離家僅幾十mile的半月灣一個鄉村味十足的漁村裏，寂寥竟然又無可救藥的淹沒了我。
Harbor House Inn 太像一個家了。一個溫馨得讓人感動，卻無人可分享的家。
整個旅館是一棟外觀極為簡樸的兩層的公寓式的小樓。總共隻有6間房。我的房間在二樓，臨海。晚上回來，站在門口，看到牆角黑鐵做的古色古香的壁爐裏熊熊的爐火，心就動了一下。打開燈，一房溫馨的光裏，細心的屋主人擺在臨窗桌上的一瓶鮮花落在眼裏，心又動了一下。
打開臨海的門，在陽台上站了一會。 凜洌的海風中，飄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岸邊是影影綽綽的柏樹，灣裏是星星點點的漁火，天上是寂靜無語的星星。。。小鎮的粗糲都隱去了，剩下的隻是不勝收的美和仿佛無邊無際的溫柔與浪漫。一種讓人不安的，一個人的浪漫。
坐在暗夜裏，心竟有些痛了。
回到房裏，衝了個澡。本想回回email, 就草草睡了。躺在床上，才發現床頭櫃上，擺著厚厚的一疊日記。一頁一頁都是以前的住客記下的。從97年初開始，一直記到幾天前。挑著讀了幾頁，寫的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在這間房裏度過的美好時光。他們寫到了拍岸的輕濤，寫到了星星，寫到了當地獨特的 Fog Horn …這時我才幡然醒悟 – 我剛才的種種不安，都是因為我的第六感觸摸到了這間房裏四溢的愛與溫存。
不過那是別人的愛，別人的溫存。
一個孤獨的異鄉異客，在這種柔情中，注定是要傷感與不安的。
輾轉睡去。半夜裏別人寫來無盡浪漫的Fog Horn, 不屈不饒的在耳邊響著，讓我一遍一遍醒來。。。直到清晨，陽光從四麵漫進來。
聽著一群群的鷗鳥嘎嘎從窗外飛過，早早起床了。煮了一杯咖啡，端著，在陽台上靜坐。良久。
本也想在那最新的一本日記上寫幾行，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寫什麽呢？寫一個人看星星的寂寥？寫一個人聽濤的尷尬？縱使寫了，又有誰能懂呢？算了吧。還是讓著一個人的半月灣，悄悄留在我的心底好了。
也許有一天，我會真的遇上一個我愛，也懂得愛我的人。那時，我會再帶她來這裏，住一兩個晚上。聊聊心思，聽聽濤聲，在壁爐的火光中，相擁著睡去。。。也許那時，小鎮的一切看起來都是美的了，Fog Horn 的鳴聲聽起來也浪漫了。。。
那個值得我愛的人，你在哪裏呢？
半月灣承受不了沒有你的寂寥。
- 2006.3.15 於矽穀 Palo Alto
Copyright 2006. All Rights Reserved 作者保留版權。轉載須征得作者同意 - Please contact sunny968@gmail.com
住在矽穀的人，大概很少沒有到過半月灣（Half Moon Bay）的。從南灣取道280， 經92 過山，大約四五十分鍾就可到一兩條街的Half Moon Bay Downtown 了。
朋友來，或是周末無事時，不記得已經來個這裏多少次了。以前每次來，都是來去匆匆。或是在小鎮上轉幾圈，逛逛畫廊，喝杯咖啡，或是直接開車到邊上的 San Mateo Coast State Beach 讓海風吹一吹。幾個人在白色的沙灘上散散步。若有也真心喜歡海的朋友同來，也會在沙灘上坐下來，靜靜的聽會濤聲，看看白色的浪從無邊的藍中一層一層的湧到腳邊，又退回去， 。。。雖隻是浮光掠影，已覺得很美了。
這次來不同，因公司開會，有機會住了一晚上。
我們部門的offsite。 來自歐洲和北美各地天南海北的二十來個人，在Half Moon Bay Downtown 往北沿1號公路大約4 mile 的一個叫Princeton By the Sea 的小漁村包下了一間會議中心和兩家旅館。 取其地遠離塵囂之清靜，好讓大家能靜下心來，認真討論今年一年的戰略和定位。 兩天中會議間隙也讓我盡情領略了小漁村的風情。
不知道半月灣是如何得名的。從Google 的衛星圖上看，真正的半月形海灣，並不是在Half Moon Bay Downtown， 而是在小漁村 Princeton 邊上。村邊上有一條狹長的半島探入浩瀚的太平洋。在半島頂端與大陸之間，有一條長長的防波堤，將海灣與大洋幾乎完全隔開了。半島與防波堤外是太平洋無邊的波濤，裏邊則是一片寧靜的海灣，灣裏泊滿了漁船。
說是漁村，可能會讓人想起野渡無人舟自橫一類的古樸與寧靜。但Princeton 更確切地說應是一個臨海的小鎮。不多的幾條街，都是以名校命名的。有Harvard Avenue, Yale Avenue, Cornell Avenue, and Columbia Avenue. 名字雖取的雅致，街邊的建築卻掩不住小鎮的簡樸，略嫌粗糙與淩亂。
緊鄰海灣的是 Princeton Avenue。 街邊一排高大的古色古香的柏樹，在清冷的海風中風姿卓犖的立著。我們會議所在的 Harbor House （http://www.harborhousebandb.com）就在 Princeton Avenue 上。會議間隙中，端杯咖啡站在灣邊的patio 上，聽聽鷗鳴， 藍藍的灣就在腳邊蕩漾著。從朝陽東升到夕陽西沉，屋裏的人在為一年的生計爭得不亦樂乎，窗外有時風雨有時晴，一天的光陰不知不覺就演繹完了。
一群人忙到晚上7點多。晚飯訂在Princeton 北麵約5分鍾車程的Moss Beach 一家叫 Moss Beach Distillery的餐館。從餐館的網頁上看(http://www.mossbeachdistillery.com)，一座白色的房子倚崖而立，很有風味。隻可惜我們離開Princeton時，天已黑了， 無緣一見它陽光下的風采。我們一群人在路上稀裏糊塗轉了好幾圈，才找到地方，然後就一頭紮進了一間臨海的包廂裏。酒水與飯菜都是一流的。但更讓我心動的是窗外的景色。隔著厚厚的窗玻璃，聽不到外麵一點聲音。暗淡的燈光下，隻看得見白浪一層一層的湧著，海風將崖上的樹和灌木一遍一遍的撫弄著。耳邊雖是餐館裏嘈雜的人聲，心裏卻感覺到說不出的寧靜與安逸。
Business trip 的寂寥，是在曲終人散後。
離開聚會的人群，獨自一個人回到旅館的時候，寂寥或多或少總會漫上心頭的。這幾年天南海北不記得去過多少地方。曾獨自一人在夜裏傾聽過地中海的濤聲，也曾獨自一人在Miami 的 Palm Beach 漫步過。本以為對這種寂寥已經免疫了。不想在離家僅幾十mile的半月灣一個鄉村味十足的漁村裏，寂寥竟然又無可救藥的淹沒了我。
Harbor House Inn 太像一個家了。一個溫馨得讓人感動，卻無人可分享的家。
整個旅館是一棟外觀極為簡樸的兩層的公寓式的小樓。總共隻有6間房。我的房間在二樓，臨海。晚上回來，站在門口，看到牆角黑鐵做的古色古香的壁爐裏熊熊的爐火，心就動了一下。打開燈，一房溫馨的光裏，細心的屋主人擺在臨窗桌上的一瓶鮮花落在眼裏，心又動了一下。
打開臨海的門，在陽台上站了一會。 凜洌的海風中，飄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岸邊是影影綽綽的柏樹，灣裏是星星點點的漁火，天上是寂靜無語的星星。。。小鎮的粗糲都隱去了，剩下的隻是不勝收的美和仿佛無邊無際的溫柔與浪漫。一種讓人不安的，一個人的浪漫。
坐在暗夜裏，心竟有些痛了。
回到房裏，衝了個澡。本想回回email, 就草草睡了。躺在床上，才發現床頭櫃上，擺著厚厚的一疊日記。一頁一頁都是以前的住客記下的。從97年初開始，一直記到幾天前。挑著讀了幾頁，寫的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在這間房裏度過的美好時光。他們寫到了拍岸的輕濤，寫到了星星，寫到了當地獨特的 Fog Horn …這時我才幡然醒悟 – 我剛才的種種不安，都是因為我的第六感觸摸到了這間房裏四溢的愛與溫存。
不過那是別人的愛，別人的溫存。
一個孤獨的異鄉異客，在這種柔情中，注定是要傷感與不安的。
輾轉睡去。半夜裏別人寫來無盡浪漫的Fog Horn, 不屈不饒的在耳邊響著，讓我一遍一遍醒來。。。直到清晨，陽光從四麵漫進來。
聽著一群群的鷗鳥嘎嘎從窗外飛過，早早起床了。煮了一杯咖啡，端著，在陽台上靜坐。良久。
本也想在那最新的一本日記上寫幾行，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寫什麽呢？寫一個人看星星的寂寥？寫一個人聽濤的尷尬？縱使寫了，又有誰能懂呢？算了吧。還是讓著一個人的半月灣，悄悄留在我的心底好了。
也許有一天，我會真的遇上一個我愛，也懂得愛我的人。那時，我會再帶她來這裏，住一兩個晚上。聊聊心思，聽聽濤聲，在壁爐的火光中，相擁著睡去。。。也許那時，小鎮的一切看起來都是美的了，Fog Horn 的鳴聲聽起來也浪漫了。。。
那個值得我愛的人，你在哪裏呢？
半月灣承受不了沒有你的寂寥。
- 2006.3.15 於矽穀 Palo Alto
Copyright 2006. All Rights Reserved 作者保留版權。轉載須征得作者同意 - Please contact sunny968@gmail.com
評論
惠蘭
2007-02-15 13:3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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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話
今天一朋友給我來電話，說這篇是你目前散文裏最好的一篇。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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