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大概老了,常想起些以前的事。尤其是農場裏發生的一些事,對俺影響很大。俺1976年中學“畢業”,上山下鄉去了知青農場。農場按軍事編製,一個連隊有三百幾十個知青,下麵再分幾個排,每個排下麵有幾個班。連長,連支部書記由當地農民擔任,下麵排長,班長都由知青擔任。每個排有生產排長和學習排長兩人。生產排長都是身強手巧的男知青。學習排長都是有點知識,活動能力好的人,男女都有。
那時農場每年有些回城名額,這是知青人生唯一的希望。但回城的都是已經在農場很多年,平時生產勞動表現好的老知青,且數量很少,比每年進來的知青人數少很多。像俺這樣年數少,勞動差的人,回城的可能幾乎是零。 俺不敢,也沒法期待自己的未來,隻能一天天的耗著。那時農場狠刹三歪風:偷竊,賭博,戀愛。有些年紀大的知青,熬不出頭,就結婚了,這表示紮根農村,放棄回城,這很受鼓勵,農場會分配間件小屋子給小夫妻過日子。所以,戀愛是犯罪行為,而結婚是英雄行為。
連隊裏有一個叫張山的人,據說特能打架,有很多英勇事跡,眾人說起他時常帶敬佩之情。俺以為張山一定是李逵般的模樣。第一次見到他不禁有點失望,他中等身高,偏瘦,但很精幹的樣子。一雙長統雨膠鞋,穿得像長統靴子,使俺聯想起連環畫裏的哥薩克騎兵。張山和俺偶爾聊過幾句,完全不是俺想像中的粗魯無禮,而是禮貌誠懇,明顯比一般知青得體。俺在單純環境下長大,一直認為張山這類人是“壞人”。但眼前的張山一點不壞。這使俺開始懷疑一些原有的觀點。
張山有個同連隊的知青女友,她原來是學習排長,表現不錯,有回城希望的,和張山完全是兩類人。但她偏偏不可遏製的愛上張山,但兩人又不結婚。結果她的排長給撤了,從連隊紅人一下跌入地層,外表都變得頹廢了。但她常叮囑張山不要闖禍,張山真的不再打架了。有次連隊開學習會,連長拿張山作為壞人的例子進行批判,張山不服,和連長爭辯。連長發火,吼道:“民兵出來,把他捆起來”。張山跳起來,幾個民兵上前,但不敢靠近。民兵也是知青,平時和張山關係可能不錯,也可能有點怕他。這時張山的女友哭著勸張山道:“你就讓他們捆吧”。張山遲疑了一下,主動伸出雙臂,示意民兵來捆。結果張山給捆了幾小時,大概給蚊子叮了幾十下。
俺一直沒見識過張山的身手,不免有點懷疑張山的故事是否隻是個傳說。有天張山外出辦事回連隊,隻見他朝連隊裏飛跑,後麵有四個其他連隊裏的人在追他。大概他在外和別人發生爭吵,不想多事,就逃了回來。但那四個外人偏偏不罷休,還追進來揪住張山。俺聽到張山幾乎用哀求的口氣說:“哥們,不要這樣,沒意思。。。”。那四人不由分說,幾拳打在張山臉上,身上。張山跳開,飛快脫下棉襖,終於開打了。那四人幾次撲上去,張山都靈活躲開。有個人撲個空,臉正好湊在張山麵前,張山一拳打在那人臉上,乒的一聲,隻見那人的鼻子貼到一邊臉上去了,鼻梁完全骨折,立刻流下漿糊般濃厚的血,那人呆在那裏不動了。其他三人見狀,慌忙拉著傷員走了。那四人平時大概好鬥,欺人慣了,這次碰到高手了。俺看看張山的臉,挨了兩拳,有點紅,沒有青腫,蠻經打的。俺當然從此確信張山真能打。
張山是俺從天真孩子走向社會的過程中給俺深刻印象的一個人。俺離開農場後就再沒見到張山,不知他現在怎樣。
哈,故事很有畫麵感。二泉真是好孩子啊,別人追進自己連隊裏攻擊戰友,兄弟你都沒有出頭,事後張山也沒怨你,也就是上海知青有這個覺悟:))謝謝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