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得知材料倉庫看大門的石老頭曾經擔任過多年生產隊長, 這個很強壯的老頭是來自西部農村,屬於我國的落後地區,某個下午因等人而跟石老頭無意間聊上了關於生產隊的話題,我發現這個老人對生產隊的話題很興奮也很樂道;“生產隊”曾經是每一個中國人十分熟悉的最基本的農村組織形式;如今已成為一段遙遠的記憶;更由於一些主流媒體幾十年來孜孜不倦的詆毀;“生產隊”在青年人心目中就幾乎快成了“專製與強權”組織的同義詞了!把這段與生產隊長的聊天記錄整理出來,並不一定能代表當年生產隊的普遍情況;但起碼也可為當今的青年人了解過去提供一個視角吧。
問:請問您是哪一年當生產隊長的,是上級指派的還是民主選舉的?
石:我是中學畢業回家務農的,算是回鄉知青吧,兼任過生產隊保管員,當過民兵排長,七0年投票選舉擔任生產隊長,候選人有三個,都是由社員推薦大隊審查,無記名投票當選的。
問:除隊長外還有哪些幹部和組織機構? 一個生產隊一般有多少戶人和勞動力?
石:除隊長外還有付隊長,婦女主任,會計保管員民兵排長等,都是兼職不脫離勞動的, 付隊長一般主抓副業,比如農閑時帶領社員外出搞副業賺些錢交給生產隊,平時還要抓好隊裏的養殖場林、牧、副、漁;過年過節社員才能多分肉雞漁類節日食品;一般來說一個生產隊規模在30至50戶之間,再多就分為兩個隊;我們那生產隊屬張家大隊第三生產隊共有39戶人,全勞動力158人、還有半勞動力60餘人。
問:你們生產隊的收入分配情況如何?在當時是屬於富裕隊還是窮隊?
石:其它公社的情況不清楚不好比較,我們大隊共有七個生產隊,我第三生產隊每個勞動日合五到六角錢;就勞動日來比較排在第四,五名之間;與第六隊差不多,比後坡的七隊和五隊強,比公路大河沿線的一二四隊差些!一個生產隊搞得好不好除了看自然條件好壞還要看生產隊長的水平、看他是不是自私自利;我們隊的自然條件不太好;我當隊長以後三隊才有了些的起色。
問:可否講一下你們生產隊社員的生產收入情況,分配管理方麵的情況?
石:上任隊長後我帶領全隊勞力苦戰了兩個冬季解決了渠道和灌溉麵積,紅火時上級還給配備了六台水泵,後來又配備了三台手扶拖拉機(都是無償配給),糧食產量大幅上升,除開交公糧我隊每個勞動力年平均口糧可達六百斤,半勞力四百五十斤,吃飯已不是問題,我隊的養殖場也很紅火,逢年過節人均可分七、八斤肉, 那些五保戶和”兒多母苦”缺勞力戶都能兼顧到一倆不少,後來還辦了個打粉場, 生產隊雖然每個勞動日隻合五到六角錢;但那時侯需要用錢的東西少錢管用,公社有合作醫療看病不花錢,基本上隻要買油鹽醬醋,雞鴨魚隊裏飼養場也能分配些;有時還殺牛分牛肉(不過那時候殺牛要報上級批準),蔬菜自己種,那個時侯的人心齊覺悟高啊,都感到有奔頭!生產隊搞得好,那些自私偷懶的社員就會被人看不起,感到臉上無光自己就會改正缺點。
講到管理方麵的情況嘛,我當隊長的經驗就是首先打鐵要靠自己硬,生產隊長要做到吃苦在前、起早貪黑、大公無私!社員才會信任你跟你幹才不偷懶;那隊長如果“自私自利”社員就看白你、全隊人心就散了,我接任時老隊長隻交代一句話:“村看村、戶看戶、社員看幹部!”這話一點不錯啊;那年冬天隊裏封山林倒了些樹,幾個婦女背了些樹木回家其中就有我老婆,第二天我就開全隊大會檢討這件事,讓老婆把樹木退還給隊裏;其它幾個婦女看到後都主動把樹木退還回來一根都不少;“自私自利”不從小事抓它就會越來越發展。
生產隊長就是個大家長什麽事都要想到,還要會劃算:搞好按勞記酬、公平公正、安排好全隊的勞動力、關心社員疾苦、化解矛盾.....當好隊長不容易這裏麵可有學問哩!
問:聽說那時不準搞副業,還要”割尾巴”不準農民私人發展養殖業是怎麽回事?
石:那時侯主要是不準私人外出搞副業,農閑時生產隊統一組織外出或進城做工是隊裏的一項收入來源;特別是那些自然條件差的落後窮困生產隊,公社和大隊還要專門進城到機關工廠去為他們聯係做副業才能賺錢購糧食補充隊裏不足。”
關於“割尾巴”也確實搞過一段時間後來取消了,主要是那些社員私心重的生產隊問題多,私人養的家畜常與隊裏養殖場爭飼料,比如田地裏剛剛收割完,私人養的家畜就都放進來搶食沒收幹淨的糧草; 集體養殖場的家畜就沒吃好長不肥,還有些社員出工時也私下去割豬草或帶些糧草回家喂自家的牲畜,有的還把隊裏養殖場飼料弄回家!因為有這些情況影響集體利益,所以有的生產隊就學外地經驗搞“割尾巴”; 對“割尾巴”這事我是有保留看法的,社員的私心重了你怎麽“割尾巴”也沒得用;社員樹立了公心他自己就能處理好公私關係;我們三隊就沒有發生損害集體利益的情況。有年春天隊裏養殖場飼料短缺有幾戶社員還拿自家的豆料去喂隊裏的牛,這個事情我看主要是加強學習教育!另外幹部一定要過得硬,我三叔他們後坡七隊就是幹部過不得硬,自然條件不比我三隊差生產就是搞不上去,年年要吃國家統銷糧,選了幾個隊長都“自私自利”,社員沒有心事好好幹,都打自己的小算盤那生產怎麽上得去?
問:據說那時生產隊經常都要組織開會搞學習,還開鬥爭會,一般學習什麽? 鬥爭對象是些什麽人?
石:生產隊時侯是有不少的會,農忙時少些農閑時那會也開得多些,主要是學習上級精神,學毛主席語錄還有<<老三篇>>,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表揚積極肯幹的社員幫助後進社員提高思想,還有就是對一些缺勞力常年欠隊裏錢糧的困難戶搞評議核消,如果確實有特殊情況家庭困難的,一般來講社員大會都能通過核消欠帳,個別有欠帳又好吃懶惰的就通不過消帳了、這個主要看他的勞動態度!有時候社員之間發生了矛盾,就先對照毛主席語錄,先搞“鬥私批修”檢討自己錯誤,再搞群眾幫助!矛盾都化解了所以就很少有上訪的,再大的問題到大隊和公社就解決了;現如今就難辦了;屁大矛盾都無人管,私心越來越嚴重,問題越積越多,到處都有人上訪就是沒有個問題能解決, 矛盾都是私心引起的,毛主席說“化解了私心就化解了矛盾”(主席是否有此一說質得懷疑,不過那時代的農民經常發明毛主席語錄也不足為怪),毛主席他老人家看問題就是高明!
隊裏有時侯也開鬥爭會,原來是鬥地主份子,後來主要鬥爭個別壞份子(主要指偷摸扒竊搞破鞋)和壞人壞事,我們隊裏還有個右派份子有時也被當反麵教材鬥爭批判; 因為經常鬥爭壞人壞事,壞人壞事就減少了; 生產隊解散後不再鬥爭“壞人壞事”,它就越來越多了。
問:你們那裏也有右派份子?是從哪來的,為什麽要鬥爭他?
石:右派份子王XX是省城下放到我隊勞動改造的,是個文化人,每月還帶有工資;剛來時社員都很尊重他,後來發現他不願勞動,派到養殖場幹輕活也偷懶,讓他守牛也不負責任老是讓牛吃荘家,城裏人嘛懶點那也就算了,沒人會跟他計較,可他還用錢收買五隊一個寡婦亂搞男女關係傷風敗俗,就被當反麵教材進行鬥爭批判!二隊也有個右派份子姓李,是城裏來的醫生,跟我隊的右派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李醫生不但勞動態度好,還積極為社員看病救死扶傷、任勞任怨、從來不嫌累、不怕髒;得到社員群眾一致好評,七五年李醫生摘除右派份子帽子回城全大隊社員都去送行,光送的雞蛋都一大籮筐裝不下;為這事我隊的社員還常常笑我手氣背:怎就不撿個“好右派份子”回來!後來包產到戶政策變了我隊的右派份子也評反回城了,聽說他還當了官你說怪不怪?就那德性也當官還不坑死個人去。
問:不管如何,現在市場的物質還是豐富多了,雞鴨魚肉也能滿足供應了,不還是發展很快嘛?
石:這個情況要分開來看, 現在市場上的肉確實豐富多了,是進步了,但那肉也質量下降了,以前的豬要喂十二個月才養出欄,而今那豬喂配合飼料三個半月就出欄了,速度快幾倍它肉能不多嗎?我老伴在家就是專喂豬的,用那飼料喂的豬我們鄉下人不敢吃都賣給城裏人吃;有人試過給豬連續喂飼料到了五個月豬腸子都會爛,那豬肉人吃多了身體能不受影響嗎? 不瞞你大哥,我現在吃的肉都是從家帶來老伴自己喂的,不敢買市麵上的吃!我堂弟村子處在大河邊,上級支持發展網箱養魚,他一共養了四網箱,其中一箱自己家吃的魚一年隻長到半斤大,還有三箱要賣出的喂飼料,那魚一年就能長到兩三斤你說邪不邪乎?你物質再多那人心都變壞了,你說這世道能好到哪裏去?
問:包產到戶以來你村裏的情況好些嗎?現況如何?
石:這個嘛,就一言難盡了,剛到戶那幾年感到自由些,國家搞“糧棉賒銷”農民也得些實惠, 所以大家都擁護,那幾年收成也不錯,主要是水庫渠道灌溉設施還好;後來問題就越來越大了!先是水庫渠道灌溉設施破壞了沒人修;許多田得不到灌溉就放荒了;山林到戶後就爭相砍樹賣,林子也砍光了;再就是化肥農藥種子越來越貴,後來青壯年都不做農活跑城裏掙錢去了,村裏也就越來越破落了,尤其是後坡的村子就隻剩些老弱病殘冷僻得鬼都能打死人;那些貧困戶五保戶和孤寡老人才叫造孽,鬼都不管他;前年後坡的孤寡薑老八十病死在家都發臭了才有人曉得;若是生產隊時會有這些事嗎?隊裏的孤寡五保戶病了赤腳醫生立馬就到, 赤腳醫生治不了的連夜也要派民兵和青年團送公社或縣醫院搶救!現如今就是有人送你去城裏大醫院你沒有錢那也是等死。
問:既然如此,現在的農民為什麽不組織起來重新恢複生產隊?
石:哪有那麽簡單的事啊,現如今人心都散完了;“自私自利”思想都嚴重得很;哪還能搞得好生產隊?分到戶那年老支書就心痛的歎氣過:“組織起來不容易,分田到戶一窩風”啊!農民哪有覺悟看那麽遠?還是毛主席老人家看得遠啊。
以上內容雖然隻是一次偶然間的對話,但卻一直讓人久久難以忘懷,我之所以把他整理成文,是希望曆史和後來人不要忘記;在我們共和國過去的歲月中,廣大農村曾經有過一種最基層的組織機構,叫“生產隊”!也曾經有過許許多多象石老頭那樣吃苦在前、信奉“大公無私”;鄙視“自私自利”的生產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