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網友的信
Fanius:
你好。從你的信中,清荷看出來你應該是我們的同齡人。一個擁有獨立思考精神的,對我們這個國家和這個民族充滿人文關懷的年輕人。從你的文字中,清荷讀到了真誠。雖然我們彼此理念不同,但清荷相信你也在認認真真思考我們這個世界和這個時代,也嚐試過以現代人的視角,認認真真審視我們共和國的曆史。這種真誠可以作為我們開始討論一個問題的出發點和基礎。清荷認為你所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很重要,都很值得思考和討論。它代表的是作為我們這個年齡段知識分子思想的主流,對於我,以及對於我所想闡述的那個時代的質疑,清荷希望能以不輸於你的真誠,來寫出這樣一封公開信,作為一個論戰的起點。清荷不期待能夠說服你改變自己堅持已久的理念。但會借用你的疑問,來提出我的觀點。希望這樣對彼此都能帶來啟發。
那麽fanius ,針對你的問題,我們開始討論吧。你第一個問題是這麽對我說的:“1、《一個80初女子對毛澤東的評價(六)》中您似乎堅持認為毛澤東時代的彼時好於此時,即使彼時都是窮人,因為那時犯罪率低,而且從您在本文列舉的(為人熟知的)數據來看,民風甚為純樸:“為什麽被曆史描述的“十年浩劫”裏,卻無貪、無賭、無殺擄掠綁,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在1966~1978年間,我國的犯罪率為2.4%, 沒有假文憑假學曆假證照、假警察假軍人、假成果和偽劣商品,沒有黃賭毒,消除了拐賣婦女兒童;公務人員普遍地廉潔奉公,被國際組織評為最廉潔國家。”。我的疑問是,這一切一切您所傾慕的,現在都在朝鮮有。我不會叫您去朝鮮,您也必然不會同意。可您是否認同美國的生活水平高?您是年輕人(80後),周圍的人(甚至您)可能都有出國到美國的念頭,然而美國嗑藥的、淫亂的、搶劫的、賭博的樣樣俱全。用窮時候的“好”的一麵來否定“富”起來時出現的陰暗麵,這是否是一種兩麵三刀?您可能會回答說,現在的富是一小部分人富。可您是否同意,即便機敏如您者,也找不出一種一下子大家都富裕的方法——若有這種方法,我相信全世界都受用了。因此,我是否可以認為您堅持要在富裕的過程中避免出現的一切如您在其他文章所說的“慘絕人寰”的事(見問題2)?您是否承認您所抱有的理想近乎幻想?”
你的第一個疑問,清荷可否理解為三個問題?1)如果大家都用腳投票,想必都會選擇加入自由普世的美國而非朝鮮那樣的“邪惡軸心”;2)世界上並無共同富裕的烏托邦,因此先富有理;3)為這個烏托邦而奮鬥,是虛幻的,為它而不擇手段,是可恥的?
大家都渴望幸福和富裕。在農業社會,都渴望成為一個守著幾畝良田的地主,當當老爺;商業社會中,當然成為有錢人,尤其是年少多金的有錢人是大家的理想。從港劇到韓劇到芒果劇無不體現一種價值:男人希望成為小開,女人希望成為小開的老婆。同樣的道理,起火的時候,大家希望成為站在邊上看的那個人;遭遇搶劫,大家顯然希望被劫的不是自己,即使能成為劫匪也不要成為受害人。清荷想,這些道理都是簡單的,也都是“理性”的,尤其是符合普世價值的。
大家想加入美國,無非是由於它的富裕,它高質量的生活水平,它可以成為向朋友炫耀的資本。而絕不是為了能夠一天到晚講英語,為了能夠一天到晚吃甜甜的“左宗棠雞”,抑或是為了等待正式身份當十年八年廉價勞動力。你提出用腳投票,不覺得這本身就是個偽問題麽?今天的美國人,拿綠卡的人,在中國是上等人的標誌。讓你去選擇當老爺或是當奴才,清荷想每個人都會很“理性”的。但你以此想來證明美國製度的優越性,清荷以為這是不足的,論點和論據之間缺乏邏輯。當然你會說,美國的強大難道不是由於製度?那清荷想問問你:滅亡明朝的後金那套奴隸製夠先進了吧?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印度夠“民主”了吧?當然清荷對朝鮮的情況不了解,也許你從“精英”們那裏,從鳳凰衛視上看到了很多吧。深入探討下去,又是個大題目,留待下次吧。
和多數同齡人討論關於共產主義的話題,是吃力的。因為多數人覺得自己已經受過足夠多的教育,已經被填過無數次鴨了。厚厚的《馬恩選集》當然是過時的,共產主義不就是個烏托邦嘛?何必浪費這麽多紙張?左派的確應該改進下工作方法,用現代的學術語言去宣傳它。因此清荷在這裏,會嚐試用通俗和現代的語言和你討論這個問題。清荷想明確指出:你所說的共同富裕是烏托邦的提法,是錯誤的。首先,富裕這個概念是隨曆史變遷的。以古代人的眼光,尤其是原始社會和奴隸社會人的眼光,我們現在這個社會,毫無疑問是共同富裕的,是個烏托邦。大家都不用擔心凍死,餓死或者明天被哪個敵對部落襲擊,也許那時候的精英,要對今天由衷發出“三代之治”的讚歎了吧。而在今天,富裕這個詞,代表著一種生活境界:它不再需要為衣食住行而擔憂,人人的生活都有一個基本水準和保證。即使以這種眼光看,清荷也不認為不存在共同富裕。在歐洲的福利社會,尤其是80年代之前的北歐,這樣的設想基本實現過。你去了解下這段曆史:它的的確確發生了。即使到了今天,受到大批穆斯林移民,90年代自由主義泛濫和當前金融危機的衝擊,西歐和北歐發達國家的福利體係也沒有完全破產。國家的公民,即使是失業者也享受尊嚴和福利,也可以有機會追求更高的事業。清荷想強調,共同富裕,在任何時候都不等於均貧富。而是在共同富裕的情況下,每個人的基本生活,作為人的尊嚴都得到了保障。追求財富成為了一個多餘的,或者不是必須的目標。
那麽,既然在資本主義的西方世界,也可以一度達到共同富裕的烏托邦。那還何必去搞社會主義,直接先富接軌搞憲政不就行了嘛?這種看法你不覺得是膚淺的嗎?這是沒有意識到西方社會和諧表象下的實質。這就好比說,希臘城邦國家的公民的確是平等的,是現代國家的楷模。但能夠維持城邦中公民的平等,恰恰由於他們都是剝奪者,都是平民或奴隸主。老爺們之間的遊戲:究竟是共和製,還是君主製,也隻是對老爺們有意義。奴隸永遠是奴隸。現代西方社會的和諧,恰恰建立在中國和第三世界的苦難之上。中國和美國,做著同樣工作的兩個人,工資相差十倍很正常。而美國基本的物價水平,和中國持平。不是有那隻看不見的手嘛?它哪去了?怎麽會容忍這麽低效率的事情發生?恐怕一旦發生了,勞工可以在各國家自由流轉,美國也就不和諧了,也就不天堂了吧。對於中國的少數精英而言,取得不亞於發達國家的生活水平是不難的。前提隻是自己加入強盜俱樂部,加入分贓。作為回報,必須使大多數中國人民保持貧困,讓他們作為源源不斷的血液來源供少數人享用。即使對於歐美發達國家的工人階級而言,幸福恐怕也隻是短暫的。一旦中國這樣的國家真正發展起來了,擺脫剝削了,那麽利潤從何而來?隻有從無產階級這裏得來。而隻要無產階級一天沒有掌握生產資料,一天沒有掌握政權,那麽幸福會是短暫的。資本家隨時可以找到借口,奪走你擁有的一切。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去了解下瑞典的所謂民主社會主義吧。看看它是如何失敗的。因此,在不依靠對外掠奪,而取得全民的共同富裕,是困難的。僅僅依靠資產階級的妥協和施舍,這種幸福是短暫而不可靠的。
今天的中國,你讓那5%組個議會,選個總統。清荷相信大家的演技都會是不錯的。不會有什麽慘絕人寰的事情發生。大家會很務實很本分很和諧地開開會。討論一下怎麽樣發展好中華聯邦與美國的關係,怎麽樣製定一個高效的法律去管管那些刁民們,討論討論兒子綠卡的問題。一定能選出一個長得比馬英九還帥的總統,沒事上奧巴馬那打打高爾夫的。中國一定超過印度成為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了。是不是看上去也很美?美得像個烏托邦?
你的如下問題:“2、您現在想必不是窮人了,那麽如果有人衝入您家,打砸搶燒您的一切,拖您的父母出去砌牆堆磚,而且毫無理由,就如同文革時一樣,您是否認為這是一個更好的社會?因此您是否同意,您的基本權利是不能侵犯的?我相信任何人的基本人權都是不可侵犯的。而在那個民風淳樸的時代,我懷疑您能在多大程度上享受這種權利?進一步,在《評價(六)》,您質問,如今出現的種種“這類慘絕人寰、超越人類曆史上所有罪惡的最為野蠻殘暴的事情,就是我們改革開放要‘改’出來的嗎?這種人類曆史上所有流氓惡棍都沒敢突破的文明底線,在我們今天的特色資改道路上,出現了呢?而毛時代有這樣的事情嗎?”這是非常有力的控訴,充滿了感情色彩。然而您是否同意,在毛澤東時代也有“慘絕人寰”之事?還是您認為,如果有那樣的事,也都是“資改派”的惡意誣陷?難道打死老師、親人告密、毆打被認定為“黑五類”的人、槍斃堅持不同意見者都是編出來的?或者您認為,彼時的一切都不如如今的那麽醜惡——今天發生的事是“超越人類曆史上所有罪惡的最為野蠻殘暴的事情”。我無法反對這一說法,因為這取決於個人的價值取向。”
“3、繼續以上的問題,您在《評價(六)》裏指出毛澤東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人民的利益。我在這點上盡管持保留意見,但無法反駁這一點。然而,通往地獄的道路是良好的意願鋪就的。可能就是良好的意願害死了人命。在《評價(四)》中,您的意見似乎是毛澤東以良好的意願發動起了文革,而底層人民不爭氣,搞砸了:“原因在於底層的人民群眾不會都象毛澤東本人那樣擁有極高的政治分辯能力,很容易被不正確地誤導”。您的意思是否是,因此之後一切的人性醜陋麵的暴露,都是人性本身的過錯,與那個煽動者毫無幹係?
您在《評價(三)》也提到,大躍進的負責者是劉少奇。這是很有趣的觀點。也就是說,您認為大躍進和文革中的惡劣行為都不是毛主席的錯。我的問題是,毛主席做的正確的事您全列出來了,而這兩項他又不必負責。您是否同意清荷的意見,即您實際上在把一切功勞歸於毛澤東的同時也讓毛澤東免於了一切責任?”
在這裏,清荷想讓你知道的是:資本主義的罪惡在於它可以把一切不合理與醜惡套在憲法與法律的外衣下。階級鬥爭是殘酷的,是客觀存在的。並不以你是否尊重人權而轉移:每天參加參加批鬥會,頭上戴戴高帽子。對於精英而言,當然是有辱斯文;當然是生不如死;當然要把這一切罪惡寫下來,讓中國人民世世代代去反省。但是誰來管過工人的人權和死活?一聲令下,可以把幾百萬的國企工人們拋在大街上。幾百萬上有老,下有小,為共和國付出青春與熱血的人。Fanius,你想過沒有:這個時候對他們而言,除了去犯罪去賣血,去出賣自己的身體之外,精英們還給他們留下了第二條生路麽?一句輕蔑的“國企效率低”,就能夠剝奪掉他們的生存權。企業存在的目的,難道是為了追求GDP的光鮮?難道企業不應該是作為人的工具,滿足人生存和發展的需要?這樣的“慘絕人寰”難道不比文革的疾風暴雨更加的無恥?難道隻有“大寫的人”才配享用人權?不錯,資本主義不屑於用暴力,不屑於發動暴民。他們殺人從不需要用刀子。然而當你需要站在自己家的陽台上,用燃燒瓶來對抗地產商,你就會懂得什麽叫人權,什麽叫自由。你就會懂得,你的自由,恰恰應該建立在某些人的不自由之上。你還會懂得,讓大眾有權力把自己所懷疑和不信任的官吏,定期揪出來批鬥,是多麽的重要。清荷在這樣對你說這些的時候,心都是揪著的,難道你沒有?你認為現在的法律管用嗎?對他們來說,依靠法律真的能夠約束他們?對他們而言,法律隻是工具,自己是身處法律之上的。如果法律不符合自己的利益,那麽就是惡法——而惡法是不必遵守的。正因為如此,宣布國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人民利益神聖不可侵犯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成為了改革的障礙,被憲政精英們視而不見。如果說連一個國家最神聖的憲法,都成了精英們可以隨意擺弄的玩物。清荷不明白,口口聲聲叫囂著法製和憲政能解決中國一切問題的人,他們的自信從何而來?
在這裏,清荷並不想掩飾文革發生的“惡”。事實上由於時代背景所限,那段曆史到目前為止是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我們能聽到的,多數是宣傳。更深入的研究,應該留給我們的後人。但清荷可以確定的有兩點:
第一,你所說的這些“惡”在文革中的確是存在。你認為違背人性是惡,不尊重人權是惡,這點清荷不反對。而清荷所認為的更大的惡,是根本的漠視,是把人不當做人。改革改到今天,所有的政策和措施都指向一個目標:剝奪人作為會勞動的物的一切價值。所有這些醫改、教改、房改,改來改去,從根本上說,就是讓每一個人一無所有地來到這個世界,再一無所有地離開。清荷不否認,這樣做很有效率。如果真正的受益者是我們的整個社會,或者我們的後代們,就像建國初期的工業化大積累。那我們這樣做,也是值得的。但問題是,中國人像奴隸一樣辛勤地工作,中國現在GDP到世界第二,普通人卻連畫餅一樣的未來都看不到。80%以上的利潤用於去供養美國和歐洲的上等人,我們的孩子喝著三聚氰胺,我們破壞環境卻連斷子絕孫的財也發不上。我們唯一能肯定的是:幸運的話,我們的孩子們會找到一份體麵的工作,也會如我們一樣,一無所有地來,一無所有地去。這個時候,去談人權。大概也跟鴉片戰爭時代的士大夫們談的道學差不多吧。
第二,毛主席發動這場運動的目的是清清楚楚地寫在從1957年之後的所有批示和文章中。清荷想在文革這個問題上,能夠作作你的老師。原因在於,清荷研究的是中國現當代文學,所以不僅僅看傷痕文學,還會找到各方麵的材料,相互印證。我想在我的文章裏,給出的材料已經足夠證明:這“十年浩劫”中,國民經濟是如何的“奔潰”。那些粗製濫造的謊言,難道可以經得起清荷在文章中嚴格而科學的推敲?毛澤東為什麽是偉人?你去找找他的文章,他犯“晚年錯誤”時的那些文章。再睜開眼睛看看我們的現實。相信對於追求真理的你而言,這是不無幫助的。
Fanius,人的生命是寶貴的,也是神聖的。但你應該同樣認識到:你和清荷,我們所有的人都是會死的。如果你一廂情願地把某件事情有沒有死人,作為評價標準或者是唯一擁有否決權的標準。那清荷的確是無法說服你。清荷承認文革的確是失敗了,它的失敗,並不是由於文革中死了人。而是由於它的目的最終沒有達到。所以死的這些人,在今天看來,成了沒意義的死。這種悖論也正如同我們的改革,一夜改回解放前的改革,使得整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了一個笑話,無數革命先烈的死,也成了無意義的犧牲。隻能用著名娛樂導演馮小剛在《集結號》中的那句“所有的犧牲都是不朽的”來聊以自慰吧。
清荷在這裏,不想具體和你討論文革和大躍進的成敗得失。前麵已經討論得夠多了,清荷的文章中也提到這些,如果你有疑問的話,可以多去讀讀這方麵的史料,再設想被遮掩的這段曆史。在這裏,清荷隻想抽象地談談,關於誰應該對某一個曆史事件負責的問題,尤其是如果這個曆史事件造成了很大的損失的問題:清荷以為,發動者或理論家需要負責,但主要責任當然應該由執行人來負。否則,所有的國際共運史,都起源於馬克思的理論。那麽,在這個過程中,發生的任何錯誤行為,任何損失,這一切責任,都應該馬克思來背了?死者長已矣。毛主席離開我們這多年了,無論我們對他什麽評價,是崇拜還是怨恨,對他而言,已經毫無意義。千百年後,也隻會成為故紙堆的一部分,供文人騷客憑吊研究了。
但就目前而言,為什麽對毛澤東的評價重要?為什麽會吸引這麽多人的關注?為什麽連他的敵人都尊敬他,而在他的出生地中國,卻遭受這種待遇?我們怎麽去看那段曆史,當然會關係到我們怎麽來看待這個現實以及我們在現實中采取什麽樣的行動。如果對毛澤東,沒有一個客觀而正確的認識,隻憑《炎黃春秋》諸公的隻言片語,或是自己從小接受的教育中所帶來的根深蒂固的觀念,最終結果,受到損害,吃虧的人反而是我們自己。清荷希望你能夠理解在現在一個時代背景下,對毛澤東評價的極端重要性。如果認識到這一點,能夠不帶偏見地去多讀些書,讀些反映那個時代精神風貌的書。不以現代人居高臨下的態度,而對還沒有完全成為曆史的偉大人物們抱有一點點起碼的敬畏。迷霧會漸漸散去,我們會漸漸得到真相。會了解到那個時代的人,對毛主席的感情,那種純樸的感情究竟從何而來。人民真的是可以欺騙可以愚弄的麽?清荷想可以是一時的,但不會是一世的。真相並不在那些整日發掘“真相”的精英們手上,自毛一代後的曆史會真正來由人民書寫,我們可以找到許多解決當前社會問題的鑰匙。
那麽,清荷再來看你的下一個問題:“4、《(四)》,您寫道,“如果我們隻記得文化大革命整死多少人,多少文人自殺?經濟又落後了多少年都要推在毛澤東一個人的身上的時候?那麽請問,文革之後的文人自殺現象還少嗎?海子、顧城、徐遲、三毛等等,我們生活的當今社會,哪天的新聞裏沒有人自殺?”既然要比較死亡人數,那麽就隻是一個算術問題。您自然可以說今天死的人比文革時加起來還多。那您為何不考慮自殺動機?精神問題自殺與逼死人是兩碼事,您不知道嗎?”
是的,同樣都是死,同樣都是自殺,難道這樣也要分高低貴賤。文人無法和勞動人民打成一片。無法忍受這種屈辱,選擇去自殺。是一個悲劇,中華民族幾千年文人的劣根性構成了一座十字架。這座沉重的十字架,必須由那一代文人去背負,的確是太沉重太殘酷。他們中的很多人,應該是為自己的信念去殉道的:在新社會裏,沒有人能夠比別人更高貴。你滿腹經綸,但你依然需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勞動,來換取自己的衣食無憂。不會有金榜題名時的榮耀,不會有賣與帝王家的豪邁。他們心靈深處的苦悶,清荷能理解,清荷無意於抹殺他們的聖潔感。
但自殺就是自殺。自殺的人都是為環境所迫。我們這個年代裏,一個農村父親,可以由於女兒考上大學而付不起學費去自殺;一個青年海歸,可以由於自己不受重視,待遇不行而憤然自殺。導致大量自殺出現,必然是和某個時代的背景聯係在一起的。革命的年代裏,當然由於革命這個原因自殺的人比較多。買辦接軌的年代裏,自殺的原因當然能夠比較多元化:由於下崗而衣食無著的自殺者;由於競爭激烈工作壓力巨大的自殺者;由於精神頹廢,找不到人生方向的自殺者。這些人的死是不是又該由某設計師來負責呢?或者你是這樣認為的:隻有“精英”,隻有“大寫的人”的自殺,才是一個民族的悲哀和恥辱?
看看現在這些精英的作為,看看張迎維、高尚全、茅於軾們。你就會理解,文人學者如果沒有選擇去站在人民一邊,他們的破壞力是多麽巨大。難道這些人認為自己不對?難道中國兩千年來的精英們,文人們周而複始,所做的事情和茅於軾們有什麽區別?為自己的信念去死,他們的死未必重於泰山,可一定比現在的明星們,吸著海洛因,在糜爛中醉生夢死,在虛無中結束自己的生命更偉大,更有意義。但清荷更敬佩那些活下來的人們:錢學森,鄧稼先和郭沫若們,不也用自己的行動證明過,當知識分子將自己的前途與人民綁在一起,接受過世界觀的改造,能夠開創出多麽宏大的事業。
“5、您在《不同情文人》裏與您的導師爭論,導師認為,文人不能沒有思想;您認為,文人不能有資產階級思想。盡管在後文的除了十分深刻的結論,但您沒有回答如何定義資產階級思想?如果一個文人,或者一個像鄙人這樣的草民,有了資產階級思想,您認為該怎麽辦?再搞一場運動把這些您看不順眼的人抹掉嗎?從您的文字表達來看您是個過於文氣姿勢矯情的人,因此我毫不懷疑,如果再來一場運動,運動的瘋狂性將使您也完全有可能成為被打倒的對象,不知您是否同意?進一步,您是否同意,您忽略了對人權的踐踏,專門指責受害文人的矯情?”
清荷所理解的資產階級思想,不外乎就是從單純的個人權力角度,對於世界觀的闡述。其核心是維護私有製,私有財產的不可侵犯。相信人人為己,相信永恒不變的人性。資產階級思想,在當代的集中體現就是所謂“普世價值”。反映在具體的行為上,就是:希望依靠個人奮鬥去改變自己的處境。看得到社會的某些陰暗麵,但幻想用憲政民主解決所有的問題。
文人自己有資產階級思想不是問題。但既然他是文人,就必然有擴散傳播這種思想的動機和能力。這種思想如果對社會共同體造成了影響,而這種影響實實在在存在於他人身上。那麽他的“自由之學術,獨立之人格”就是有害的。就是需要批判的。清荷認為,嚴肅的學術本不需要妥協,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但學術圈的事情,自然應該按學術的規則來辦。思想的鬥爭也應該由思想的武器去解決。發展到人身攻擊甚至肉體清除,是錯誤的行為。
還有,清荷認為存在客觀的真理,並且存在對於真理較為近似的認識。如果人的思想不正確,必須去教育他。他能否接受教育,發自內心地去改造世界觀。這個無法去強求。對人權的尊重,不是體現在無原則的妥協上。如果你僅僅是抱有某種有害的觀念,而沒有體現到行動中。那麽當然沒有人去打倒你。如果你不僅僅有這種觀念,而且有了某些行為,造成了某些後果。那麽自然是按照法律來,此外每一個公民都有義務去教育你,奉勸你改變。
而如果你抱有某種觀念,體現在了某些行動中。同時你本身處於一個特殊的地位:擁有生產資料或擁有管理權。那麽你的錯誤觀念和行為,將有可能侵害到其他許許多多人的利益。所以你的一言一行都將受到比普通人更大的約束。這就是無產階級專政。在這種專政下,任何人想要做損害人民的事情,都必須要掂掂自己的斤兩。隻有在這種專政下,人民才可以作為一個主體,切切實實看到並保護自身的利益。
清荷想,如果再來一次運動。大家會吸取上次教訓的。會有一個嚴格的鬥爭目標,嚴格的綱領和步驟。而不是憑借直覺去尋找打擊對象。至少你我草民無需擔憂。這是清荷個人的看法,並不成熟。既然你問到,那清荷唯有真誠地回答。
Fanius,接著你的問題繼續:“6、您了解了人民的疾苦,認為這都是被您稱為“資改派”所導致的。您在《評價(七)》中寫道,“這是一場沒有槍林彈雨的鬥爭,這場鬥爭的目的是,一個在竭盡全力地維護著中華利益;另一個,卻在為個人私利而不惜掏空中華利益。”這同您在所有文章裏表現出的邏輯和用詞一樣都讓我回憶起文革時暴徒們的邏輯和用詞——把人們因為觀念不同造成的分歧視為兩種敵對勢力的鬥爭。這是否是一種您所謂的“話語暴力”?然而,遺憾的是,被您稱為“資改派”的人恰恰沒有真正反思過文革,所有在文革裏肆意殺人踐踏他人生命的人都沒有受到審判。您想必同意,如果日本人殘殺中國人,我們都憤然要求其接受審判。那為什麽那些殺人犯都繼續心安理得的過日子?而您為何毫不考慮受害者的心情?您把您對毛的敬仰和對時代的偏見混在一起。您質問“天真在於自己的立場,或者渴求的東西,怎麽可以企望從對立麵那裏獲得?”,因此將批評者先定性為“天真”。這不也是一種“話語暴力”? ”
你的這段話,隱藏著一個前提:“文革是錯誤和邪惡的,文革的暴民就是殺人犯。”然而清荷所有的文章,都是在探討文革的得與失,對與錯。你如果先確立了這樣一個理論前提,再以這樣一個前提,來質問清荷,為什麽要給“文革餘孽”們翻案。你的錯誤豈非恰恰是“自己的立場,或者渴求的東西,怎麽可以企望從對立麵那裏獲得”。清荷的確很難回答你這個問題。為了避免使用“話語暴力”,或者犯下“天真”的錯誤,清荷想這個問題,清荷本可以不回答。但既然你寫了這麽多東西,也看起來思考了這麽多。既然你以受害者的代言人自居。那麽清荷依然會給你一個答案。
首先,你對於文革的憤怒是來自哪裏?你親自經曆過這個時代,還是你的父母被迫害過?清荷猜得沒錯的話,你對於文革的一切了解,也就是從他人那裏聽來的,或者是從教科書上看來的。我們出生應該是同一個時代,隻是清荷認為:你與清荷不一樣的是,你以一個現代人的優越感,居高臨下地俯視,你所看到的文革,是一個愚昧的時代,一個盲目崇拜偶像的時代,一個瘋狂而殘酷的時代。但是你不覺得奇怪?在這樣一個秦檜都有人幫著說好話,袁世凱都有人翻案的時代,一個多元化到了《色戒》中易先生能夠成為偶像的時代裏,竟然在主流媒體裏看不到任何一點點關於文革的不帶感情色彩和道德批判的報道?難道這本身不是“話語暴力”。既然連漢奸都可以平反,為什麽文革不容討論?你不認為使你產生這種根深蒂固觀念的,恰恰是一種思維上的洗腦,一種比話語暴力更強大的“思維暴力”?
“資改派”們,“精英”們,沒有真正反思過文革。但他們把任何一個反對自己意見的左派稱為“文革餘孽”。這是一種怎樣的精神啊?滿口文革語言的磚家們,恰恰沒有反思過,理解過文革。關於“文革裏肆意殺人踐踏他人生命的人都沒有受到審判”?請問你知道什麽叫“第三種人”麽?你的這個問題,真正體現出你對這段曆史的無知。為了避免你的頭腦淪為《炎黃春秋》那些精英們自由馳騁的跑馬場,清荷這裏隨便向你舉個例子,為你隆重介紹一位精英,改革教副教主吳敬璉同誌的故事吧:
“吳敬璉女兒寫的《我和爸爸吳敬璉》一書披露了以下事實:吳敬璉“大義滅親”,跟當了“右派”的父母堅決“劃清界限”,毫不留情“揭發批判”。吳敬璉“文革”中是“五.一六”分子(“五.一六”是文革中以炮打周總理、大鬧打砸搶而聞名的一個組織)。吳敬璉積極參與了批判孫冶方。(1964年組織批判孫冶方,吳敬璉是最得力的棍子手,用棍子學術模式(包括個人人身攻擊)進行對孫冶方的批判。)吳敬鏈後又同樣的方式猛批自己的老師顧淮。吳敬璉當初“左”到了家,教訓老婆不許坐沙發,說無產階級都坐凳子,你為什麽要坐沙發?而吳敬璉更不止一次對全家人宣布:“一個人不應該有兩件以上的襯衫。”他對女兒往鉛筆盒、橡皮上寫名字很反感,“不要把這麽一點點小東西都變成‘私有財產’”
號稱“吳市場”的吳敬璉在十二大開過之後的1983年還在起勁地批判“市場經濟”,大罵“從計劃經濟改變為市場經濟”的主張是“同20世紀二三十年代社會主義論戰中以米塞斯和哈耶克為代表的反社會主義派的觀點相似”。(吳敬璉:《論社會主義的計劃經濟屬性和商品經濟屬性》,《工業經濟管理叢刊》 1983年第9期)”這位當年要炮打周總理的“五一六”,今天倒成了反思派,成了要“徹底清算文革”的精英了。你應該明白為什麽“踐踏他人生命的人,沒有受到審判”了吧。因為他們成了法官啊。這樣的例子,還有多少?以為這樣顛倒黑白的行徑還可以繼續欺騙世人,那隻是精英們的一廂情願罷了。
清荷想強調的是:清荷的一係列文章,的確是想對文革進行新的思考,但並不意味著清荷會對文革的錯誤文過飾非。文革的確存在很嚴重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麽它會失敗,但作為一個自認為富於獨立思考精神的人,對這麽重大的曆史事件,不去仔細考察來龍去脈,客觀地去判斷,而隻是順著別人的說法,人雲亦雲。或者看過幾本傷痕文學,就匆忙去蓋棺定論。那麽清荷覺得,這反而是許許多多因它而失去生命的人的大不敬,是對為此而改變一生軌跡的人的大不敬。要以手術刀般嚴格而苛刻的態度,對這段曆史進行研究。如果都是毒草,那我們需要知道毒在何處,怎麽樣去預防這種毒素;如果還有養分,還有積極的東西,那我們依然需要去繼承。一味地懺悔和憤怒,對於我們現在活著的每個人,是沒有意義的。而更重要的問題在於,文革涉及到的是對毛澤東的評價。精英們熱衷於文革“真相”,並不在於他們對文革本身真正有多大興趣,真正想去研究。反文革的目的隻在於反毛和反社會主義。對精英們的話,往往不能僅僅從字麵上去理解,還得細加推敲,慢慢咀嚼,方能得個中真味。清荷斷定,“精英”們的這個本質,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暴露得越來越徹底。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會開始反思,開始醒悟,開始拿起筆來鬥爭的。Fanius,讀到這裏,或許你已經明白了清荷為什麽要寫對毛澤東評價係列的目的所在了。
Fanius,你的最後一個問題:“7、我最後想說,您的文章並不如您想象的那麽文筆優美,思想獨到或獨立——我不得不指出這其中充斥著偏見,做作的用詞和不恰當的比較。您混淆您對毛澤東的感情和您“懷舊”的情懷,因此這樣您更像一個文革遺老。”
嗬嗬,Fanius,清荷在這裏需要向你說明的是:清荷寫對毛澤東的評價係列,並不在乎人們對我的評價在文筆上是否優美,思想是否獨到。清荷的目標是引起人們的思考,和爭論。吸引人們客觀地來反思曆史和當下,給讚同清荷的人力量與鼓舞,並與他們一道前進。讓不同意見的人去思考,來爭論,而不是陷入“不爭論”的泥潭。這樣看來,清荷的目的就達到了。謝謝你,不知道清荷這樣回答你的問題,是否恰當。事實上清荷應該感謝你,因為你的來信,促進了清荷的思考,當然清荷會繼續期待你的來信。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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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清荷 2009-11-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