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客,形形色色(二) 澳洲移民印象之五
(2009-10-02 07: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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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客,形形色色(二)
澳洲移民印象之五
早晨,還不到八點,就有一個電話打進來,是個男的,強烈的河南口音,夫妻兩人,要租一個大房間。
聽口氣,還挺著急,在電話裏就要把房間定下來。
我對河南足球隊特有好感,捎帶著對少林寺的崇拜,就打破自己一間房子隻住一個人的規定,答應讓他們先來看看房間。他希望我在他們沒來看房之前,不要把房子租出去。我答應了。
我在家裏看書,等待他們的光臨。
我在看《史蒂文斯詩集》,我喜歡他寫的一些清純飄逸的短詩,像精致的心靈的風景。在澳洲生活,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平靜。
突然間門鈴大作,持續不斷地響著。我趕緊開門,門外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約有三四十歲,中段身材,皮膚黑黑的,穿衣戴帽不算太利索,衣襟上還有著明顯的油汙,像剛從飯店的油煙繚繞的後廚房裏鑽出來。女的六十多歲,頭發雖然斑白,但是梳得一絲不苟,並且亮亮的,渾身上下幹幹淨淨,一看就知道是個利索人。
男的一張口,我就知道,他是剛剛打電話來的河南人。不過,我疑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不明白他來看房,為什麽還要帶老媽同行?
河南人一看我的眼神,好像才想起自己身後的女人,急忙向我介紹,這位是我的愛人。
老太太嫣然一笑,用字正腔圓的北京話說,房東,你好!
什麽?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錯!
我好賴也算是個見過世麵的人了。當那位獲過諾貝爾獎的楊老先生與南方那位英語據說不錯的年輕少婦結婚的新聞傳來時,我還在妻子麵前為他與她的忘年戀極力辯護,還順便把八十多歲的歌德老先生的風流韻事一一列舉出來,作為有力的論據。
可是當一對少夫老妻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的眼前的時候,我還是沒有任何思想準備,說起話來,都有些磕磕巴巴的。
我暗自譴責自己的少見多怪,忙帶領夫妻二位去參觀房間。
二位簡單地掃了一眼,就定了下來。老太太掏出一個精致的LV錢包,把二周的押金和四周的房租都交齊了。
他們的動作很迅速,當天晚上就搬了過來,
夫妻二人的行李還沒有收拾妥當,河南人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原來他晚上要打工,第二天早晨下班。
老太太三下五除二,就把房間收拾得利利索索,窗台上還放了一束幹花。老太太還提出一個要求,希望能給他們的房間添一個鏡子。
老太太洗完澡後,端著一杯香香的花茶,款款走到客廳,和正在看電視的妻子聊起天來。
原來老太太生在北京,長在北京,是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老伴是北京城裏頗有名氣的醫生,曾給中央許多領導看過病,可惜在前年去世了。
兒子移民到澳洲,在布裏斯班定居,經商有道,家境富裕,擁有一棟大HOUSE,花園裏還有一個大遊泳池。
兒子擔心老太太一個人在北京寂寞,就把她接到澳洲來,專門雇了一個人伺候他。
按說這樣的晚年也算幸福了。可是老太太不滿足,嫌澳洲生活太單調,在入了澳洲國籍以後,就獨自一人回到北京。
老太太年輕時也是個優秀的醫生,擅長推拿,當年也曾出過專家門診。老太太回京以後,在朋友的鼓動下,就辦了個推拿學習班,這樣額外掙點零花錢。而這個河南人就是她班裏的學生。
萬萬沒有想到,愛神的金箭準確地射中了河南人的心窩窩,三十多歲的學生竟然愛上了年近七十的老師。老太太也沒有思想準備,經常聽人議論的師生戀,竟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河南人對他一片熱誠,問寒問暖,非常細心。她有腰腿痛病,他就經常給她推拿,累得滿頭大汗。累得老太太心直痛。
老太太被愛迷住了心竅,不聽朋友和親友的勸告,毅然接受了河南人的愛。
河南人有老婆孩子,老太太就把北京的一處房子賣了,用賣房子的錢,作為他離婚後對老婆孩子的補償。
河南人迅速地離了婚,又閃電般和老太太登了記,結了婚。
當然了,結婚的一切費用都是由老太太負擔的。
兒子堅決反對老太太這個從天而降的愛情,幾經苦苦勸告,老太太置若罔聞。
兒子一怒之下,把老太太趕出家門,並和老太太斷絕了母子關係。
當時老太太孤身一人在澳洲,十分狼狽,就自己做擔保,辦了個短期探親簽證,讓河南人來到了澳洲。
河南人來到澳洲後,就要老太太給他找工作。老太太很高興,以為河南人是為了減輕她的經濟負擔。一時間推拿的工作不好找,就給他找了個通宵的清潔工作。
老太太這一番既驚世駭俗又動人心弦的介紹,隻聽得我妻子目瞪口呆,不知說什麽才好。
河南人晚上打工,白天睡覺,大概是疲勞的緣故,很少看到他的身影,很少聽到他說話。
而老太太白天晚上都無事情可做,在屋裏屋外轉來轉去,常有鬱悶的神情。於是她白天就常常纏著河南人,要他陪她說話。
河南人卻不耐煩起來,表情漸漸難看。
兩個人開始口角。一個河南口音,一個北京口音,有點像說相聲。
不幸的是,矛盾逐漸升級。有一天,河南人終於動手打了老太太幾下。據河南人講,隻是輕輕碰了幾下。
老太太傷心至極,哭了很長時間。因為這是老太太長這麽大,第一次被人打。
晚上,河南人上班去了。老太太又來到客廳,要向我的妻子訴苦。
妻子有些頭大。我勸妻子,老太太很可憐,你陪她聊聊天,舒緩一下她心中的苦悶。
老太太再次拉開了話匣子。
河南人來到澳洲後,對她不像以前那樣好了。
她的腰腿痛比以前嚴重了許多,他不聞不問,更別提給她推拿和按摩了。
妻子安慰她,河南人通宵打工,可能是太累了。
提起打工,老太太更生氣了!
原來河南人把打工得到的工資全部自己存起來,一分錢也不給她。
現在兩個人的生活費用,全部由老太太負擔。老太太目前沒有收入,有限的積蓄坐吃山空,老太太的壓力確實很大。
更讓老太太傷心的是,有一天,她親自聽到河南人給國內的前妻打電話,說是要想辦法把前妻和孩子辦到澳洲來。
老太太感傷地說,他變了,他不像以前那樣愛她了。
不知根據是什麽,老太太一直堅稱,她和河南人之間,曾經有過真正的愛情。
老太太越說越起勁,全然不顧我的妻子上下眼皮直打架。
事後,我對妻子說,其實老太太追求愛情是沒有錯的,是無可非議的。關鍵是她選擇的方向好像有點問題。
河南人的簽證快到期了!河南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老太太的臉上也愁雲密布。經常聽到兩人在屋裏吵架。
男的聲音越來越高,女的聲音越來越低。
河南人好像埋怨老太太沒有能力把他留在澳洲。好像河南人準備黑下來,不想回國了。隻聽他大聲喊了一句,我沒臉回國了。
卻聽不到老太太的聲音。
第二天早晨,老太太突然對我說,他們要搬家。
我一愣,按規矩搬家必須提前兩周通知房東。
看著老太太一夜之間衰老了許多,臉色蒼白,頭發淩亂,我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就把押金和剩餘的房租退給了老太太。老太太把錢放進了LV錢包,不知為什麽,她又把錢從錢包裏取出來,放在自己的內衣口袋裏。
下午,老太太和河南人就搬走了。
臨走前,老太太囑咐我,她已經向政府申請補貼了。如果有通知信來,務必幫她保存好,她會親自來取的。
我站在門前,看著兩人的背影。
河南人背著兩個大行李袋在前麵大步走著,老太太手中隻拿了一個小包,用小碎步緊緊跟在後麵,一副很吃力很吃力的樣子。
老太太,老太太,願你的晚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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