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來的海鮮炒一鍋

前幾天讀到這篇 http://bbs.wenxuecity.com/culture/456510.html以及後麵的討論，憶起一段往事，生動有趣曆曆在目，記下來。

當年和尚還在俗世，呆頭呆腦懵懵懂懂得如同庸子筆下的靖哥哥，於是當然也有一位古怪精靈的蓉兒。

那是個秋天的下午，陽光並不耀眼。我倆在島上遊玩，放著好好的沙灘不走，蓉兒偏要往山上爬！那山上本沒有路，我倆走過之後也未留下一條路。

好在不是漲潮時。先踩著濕漉漉的黑礁石，找到個不大陡的坡，尋著山坡上根紮得結實的灌木拽著爬上去。蓉兒是一貫地逞強，輕巧地衝鋒在前，我隻好緊緊跟上，生怕她萬一打滑有個什麽閃失。

上到山上隨便坐下來四處看，遠處的海頗有些浩淼，沙灘顯得狹長，山腳下浪濤拍打著黑石礁，還是不錯的感覺。蓉兒等了一下見我沒有誇她，就忍不住主動地自我表揚，神氣地曰：“不錯吧？我帶著你不走尋常路，才看得見這別樣的風景哦～！”

“不走尋常路，美特斯邦威”--我這樣回答。

“神馬？神馬玩意兒？”蓉兒有些失落，有點兒好奇。

“哦，廣告詞，你恐怕是沒聽過的。”我試圖往腳下的海裏扔塊小石頭，好像先撞到黑石礁上，然後也許彈到海裏了，看不清。

秋天的傍晚，風吹來些寒意，趁著天光還充足，小心下山。等我二人返回到黑石礁上，就很放鬆很愜意。蓉兒低頭看腳下，蹲下去，吭哧半天用力，揪起來一粒“海紅兒”（青口，mussel）, 嗖～，以打水漂的姿勢，扔海裏了！

“嘿！咋恁欠呢你？這不是討厭麽？！它惹著你了？！”---我很生氣，義正詞就嚴，理直氣也壯。老實人生氣話也會多起來的，臉還憋得通紅。

“咋？！ 。。。我幫了它大忙兒啦！它這不就直接夠得著水兒了咩？”--蓉兒哪受得了我批評啊，立馬反唇相譏，無理取鬧 ：））

我愛蓉兒，可是我更愛真理。必須掰扯清楚了今天！於是我蹲下來，耐心地招呼蓉兒跟我一起細看，腳下是一叢叢的一大片海紅，各個都牢牢地附著在礁石上，它們要是願意直接夠著水兒，用得著費這麽大力氣嘛？！！

蓉兒不辯解了，氣鼓鼓地站起來，噘著嘴，不理我。

我還蹲在那裏仔細觀察海紅呢，發現它們裏麵不少都長得很大，嗯？很大！比超市裏頭賣的青口還要大！

這，意味著什麽囁？

我揪起來一個視野之內最大的，對蓉兒說：來，跟我一起動手吧！咱晚上回家靖哥哥給你加一道菜：中西合璧白葡萄酒汁兒爆炒海紅兒！

蓉兒噗哧一聲就樂了，興高采烈地蹲下跟俺一起動手，專挑大個兒的揪，摘下來的一個個遞給我，轉眼間我茄克衫的倆口袋就豐收得沉甸甸的。蓉兒在采摘晚餐勞動中還光榮負傷：由於某個采摘動作用力過猛，手指關節被礁石撞破了皮。這讓我很心疼了一下，好在壓住傷口之後很快就好了，“咱練武之人天賦稟異，這點小傷瞬間痊愈！”--蓉兒因為開心，很容易就顯得驕傲自滿。

回家的路上，我的茄克衫口袋滴噠噠淌水，水浸濕了褲腿前端，海風吹著就很有些涼。“摘下來時候一個個不是沒多濕麽，沒想到這麽多水啊？”，我大聲琢磨著。

“哈哈哈哈，它們撒尿啦！”蓉兒壞笑著宣告。

 

回到家，在酒藏裏挑一瓶最不會心疼的，拎著就直奔廚房。

蓉兒嬉皮笑臉袖手旁觀，我捋胳膊挽袖子如臨大敵。把海邊兒的采獲放水裏衝泡著，切蔥拍蒜剁薑末，熱鍋冷油，爆鍋，下海紅，一通翻炒，很快見乳白湯汁，香氣撲鼻，三分之一瓶白葡萄酒“茲啦”倒進去熱騰騰地。。。，加鹽，翻炒，顛鍋，出菜！

那頓飯，蓉兒差不多光盯著這盤青口吃了。吃完之後摩挲著肚子嗔怪我說：“靖哥哥，我又吃多了，都怪你～”

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嘛！我就忍不住問了：“你幹嘛寧可吃撐啊？看你那麽喜歡，我就都沒舍得吃上兩個兒，你反倒怪我。”

“就是你不好嘛～！”，蓉兒又噘嘴生氣了，“人家揪了一個玩兒，你那樣臉紅脖子粗地凶我，可是轉眼之間你改主意了，這麽大把地弄回來做了菜吃！哼，我就偏不讓你吃，知道你會讓著我，我統統都吃掉！”說到這裏自己又噗哧樂了，又氣又笑，甚是可愛。我竟看得癡了 （此處省略189個字）

那天晚上我給蓉兒講了些個宇宙萬物和諧相處的大道理，聽得她心悅誠服很受衝擊 ：））

我大致上是這麽說的：

世間萬物平等，小到細菌螻蟻，大到獅子老虎，中間白菜蘿卜。你要做個好人就該博愛。掛羊頭賣狗肉的文化小常識說尊嚴都是居高臨下者們好自為之施舍著給的。每一顆海紅都有尊嚴，你揪了一顆玩弄，然後還直接扔海裏了，你草菅海紅命，還褻瀆了它的尊嚴。詩可忍書不可忍，叔可忍嬸不可忍！所以靖哥哥我天地有正氣，就臉紅脖子粗了！

當我看到那礁石上生長著的綠色無汙染高蛋白氮磷鉀礦物質豐富的食品青口，比超市裏賣的還要大隻！這就不能暴殄天物了--問題的性質此時發生了轉變。我們是自然的孩子，兩個打食兒吃的人類，跟獅子老虎狼一樣有吃肉的權利，對吧？那些大個的海紅作為我們的飯食實現了它們自己的價值，死得其所！這就叫做天行健，萬物並作，各自都以自強不息。

這篇記一件小事，就到了結尾，我要說的是，當年我作為一個中國男人，以我們自然而然不裝13的宇宙觀價值觀，也衝擊得我的蓉兒心服口服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