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茶餘飯後議論著的陳大少爺的婚事今天就要開始了。由於是長房長孫結婚,按照小鎮的習慣,新房就做在了陳家大院前排房子的最東端,有兩間房子,外間是會客室,裏間是臥房,房間裏是幾件新買的紅木家具。屋子門外,是一顆柿子樹,每年秋天,樹上結滿了柿子。 小鎮有個習慣,隻要是小鎮上有喜事,那這家的鄰居和同姓家族都要過來或忙幫做事,或過來搞活氣氛。這天,陳家奶奶早早地就把家裏前後院子打掃得幹幹淨淨,門上貼了大大的紅喜字。 早上7點不到,街坊鄰居就來幫忙了。秀秀媽顧太太負責今天酒席上的各種糕點的調配,所以她很早就到了陳家,和陳奶奶陳太太寒暄了兩句就往廚房走去,指揮著這裏的三個幫工,顧太太最拿手的就是八寶飯和豆沙湯圓了,她的八寶飯做得外形看上去亮晶晶冒著油水,裏麵的豆沙等甜料五六種忍不住往外冒出絲絲棗紅色的汁來,甜而不膩,讓人看了忍不住要過來偷食幾口。她的豆沙湯圓個個大小一樣,有糯性且光滑不粘嘴,甜度適合,獨特之處是每個豆沙湯圓裏麵還要放一個紅棗。早上的甜點剛做好,就閃進來一個小巧玲瓏的身影,一聲媽還沒叫完,秀秀就過來拿起一個湯圓就咕咚吃了下去,完了朝媽媽扮個鬼臉,讚賞一下媽媽的手藝。 “秀秀,你今天要好好把你英娟姐姐伺候好了阿,要不然你書堂哥哥不會饒過你的。”秀秀從小和書堂他們一起長大,比書堂小4歲,今年16歲。今天秀秀要做英娟的伴娘,所以很是興奮,穿了件粉紅色的真絲旗袍,把頭發高高挽了起來,臉上透著些許天真的稚氣,看起來既有讀書人的氣質又有小姑娘的可愛。
陳大少年今天也是逢著喜事精神爽,穿著質地較好的長衫,胸前戴著紅花,頭發上油抹得逞亮,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停過,不停地招呼著客人。見到秀秀,叫著:“秀秀,今天辛苦你了,你提個條件,要我送什麽禮物給你都可以。”秀秀道:“你隻要給我帶一本現在上海流行的作家的小說或者詩集就可以了。對了,我喜歡戴望舒的那個撐著油紙傘的像丁香一樣結著憂愁的詩。”秀秀不知道,她的父母正在商量著送她去南洋公學讀書呢。
英娟家今天也格外熱鬧,英娟的哥哥嫂嫂,還有三個孩子,姐姐姐夫帶著2個小孩也來了,親戚鄰居加起來也有七八十個人。大家分頭忙碌著各色菜等。英娟娘東張西望看到秀秀來了,馬上喜上臉色,把秀秀拉進懷裏,“好秀秀,真乖,今天辛苦你了,等忙完了,姨娘給你做頓你最喜歡吃的鮮肉湯圓。”秀秀說:“沒關係,姨娘,英娟姐姐呢?”說著就往英娟的房間走過去了。英娟穿著書堂給她買的棗紅色花粉色底子的旗袍,頭發上戴著很好看的玫瑰紅的發卡,高跟鞋,看上去秀麗端莊文靜。兩個小姑娘說著悄悄話,比親姐妹還親。英娟家雖然窮點,可是她娘寧願自己吃苦,也堅持讓英娟讀了幾年書,所以英娟能看小說詩歌,現在,兩個人在這個大喜的日子,又講起了文學了,秀秀調侃道:“你就是書堂哥哥的那個像丁香一樣,結著憂愁的姑娘了,從此以後,你可以跟去上海,書堂哥哥就再也不用撐著油紙傘孤獨地站在弄堂裏了。”兩個小姑娘嬉笑著。外麵大人在忙碌著,每個人臉上掛著喜色。
正好顧教授顧世鼎也在家休息,帶著他的全家。 顧教授喜歡沿著小鎮的小河從西往東散步,走到英娟家門口時,被英娟娘看見了,忙著拉進家來,送上一碗湯圓,一定要顧教授吃了才能放走。顧教授走前,英娟出來,恭恭敬敬地叫了聲阿叔。
中午時分,書堂帶著伴郎,娘舅等一行10幾個人就過來迎親了。大家歡歡喜喜的,把新娘迎走前,按照小鎮習慣,娘家要準備一個漆著紅漆的全新的馬桶,裏麵放著兩個染紅的白煮蛋, 還有幾個銅鈿, 馬桶拿到夫家的以後,必須由一個六七歲左右的男童把裏麵的蛋和錢拿出來,然後撒泡尿,錢和蛋歸這個小孩,撒的尿象征著新郎新娘往後多得貴子。今天,有幸拿著馬桶並在裏麵撒尿的好事大家一致推薦給了顧教授8歲的兒子了。
婚事忙碌了一整天。 第二天新娘回門,到娘家吃了一頓飯,然後就回夫家了,英娟娘想想養大了的女兒,就這樣出嫁了,以後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每天在家陪娘了,不免流了一些眼淚。
婚後,英娟就搬到了上海和書堂同住,他們在淮海路上租了一間房,婚後的生活很是悠閑了幾年,其間他們在周末也常去一家茶社和幾個朋友喝茶聊天,談論著最近的時事,聽說日本人要打過來了,大家分析這日本人打進來的幾種可能的路線,書堂隱隱的有點擔心了起來,因為最近英娟懷孕了,這要是萬一有了戰爭,英娟怎麽辦呢?過了不久,秀秀也來到了上海上學了,秀秀馬上就結識了一幫進步青年,參加了一個詩社,忙得熱火朝天。這天,英娟和書堂正在家裏休息,聽到一陣敲門聲,打開一看,是秀秀,手裏拿著一包禮物,裏麵有著紅棗什麽的。隻見秀秀氣喘籲籲, 拉著書堂: “書堂哥,最近消息不好,英娟姐又有孕,趕快讓她回到小鎮去躲避一下吧,這是一包滋補的食物,給英娟姐補補身體的。” 英娟看著書堂,又看看秀秀,道;“秀秀,我和你們在一起。”
書堂看著英娟微微凸起的肚子,很果斷地說:“英娟,你必須要到小鎮上躲躲,我讓我娘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動身。”
三月中旬了,春天的小鎮暖洋洋。西街盡頭有兩顆百年以上的銀杏樹,一雄一雌,樹葉開始往外長,為秋天結果努力做著準備。 小河邊的垂柳也發出了新芽,嫩綠嫩綠的,在水邊低垂著,和河水纏綿著,時不時地,樹葉碰到了河麵,撩起一些河水,再把水滴滴回小河。幾個年輕的少婦在河邊淘米洗衣服,還有幾個中年小夥子拉著農具到附近的農田幹活。鎮上作買賣的在這個美好的溫暖的天氣裏把鋪子往門外放著,等著小孩婦女過來買些家用和零食,再聊上幾句。突然大家看到一輛人力車拉著一對男女從西街過來,定睛一看,是書堂和英娟。 被告知上海可能發生戰事,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兩人:“那怎麽辦呢? 還是回家來吧, 這裏是小地方,日本人總不會打過來吧?這嚇人倒怪的。”雖然這麽說著,這個消息還是在小鎮傳開了,小鎮的人們臉上便多了一份憂慮,茶餘飯後也多了一些消息,或是從路過小鎮的長途汽車上的過客那裏聽來的,或是猜測的。人們發現,最近從上海路過這裏去江蘇和其他各個地方的人和車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