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詩人
王玲
提到“詩人”一詞,我們率先想到的往往是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古人,或者那些出現在我們課本裏的現代詩人。似乎在我們的慣性思維裏,詩人離我們實在太遙遠、太神秘。未見檳郎時我也是這麽想的,然看到他的詩作後我發現:原來詩人可以離我們這麽近。
稱檳郎為詩人,毫無疑義,網絡上自有他上千首詩在。而當你真正走進他的詩中時,你會發現,稱他為生活的詩人,當之無愧。許多人也許能寫出如他一般的文字,甚至他們的詞藻比他更為華麗眩目,但無法擁有像他一顆敏感而誠實的心,也自然無法達到檳郎詩中的情懷與神思。
舒婷在《詩與詩人》的開頭中寫道:“那遠了又遠了的,是他;那近了又近了的,是他。”檳郎似乎離我們很近,每個星期都是他在為我們講授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介紹作家、作品,聲音猶在耳側;檳郎又似乎離我們很遠,詩作中的他詠物抒懷,那般陌生。而神奇的是,許多我們熟悉的事物在他的詩裏被挖掘出了我們未能看到的一麵。作為“詩人”的他一下子跳脫出我們的生活圈,奔向了自己的精神聖地。讀他的詩,常感覺自己捋到的隻是詩外的一些皮毛,而讀不到的是他那顆深沉而孤寂的心。
我最佩服檳郎的一點就是他能夠關注到那些為人所忽視的美。世人多謳歌秋菊冬梅,而檳郎卻也鍾愛夏花。詩歌《炎夏的紫薇花》讓我解放了我的思維:原來生命力頑強的不僅僅局限於天寒地凍時傲然挺立的花枝,還有那在烈日驕陽下肆意綻放的紫薇。當酷暑澆滅的人們出門的欲望,當窩在空調間裏成為我們最大的願望,紫薇怒放的熱情卻未有絲毫減弱,頭頂烈日,卻嬌媚似火。在詩裏,檳郎說“她”是嬌羞的,是自潔的,更是孤獨的,孤獨地享受著炎夏的考驗,孤獨地品味著不被人理解的衝突。檳郎歡喜她,我猜正是由於這一份孤獨吧。
在這快節奏的當下,人心躁動不安,檳郎卻仍專注於詩文創作,專注於做學問,如紫薇一般孤獨。在八卦橫飛的微博中,開辟了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堅持嚴肅的正規的詩文創作,隻為博得知音欣賞。平日裏,時常讓我幫他在舊書網上代付書單,支付寶這些現代化的快捷工具想來他興許是不用的,而微信也是前幾日偶然學會。在這樣一個信息化時代,不知他是如何經受住誘惑而不隨波逐流的。至於那些代買的書,其中不少關於宗教的。他關注宗教,在當下也算得上是少數派。就是這樣一個內心有信仰、不隨眾的人,與紫薇多少有些相像,他們都愛自娛,追求與眾不同;都不在意娛人,這多少帶著些“自虐”。檳郎對此深知,仍不以為意。但願他也能有一位伯樂,理解他與屬於他的“夏天”的情意與情致。
人們常說生活日複一日,缺少變化,少有人著眼於這重複的生活,去品味周遭的一切,感受大自然的奇妙與美麗。而檳郎卻在《鳳尾竹小徑》詩中將視角投放到“兩點一線”中的一條小徑上。一條每天上下班時經過的小徑,一條幾乎被世人遺忘的小徑。他總能注意到許多我們忽略的東西,發現那些默默無聞卻著實存在的美。在他的筆下,所見所聞皆成詩,一花一木皆有神。他愜意地赤足走在鵝卵石上,低頭俯看兩旁的花草和小動物,細致入微。那些平日裏被我們視作雜花雜草的植物,在這裏都被他記起了她們的名字,他是真正地把這些生靈視為生命,將目光落在塵埃裏,去關注腳邊的、隨處可見的美。在他的筆下,植物變得靈動起來,動物變得可愛起來,一派生機,也令我不禁反思自己錯過的美景。而在這些的背後,我又不得不感歎檳郎的博學。詩中雖隻是簡單的花草之名的鋪排,卻包含著大學問,他定是花了一番功夫的。也難怪檳郎甚至想開設“花卉文學”一課教同學們認識植物及與文學的關係。他肚子裏裝的可都是墨水呀!
他在這首詩的最後寫道:“這裏的世界很小,通過我們的腳步和詩思,連接著廣大的天地。”一條小徑是廣闊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隅,常被人所忽略。但通過詩人的妙筆,它得到了放大,它又何嚐不失為一方天地?在這裏,不起眼的事物也值得被歌頌,這便是詩人的良心,是詩人對世間美好事物充滿豐沛情感的體現。我曾聽過這樣一句話:“每個人都是天生的詩人。”我們每個人都擁有著細膩的情感,擁有著感知世界的能力,也確實擁有著成為一名詩人的潛質。但在大多數時候,我們對身邊的美置若罔聞、熟視無睹,又怎能成為一名詩人?我想,詩人和畫家是一樣的,畫家用筆將一切畫下,詩人用筆將一切寫下,但這兩者的前提都是要先看到。這世間從來不缺少美,而我們卻少了一雙敏銳發現美的眼睛,少了一份靜心感受美的愜意,便也難以活得如檳郎那般詩意。
同樣是寫景,《遊鍾山竹海湖》中抒情意味則更為明顯。本是遊竹海湖,詩風愜意明亮,輕快歡愉,卻因林間之墓筆鋒一轉,想到了不遠處的常遇春墓和朱元璋明孝陵,進而聯想到元末的階級與民族危機,慨歎做不成將軍當書生的人生命運。在遊玩之行中感慨生不逢時,外人看來不免頗為掃興。然細思之,怕是這般愁思是早已深藏在檳郎心底,以至於見景生情,一觸即發。也許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一個英雄夢吧,夢裏誰都渴望成為一個馳騁沙場的大將軍,一生戎馬,揚名立萬。然而生活本身是不盡如人意的。現實的世界裏沒有那麽多大將軍、大英雄,有的更多是一個個默默無名的小人物,一生平凡庸俗,苦勞比功勞大。詩作最後的“罷罷罷,還是濁世逍遙,將山水中的清流流傳。”一語,又飽含了詩人檳郎多少的不甘與無奈?而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又何嚐不是每個人苦苦追尋而不得的苦惱與煩悶呢?細想又表現了檳郎自守高潔、繼承和發展傳統隱逸文化的不凡抱負。
當然,一個優秀的詩人不會終日遊蕩於自己的多愁善感之中。檳郎是願意正視現實種種的。當他創作《參觀利濟巷陳列館》時,他對那段屈辱的曆史表現出了深切的哀惋與憤怒。他點出了邪惡失敗後真相方能揭露的事實,點明了慰安婦活著的不易與艱辛,也在無聲控訴著當年那段暴行。這些與多數人的想法不謀而合,看到這裏,人們往往會急著聲討當年“魔鬼”的殘暴。但檳郎不僅僅止步於此,他抬頭看當下,不幸並未停止,而真相的揭露者正如當年一般不被“魔鬼”容忍。他厲聲地勸喝,為人們敲響警鍾,他害怕曆史的重演,疾聲呼喊著“終止惡行”。這份對社會深切的關心,也恰恰是詩人的良心所在。
雖然我不知道上述的想法是否符合檳郎的本意,我也隻是評議了他眾多詩歌中的幾首,但我可以肯定一點:檳郎的詩是隨性的,是自由的,更是發自內心的。他的詩好比是其生活的記錄者,記錄著他詩人般的所見所聞、情懷與感慨。正如當代詩人藍藍在《不分裂的詩人與詩歌》中認為詩人應“保持內心聲音和實際行為的一致性——誠實。誠實。誠實”一樣,檳郎便是這樣一位詩人,他的詩作離不開生活,離不開內心。透過檳郎的詩,我似乎更了解了他這個人,一個將生活詩化、滿腹情思的詩人。
2016-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