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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粹的詩人檳郎

(2016-07-13 19:27:05) 下一個

純粹的詩人檳郎
  吉淑芬

  有這麽一句話,每個人都是天生的詩人。這句話應該還有後半句,那就是太多的人丟失了原本的情懷,最後能成為真正的詩人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真正的詩人是個稀奇的存在,他們擁有著最充沛敏感的情緒,掌握著最凝練深沉的文字。他們不會舍賜虛偽的樂觀,也懶得去裝點與現實乖悖的歡容,似乎時時關注現實,又永遠在懷念過去。讀著那些詩,好像是熱切,好像是激憤,好像是懷念,又好像隻是隨口而來的感觸,這一切都在讀者之後帶上了不同於原創的感情色彩。這一直是一個神奇的事情,就好像誰都不會真正完全看懂一位詩人,我們隻能從他們那字裏行間領悟,像位向往華麗宮殿的頑童,趴在門縫間窺伺。檳郎是一位值得去這樣了解的詩人,他的詩和他的人都足夠純粹。
  檳郎給人的感覺很難描述,就算上一秒你覺得他言辭犀利,足夠憤世嫉俗,下一秒他就會筆鋒一轉,把回憶緩緩道來。你摸不透他的風格,因為他的詩風隨著他的視角,隨著他的情緒在不斷地變化。無論是怎樣的風格,他的詩中總在詩裏詩外都聚集著一股悲傷,不聲不響,不仔細體會,也許就變成了普通的無奈,淺淡的回憶。可是仔細想想,如果真的是心中春暖花開,有誰會在意那些被歲月磨損了的回憶呢?甚至還刻意地把它們打磨得熠熠生輝,在某個被觸動的時刻拿出來細細品味。他對待生活像是個局外人,對外界很在意又不在意。這個態度在他身上形成了一個鮮明的矛盾,但這個矛盾卻並不難理解。讀起自己的詩來,介紹這些文字背後的故事時,這位詩人是那樣的神采飛揚,他毫不掩飾對詩歌的熱愛,談自己的詩歌,談自己的感受。他把自己的感受傾倒向許許多多的人,盡管不被所有人理解,但並不妨礙他的滔滔不絕,他要的可能不是理解,隻是傾訴。這也許就是熱愛的表現吧。他不在意,不在意外界的評判、不解的目光。他又是在意的,他在意外界的一切,在意一花一草一木。
  詩人的敏感讓他早在1994年前那本該恣意昂揚藐視自然的年紀,就對每一個他所見到的事物傾注了無限的情感。那也許是路遇的老人,那也許是一閃而過的情緒,不論怎樣,那山那雲都受過他的情感的澆灌,“雲嫋娜如霧,一身素裹,若合還住。”(《山雲》)這些景物的描摹,精準而又不造作,隻有真正的喜愛,才能夠這樣靜下心來感受和觀察。又或許是天賦使然,詩人總是更容易從簡單的事物中聯想到更深層次意蘊或者更加精準的形象。
  詩人檳郎年少時不總是那麽憂鬱,誰都有過年少的情懷,思念、熱愛、向往,這麽多的情感都在使一位年輕的詩人走向更加深沉的創作道路。未來的日子不曾如詩人自己想象的那般美好,時代,社會,世界都在變化。那時詩人向往的純粹自然,都在物欲橫流的時代被悄然淹沒,好似不曾被珍視。檳郎用自己詩人的筆觸,記下了這樣的轉變,不同於散文的冗長纏綿,不同的小說的波瀾起伏。他用詩人獨有的特色為時代的變化做了一個記錄,有自己的感觸,有心境的變化,也有社會的片斷。也許等到時間過去足夠久,這些詩句才會在歲月的篩選後顯示出自己獨有的價值。
  “瀟灑的風吹拂,三月的陽春和花草,燕兒飛雙剪修柳枝,瀟灑的風與二十歲,青春一道而來”(《瀟灑的風》)。這是檳郎早期的詩歌,舒適蓬勃,洋溢的都是青年檳郎的熱情,這是一個年輕浪漫的詩人內心情景的反射。檳郎對年輕的讚美讓讀者都不知不覺愛上了自己的年少時光。“這是披肩發與紅裙子的季節,青春袒露男子漢健美的信心與力量,這是花不凋葉不落的歲月,這是廣闊的原野,二十歲,瀟灑與進取的風嗬”,後來檳郎的詩集中少見這樣明麗輕快的語調,他在自己的詩中寫過“還沒有伸手摘,鮮花已開始,慢慢地凋落 。眼裏,一個少女,一擺長發,漸漸遠去。”這一段,讓人莫名的心酸,詩人自己太過敏感,還沒有慢慢享受蓬勃的青春,就開始了憂國憂時代的深沉。這是個令人羨慕的特質,是詩人的救贖。
  中年以後的檳郎又怎樣呢?“世界末日的預言,隻是一種心智的笑話,還帶出了一個全能神救,倒使喜劇和悲劇失去平衡。在這平庸的舊年末,我波瀾不驚地迎接春雷。2012即將成為記憶,平淡中有著辛勤的汗水。在基尼指數驚人的國度裏,我獨守著貧窮和清高,把一腔悲憤和滿懷柔情,已經傾訴在近六十首詩間。這一年裏,我的淚水,更多是為同胞流淌的。久敬莊又豎起控訴的豐碑,功夫熊貓對徒手民眾的打殺,越來越將我的喉管窒息。他們再次拒絕了陽光法案!我隻是平庸的教書匠,基本按照欽定大綱教學。循規蹈矩,飯碗更加重要,但我盡量做到說有分寸,而且生動有趣,話如其人。累倒在講台上,這極有可能,將是我的光榮。我愛這些祖國的花朵,青春的活力和健美。2012,他們使我年輕。課堂食堂陶行知像前及郊遊,我的許多詩歌與這些相關……”此為檳郎的《2012年底感懷》的節選。沒有刻意地進行分行分段,這樣的創作方式很容易使我聯想到檳郎懷念過的詩人艾青。同樣的方式,檳郎不刻意追求詩歌的音韻和外形,而是通過情感的起伏進行斷句,隨著句子的分段進行朗讀,讀者也能抓住那麽一絲一毫的類似的感受,這樣,就足夠了。
  1994年到2012年,18年的歲月使詩人檳郎更加深刻,比年輕時候也更多了些無奈和滄桑。是了,年輕到成熟,正是一腔悲憤和滿懷柔情的融合,不再那麽尖銳,那麽灑脫,卻依舊時刻關注這外界的風吹草動,然後把這些情感悄然吞噬,像那汪洋的海吞下一切起伏的波浪,換取一個表麵的平靜,暗裏的洶湧。因為這是他的祖國,他愛,他也覺得悲哀,他的思想飛揚,他的情懷豐富,但是在這個國度,他說自己“循規蹈矩”。這是他的悲傷之處,帶著鐐銬起舞,中規中矩還力求生動有趣。他說自己隻是個教書匠,他說自己前世為僧,他說死後骨灰要撒去長江。不同的時候會有不同的感受,誰都不知道那一刻觸動詩人的又是怎樣的情思,正如誰都不知道他在稱自己前世為僧(《檳郎前世為僧》),死後骨灰撒入江中時心中(《詩人檳郎之墓》)的感受。倉央嘉措說:“這世間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閑事。”但是檳郎說:“生死間本是輪回,生不是開端死也不是結局。”(《祈禱》)這樣看來,生死也不過是閑事,灑脫如斯,看透輪回。
  詩人檳郎一半活在過去,一半活在現在,一半活在故鄉,一半活在如今生活的地方。1994年前的詩歌裏有一首最為明顯的《故鄉》,“啊,故鄉。隻有記憶裏你是我的。而今不過是局外而沉默的過客。”作為一個詩人,檳郎的內心是豐富的,往昔是他的棲身之所。他用詩歌給讀者一個安慰,卻給自己一個枷鎖,站在過去和現在的陰影裏,或明或暗。再怎麽灑脫在故鄉這個話題上也最終是沉重和不舍。2002年間的《不寐人的鄉思》,2008年間的《油菜花的故鄉》,2009年間的《故鄉的白毛仙姑》,2010年間的《故鄉的荷塘》……2015年間的《故鄉的養豬》,每一年都會有思鄉的情緒在其心中翻湧,不思量,自難忘。在這2016年,檳郎寫下了《木槿花開的山村》。“兒時的記憶最是猖狂”,檳郎的故鄉有那麽多的意象,因為自己的懷念而顯得閃閃發光,這是一個詩人中的沈從文,探索著故鄉美好的一切,盡管那隻是記憶中的影像。
  檳郎如今生活在南京,他愛故鄉,也不排斥南京。詩人是喜歡這樣一個有古韻的地方的,詩人心中有情,日子久了,看得景物都帶了不一樣的韻味,筆下寫出來的都是自己的情懷。《雨花台的梅花》裏“寒風中的虯枝伸展,孤傲的花朵璀璨。剖身的楊邦乂的鐵心,滅十族的方孝孺的傲骨,都征象在這片花海。“這寫的是梅花也不是梅花,是詩人的胸懷。 在《南京愛情隧道》發出“是我們流連的愛情走廊,是天賜有情人的婚禮教堂,環形的樹林如碧綠的錦帳。枕木的排行與彼此的心跳呼應,並列的鐵軌是不離棄的諾言,在這遠離汙濁的童話般的樂園。” 是詩人心中對愛情的宣言。《雞鳴寺路的櫻花》裏“櫻樹盡花,花如雪,天女巧織的綢緞,錦簇成精致神奇的花朵;大片大片,如白沫的海洋,又如純白蒸騰的祥雲。”純然是對美好的描摹。
  檳郎的情感帶有一種真摯的熱切。他懷念過許多文人,懷念過許多風景,他懷念的可能是一個祥和自由的環境。他的激烈與犀利或許都來自於他原本的慈悲與期待。
  2016/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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