檳郎隨筆選3

 
我參與了捕殺阿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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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經是魯迅先生的學生，那時我在紹興師範學校讀書，魯迅先生是我們的校長。聽說魯校長是日本留學歸來的，我們便很仰慕和尊敬他
，但也有些同學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他在外國混了七年，沒有拿到文憑，很看不起他。
　　一年的九月，紹興光複，我和同學們都很高興，一向沉默寡言的魯校長也變得非常活躍。在清軍瓦解，革命軍還未來的時候，魯迅先生組
織我們同學成立糾察隊，維護紹興地方秩序，並且向當地群眾宣傳革命的道理。聽說王金發的革命軍要來紹興了，我們跟著魯迅先生兩次到碼
頭去接他。第二次才接到，看到駛向碼頭的許多船隻，上麵站滿了許多拿槍的革命軍，我們都激動地歡呼起來。
　　紹興光複以後，我也很快從師範畢業了，工作很難找，我很發愁。一個星期天，跑到東昌坊口魯迅先生家去，想請他幫忙，我在這裏看到
了朱夫人，人很內向，但對我很熱情。我向魯迅先生說了我的困難，魯校長說他和紹興軍政分府都督王金發很有些交往，前段時間，王都督想
請他推薦一個有文化的人當衙門裏當刑名師爺，也就是文書，他已開始對王金發的擺起官架子不滿了，當麵沒有答應。現在為了學生，他可以
通融，去找王金發說說。
　　靠了魯校長的幫助，紹興師範學校畢業後，我便到衙門裏當文書。魯迅先生很快被老鄉蔡元培先生招到南京當教育部官員去了，我的同學
孫伏園又考進了北京大學。我在衙門裏很寂寞，便在關注紹興怪人呂緯甫，魏連殳的一些奇談怪論文章中胡亂混日子。
　　聽說，魯迅先生後來又到北京，在北京參加了新文化運動，成為新文學的開創者，名聲斐然。我和他交往的時候還真看不出。紹興偏僻，
我很晚才讀到魯迅先生的書，我也從此再沒有與魯迅見麵，聽說他1919年回紹興搬家，我正好到鄉下辦案去了，沒有去見他。閏土這一次來紹
興見過魯迅，是“豆腐西施”楊二嫂告訴我的。後來浙江國民黨黨部通緝魯迅先生，他再也沒有回故鄉。
　　我從此愛讀魯迅先生的書，凡紹興有賣的必買。魯迅很多作品寫的很多都是紹興地方的生活，我感到很親切。當我讀到《阿Q正傳》時，我
一時愣住了。我在紹興衙門裏工作，阿Q的案子我是親自經手的啊。這篇小說將辦過無數案子因而死過許多人的我引進我早已忘卻的往事裏……
　　那是紹興光複不久，我們革命政府的幫辦民政的白先生，曾經是紹興城唯一的前清的舉人，和鄉下魯鎮的未莊的趙秀才來衙門告狀了。原
來，“鹹與維新”的舉人老爺對革命並不真心實意，他一方麵歡迎革命，參加革命，另一方麵早已將自己的貴重財物偷運到鄉下未莊的趙老爺
家藏起來。也是老天有眼，白舉人的這肯定從哪裏來的不義之財被一幫土匪搶去了。我們辦文書的都有點幸災樂禍。王大都督也說這是報應，
天佑我革命也。
　　當時，新舊社會交替之時，社會動亂，政治案子和民事案子都頻繁發生，哪裏都能管過來。不過，王金發有令，這個案子要認真對待，一
是白先生是政協團結的對象，二是這個案子容易辦，已經有了明確的破案線索。再說，很多案子都破不了，紹興府已受到浙江省府的批評了。
王大都督說破了此案，凡參與辦案人員都有大洋犒賞，大家都很興奮，都說這賞金拿定了，當晚便到鹹亨酒店搓了一頓。
　　所謂的這個案子已經有了明確的破案線索，大家都因此以為破案易如反掌，是趙秀才反映了一些情況並經查實，案發當天夜裏，有目擊者
小D，他交待阿Q那天夜裏在趙府附近站著，鬼鬼祟祟地四處眺望，在給強盜望風。又早已查實，阿Q是個盜搶慣犯，革命前，他就在紹興城參加
了黑社會流氓團夥，做過無數次案子，雖然是個小角色，人又很機敏事發時溜得快，沒有進過“宮”，但他們的頭目已經被槍斃了幾個。那是
舊社會時候的事了，革命以後，新社會的天是明朗的天，過去受壓迫的人民向舊社會的犯罪行為革命政府是不追究的，但沒有想到，他們利欲
熏心，竟然在革命的陽光下犯起案子來了，定要嚴懲不赦。
　　首先是逮捕人犯，派多少人去？大家都覺得多派點人手去為好，革命剛成功，社會還很不安定，鄉下土匪活動猖獗，很是不將革命政府放
在眼裏。多去人對辦案人員總是多一份安全，再說革命勝利後，那些士兵閑著沒事幹，槍都快要生鏽了，他們的機槍一直空閑著。我的直接上
司把總老爺很體恤下屬，給了我們一個滿意的支持。
　　我們選擇了一個暗夜，帶著一隊兵，一隊團丁，一隊警察，五個偵探，悄悄地到了未莊，此時，小村莊萬籟俱靜，在地保的引路下，我們
乘昏暗圍住土穀祠，一個機槍手正對門架好機關槍；然而阿Ｑ不衝出。許多時沒有動靜。看樣子裏麵早有了準備，說不定有一大幫土匪在裏麵
分贓呢。我們的把總焦急起來了，懸了二十千的賞，才有兩個團丁冒了險，戰戰兢兢地摸進去，裏應外合，一擁而入，卻隻有一個流浪漢似的
人在蒙著破被頭睡覺，地保說這人正是你們要抓的人犯，我們便將阿Ｑ抓出來。直待擒出祠外麵的機關槍左近，這家夥才有些清醒了。
　　到進城，已經是正午，有幾個團丁將阿Ｑ攙進衙門，關到號房裏去，把總老爺先帶我們其他人到鹹亨酒店占位子並等他們。為了這個該死
的阿Q，一個姓什麽都不知道的壞人，害得我們一夜沒睡覺，到現在早飯還未吃。喝酒時，把總表揚了兩個先進土穀祠的團丁，並稱讚機槍手的
威武，不愧是王都督手下的革命軍人。大家也嚷著叫兩個團丁下次請客，他們得的賞也有大家的一份功勞呢。這個阿Q非要讓他嚐嚐革命專政的
鐵拳的厲害，大家喝醉了酒，嘟囔著回家睡覺。
　　快到黃昏時，我來到衙門繼續上班，便聽說阿Ｑ關進來後，一點也不害怕，果然是個見過世麵的慣犯。他竟然和兩個同牢的鄉下人兜搭起
來了，一個說是舉人老爺要追他祖父欠下來的陳租，一個不知道為了什麽事。他們問阿Ｑ，阿Ｑ爽利的答道，“因為我想造反。”造革命的反
，就憑你？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同事們早已笑談開來。
　　開始審問阿Q了，我坐在大堂上文書的位子上，上麵坐著一個滿頭剃得精光的老頭子，就是我的直接上司把總老爺，王大都督的鐵杆哥們兒
。下麵站著一排兵，兩旁又站著十幾個長衫人物，也有滿頭剃得精光像這老頭子的，也有將一尺來長的頭發披在背後像那未莊的假洋鬼子的，
都是一臉橫肉，怒目而視的看他。阿Q一進大堂，便感到革命政府不是吃素的了，膽怯起來，膝關節立刻自然而然的寬鬆，便跪了下去了。
　　“站著說！不要跪！現在是革命政府了，舊規矩破了。”同事們都吆喝說。
　　阿Ｑ雖然似乎懂得，但總覺得站不住，身不由己的蹲了下去，而且終於趁勢改為跪下了。
　　“奴隸性！……”我的革命同事們又鄙夷似的說，大家相互笑了起來，但也沒有叫他起來。
　　“你從實招來罷，免得吃苦。我早都知道了。招了可以放你。”把總老爺看定了阿Ｑ的臉，沉靜的清楚的說。
　　“招罷！”我們也大聲說。
　　“我本來要……來投……”，阿Ｑ胡裏胡塗的想了一通，這才斷斷續續的說。
　　“那麽，為什麽不來的呢？”把總老爺和氣的問。
　　“假洋鬼子不準我！”
　　“胡說！此刻說，也遲了。現在你的同黨在那裏？”
　　“什麽？……”
　　“那一晚打劫趙家的一夥人。”
　　“他們沒有來叫我。他們自己搬走了。”阿Ｑ似乎憤憤起來。
　　“走到那裏去了呢？說出來便放你了。”我們的上司更和氣了。
　　“我不知道，……他們沒有來叫我……”
　　看樣子問不出什麽了，我們都看把總老爺的示意。上司使了一個眼色，阿Ｑ便又被抓進號子裏了。
　　阿Q被送走以後，把總老爺叫我們幾個再好好複查一下案卷材料，晚上到鹹亨酒店的專門包間去談。一頓猜拳喝令，舉杯換盞，聽著歌女的
吳越儂語歌，待到上司和歌女們調笑一陣之後，閑雜人等都走開，我們便開始辦正事了。大家這一次對此案子仿佛都有了新的發現，都認為阿Q
雖有嫌疑，但與未莊趙府的搶劫案無關。這個家夥審問時倒很老實，學了崔永元的實話實說，一個過堂便弄明白了一切。隻是費了那麽大的勁
跑到未莊抓他來，就這麽放了卻有點令人氣餒。
　　上司聽著我們的議論，一直不開口說話，隻是微微的笑，隻是用手抓著他的光光的腦袋。最後，他說話了，要我們遵守革命紀律，下級絕
對服從上級，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他說：“我向王大都督下了軍令狀的，如放了阿Q，又沒有新線索，我們怎能破案？我的腦袋重要還是
阿Q的腦袋重要？再說，兄弟們垂手可得的犒賞呢？”大家相互擠擠眼，心領神會了。把總一個一個地拍著我們的肩頭，說“有我的肉吃，就有
兄弟們的湯喝，明天再審問一次，就結案吧”。
　　第二天上午，再審阿Q，大家都有點興奮，因為今天便結了此案了。辦案效率這麽高，我來衙門後還是第一次。大堂的情形都照舊。上麵仍
然坐著我們光頭的上司，阿Ｑ也仍然下了跪。
　　把總和氣的問道，“你還有什麽話說麽？”
　　阿Ｑ一想，沒有話，便回答說，“沒有。”
　　於是，我拿了一張紙，並一支筆送到阿Ｑ的麵前，要將筆塞在他手裏。阿Ｑ這時很吃驚，幾乎“魂飛魄散”了：可能因為這個鄉巴佬的手
和筆相關，這回是初次吧。他正不知怎樣拿，我隻好又指著一處地方教他畫花押。
　　“我……我……不認得字。”阿Ｑ一把抓住了筆，惶恐而且慚愧的說。
　　我同情他了，說“那麽，便宜你，畫一個圓圈！”
　　阿Ｑ要畫圓圈了，那手捏著筆卻隻是抖。於是我替他將紙鋪在地上，阿Ｑ伏下去，使盡了平生的力畫圓圈。他生怕被人笑話，立誌要畫得
圓，但這可惡的筆不但很沉重，並且不聽話，剛剛一抖一抖的幾乎要合縫，卻又向外一聳，畫成瓜子模樣了。大堂裏的人便都笑起來。
　　阿Ｑ正羞愧自己畫得不圓，我卻不冷計較，便掣了紙筆去，他又被送到牢房裏去了。剩下的事就是送這個犯人去刑場了，把總老爺好不容
易破了一個案子，當然想大做文章，以顯示政績，這樣阿Q被槍斃之前還得遊街。我們也擔心“葫蘆僧亂判葫蘆案”，在民政幫辦白先生那裏交
不了差，因為沒有追到被劫的財物。但把總說，這舊朝的舉人老爺對革命不忠心，而革命潮流浩浩蕩蕩，不怕他。果然，舉人老爺嚷著要辭去
民政幫辦職務，但終於沒有辭。
　　阿Q第三次過堂隻是履行一下去地獄的手續了，上午，阿Q押到了大堂，上麵還坐著照例的光頭老頭子；阿Ｑ也照例的下了跪。
　　把總照例很和氣的問道，“你還有什麽話麽？”
　　阿Ｑ一想，沒有話，便回答說，“沒有。”
　　於是，許多長衫和短衫人物，便給他穿上一件洋布的白背心，上麵有些黑字。阿Ｑ很氣苦：因為這很像是帶孝，而帶孝是晦氣的。然而同
時他的兩手反縛了，同時又被一直抓出衙門外去了。
　　阿Q被送去遊街，再被槍斃，那已不管我文書的事了，我也沒有去看。但自然可以想到，一大幫無聊的看客無聊地跟著，看殺頭是唯一能刺
激市民們平庸生活練就的麻木神經的了，況又是“奉旨看殺頭”的呢。聽說阿Q終沒有唱戲，很是掃了這些看客的興，又聽說阿Q與把總老爺家
的女仆吳媽過去就有戀愛史，吳媽特地去刑場為老情人送行，阿Q在殺掉腦袋後，眼珠子還盯著吳媽不放，阿Q是一個情種呢。
　　我參加了捕殺阿Q，這隻是我辦的無數致死人的案子裏的一個，我對這一類的事情早已看慣因而麻木了。今天，當我又一次讀到我的老師，
校長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這篇小說時，我的靈魂振顫了。我感到自己的卑鄙，肮髒。孟子雲，術不可不慎，的確是至理名言啊。我當了衙門
裏的文書，我身上還有新學堂學生的氣息嗎？我不能責怪魯校長推薦我幹上了這個職業，我隻感到我對不起我敬愛的魯迅先生。我辭了職，來
到上海的一個亭子間裏，開始過職業寫作的生活，我參加了左聯。在艱難困苦的生活中，想到了魯迅先生，我便有了勇氣，要用文字給這個世
界的闊人們，正人君子們舒服的生活上添點不舒服。
　　魯迅怎麽知道阿Q的案子的呢？我想起來了，我曾在給老同學孫伏園的書信中談過這件事，一定是孫伏園兄告訴了魯迅師，魯迅先生又寫出
來，交給孫伏園到晨報副刊上去發表。
　　（此文歡迎轉貼，但作者署名權神聖不可侵犯。）
　　2002/10/30

 

民間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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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鄉在農村，父母在世的時候，經常回農村，便可聽到一些趣事。摘二件與網友共享。
　　一件事是在98年，是我母親親口告訴我的，那時母親還健康地活著。我正在南京大學讀研究生，回到故鄉探親。母親和我談起了國家大事
，她說，香港是怎麽收回來的？花錢買來的!大家都說，一車皮一車皮的錢往南拉，硬把香港買回來了。我奇怪“香港回歸”一事在民間有這樣
的傳聞的版本。我笑著給他解釋，官方報紙所講的實際情形是怎樣的。她似乎不信，說大家都這麽說啊，我也是反複聽來的。
　　再一件事是在99年，我已經在南京一所高校當大學教師，母親已不幸去世，父親也生著重病。我為著父親的病情經常回故鄉看望。一次，
我一回到家鄉的小山村，鄉親們都吃驚起來，你現在還回來，找死啊？我很奇怪，到家一問，才明白，據傳聞，這天夜裏十二點，家鄉地麵將
發生大地震，有大火，之後是洪水，世界末日。嫂子說，村裏有幾戶全家跑完了，都到外地去避難去了，我們還正談到南京你那裏去避難呢。
我說不可信，政府沒有說這事，肯定是假的。來家閑坐的村長說，他們公家人就相信政府，我們要是相信政府，早在“糧食艱巨”時就餓死完
了，現在也吃不上飯。問消息的來源，大家都不知道，但大家都在傳說，都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晚上，全村人都不睡覺，跑到村邊的高地上避難，這樣倒成了講故事會了，非常熱鬧。父親病在床上，我們都在家坐著。我總是不相信，
並勸家裏人不相信。父親到底想了一個辦法，用大竹杆加固房屋的梁，我們兄弟三個為此忙了一個下午。晚上，兄嫂將孩子送到這已加固了的
平房來住。我坐在家裏寫日記，將這偉大的曆史之夜記下來，萬一死了，可遺之後人。日記不在身邊，記得非常詳細，並且是“現場直播”。
　　夜裏11點多，巢湖市市長親自到電視台講話，澄清謠言，說是福建有個瘋子寫了許多信到巢湖來，許多收信人便將這話題傳開了。我很奇
怪，大家都信瘋子的話，兄長說，算命的人可都是瞎子，瘋子，正常人反而沒有這麽大的本事。
　　我後來聽許多學者議論民間，我感到可笑，誰能代表這樣的民間？恐怕隻有老百姓自己。
　　2002-11-8

唯有中韓兩個民族的共同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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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國前，曾受到關天網友的鼓勵，所以，到了韓國以後，盡可能地搜集了一些材料，陸續寫了三篇有關韓國的文章，倒不是給國內的韓流
加加溫，那是韓國的流行文化，我不大感興趣。我想從人文曆史方麵提供給一般的中國讀者關於韓國的知識。
　　由於個人的興趣偏向，我首先了解的當然是韓國自1948年建國以來當代史，而韓國的社會製度又是我最感興趣的，我根據到手的材料寫了
一篇《韓國的民主之路》，介紹韓國獨特的在民主憲政方麵的現代化的成功，實際上也是一篇韓國當代史“略談”。我是中國的讀書人，憂國
憂民的文化傳統早已滲入知識分子的血液，我從韓國的當代民主進程中看到了祖國的過去和現在的影子，但我行文有所顧忌，隻介紹韓國的當
代民主進程，避而不談中國，但還是忍不住在對韓國曆史史實的評點文字中暗示性地結合了中國的當代史。這篇文章獲得了不少熱心的讀者，
我想讀者和我一樣在韓國的當代史中，看到了東亞兩個國家的曆史的驚人相似，卻又有不同。這不同，隻是我們某種程度上落後於韓國的差距
。
　　受到網友鼓勵，我又進入了韓國的古代史和近代史，這便是我關於韓國的第二篇和第三篇文章：《韓國史略談及與中國的關係（上）》，
《韓國史略談及與中國的關係（下）》，上部分談的是韓國的古代史，下部分談的是韓國的近代史。這兩篇文章，可看成一篇文章，但網絡文
章不宜過長，我是將它們當作兩篇文章看的，都是“略談”性質，但談的不隻是1948年建立的韓國，而是朝鮮民族的曆史，偏重於和中國的曆
史聯係角度來談的。兩篇文章都是漫談史實的多，但我在上部的末尾談了中國古代的朝貢製度：
　　
　　“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四海”，古代中國的外交政策將所交往的所有外國納入“中央帝國”的對外關係之中，這形成一套穩定的製度就是
朝貢製度。四夷沐受中華文化，體現中國皇恩浩蕩，澤備四表，因而他們要按天朝朝貢製度來獻禮朝貢，接受皇帝承認他們的藩屬地位的冊封
。朝貢製度實際上可以看作是一種曆史文化形態的國際關係準則，也可看成一種貿易形式兼政治聯盟。在西風東漸一段時期之前，它有效地調
解了東方各民族的關係，促進了東方各國的交流和共同繁榮，就像現在的聯合國製度一樣。
　　
　　這種方式有點像蒲鬆齡寫聊齋，下部分的結尾，也是“異史氏曰”，談到了大家應該最感興趣的關於現在的中韓關係史觀。可能我的想法
和流行的不一樣，我的“異史氏曰”是一段這樣的文字：
　　
　　現在，中國和朝鮮都麵臨著統一問題，這是帝國主義在東方留下的創傷。韓國現在還有美國的駐軍。但是，20世紀也是東方在受壓迫和反
抗壓迫中奮進的時期。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自成立便與北部朝鮮保持了友好關係，1992年，中韓建交，很快到現在，中國已成為南部韓國的第
二大貿易夥伴。中國對南北朝鮮的影響力正在增加，這有力地促進了朝鮮人民的和平統一大業，也促進著中華民族的統一大業。美國軍隊必將
撤出韓國，中朝兩個民族的各自統一大業必將完成。東方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不同於中朝的古代關係，統一後的中國和朝鮮半島的未來的統
一政府將是一種新型的平等互惠的國家關係。
　　
　　“我手寫我口”，我對現在中韓關係的看法仍強調這一點，這就是這篇文章的題目：唯有中韓兩個民族的共同悲劇。試問，在傳統地方文
化圈文明社會向現代全球化的現代文明國家的轉型中，東方世界國家，除極少數外，都經曆了轉型的陣痛和被西方殖民的苦難，但隻有中韓（
朝鮮）兩個民族是最不幸的，這兩個國家至今還處於非統一狀態，這在全球的所有國家中，都是非常少見的，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民族分裂正
是“唯有中韓兩個民族的共同悲劇”。
　　這兩個民族的共同悲劇是怎樣造成的？原因很多，因素也很複雜。我這裏偏重談一點，就是兩國的相似之處都可以看到兩個方麵：一是意
識形態的分裂，二是美帝國主義的介入。這兩個因素都是中韓兩個民族發生分裂的共同原因。
　　二十世紀，由傳統向現代文明過渡和反殖民主義的雙重使命的民族鬥爭中，中韓兩個民族各自內部受西方不同意識形態的影響，出現了領
導思想的分化。即追求反帝和民族現代化的革命勢力中，分成了兩派，一派“走俄國人的路”，奉行社會主義，另一派則奉行資本主義，這兩
個國家的兩派勢力在共同的抗日鬥爭中都某種程度上團結在一起，終於打敗了侵略和奴役兩國的日本軍國主義，獲得了兩個民族的完全獨立和
解放。
　　遺憾的是，勝利以後的革命勢力內部的矛盾尖銳了，曾經的盟友現在變成了你死我活的鬥爭。我在這篇文章中不論這兩個不同意識形態革
命派別的對錯和是非。如果雙方不能和解，一派打敗另一方來獲得民族統一也不錯，最終結果是民族統一了。但是，美帝國主義對東方這兩個
國家的非法幹涉卻使一派打敗另一派獲得國家統一的方案得不到實現，這原因美國難逃其咎。
　　美帝國主義的支持蔣介石政權使四十年代末的中國第三次內戰更加激烈。美國和蘇聯分別托管朝鮮半島北南方的舉措造成了朝鮮半島分別
地成立了不同意識形態勢力的兩個國家。五十年代初，東方兩國的各自社會主義勢力都強於資本主義勢力，如果沒有美帝國主義的武裝幹涉，
這兩個國家都完全可能社會主義勢力吃掉資本主義勢力，完成國家統一。
　　中國，共產黨勢力解放了大陸，並可能很快解放台灣，完成祖國統一，可憾的是，美國武裝占領台灣，台海分治，大陸由於美國介入台灣
海峽的因素而將統一台灣的任務不得不推遲乃至長期擱淺了。朝鮮半島，北部朝鮮比南部韓國有更強的軍事優勢，1950年發生的戰爭，是社會
主義朝鮮想通過戰爭手段統一祖國的方式，很快打倒南部沿海，統一祖國在望了，但又是美國武裝幹涉，使統一的夢想失之交臂。
　　美帝國主義對中韓兩國的粗暴武裝幹涉給這兩個國家帶來了災難，朝鮮戰爭由於美國的幹涉變了樣，統一戰爭變成了無望的互相殘殺，消
磨，戰爭持續三年又回到了原點：仍以三八線為界。中國為了保家衛國，參加抗美援朝，年輕的共和國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並且，台灣國民
黨政權對南部韓國的某種支持，也使朝鮮戰爭帶有了中國內戰的因素。本來是朝鮮半島有望統一的朝鮮戰爭變成了中韓兩國的內戰，悲矣！隻
有美帝國主義從中漁利。
　　中韓兩國從上個世紀中期延續至今的分裂，給兩國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從兩個民族分裂中漁利的美帝國主義是希望中韓兩國的這種局
麵保持下去的，但是受到分裂的創傷的中韓兩國人民是不會希望美帝國主義的這種企圖得逞的，他們為民族的統一進行了不懈的努力。但是，
正如前麵指出的，兩國分裂既有美帝國主義因素，也有民族內部意識形態分裂因素，因而，統一的夢想的實現是很艱難的。
　　因此，中韓兩國的統一都要在造成分裂的原因上下功夫，一是反對美國對兩個民族統一大業的幹涉，二是，分裂的兩個民族內部的意識形
態分歧要弱化，趨同去異。我們高興地看到，中國大陸政府的和平統一政策越來越深得人心，韓國的陽光政策雖受美國的掣肘，也顯出成效。
分裂的兩邊都在逐漸一體化，大陸和台灣經濟上已經互相依賴，形成統一市場。北部朝鮮已開始經濟變革，貫穿朝鮮半島的鐵路正在打通。兩
個國家正在邁向統一之路。
　　我們高興地看到，這次釜山亞運會，韓朝兩方聯合組成一支體育隊伍，兩國運動員聯手點燃亞運聖火。但我們也看到了韓國所沒有的，中
國台灣的分裂勢力越來越猖獗，少數台灣的政界高層人士竟然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我有一種預感，朝鮮半島的統一可能走在中國的前麵，中
國統一的困難更大。但不管怎樣，兩個民族的各自統一大業是大勢所趨，民心所向。即使朝鮮半島比中國先統一，這統一也會促進和加速中國
的統一。
　　未來，美國的勢力必將退離中國台灣和朝鮮半島南部，兩個民族在和平統一之後，將更加友好。世代友誼，山水相連的中韓兩國將迎來友
好關係新的曆史篇章。這是東亞的帝國主義留給兩國的創傷的完全愈合，也是東亞民族統一自主的兩個民族新的崛起的開始。
　　2002-10-22

 

韓國史略談及與中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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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史略談及與中國的關係（上）
檳郎

　　
　　雖然朝鮮半島在公元前50萬年就有早期人類居住的痕跡，但現在的朝鮮民族卻是半島的外來民族，像地球上的許多地方一樣。根據曆史學
者考證，朝鮮民族源於生活在中亞阿爾泰山一帶的種族，幾千年前，他們逐漸東移，最後在中國東北東部和朝鮮半島地區定居下來，而這一地
區原來居住的古亞細亞人被他們趕去了其他地方。
　　朝鮮民族的早期史缺乏自身提供的史料，因而，需要借助中國史來勾勒本民族的早期文明的輪廓。中國文明的早期是以中原地區的華夏族
為中心的，古華夏族將周圍的不同民族稱為“夷”，並在民族交往中不斷同化他們。中國古籍中的“東夷”一詞，含義不很明確，大致泛指散
布於中原以東，北到東北，東部沿海，南到江浙地區的人群。
　　韓國為區別本民族史於中國，又要借助中國史來說明自己民族早期曆史，便將自己歸為“東夷”。韓國的文明史是以一個東夷的神話拉開
序幕的。東夷的一位天神桓雄，為關懷人類而下凡人間，一頭熊變成了一個美女，成為他的妻子。他們的兒子檀君，在公元前2233年開始統治
，檀君的後代在朝鮮執政達一千餘年。據說，檀君登基之日是10月3日，韓國的節日開天節，有點像中國的國慶節，正是這一天。過去，韓國的
日曆和年代都從公元前2233年算起，檀君成為朝鮮民族的偉大導師開國者。
　　在中國的商周更替時，商朝的大臣，大賢人箕子流亡到朝鮮，傳播商朝的文化。箕子為朝鮮民族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以至後來的朝
鮮曆史學家安鼎福在民族史的撰寫中，強調檀君和箕子是頭兩個合法統治者。
　　朝鮮，中文意思是“黎明寧靜之國”，出現比較完備的國家形態是從三國時代開始的。公元前後開始，朝鮮相繼發展出了三個國家，高句
麗，百濟，新羅。到一世紀時，北方的高句麗已牢固地確立為一個國家，並與中國發生戰爭。西南的百濟乘機積聚了實力，在四世紀末同高句
麗發生衝突。東南的新羅也很快發展成實力國家。三個國家都采取儒教和佛教的等級機構，把國王奉在至高無上的地位，加強儒佛教相結合的
國家政權，並進行領土擴張。韓國史書將五世紀的韓國版圖包括了整個朝鮮半島和現在中國東北的大部分。
　　隋唐時代的中國與朝鮮的三國關係錯綜複雜。隋朝進攻高句麗，遭到慘敗。韓國史書稱，隋朝的滅亡部分原因在於被高句麗擊敗。中國大
陸前不久播放的電視劇《遊龍驚鳳》將唐人傳奇《虯髯客傳》改寫成唐王李世民，大臣李靖和妻子紅拂女與新羅王子虯髯客家國情仇的一部傳
奇，再現了那個時代的曆史風雲一斑。隋朝滅於唐，唐朝與高句麗發生衝突，便與新羅結盟。立國最晚的新羅最後打敗了另兩個國家，唐朝軍
隊也推進朝鮮半島。百濟，高句麗國的國王和部分臣民被相繼押往中國，他們的領土也由唐朝治理。
　　公元671年，新羅發動對唐朝的戰爭，將唐朝軍隊趕出了原百濟領土，直到公元735年，唐朝承認了大同江以南的領土屬於新羅。於是，新
羅成為擁有朝鮮半島大部區域和原來三國的大部分人口的單一國家。
　　在七，八世紀之交，唐朝和新羅中間出現了一個新國家，起先名叫震國，公元713年改名為渤海國。渤海國是當時北方多民族的國家，鼎盛
時期的疆土南達朝鮮半島的平壤，北部包括了現在中國的黑龍江，吉林兩省和俄國的黑龍江，烏蘇裏江流域廣大地區。公元926年，中國北方的
契丹滅了渤海國。富有充沛民族情感的韓國人對古渤海國有濃厚的興趣。朝鮮王國時代後期的曆史學家韓致（？）認為渤海國是朝鮮曆史不可
分割的一部分，柳得恭以此觀點寫了一部關於渤海國的專著。韓國史書稱，“渤海國的統治階級大多是高句麗人，渤海國宣稱自己是高句麗的
繼承國，有時自稱高麗國”。我不了解中國史學對古渤海國研究的情況，我強調有研究的必要。
　　統一新羅（668—935）在8世紀中葉達到繁榮鼎盛時期，中國文化被全麵吸收。這一時期，新羅學者發明了借用中國漢字來記錄韓國語言的
新方法，即吏讀文字，大量引進中國文化典籍。崔致遠是當時朝鮮著名的學者，曾在唐朝科舉考試中獲得功名，參與起草過討伐黃巢的徼文，
回朝鮮後，為傳播中國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新羅後期，出現了兩個反叛政權，後百濟和後高句麗。後高句麗首席大臣王建在公元918年篡權，他相繼滅了後百濟和新羅，建立了高麗王
國（918—1392）。新王國實行了仿效中國的科舉製度，用儒家國家模式治理國家，政府組織是按唐朝體製設立的。北方的契丹建國為遼，遼國
與高麗發生戰爭，以和談結束敵對狀態，遼承認高麗在鴨綠江以南的領土權。但遼還是在公元1010年再次打進朝鮮半島。
　　中國北方又興起了金政權，金滅遼，北宋轉為南宋。蒙古人興起，於公元1215年滅金，再攻打高麗，高麗朝廷和官員1232年逃到了江華島
。六年後，蒙古人再次入侵，征服了整個朝鮮半島。元朝派兵攻打日本，軍隊在韓國東海上毀於颶風，就出現在這一時期。元末農民起義，元
朝滅亡，高麗也擺脫了元朝的控製。宋代思想家朱熹的新儒學在元朝控製朝鮮時期對高麗學者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高麗大將李成桂在公元1392年逼迫高麗王朝最後一代國王退位，結束了王氏家族的統治，改國號為朝鮮，自封年號太祖。朝鮮半島開始了
李氏朝鮮王國時期。十五世紀的朝鮮王國的版圖和現在南北韓國土差不多。李成桂儒教立國，大力創辦儒學研究機構和學校。到朝鮮王國的第
四位國王世宗時期，朝鮮政治經濟和文化各方麵得到了繁榮。世宗領導創立了韓文字母“訓民正音”，開始的目的是為漢字注音，遭到儒家學
者的反對，但逐漸推廣開來。現在，韓國的拚音字母文字中仍有百分之七十的詞匯是漢字音。
　　中韓兩國在兩次抗日衛國鬥爭中聯合起來，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誼。一次是20世紀上半葉，一次是中國的明朝時期。日本豐臣秀吉於公元
1590年上台當權，他派兵進犯朝鮮和中國東南沿海。中國人稱這些日本人為“倭寇”，出現了武將戚繼光，文人徐文長等民族英雄。豐臣秀吉
派兵於1592年進犯朝鮮，兩周內便打到首都漢城。朝鮮國王逃到北方，向明朝求援。明朝聯軍給日軍以重大打擊。這次戰爭，朝鮮出現大將李
舜臣，他創製的“龜船”是先進的海上武備，在大韓海峽重創日本海軍。豐臣秀吉死後，日軍退回國內，李將軍也終為國捐軀。
　　明朝末年，滿洲人興起，李自成農民起義，明王朝內外交困。朝鮮答應明朝要求，派出一支一萬人的軍隊協同東北明軍作戰。但這支軍隊
不是滿人的對手，很快投降，這導致朝鮮國內親明朝的勢力發動政變，廢黜當時國王。滿人入主中原，建立清朝，很快攻打朝鮮，朝鮮國王在
漢江岸邊向清軍投降，送王子去中國當人質。清朝和朝鮮確立了宗主國與附屬國關係。
　　筆者簡要地勾勒了韓國的古代曆史輪廓，重點放在中韓民族關係上麵。隨著西方文明的崛起和對東方的殖民，反帝獨立運動和向現代文明
轉變過程中的的中韓關係又發生了新的變化。在上篇的末尾，我簡要談一下與古代中韓關係曆史有關的中國古代的外交製度。
　　中國不同於西方文化圈中的各個國家，中國的政府在概念上始終是同整個中華文化相關聯的，政治形態和文化幾乎密不可分地溶合在一起
，自春秋戰國時代以後，中國總是堅持兩大信念，中國是統一的文化國家，中國比一切外國都優越。因而，即使是元朝或清朝的非漢族統治，
中國仍然是中國。在古代中國看來，中國不是地球諸國的一部分，而是體現天下文明本身的中心王國。至於周圍的落後和弱小國家，處在“四
夷”之中。
　　“德以柔中國，刑以威四海”，古代中國的外交政策將所交往的所有外國納入“中央帝國”的對外關係之中，這形成一套穩定的製度就是
朝貢製度。四夷沐受中華文化，體現中國皇恩浩蕩，澤備四表，因而他們要按天朝朝貢製度來獻禮朝貢，接受皇帝承認他們的藩屬地位的冊封
。朝貢製度實際上可以看作是一種曆史文化形態的國際關係準則，也可看成一種貿易形式兼政治聯盟。在西風東漸一段時期之前，它有效地調
解了東方各民族的關係，促進了東方各國的交流和共同繁榮，就像現在的聯合國製度一樣。
　　時代變遷，古老的東方和整個人類文明一起變化發展著。
　　2002-10-07

韓國史略談及與中國的關係（下）
檳郎

　　19世紀以來，韓國和中國一樣受到西方殖民者的欺侮，又受到“脫亞入西”的新崛起的東洋島國日本的侵略。儒家文明文化圈和建立在此
基礎上的政治聯盟風崩瓦解。“中心之國”自身難保，周邊小國也命運多艱，東方成為西方掠奪的刀俎下的魚肉。但中韓兩國人民在共同的戰
鬥中保持了友好情誼。又由於西方的不同意識形態對東方的影響，東亞中國和朝鮮半島在受殖民的創傷中都分裂了，統一仍然是兩個民族共同
的主題。
　　19世紀後半葉，英國人、俄國人和其他歐洲國家紛紛來到朝鮮。德國商人在1866年兩次來到朝鮮，不受歡迎。同年，美國武裝商船衝進朝
鮮水域，駛入大同江，一直抵達平壤。美國人的野蠻的武力行為遭到朝鮮王國人民的反抗，朝鮮軍民對美國船發起還擊，放火燒了它。法國軍
艦於1866年10月13日在江華島登陸入侵，被朝鮮軍隊擊退後撤走。
　　東洋島國日本在明治維新後迅速崛起，成為東亞儒家文化圈中最早實行向現代化轉型的國家，但它的崛起反給亞洲人民和世界人民帶來深
重的災難。韓國最先受到日本的侵略，接著中國也深受其害。中韓兩國人民在中國明朝時期和19世紀以來到20世紀上半葉的兩次反日鬥爭中並
肩戰鬥，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從1868年起，日本逐漸向朝鮮半島滲透實力，欲取代中國在朝鮮的影響，把朝鮮變成自己的殖民地和進犯東亞大陸的基地。日本派軍艦襲
擊朝鮮沿海的一些地點，釜山和江華島，欲以武力威嚇改變與朝鮮的傳統關係。1876年1月16日，日本強行派代表來朝鮮談判，由400人的軍隊
護送，配備了齊全的戰鬥裝備。朝鮮王國迫於壓力締結了由日本單方麵提出的新條約。1881年，日本強迫朝鮮開放元山和仁川兩個港口，在朝
鮮首都派駐領事。
　　隨著日本勢力在朝鮮的增大，中國清朝的友好盟邦朝鮮王國內部出現了親華勢力和親日勢力的矛盾。以李弘魯為代表的親華儒學學者堅決
反對資本主義對朝鮮的侵蝕，這後來發展成為一場浩大的運動，不少儒學家以反對國家政策的罪名遭到迫害。1881年，朝鮮一方麵派人到日本
學習，另一方麵由金永植率領60名青年訪問中國，走起了中間路線。
　　日本繼續向朝鮮擴大勢力。日本駐朝鮮公使強迫朝鮮政府采用日本軍隊的訓練製度，妄想逐步控製朝鮮的武裝。日本於1876年壟斷了朝鮮
的市場，1878年在朝鮮開設銀行。日本在政治、軍事、經濟各方麵對朝鮮的入侵激起了朝鮮人民的反抗。朝鮮士兵首先起來，襲擊了日本公使
館，迫使日本公使在夜間逃往仁川。造反士兵也使得朝鮮王國王室的掌權人閔妃皇後逃離皇宮。一世親華最後遭到日本人殘酷殺害的閔妃皇後
向中國清朝政府求援。清朝派了四艘軍艦和3000人軍隊應邀來到朝鮮。同時逃走的日本公使不請自到，帶來了1500人的軍隊和四艘軍艦，逼迫
朝鮮賠償損失和同意日本駐軍朝鮮。
　　中國清朝派人改組了朝鮮的政府體製，任命親華的閔妃集團的成員擔任重要職務。李鴻章派他的使者穆麟德到朝鮮改組朝鮮王國的外交，
朝鮮軍隊改由袁世凱指揮，對它進行中國式訓練。但由於清政府的腐敗，清朝的這些措施並沒有能保護住自己的附屬國。日本得到朝鮮巨款賠
償，日本軍隊駐紮在朝鮮首都，並通過條約擴大了對釜山、仁川和元山等港口城市為中心的侵略活動的範圍。
　　在中法戰爭期間，日本駐朝鮮公使竹添進一郎與朝鮮的親日派勢力策劃在定於1884年12月4日舉行的一次招待會上暗殺與中國關係密切的顯
要官員，但這項計劃沒得完全付諸實施，他們便於次日在軍隊指揮官和大臣們前去朝見國王的路上和宮廷大門之內暗殺了他們。親日派殺手逃
到仁川，登上一艘日本船逃到日本避難。日本對朝鮮的經濟侵略導致朝鮮農民生活更加貧困。走投無路的朝鮮農民在1894年發動了聲勢浩大的
東學起義。
　　朝鮮朝廷為了鎮壓農民起義，向中國求援，中國軍隊自6月8日開始在牙山登陸，攻下農民軍控製的公州，政府軍奪回了全州。日本乘機出
兵，占領漢城，接著與中國軍隊發生衝突，中日甲午戰爭在朝鮮打響，由於清政府的無能，不但保護不了朝鮮，這回連自己也保不住，繼朝鮮
半島上遭到慘敗後，又發生黃海大戰，日軍進攻中國本土，最後以威海衛軍港中國海軍全軍覆滅而告結束。1895年，中國與日本簽訂了喪權辱
國，割地賠款的馬關條約。中國勢力正式全麵退出朝鮮半島長達半個多世紀。
　　中國勢力全麵退出朝鮮以後，親華反日的朝鮮宮廷閔妃集團隻好求助於俄國人，在日本控製的朝鮮內閣中，親俄派也獲得了一些職位。日
本軍官開始充當朝鮮軍隊的教官，他們訓練的朝鮮官兵被派到王宮擔任警衛。當閔妃集團再次想聯合中國和俄國共同抗日的時候，1895年10月8
日，這些警衛協助日軍衝進王宮。日本人在王宮中殺死閔妃皇後，然後用煤油燒了她的屍體。一代賢後為朝鮮獨立和反日而鬥爭，最後得到這
樣悲慘的下場。
　　盡管日本對朝鮮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壓迫，但歐洲列強由於擔心俄國的向南擴張，把日本視為對俄國的抗衡，袒護日本。日本更加壓迫朝鮮
，強迫朝鮮內閣頒布一項禁止蓄頂髻的法令，蓄頂髻的市民在街上或者家中被逮捕，強行剪去頂髻，妄想從生活習慣上以大和民族同化朝鮮民
族。在日本控製朝鮮期間，朝鮮開始了改革，向現代文明轉型。朝鮮著名的改革派人士徐載弼從美國回國後，領導起國家現代化的改革計劃。
　　中國爆發了義和團運動，接著在東北也興起了反對日本和俄國的浪潮。俄國以保衛鐵路為借口向中國東北投入了18萬人的軍隊。日本征服
朝鮮半島以後，以半島為跳板，積極向中國東北擴張。1904年2月8日，日本向停泊在仁川港和旅順港的俄國艦隊開槍，由此爆發了持續一年的
日俄戰爭。日俄戰爭是兩個帝國主義國家在別國領土上打的為爭奪對別國的掠奪權的罪惡戰爭。中韓兩國人民深受其害。戰爭以日本的勝利告
終，中國東北成了日本人的勢力範圍。
　　朝鮮完全由日本控製是從1906年2月1日開始的。日本統監通過一係列的手段對朝鮮的內政、外交和軍事掌握了全權。朝鮮王國高宗皇帝於
1907年6月派了一位密使參加海牙和平會議，向全世界揭露日本的侵略政策。日本人大為惱火，廢除了高宗皇位，迫使朝鮮簽訂了新的朝日協約
，為日本吞並朝鮮提供了法律依據。韓國軍隊被解除武裝並解散，法院和警察交由日本管理。1910年，日本正式吞並朝鮮半島，多難的朝鮮王
國遭到滅國的命運，朝鮮完全淪為日本的殖民地。
　　國破家亡的朝鮮人民興起了抗日鬥爭。起先是農民，後來被解散的朝鮮軍人加入，抗日鬥爭聲勢浩大，在1907年至1909年期間，給日本人
以很大打擊。韓國義勇軍在1910年和1912年的多次戰鬥中力量逐漸削弱，堅持到1905年，渡過鴨綠江和圖們江進入中國東北。進入中國東北的
朝鮮愛國誌士組成了大韓獨立軍，和中國東北人民一道共抗日寇，結下了戰鬥情誼。朝鮮愛國青年安重根1909年9月4日在哈爾濱火車站刺殺了
日本統監伊藤博文。
　　日本在韓國設立總督府全麵壓迫朝鮮人民。朝鮮的民族文化書籍大量被焚毀，被迫推廣日語，日本人主持修訂韓國曆史，進行了大量的史
實歪曲。一位外國傳教士在《韓國陰謀案件》中揭露日本把朝鮮變成了“一個管理嚴格的囚犯隔離地”。朝鮮國內的愛國組織新民會成員遭到
日本的殘酷迫害。但不屈服的朝鮮人民在1919年3月1日爆發了全國性的起義。這一天現在成為韓國的國家紀念日：獨立運動紀念日。在美國的
李承晚試圖去巴黎和會呼籲朝鮮獨立，但美國人不許他出美國。
　　1918年，在中國的朝鮮人成立了新韓青年黨，決定派金奎植出席巴黎和會，呼籲讓朝鮮獨立，該黨擴大了他同中國等國家的聯係。巴黎和
會是帝國主義的分贓會議，中國和朝鮮都深受其害。朝鮮獨立沒有得到列強的支持，中國作為戰勝國也沒有得到好處反而失去了權益，由此爆
發了五四運動，成為中國現代史的開端。1919年4月11日，在中國上海成立了韓國臨時政府。1933年4月，朝鮮愛國團成員伊奉吉在上海虹口公
園裏用炸彈炸死日本集會軍官，現在的魯迅公園把此地當作了紀念地。1943年，抗日的中國蔣介石政府在開羅會議上支持朝鮮，開羅宣言中加
進了主張朝鮮獨立的內容。1943年後，5000多朝鮮的軍隊參加了整個中國戰區的抗日鬥爭。
　　中韓兩國在抗日戰爭中取得了徹底勝利，但美帝國主義與社會主義蘇聯在東方搶奪勢力範圍。40年代末，朝鮮半島分裂為北部朝鮮和南部
韓國，中國也形成了大陸共產黨政府和台灣國民黨政府分裂的局麵。1950年到1953年，兩個意識形態陣營在朝鮮半島發生了著名的朝鮮戰爭，
中國共產黨政府保家衛國，派出誌願軍支持北部朝鮮，將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隊趕回三八線。這也是1894年後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重新在
朝鮮半島恢複影響。台灣國民黨則支持了南部韓國政權。
　　現在，中國和朝鮮都麵臨著統一問題，這是帝國主義在東方留下的創傷。韓國現在還有美國的駐軍。但是，20世紀也是東方在受壓迫和反
抗壓迫中奮進的時期。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自成立便與北部朝鮮保持了友好關係，1992年，中韓建交，很快到現在，中國已成為南部韓國的第
二大貿易夥伴。中國對南北朝鮮的影響力正在增加，這有力地促進了朝鮮人民的和平統一大業，也促進著中華民族的統一大業。美國軍隊必將
撤出韓國，中朝兩個民族的各自統一大業必將完成。東方會有一個美好的明天。不同於中朝的古代關係，統一後的中國和朝鮮半島的未來的統
一政府將是一種新型的平等互惠的國家關係。
　　中韓兩國人民的情誼血濃於水，萬古長青。
　　2002-10-11

 
祖國，我要向你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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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深受中國學校的愛國主義教育，雖然可以理解，體驗愛國的情懷，卻與置身異國的人感受有所不同。離開祖國這幾個月裏，我對祖國
兩個字有了一種實在的感受。要叫我明確地說出祖國是什麽，我卻不能夠。對於我，祖國是一種無法回避的東西，它總是在我的心靈世界中攪
和，便時時有了五味瓶中散發的各種味道，卻又不能一一辨別。
　　飛機飛過黃海，降落在漢城仁川國際機場，我第一次踏上了異國的國土，來到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群中。我明白，我離開了我的祖國了，我
在祖國的人際傾軋中受傷，在貧窮中憤世激俗，為我的故鄉貧瘠的泥土扼腕，這一切並不能離去，但可以有新的異國的信息來衝淡它了。
　　在異國的最大的直接感受是什麽？語言文字。韓國的現代建築和中國一樣，越來越國際化，標準化，與祖國看不出差異。但是，建築物上
的招牌，標語，都是完全不同於祖國的文字，我感到它們的陌生，但它們無所不在，包括你的毛巾，被蓋，甚至你在郵局簽名的譯成了韓文的
名字，都在提醒你，你是外國人。我忽然想到，在國內都喜歡稱外國人為老外，而今我是這片土地上的老外了。
　　我一開始想學點韓文，在學生的幫助下，終於認全了所有的韓文字母，學生在中秋節集體送我一本韓中辭典，也算是對我學習韓文的鼓勵
，但我終於放棄了。我有許多事要做，況我在這個國家的工作是短暫的，我英語學了十多年也沒有學好，我對再學一門外語實在沒有信心，我
終於決定了放棄了韓文學習。但沒有關係，英語是國際共同語言，我的蹩腳的英語加上東方人共同的身體語言，在韓國過簡單的生活可以應付
了。況我畢竟還是會口頭說幾句實用的韓語呢。
　　其次是生活，異國的生活習慣與中國不同，雖然可以說韓國保留了與中國古代共同的生活的痕跡，但現在的中國與古代大大地不同了。我
在中文係的樸主任在我第一天上班的時候，帶著我拜會學校的各級領導，我跟著他到處鞠躬，腰都酸了，我在祖國可沒有預先練習過這種動作
。與韓國人在一起吃烤肉，大家都席地而坐，時間一長，我便顯出中國的國民性來，兩腿發麻，隻好歪伸著腿，很不雅觀，便蹲著。但這樣又
不禮貌，隻好再盤腿坐下去，忍到結束。
　　一開始與韓國同事走在街上，在中國留過學拿到了博士學位的這位同事便提醒我，韓國人開車特別快，可能人種屬於性急的，車禍就特別
多，並且很早就實行了“撞死白撞”了，所以過馬路要特別小心。我便想到國內的小學語文課本上的歌謠，過馬路，左右看了。但還是有幾次
很驚險，弄得我平時沒事少出門。每次看到街上風一般地開著的車輛，我就想，韓國人性急，我在國內時看他們的球賽就領教了。
　　我不想把這篇文章變成異國趣談，上麵所說無非是表明，我在這裏的時時刻刻都在提醒我是外國人，我的祖國在別的地方。
　　我於是便常常懷念我的祖國。在祖國，一切都是熟悉的，最明確的，沒有語言障礙，我可以與任何一個人交流，但在這裏不行，除了中文
係的幾個老師，隻有幾個中國來的教師可以交往。我們幾個中國教師每過一段時間便聚會一次，這時，我的快要被遺忘的母語就可以盡情地發
泄了。我感到母語的親切，和在外國聽到它時的那份親切和喜愛。
　　我是一個人來韓國的，老婆孩子都留在國內，因而，想念祖國首先是與我在祖國的親人聯係在一起的。開始與妻子互發E-MAIL，但這樣難
解相思之情，便打電話，當然很貴。當我發現韓國發行一種電話卡給國內打電話很便宜時，祖國的郵政部門偏偏這時將這電話漲價了七倍，我
隻好放棄。相對來說，國內往韓國打便宜，我便常常等妻子打電話過來了，我卻不能給她打電話。
　　到韓國以後，我發現了我在祖國的貧窮，我不知道祖國的闊人們的情況，但我在國內的工資幾乎全部用作了基本生活費，但韓國人的基本
生活開銷隻占基本工資的零頭。韓國的成年人大都有自己的私人汽車，我在國內想都不敢想，我在國內住房都沒有基本解決。我想，我的祖國
為什麽比這裏貧窮呢？但我安慰自己，我的祖國並不是這樣的，富人很多，隻是我因沒有本事，屬於少數貧窮的人而已。
　　遇到一個加拿大籍華人，也在同一學校教書，但他教英語。因為他是加拿大的護照，他可以假期去中國，日本，台灣去旅遊。他邀請我一
道去，我苦笑著說，我是真正的中國人，我的護照沒有你的神通，我不能像你的國家護照那樣到處免費簽證，或簽證很容易。對於我，來一趟
韓國，都是幾輩子很難想到的事。
　　置身異國，我情感特別脆弱，我將精力用到祖國的網站論壇裏，我在這裏遍散我對祖國的相思和熱愛，我發現我的詩文中充滿了強烈的愛
國主義情懷，網友也說我特別喜歡寫“懷念”文章了。我也明白，我對祖國的愛和對它的恨緊密聯係在一起的，它的不如人意使我對它特別惱
火，但別無選擇的作為中國人，我很快又要回到祖國，我的一輩子都要在祖國的土地上生活下去，我別無選擇地愛它。更重要的是，我現在對
它的愛是實實在在地濃鬱。
　　祖國，你強大起來吧，你富裕起來吧。
　　2002-11-26

 

 
偽左翼思潮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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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學者幾乎都對解放後毛澤東時代（簡稱毛時代）的文學環境和文學主潮持批判態度。而對於熱心地研究中國現代
左翼文學的學者來說，如果出於對左翼思潮好感的話，也會感到毛時代三十年的“左翼思潮”隻會給中國二十世紀的文學主潮左翼思潮丟臉。
如何看待毛時代的“左翼思潮”？我直截了當地回答：它不是真正的左翼思潮，而是“偽左翼思潮”，或者說是反左翼的思潮。
　　我在《輝煌與夢想的中國左翼文學》中的一些話可以直接搬過來用：
　　
　　我將現代中國左翼文學的思潮劃分為三大點：一，反映著自己在內的被壓迫者和廣大下層人民的真實苦難，我稱之為民粹左翼思潮。二，
反映和參與人民對壓迫者的反抗鬥爭，我稱之為革命左翼思潮。三，深受西方人道主義影響，肯定被壓迫者和廣大下層人民的“人”的尊嚴，
並為這種尊嚴辯護，卻並不把自己當作他們一類的，我稱之為人道左翼思潮。這三股左翼思潮相互融合又分裂，在左翼文學的發展中各自的命
運也有著變化差異，但糾結在一起，都是現代中國左翼文學思潮的重要的組成部分。
　　
　　抗日戰爭改變了中國的政治格局，對文學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三種左翼思潮都得到了繁榮。但到四十年代，文學格局發生了變化，就是
在國民政府統治區和日占區外，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工農民主革命政權區域的文學繁榮起來了。在解放區，經過毛澤東的延安整風之後，解放區
文學中的左翼民粹思潮和左翼人道思潮夭折了，隻剩下左翼革命思潮與革命政權的政策緊緊捆綁在一起。逐漸地，獨存的左翼革命思潮在解放
區的發展發生了變異，出現了矛盾現象，就是對國民黨政權它是革命性的，但對新生的革命政權它卻是亦步亦趨的小夥計，逐漸喪失了革命性
，因而，對舊政權的革命性和對新政權的禦用性是它發展的內在困境。這在丁玲的創作中體現得非常分明，在延安整風前後反差得非常鮮明。
這種含著內在矛盾困境的解放區文學到趙樹理那兒，禦用性已經超過了革命性。但國統區仍然左翼的三個思潮同時存在著繁榮著。
　　　　1949年，革命的對象已經在大陸垮台，新的政權在大陸區域建立起來了。於是，中國現代左翼思潮麵臨著新的發展環境。五十年代前
期，新政權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意識形態建設，左翼思潮被分化瓦解，分別對待。以胡風和七月派為主的民粹左翼思潮被肅清，以中小資產階
級知識分子為主的作家，如沈從文等，失去了創作的權利。於是，文壇上隻剩了左翼的一家革命思潮，但這革命思潮的存在以基本甚至完全喪
失革命性，增加著禦用性甚至全部是禦用性的成分。文革發生和延安文學代表趙樹理的慘死標誌著革命性的消失，隻剩下了禦用性。左翼文學
思潮失去了本來的麵目，隻剩下了空架子，或者可稱之為偽左翼思潮。
　　
　　引用了舊文中的三段話後，我就可以將此文的重點轉到對毛時代的偽左翼思潮批判上去了。在解放初，文學大軍可分為三支。一支是解放
區過來的，但他們經過延安整風之後，在丁玲，趙樹理等代表作家身上體現的左翼思潮已經變質了，在反對國民政府黑暗社會的延安時期，他
們對舊政權的革命性和對新政權的禦用性的內在困境是交集的。但解放後，這股思潮越來越失去左翼的性質，終於成為純粹的禦用偽左翼思潮
。雖然在下層出生的作家趙樹理等人身上仍然殘存著左翼民粹主義思潮的痕跡，這促使他寫了《登記》，《鍛煉鍛煉》等小說，但隨著這些作
品的受批判和他本人的被完全否定，乃至文革期間受折磨而死，這殘存的寶貴的東西也被扼殺了。雖然，第一次文代會確立了延安文學為解放
後文學的方向，這隻能促進偽左翼思潮的繁榮。
　　另二支文藝大軍是國統區過來的。以沈從文，巴金等為代表的中間派文學雖與左翼革命思潮有隔閡，但他們的作品中體現著一定程度的左
翼人道思潮的內容，他們受到新政權的打擊，除少數人如巴金轉向外，大多數作家都放下筆了。國統區過來的以胡風和七月派作家為代表的作
家是真正的左翼思潮，與延安的革命左翼思潮相比，他們要算是左翼民粹思潮。按講他們應該受到新政權的歡迎，但由於左翼內部在三十年代
由於魯迅派和周揚派的矛盾，現在胡風又是魯迅派的，宗派鬥爭在解放後仍在繼續。終於周揚派借新政權的政治力量掃除了同是左翼陣營的反
對派，一場“胡風集團”反革命冤案，他們退出了解放後文藝的舞台。於是，文壇上隻留了經過變質的左翼思潮，即偽革命左翼思潮。
　　到了“雙百”時期，文壇上出現了一股新異的力量，即以王蒙《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和耿龍祥《明鏡台》為代表的新的左翼思潮，我稱
之為“左翼批判主義”思潮，不同於左翼革命思潮對舊政權革命，左翼批判思潮對新政權批判。當隨著反右運動，這股思潮曇花一現。到文革
期間，左翼思潮中含有的民粹主義，人道主義，批判主義都被消亡，留下的隻是赤裸裸的禦用性質的偽左翼思潮。偽左翼思潮在文革前以楊朔
的《海市》，峻青的《秋色賦》等散文作品為代表。到文革後，就以“四人幫”的陰謀文藝為代表了。
　　為什麽說解放後的主潮的左翼文學思潮是偽左翼？我們借助魯迅先生的深刻思想來剖析。魯迅雖然沒有活到解放後，但他一生經曆了多次
革命和新舊政權交替，對“革命文學”有著深刻的思想。魯迅當之無愧是中國的“民族魂”，是二十世紀左翼文學的奠基者和第一個高峰，是
中國的左翼文學大師。
　　魯迅關於左翼文學與革命的思想集中體現在《革命時代的文學》，《革命文學》，《文藝與革命》，《文藝與政治的歧途》，《關於知識
階級》等文章中。
　　魯迅探討了革命階段與文學的表現很有意味。他說在革命之前，有叫苦鳴不平的文學，“等於喊冤，壓迫者對此倒覺得放心”，這說的是
“左翼人道思潮”和部分“左翼民粹思潮”。叫苦沒用，於是“怒吼的文學一出現，反抗就快到了，他們已經很憤怒，所以與革命爆發時代接
近的文學每每帶有憤怒之音；他要反抗，他要複仇。”這就是左翼革命思潮和部分左翼民粹思潮的湧現。到革命的時代，“大家忙著革命，沒
有閑空來談文學了”。等到革命成功以後，出現了二種文學：一種是歌頌革命的文學，一種是為舊社會做挽歌的文學。中國的挽歌文學向來就
不發達，這裏不談開。隻是談左翼的革命文學，這所謂“歌頌革命的文學”雖然也自稱革命文學，實際上是“革命後”文學，隻是“奉旨革命
”，並不再革命，隻有為新政權歌功頌德的媚笑，沒有了過去革命左翼文學的憤怒和反抗。實際上是偽革命文學了。魯迅更是揭露了“偽左翼
革命文學”的禦用和幫閑性質：“在一方的指揮刀的掩護之下，斥罵他的敵手”，“這文學並非對於強暴者的革命，而是對於失敗者的革命”
。
　　那麽，左翼文學與革命，政治之間究竟是怎樣的關係呢？魯迅說，“我每每覺到文藝和政治時時在衝突之中；文藝和革命原不是相反的，
兩者之間，倒有不安於現狀的同一，唯政治是要維持現狀，自然和不安於現狀的文藝處在不同的方向”。真正的左翼文藝永遠是不安於現狀並
批判現狀的，這就有了“革命”的性質。到為“革命後”的安於現狀的政治做革命頌歌，便是偽革命左翼文學了。魯迅說，革命成功以後，“
有人恭維革命，有人頌揚革命，這已不是革命文學，他們恭維革命頌揚革命，就是頌揚有權力者，和革命有什麽關係？”。而真正的左翼革命
文學呢？在“革命後”的革命政治中，“文藝既然是政治家的眼中釘，那就不免被擠出去”。
　　左翼文學思潮的載體左翼知識分子，為大眾而寫作，他們也受到平民的歡迎。“因為他確能替平民抱不平，把平民的苦痛告訴大眾。他為
什麽能把平民的苦痛說出來？因為他與平民接近，或自身就是平民。”作為真正的左翼知識分子：“他們對於社會是永不會滿意的，所感受的
永遠是痛苦，所看到的永遠是缺點，他們預備著將來的犧牲，社會也因為有了他們而熱鬧，不過他的本身，心身方麵總是苦痛的”。
　　2002-11-20

 

臭名昭著的國民黨中宣委圖審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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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迅說：“自有曆史以來，中國人是一向被同族和異族屠戮，奴隸，敲掠，刑辱，壓迫下來的，非人類所能忍受的毒楚，也都身受過，每
一考察，真叫人覺得不像活在人間。”在曆史已進到20世紀的中華民國，又何嚐不是如此。臭名昭著的國民黨中宣委圖審委便是民國政府弄得
人間不像人間的醜行之一，但終以可悲的笑劇收場。
　　臭名昭著的國民黨中宣委圖審委，全名中國國民黨中央宣傳委員會圖書雜誌審查委員會，於1935年5月成立於上海，從此上海的書店和報刊
發刊書籍和文章之前必須經過它的審查，並蓋上印章，才能通行。在它維持不到一年的時間裏，罪行罄竹難書，比之秦始皇焚書，清朝篡改史
書編四庫，罪孽更大。但民國實行的是“訓政”，知識分子強烈不滿又有屁用，他的滑稽收場還是“友鄰”的日本人抗議的結果。
　　中華民國二十三年（1934年）三月十四日的《大美晚報》上，曾經登有一則這樣的新聞：
　　
　　中央黨部禁止新文藝作品
　　滬市黨部於上月十九日奉中央黨部電令、派員挨戶至各新書店、查禁書籍至百四十九種之多、牽涉書店二十五家、其中有曾經市黨部審查
準予發行、或內政部登記取得著作權、且有各作者之前期作品、如丁玲之《在黑暗中》等甚多、致引起上海出版業之恐慌、由新書業組織之中
國著作人出版人聯合會集議，於二月二十五日推舉代表向市黨部請願結果、蒙市黨部俯允轉呈中央、將各書重行審查、從輕發落、同日接中央
複電、允予照準、惟各書店於複審期內、須將被禁各書、一律自動封存、不再發賣、茲將各書店被禁書目、分錄如次……（下麵店名書名譯著
者名從略）
　　
　　由於有後台用勢力，沒後台用賄賂的書店業的資本家的的努力，他們不關心圖書文章內容，唯利是圖，民國政府解禁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算是“青天白日”了。看一份當時的官方文件：
　　
　　中國國民黨上海特別市執行委員會批答執字第一五九二號（呈為奉令禁毀大宗刊物附奉說明書懇請轉函中宣會重行審核從輕處置以恤商艱
由）
　　呈件均悉查此案業準
　　中央宣傳委員會公函並決定辦法五項一、平林泰子集等三十種早經分別查禁有案應切實執行前令嚴予禁毀以絕流傳二、政治經濟學批判等
三十種內容宣傳普羅文藝或挑撥階級鬥爭或詆毀黨國當局應予禁止發售三、浮士德與城等三十一種或係介紹普羅文學理論或係新俄作品或含有
不正確意識者頗有宣傳反動嫌疑在剿匪嚴重時期內應暫禁發售四、創造十年等二十二種內容間有詞句不妥或一篇一段不妥應刪改或抽去後方準
發售五、聖徒等三十七種或係戀愛小說或係革命以前作品內容均尚無礙對於此三十七種書籍之禁令準予暫緩執行用特分別開列各項書名單函達
查照轉飭遵照等由合仰該書店等遵照中央決定各點並單開各種刊物分別繳毀停售具報毋再延誤是為至要件存此批
　　“附抄發各項書名單一份”
　　中華民國二十三年三月二十日常務委員
　　吳醒亞，潘公展，童行白
　　先後查禁有案之書目（略）
　　
　　之後，民國政府與圖書業資本家聯合開了一個會議，雙方得成妥協，決定先由政府審查，後有書店發行書刊的新協議。這是個兩全其美的
戰術，民國政府可“防民之口如防川”，資本家照樣可賣書賺錢而無涉及敏感政治問題之憂。隻是苦了那些弄文字的人們，從此寫文章，筆頭
上吊了個小天平，很難順手。
　　早已放棄了官職和教席的魯迅可從此就苦了，他當了“專業”作家以後，一直靠版稅和稿費為生，他又是被民國政府通緝到死的“墮落文
人”，是圖審委重點查禁的對象。魯迅老頭子又大發牢騷了：
　　
　　是每本出版物上，就有了一行“中宣會圖書雜誌審委會審查證……字第……號“字樣，說明著該抽去的已經抽去，該刪改的已經刪改，並
且保證著發賣的安全——不過也並不完全有效，例如我那《二心集》被刪剩的東西，書店改名《拾零集》，是經過檢查的，但在杭州仍被沒收
。這種亂七八遭，自然是普通現象，並不足怪，但我想，也許是還帶著一點私仇，因為杭州省黨部的有力人物，久已是複旦大學畢業生許紹棣
老爺之流，而當《語絲》登載攻擊複旦大學的來函時，我正是編輯，開罪不少。為了自由大同盟而呈請中央通緝“墮落文人魯迅”，也是浙江
省黨部發起的，但至今還沒有呈請發掘祖墳，總算黨恩高厚。
　　
　　魯迅洞明人情世故，他的“陰暗”心理從這幾個方麵分析圖審委。上麵一段引文就提到，有人可以借此政策公報私仇，做得比中央還厲害
。魯迅猜想他老人家馳騁文談數十年，批評不留麵子，不知得罪多少人。再次，“有一個原因，則恐怕是在飯碗。要吃飯也決不能算是惡德，
但吃飯，審查的文學家和被審查的文學家卻一樣的艱難，他們也有競爭者，在看漏洞，一不小心便會被搶去了飯碗，所以必須常常有成績，就
是不斷的禁，刪，禁，刪，第三個禁，刪”。第三個方麵，怕是有些闊人子弟沒有適當工作，找了門子到圖審委工作，又輕鬆，薪水又高，又
屬於國家公務員，隻是這些不學無術的鳥男女，打扮談戀愛內行，工作起來，“有時也刪禁得令人莫名其妙”。
　　橫行了不到一年的臭名昭著的國民黨中宣委圖審委是這樣悲劇收場的。《新生》雜誌主編杜重遠老先生人老糊塗，認為送審文章圖審委通
過了審查就平安無事，發表了《閑話皇帝》一文，結果得罪了日本的天皇老子，大礙“敦睦邦交”，民國政府麵臨被國際社會“製裁”的危險
。民國政府一方麵向天皇君臣賠禮道歉，一方麵嚴懲惹是生非的奴才，將審查不嚴的圖審委關門大吉了。杜重遠先生當然也有罪，判刑一年二
個月，發配邊疆。
　　圖審委關門，大快人心，但沒有了它，文人的日子一樣難過，隻不過圖書業資本家想發財又得要冒風險了。
　　現在有人大談民國是如何好，我想說這些話的人比起做了奴隸的魯迅來，是想做奴才了。
　　2002-11-14

 
異國聖誕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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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國的高校十二月上旬就放寒假了，校園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我將自己關在宿舍裏，盡可能將消費水平降低到最大限度。考慮到交遊中
的一幫中國老鄉中隻有我春節不回國，我準備將自己返樸歸真，作為一個原始穴居人生活一個時期。聖誕節的平安夜來了，還沒回國的老鄉們
想到了我，把我從“穴居”中拖出來，回到了飄著聖誕節氣氛的人間。
　　學校在大田市東區，地方偏僻，一行幾個中國人操著非當地國的語言坐上巴士，匯入了隨著黃昏來臨而熱鬧的鬧市區。我們先到大田火車
站附近的東方超市轉了轉，但都沒有買東西，自己做自己的家庭主婦的我們今天特地為菜籃子放了假，我們要輕鬆快樂地過我們在異國的第一
個聖誕平安夜。走出超市，然後便逛到了最繁華的商業街。
　　大田的熱鬧的商業街由縱橫交錯的幾條長街構成，有點像上海外灘的街區，但沒有近代殖民時期的印跡，隻有嶄新的當代氣息。我們在店
鋪林立的街上漫步，打量著異國的東洋景，親切地說著母語，是一大人生享受。街頭，看到不少賣當地小吃的攤點，我們在人群中擠進一個小
攤，買了一串紅燒牛肉吃，燒熟的牛肉片串在一根竹簽上，塗滿了辣醬。有免費的年糕提供，竹簽上的牛肉還沒吃完，我們已戳了好幾塊年糕
送下肚了。有許多賣聖誕老人玩具的攤點，上麵有大大小小不同型號的聖誕老人，紅衣黃臉白須的老頭，造型非常可愛。我拿起一個仔細端詳
，愛不釋手，但太貴了，舍不得買。忽然發現聖誕老人身上有一個小小的布條，上麵印著一行字：made in china ，我們都笑了，原來這聖誕
老人是中國來的，和我們一樣。真是他鄉遇老鄉啊，便覺得聖誕老人的笑是衝著自己來的。
　　印象最深的是，突然一群人唱著聽不懂的韓國歌來到鬧市街上，前麵有兩個人舉著竹竿打開著一麵白布，上麵是兩個少女的放大的黑白照
片，後麵跟著許多人手裏都捧著一支燃燒的白蠟燭。蠟燭燃著火的一頭套在紙杯裏，即可防風，又象燭台，兩樣物件構成了一個巧妙的道具。
這是一支遊行的隊伍，頭過去了，長長的尾從我們麵前緩緩流淌，每個人的臉上都莊重肅穆，手裏捧著亮燭，嘴裏唱著歌。我們當然很快明白
了，這是哀悼兩個被美國兵裝甲車壓死的女學生，抗議美軍在韓國作惡的政治遊行。這件事前一段時間便在漢城等各大城市發生了，但這是我
頭一次親見。在遊行隊伍的末尾，有人在分發紙杯和蠟燭，有不少人領來，點著捧在手裏，加入到遊行的隊伍。我們便注意到街頭一處擺放著
木板，上麵有很多照片。看到照片上有兩個韓國少女的死屍血跡斑斑地躺在公路邊，看到作惡的美軍裝甲車仍然氣勢洶洶地在街上驅趕著人群
，看到死者母親滿臉淚水的放聲痛哭，也看到了漢城廣場上的萬人集會。我們幾個中國人特地在一張照片上多停留了一回兒，那上麵是美軍在
漢城的軍營門口，荷槍實彈，武裝到牙齒的美國白人黑人士兵衝著一群圍堵在軍營門口的韓國人齜牙咧嘴。邊上有一個小特寫，是一個美國黑
人大兵在毆打一個韓國青年。我們走出很遠，還忍不住回頭看。議論起這件事，我們都敬重韓國人的愛國精神，聯想到在中國過去也發生美國
兵糟踏中國女大學生的“沈崇事件”，我們都覺得祖國的確已從洋人麵前“站起來了”，置身異國的我們無須擔心祖國的姊妹們遭受洋人的侮
辱。
　　來到一家烤肉店門口，我們便決定在這裏吃晚飯。來到韓國近半年，感到中國的飲食文化遠比韓國豐富，韓國最有民族特色的就是烤肉了
。這個店是自助餐形式，每人4500韓元，隨便吃，酒水錢另算。我們配好了菜，要了幾瓶啤酒，便圍坐在桌旁。烤肉店的陳設也是典型的韓國
民族特色，我們要盤腿坐在木地板上，桌子是矮矮的，坐在地上扒在上麵正好。打著火，將牛肉片，豬肉片放在烤盤裏烤，油烤出流出來便漏
到烤盤下麵一個專門的碗裏。肉烤熟了，一個手展開一片生菜葉，將肉片放在生菜葉中，再放上辣醬蒜絲，卷起來，便送到嘴裏吃了。我們邊
吃著烤肉，邊喝酒，談著話。我們的話題無非是互相傾吐著身在異國的鄉愁，思念著在祖國的親人。我們也談到了韓國現代化生活，想到祖國
的貧窮動亂，心中無限感慨。異國的遊子都是赤誠的愛國主義者，我們舉起酒杯，衷心地祝願祖國繁榮富強起來。
　　等到每個人的臉上都喝得紅紅的，我們便步履蹣跚地離開烤肉店回學校宿舍，將鄉愁帶回每個人的單身窩。我又回到我的“穴居”，第一
件事便是給祖國南京的老婆打電話問好。
　　2002-12-25

 

 

我的文革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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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網絡上麵出現了很多關於文革的新奇意見，也有不少人在反對他們的觀點，雙方都說自己是文革中過來的人。我對他們的爭論不感興趣。
但說到文革，我想起來了，我也是經曆過文革的，雖然我那時還是個孩子，但我已經有了一些關於文革的記憶。
　　憑我的年紀，當然對文革早期的事無法留下印象，但文革後期，我已經到了過去解放區可以參加兒童團的年齡，我不但看到文革後期的一
些事，還某種程度上參加了文革，我可以說是文革尾期的一個紅小兵。
　　我六七歲時，經常到大隊部去玩，便經常看到一個宣傳隊在排演。看到一個漂亮的女隊員一手拿著碟子，一手拿著筷子，在唱：手拿碟兒
敲起來……。下麵的歌詞記不得了，但這是我記憶中最古老的一首歌了，至今，我的印象裏還能記得我和一些小夥伴們腳下墊著磚，爬在窗上
向排練大廳裏看。那個女演員的美貌當時在本大隊是有名的，可以說是我們的“大隊之花”。她出門走路，我們一幫孩子跟在她後麵不願離開
，還模仿她唱“手拿碟兒敲起來”的歌。那時候有個男宣傳隊員在追求她，便常趕過來保鏢，將我們一群野孩子趕走。小夥伴們便罵他打壞蛋
，衝他砸過石子就逃。後來，他們兩個的事到底沒成，女子嫁到別的大隊去了，她的角色便換了一個人，但小夥伴們都嫌繼來者長得醜，不去
看她了。
　　大隊部還發生一個故事。一個城裏幹部家庭下放在我們大隊的一個村子裏，幹部的女兒長得漂亮，安排在大隊代銷店當營業員。我父親是
大隊合作醫療室的醫生，出診去了村裏病人家，便將我和弟弟鎖在醫療室裏。我們當時很小，我隻有四五歲吧，被她耍了一回。她教我們從錢
箱裏拿錢給她，她給我們糖吃。我便胡亂地抓了一把錢給她，她給了我們一些小糖。後來，她便把這件事傳開了，但父親並沒有批評我們，隻
是以後他出門便將錢箱鎖起來了。這也是我最早的受騙的記憶。我講她的故事是一個愛情故事。她當時正與大隊民兵隊長談戀愛，男方家裏很
窮，並且女方的幹部家庭隨時要返回城裏，女方家長堅決不同意他們搞在一起。後來傳開了一個消息，說是有人在民兵隊長的辦公室的窗子上
偷看到兩個人赤裸裸地躺在小床上，女方的父親便將女兒鎖在家裏，代銷店營業員便換成一個男的了。到底是女的懷了孕，又發誓非那個民兵
隊長不嫁，還鬧死鬧活，幾次自殺未遂。到底，這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女方做新娘子時，肚子已經鼓起來了。後來，幹部家庭回城了，嫁給
本地人的女兒沒有走，便在民兵隊長所在的村子裏當了一輩子農民。
　　很小時，我便在村子裏放鵝，將一群鵝趕到收割後的稻田裏，或者有青草的池塘裏。往往正是公社社員搶收忙的時候，突然，鑼鼓聲傳過
來了，生產隊長便叫大家歇下來，聚攏到場基上。大隊民兵押著壞分子來開鬥爭會了。壞分子們每個人胸前掛著白牌牌，上麵寫著各人的罪狀
，有現行反革命分子，也有偷竊犯，等等。帶隊的民兵便叫每個壞分子向社員坦白自己的罪狀，然後喊幾聲打倒自己名字的口號，便結束了。
這樣的街頭戲總能吸引著我們，一到這時，小夥伴們便鵝也不管了，跑到場基上看，鵝乘機跑到稻田裏吃稻穗，大人們也是原諒的。
　　再說一點我上學以後的事。農村孩子上學遲，我到虛歲八歲才上學，正是1975年，文革還在繼續。第一件事便是做紅纓槍。哥哥歲數大，
自己做了紅纓槍，我和弟弟都想要，弟弟小，哥哥便幫他做了一個。我隻好自己做，用菜刀將一個小木塊削成平行四邊形，四邊要比中間薄一
些，將一個尖角插到一個竹竿裏麵，周圍係上紅紙剪成的長須須，紅纓槍便做成了。沒讀書時用來做放鵝棍，讀書後，上學時帶在身邊，課間
時間便與同學們練刺殺。為什麽要造紅纓槍，我記不得了，我那時特別愛紅纓槍，有時睡覺都抱著它。
　　我上一年級時，在學校參加了一個大會，好像是反擊右傾翻案風的，紅字標語中間鄧小平三個字專寫在白紙上。我坐在頭一排，跟著別人
喊口號。什麽口號，記不清了。小學二年級時，逢毛主席逝世。大隊的追悼會安排在晚上，先看露天電影，是毛主席逝世的實況錄像，我頭一
回聽到三個鞠躬。追悼會開始不久，大家的情緒被大隊書記調動上來了，社員和學生們哭成一片，我反正也哭了，我當時覺得毛主席不在了，
是一件對我來說非常可怕的事。
　　我小學時讀書成績好，不像後來越來越笨。我記得老師叫同學上黑板默寫《東方紅》歌詞，是一篇課文。很多同學“謀幸福”的“謀”字
不會寫，老師很生氣。他突然叫我，我寫出來了，老師大大地表揚了我。我是同學們中間頭一批參加紅小兵的，是在1975年。專門的熱鬧的會
場上，突然喊到我的名字，我便低著頭上了主席台，一排同學站著，由老師為我們帶上鮮豔的紅領巾，跟著老師宣誓：我們是毛主席的紅小兵
。
　　當然文革的記憶還能陸續寫出不少，本篇文章就寫到這裏。接下來議論幾句。對於我來說，文革隻是抽象的詞語，或者是課本裏學到的曆
史。但我的童年的記憶如果也算關於文革的記憶的話，我的童年是美好的，比起現在成為中年的我，我覺得那時幸福多了。現在，別人議論文
革，我也能依據書本說一些話。但當我促發童年的回憶時，我忽然感到我對文革的議論並不是自己的親身體會得來的，因而覺得還是不談為好
。
　　每一個人隻有一次童年，我的童年時代在記憶裏是美好的，現在掙紮在艱難的中年人生中的我常常懷念它。我想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問題，
現在的童年人就比我文革時的童年幸福嗎？文革時的中年人就比現在中年的我痛苦嗎？我不知道答案。我想，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幸福的童年
和艱辛的中年，這是肯定的。文革因與我記憶中幸福的童年聯係在一起，我關於文革的記憶便不會是苦澀的了。
　　2002-12-19
 

涓生的手記之二
　　
　　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還是過去的那個會館，我又一次回來了。這被我反複放棄的偏僻的破屋，又一次的創傷，我要在這裏慢慢舔治。依然是這樣的破窗，這樣
的窗外的半枯的槐樹和老紫藤，這樣的窗前的方桌，這樣的敗壁，這樣的靠壁的板床。我在這裏曾經有過甜蜜，我離開過這裏和子君在吉兆胡
同安了一個家，這個家破了，我回到這裏。後來，我找到子君，我們在幸福胡同重新開始生活，我便認為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我又一次地失
敗，子君又走了，我又一次回到這裏，我劃了兩個圓圈，可都在這裏收筆，這裏難道是我的宿命嗎？
　　我要再一次地向著新的生路跨出第二步去，現在所有的隻是初春的夜，竟還是那麽長。我活著，我總的向著新的生路跨出去。這一步我總
的要邁的，卻不過是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子君離開我，回到她的冰冷的家以後，我離開了吉兆胡同，回到了會館。在悲哀和貧窮之中，我訪問一個久不問候的世交去了，他是我伯
父的幼年的同窗，以正經出名的“拔貢”。我一無所獲，受到狗一樣的鄙視，便被趕出來了。但我並非真的毫無所獲，我收獲得隻是痛苦和悲
哀，他告訴我子君死了！一時我五雷轟頂，我當時以為子君總不會再來的了，她雖是想在嚴威和冷眼中負著虛空的重擔來走所謂人生的路，也
已經不能。她的命運，已經決定她在我所給與的真實，無愛的人間死滅了。
　　在會館裏，我能逃開這無愛的人間嗎？不能。子君走時留給的錢已經花完了，我現在每天隻吃一頓飯，可明天我還活著，怕一口飯也吃不
上。我不再去通俗圖書館，那裏覓不到我的天堂，我到街上閑逛，想找一個工作，可是哪裏能找到!
　　我這樣自認為體麵，清高的讀書人也會進那種地方，一想到，我就恨並且悲哀自己。那天，我在街上找工作，依然是毫無所獲，我卻不能
回家。因為那最後的一點錢已經用完了，會館似乎是等待我的墳墓了。饑餓的恍惚的我竟也會伸手向路邊的食攤子抓包子，手好像不是自己的
，而是子君的，送到我嘴裏，我便大嚼起來。可另外一個強壯有力的手將它奪走了，眼前沒有子君，隻有凶蠻的大漢，周圍一圈各式的獵奇然
而貪婪的眼睛將我們團團地圍住。我忽然明白我做了什麽事了，我羞愧，我對不起子君，對不起我自己。在我躺在地上，口角流出血之後，巡
警將我帶到那裏去了。我要有保人才能釋放，我還有什麽親人？我便說出那《自由之友》的總編輯的名字，和地址。我認識他，給他刊物投過
稿，和子君搬到吉兆胡同以後，我隻跟他聯係過了。
　　
　　我悲哀子君曾愛過的我，我竟然在那種地方和總編輯見麵了。我被放了出來，總編輯鐵著臉，可是給了我溫暖，他替我辦完了手續，陪我
走出局子，便在門外立定了。
　　“你怎麽混得這麽慘？！”
　　“唔唔……”
　　“我剛有個朋友讓我推薦個人去他們學校教書，你去吧。”
　　他寫了個紙條給我，塞給我幾張票子，扭頭便走了。我想向他傾訴我的悲哀，我和子君，可他已經走了。回到會館，我坐在桌前小心打開
那張紙片，我看到了希望，可是子君會來嗎？她已經看不到這一切了。窗外又是那穿著布底鞋的長班的兒子的腳步聲，我厭惡地關上窗子，那
破玻璃上卻映現了子君來了。我仔細一看，是常常穿著新皮鞋的鄰院的搽雪花膏的小東西的臉，加厚的雪花膏，我扭回頭，卻聽到敲窗戶的聲
音，我隻得又打開窗。
　　“有一個人找你，他自說是一個拔貢老爺的家人，有一張紙條要親手交你。你不在，我向他打了保票，他才給了我。”
　　我伸出手去。
　　“怎麽謝我？”
　　我從總編輯給我的票子裏抽出一張遞過去，一張紙條便落到我的手裏，雪花膏的臉便不見了。我想到我那位世交，他還會找我有什麽事嗎
。打開字條，我的心跳起來，是子君的字跡!上麵隻有兩行字：“涓生，快來救我”，下麵便是地址。子君沒有死？我想起來了。那次去世交那
裏，他說子君死了，我問他怎麽死的，他卻含糊其詞。原來他是在騙我？他曾說他的家人王升是和子君同村的，這個條子一定是子君交給王升
，求他親手交給我的。子君，我一定去救你，我要你回來，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再也不說傷你心的混賬話了。我快有一份教師的工作了，我能
養活這個家。
　　
　　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第二天，我去了那個學校，是個平民小學，校長很年輕，西裝革履，滿口洋文，可是對我很熱情，我的事很快說定了，下個星期我就開始
上課，現在隨時可以支薪。出了校長室，我立即到財物室去預支了第一個月的薪水，當作寶貝似的，我放在最裏麵的口袋裏。我在心裏喊了一
聲：子君，我來了。
　　我根據子君給我的地址，到了鄉下。我找到子君的家，在門外偷偷地徘徊，生怕被別人看見。終於，我看到子君在院子裏澆花，我快速跑
進去，子君見是我，拉著我進了她的房間，栓上門，伏在我身上哭了。我抬起子君滿是淚水的臉，我從自己的眼淚中看到子君瘦多了，我將她
擁在懷裏。
　　“子君，我們再也不離開了！”
　　
　　我帶著子君偷跑出來，我們回到會館。後來，我們又在幸福胡同租了房子安住下來。新家離我教書的學校很近，有課就去上課，沒課就在
家裏陪子君。我們起先很幸福，劫波之後，夫妻團圓，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我的薪水可以最低限度地維持家庭的生活，我們在一起回憶
我們當初相愛的時候，我們都幸福地笑著。我們回憶到吉兆胡同那段生活，我就懺悔，子君總是攔著我，說她不怪我，她此生找到我決不後悔
。
　　“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幹涉我的權利！”我永遠記得子君說過的話，但她現在不說了。
　　這年春節，政府提倡過陽曆年，將陰曆都從曆書上取消了，但老百姓依然記得這個傳統，家家忙著祝福。就在這時候，我當爸爸了，子君
為我生了一個兒子，我們給他取名叫小涓。有了孩子以後，子君忙著帶孩子，家務還是她來做，但我開始為她分擔一點。我的薪水不夠用了，
在同事的幫助下，我又在別的學校兼了課，一家三口的生活還能勉強維持著。
　　生活越來越平淡了，我感到家還是一個家，卻不像去年那麽溫暖。子君將心都放在孩子身上，很少和我說話了，我也忙著上課和備課，時
間就這樣將我們破鏡重圓的喜悅一點一點地淡褪去了。
　　子君開始恢複舊課了，當小涓睡著了，她將我從學生的作業本上拖出來，要我重複給她看。隻是我很怕她看到我那可笑的電影的一閃，但
我又知道，她一定要看見，而且也非看見不可。我已經記不清那時怎樣地將我的純真熱烈的愛表示給她。豈但現在，那時的事後便已模糊，夜
間回想，早隻剩了一些斷片了。在吉兆胡同時，子君強迫我回憶，表演，但現在的記憶上卻偏隻有這一點永遠留意，至今還如暗室的孤燈一般
，照見我含淚握著她的手，一條腿跪了下去……
　　
　　每夜，在孩子哄睡著以後，子君便叫我自修舊課，在黯淡的燈光下，我機械地跪下來，背誦著那句話，子君起先還隻是評論我像不像，然
後對我說，涓生，我今生隻靠你了，你可不能背叛我。可後來，便增添了新的功課，她開始問我，我在外麵的事，都老實地告訴她，她又懷疑
起來了，我與女同事的關係如何，有沒有女學生喜歡我。我說都沒有，她似乎相信了，第二天夜裏，還是這般自修舊課，審問，懷疑。
　　有一天，我回家和子君說了一聲，便去參加學校安排的聚餐，很晚才回來，也被同事灌多了。我回到家，子君正在哄孩子哭，我衣服也不
脫，倒床便睡了，夜裏凍醒了，子君沒有給我蓋被子，卻抱著孩子站在我麵前，鐵青著臉，像一個威嚴的法官審視著一個罪大惡極的犯人。孩
子在哭，她也不管，往小搖籃裏一放，便叫我起來，責問我在外麵玩得高興，可曾想到老婆和孩子，可想還要不要這個家。她要我說出學校有
幾個女同事，各是多大歲數，婚否，長相如何。她竟然說，女教師，洋學堂，都是狐狸精。她忘了她當初也是學校出來的。可我不敢反駁她，
我隻有唯唯諾諾。
　　有一個學生太笨，作業還是不會做，放學後，我將她留在辦公室裏，反複地教她。這是一個產業工人家的孩子，都十四五歲了，還在上小
學四年級，父母不識字。這孩子學習很努力，穿著也樸素大方，一身粗藍布旗袍，拖著兩條短辮子。我正在為她的不開竅著急，突然，辦公室
門被咚地一聲踢開了，師生都回頭，緊跟著一隻腳便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怒氣衝衝地衝進來。我一看是子君抱著小涓來了，忙迎過去，啪的
一道耳光便響在我的臉上，同時聽到子君在罵我的學生：“騷狐狸精，真不要臉！”那學生哭著跑走了。
　　
　　回到家，子君不要我自修舊課了，審問我與女學生到底什麽關係，我告訴她真相，她不信，我真想打她一頓，可是從來沒有這個習慣，我
便拿自己的頭往牆上撞，子君拉住我，她來安慰我了，沒有不清不白的關係就算了，你以後不許和她來往。我硬氣起來了，我可是老師，不和
學生交往，我幹什麽工作？我們怎麽生活？子君並不認錯，隻是要我答應：不準給這個女學生補課，不準給這個學生高分成績，上課不許提問
她。
　　可事實上子君的命令沒有這個必要，第二天去學校上課，校長找我談話，安慰我，並告訴我那個學生沒有和家長說，但昨晚找到他，隻告
訴他一個人事情經過，還說我“真可憐”。當我準備離開校長室去上課，校長親自為我拉開門，麵無表情地告訴我，那個大齡女學生輟學了。
　　課堂上，我看著那個空位子，心中充滿了悲憤和難過，我感激這個學生，學習不好，心很美，她沒有告訴家長，也沒有大鬧。事情悄悄地
過去了，隻有她自己，校長，我和子君知道。可是她卻輟學了，雖然笨吧，卻是我和子君使得她在這裏讀不下書。
　　
　　時間就這樣過的很快，子君又恢複了自修舊課，我跪下之後，她便審問我在外麵與別的女的有什麽關係，老實招來。我將自己在學校的所
有的事情詳細地匯報給她。她特別關心有關“別的女的”的事，當我說到和一個女同事在圖書室裏打過招呼之後，她便放大鏡似的審問這個細
節，這個女教師雖然結過婚了，可是婚後的男女也有的不是好東西，就像我一樣，子君說。
　　我真的越來越不了解子君了，當初我認識的子君是那樣的清純，脫俗，單純，可愛，現在的子君怎麽了？是女人結過婚都會這樣，是家庭
婦女的關在家裏的瑣屑生活使她變成這樣的，還是我真的有什麽過錯？
　　一天夜裏，自修功課和審問都結束以後，子君忽然警告我，“你們學校新來了一個女教師，師範剛畢業的，長的像狐狸精似的。你小心點
。”我很詫異，這個女教師前天才來，而子君這幾天從未到學校去過，她怎麽知道的？看著她的狡黠的笑，我不敢問她，但我懷疑起來。
　　過了一段時間，一天，我上完課回到家，門從裏麵栓著，我敲敲門，很久才聽到子君說話。我說是我，快開門啊。子君不來開門，責罵起
我來，你還曉得回來，你不是跟那個狐狸精喝咖啡去嗎，你跟她過日子去!這個家沒有你了!我來不及細想，隻是求她，我老婆和兒子都在這裏
，這裏不是我的家哪裏還有？你不要胡思亂想。快開門。
　　門終於開了，子君和她懷裏的小涓都睜大眼睛瞪著我，我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樣悄悄地溜進去。待我坐下，她將兒子放在床上，開
始審問我。
　　“你今天作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沒有啊。”
　　“我都知道了，你老實地坦白的好！涓生，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知道了才問你！”
　　“我絕沒有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你還隱瞞？”
　　“我問心無愧。”
　　“好，那我提醒你，課間，你和那個新來的狐狸精……”
　　啊，我想起來了，課間，我和一個同事正在教師休息室休息，那個新來女教師進來了，她和那個同事似乎很熟，親密地聊起來，接著兩個
嚷著要晚上一起去喝咖啡，女教師忽然說，涓生夫子很可愛，我們三個一起去才有趣。我連忙說不去，同事笑著嘲笑我是有名的“妻管嚴”。
正好上課鈴響了，我不理他們，便上課去了。下課後我就回到家。子君不是指這件事吧。
　　“我自己想不出什麽錯事。”
　　“你當我不知道，那個狐狸精喜歡你，還要和你喝咖啡才有趣。我什麽都知道，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裏，我有偵探。”子君說。
　　我眼前閃過同事那張小白臉的笑，他給子君當偵探？他們什麽關係？我開始用心思。
　　我問：“你的偵探的話就那麽能相信？”
　　“人家是真心對我好，可不像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當初怎麽看走眼，被你糊塗地騙去貞節”。
　　什麽？我滿腔怒火，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給了她一個耳光。她捂著臉說：“從來沒有人打過我，我的爸爸媽媽都沒有打過我，你敢打
我，你記住。”她跑到裏屋栓上門，我氣的跨出大門，小涓忽然大哭起來，我也沒有回頭。
　　
　　如果我能夠，我要寫下我的悔恨和悲哀，為子君，為自己。
　　現在，我又身在會館裏，隻有寂靜和空虛依舊，子君卻絕不會來了，連同我的兒子，我不知要到什麽時候。那天，我在街上徘徊了很久，
終於回到家，門栓了，怎麽叫也不開，就像裏麵沒有人。直到有個鄰居在他們的房裏喊：“要不要讓別人睡覺”，我才停止打門。我扭轉頭，
到一個同事家睡覺了，我撒謊說，子君帶孩子回娘家去了，我忘了鑰匙在屋裏了。
　　第二天，我由同事家去學校，忐忑不安地上完四節課，已經中午了，趕快往家趕。門一推就開著，我一陣驚喜，可進到房間，什麽人也沒
有，子君和兒子都不見了。我等了幾天，都不見子君，我開始著急了，向校長請了幾天家，趕到鄉下子君家裏，子君也沒回父母家，我像狗一
樣被趕出來。
　　我到處找，就是找不到。我終於死心了。子君，你真狠，你拋棄我走了，還帶走了我的兒子。我帶著一把刀回到學校，那個同事正小白臉
地笑，我走到他跟前，舉起了刀……
　　我從牢裏釋放出來，坐牢的許多天裏，子君沒有來看我，我已對她徹底絕望了。我被幾個學校都解聘了，我成了刑滿釋放犯，無業的流浪
漢。幸福胡同的家早已被房東租給別人，我去隻拿到一點可憐的衣物，便回到會館來。
　　
　　子君，你在哪裏，還有我們的孩子？
　　但是，夜竟是那麽長，我又一次回到會館，吉兆胡同，幸福胡同，都夢一般地消逝了。我活著，子君和兒子也應該活著，隻是我不知道，
兒子可改姓了別人的姓沒有？我活著，我總得像著新的生路跨出去，我要遺忘，我為自己，並且為子君，但怕我做不到。
　　我要向著新的生路跨出第二步去，我要將真實深深地藏在心的創傷中，默默地前行，用遺忘和說謊做我的前導……
　　(本故事純屬虛構，材料取自魯迅《傷逝》和韓國同事故事，對號入座者蓋不負責)
　　2002-11-02

 

 
濟州島記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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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濟州島，是一般中國人較熟悉的地名，因為中國與巴西的一場世界杯足球比賽就在這個島上舉行的，這裏也是中國人不需預先簽證而能到
韓國的一個地方。2002年12月26號，我和一群中國老鄉旅遊了濟州島。
　　濟州島，位置在韓半島以南，中國江蘇和日本長崎之間的北太平洋上，麵積1845平方公裏，是韓國的第一大島。該島的形狀呈橢圓形，中
部高四周低，島中央漢拿山，1950米，是韓國最高峰。曆史上，該島是個獨立國家，名叫耽羅國，後歸朝鮮統治，也曾在蒙古人管理下一百多
年，因而島上保留著獨特的風俗習慣，又由於該島是火山島，地形地貌上也有特別的特征。韓國人喜愛濟州島，當作旅遊度假勝地，譽之為“
韓國的夏威夷”。
　　中國秦代的徐福東渡求不死仙草經過濟州島的傳說，表明中國人與濟州島的交往有著悠久的曆史了，現在島上的很多地名和傳說都與徐福
的故事有關。中韓建交後，中國人到濟州島旅遊的人增多，該島是開放的區域，中國人來韓國該地可以落地再簽證，更吸引了大量中國遊客。
特別是今年的世界杯比賽期間，島上的西歸浦是中國巴西比賽的地點，大量的中國球迷出現使該島擠滿了中國人。
　　為了與居住在漢城的中國老鄉會合，我們居住在大田市的老鄉準備到金浦機場乘飛機去濟州島。漢城的老鄉們計劃玩過濟州島以後，直接
從島上回國，我們則還要回到大田工作。26號上午，我們趕了個早起，六點鍾便在刺骨的寒風中走上街頭打的，到了大田東部汽車站，乘上去
漢城北麵的金浦機場的長途巴士，7：20開始出發。大田在韓國的中部，金浦在韓國的最北端，我們的公共汽車經過半個韓國的距離，花了三個
小時的時間，十點多才到目的地。來到韓國從仁川到大田以後，我一直呆在校園裏，這是第一次居韓以後的出門遠行了。一路上經過韓國的原
野，山林蔥鬱，殘雪斑白，農田平整，麥苗青青，特別感到韓國的交通發達，高速公路縱橫交錯。
　　韓國航空的交通很發達，乘飛機旅行已經普及到一般的韓國人，花費不多，快捷又方便。憑著簡單的英語，我們很快辦好了登記手續，在
候機大廳中與居住漢城的中國老鄉會合了。韓國國家麵積不大，東西短南北長，最長的航線是金浦到濟州島，也才一個小時十分鍾的旅程。我
們乘坐的韓亞航空公司的客機11：50起飛，12點便降臨到濟州島了。這是我從祖國南京空中來韓國後的第一次坐飛機，兩次的感受已經不一樣
了。來韓國第一次乘飛機，飛機在空中飛行，空中的雲彩世界，俯瞰大地的奇特視點，讓我新奇不已，這一次的空中觀光，似是舊景相識，但
我還是溫習地欣賞了白棉絮一般的空中童話般的世界。
　　飛機在濟州機場降落時，濟州島下起了大雪，但觸目的到處是榕樹，北國的雪和南國的樹木使我們感到來到了一個南北交匯的神奇之地。
一行人走出機場，當地旅行社的導遊便帶來汽車在門口迎接我們，帶我們上了麵包車，駛向預先訂好的賓館。導遊是個年輕的女性，當地人，
已經學了五年漢語，去過中國，現在職業是中文導遊，與幾家旅行社合作，一般一個星期工作三天，其它都是休息時間，收入已經很高，讓我
們羨慕外國人的富裕，閑適。我們到一個叫新島旅的四星級賓館安頓好行李，便出去吃中飯，是韓式火鍋。
　　濟州島上有兩個城市，一北一南兩個港口，都在中間，被漢拿山隔開。北部的濟州市是濟州道（省）的首府，飛機場就在市區和麵向韓半
島的大海之間。南麵的港口城市便是舉辦過世界杯足球賽的西歸浦市。下午開始遊玩，導遊和專車司機安排我們先遊濟州市的幾個景點。濟州
島的雪似乎特別歡迎我們這一行中國客人，下得很猛，我們便在滿天的雪花中開始了我們在濟州島的旅遊。這雪很有特點，大似鵝毛，砸下來
有勁，碰在手上卻特別輕軟。
　　我們玩的第一個景點是神奇之路，又叫怪坡，在濟州市南麵的郊區。這是山坡上的一節公路，兩邊是山林，除了附近的幾家店鋪外，這個
景點一切是自然狀態。麵包車到了怪坡，便熄了火，車子神奇地爬起坡來。我們便議論起來，有的說是下麵有一個特殊的磁場，有的說下麵有
鐵礦石。到怪坡的上端，我們下了車，導遊拿來一個水平儀放在公路上，水銀球偏到了下坡。路邊的一家店鋪免費提供自行車，我們都一個個
騎了，下坡時要用力踩，上坡時則用很小力就行。後來在賓館裏看旅遊手冊，上麵說是因為周圍景物的關係使人發生錯覺，誤將下坡看成上坡
，才明白怪坡與地下磁場或礦物並無關係，隻是當時的確觀看和體驗了神奇之路的神奇。
　　怪坡附近的一個景點更有文化價值。這是私人創建的一個景點，叫“耽羅木石苑”。耽羅是古代濟州島的國名，木石園展示古代耽羅的文
化風俗。矮矮的石頭圍牆裏，散布著許多石頭稻草屋和石頭建築。我們走在園中，導遊指著一個石頭雕成的老人像說，這是濟州人的祖先，也
是當地的守護神，名叫石頭老公公，它的身上有靈氣，摸它的鼻子生兒子，摸它的肩膀發財運，摸它的帽子身體健康。我們一行人便不管老少
，都將石頭老公公的這三處摸遍了。我們後來發現這石頭老公公在濟州島上到處可見，不但用來作為大門兩邊的裝飾性建築，如中國的石獅子
，還製作成大大小小的模型在商店出售，連日常用品上都印有它的形象。我後來買了一尊這樣的一個石頭老公公，化了三千元韓幣，現在正放
在我的書桌上。木石園裏陳列的木頭主要是樹根，數千年以上的樹齡，在火山岩中鈣化成各種奇形怪狀，便不再腐爛。我們更感興趣的是石頭
文化。有許多石頭碼成的塔，頂上是一個人臉形狀的大石塊。這是古代濟州人祭祀神靈的建築，相當於蒙古人的敖包，濟州島被蒙古人統治一
百年，蒙古的文化在這裏留下了痕跡。導遊叫我們撿一塊石頭放在塔身上，許個願，大家便都行動起來，我許的願是祝在祖國的老婆和兒子平
安，快樂。我們也看到了遠古的男性生殖器崇拜的遺跡，一個老鄉專門在這幾個石雕前照了像。
　　下午的最後一個景點是龍頭岩，在麵向韓半島的海邊。我們看到了遼闊的大海，海風很大，使我們感到陣陣冷意。大海邊布滿了奇形怪狀
的黑色岩石，我們順著石間小路下到了海邊，便看到側麵一塊伸向海裏的巨大石頭成龍頭高昂，衝著大海咆哮的形狀，由於是有氣泡的火山岩
，龍體特別黑，特別有質感。龍頭岩是韓國的一個象征性景物，我已經在一些韓國書籍上見過它的照片，這次親見，感到它的氣勢，驚歎大自
然的天工。
　　導遊是個熱情，能幹的人，汽車旅遊總有一段乘車走向景點途中的時光，當大家停止自談時，她總能插進話來活躍氣氛。她說濟州島有三
多，石頭多，風多，還有什麽多，要我們猜，我們便猜起來，桔子多，馬多，汽車多等等，導遊說都對，但答案是女人多。因為古代濟州男人
出海，女人在田間勞動，就像中國的惠安女，外來人便有錯覺，認為濟州的女人多了。有同伴驚叫濟州島上常常看到中國文，她糾正說應該叫
韓文中的漢字，仍是韓國文。導遊說今天的遊玩便結束了，便帶我們去一家餐館吃晚飯，我們吃到了很多生菜包烤肉和許多小碟子盛著的各種
的韓國泡菜。
　　晚飯後，導遊帶我們到免稅店去買東西，雖然免稅，但都是名牌東西吧，價錢不菲。有一位老鄉想買一盒韓國的化妝品帶給國內的妻子，
但隻有到機場出境時才能拿到貨，便打消了念頭，幾位女士也什麽都沒有買。導遊便帶我們去一家古南都飯店裏的賭場，免費給了我們每人
1500韓元的籌碼，便告辭我們了。大家都不是賭博的人，但玩玩的心思還是有的，導遊給的籌碼放在輪盤的各個數字上，大家都沒有碰到運氣
，一下子輸光。牌桌上的賭博大家看不懂，隻好去玩老虎機，有現錢就行。雖然有人贏了幾次，但時間一長，還是都輸了，大家鬧著玩，當然
輸得不多。回到宿舍，有四個人湊成一個牌桌，打過幾圈，其他沒打牌的人便提議去酒館喝酒。我們大田工作的幾個人便請了大家去一家地下
酒館，喝啤酒，吃水果點心，唱卡拉OK，玩到夜裏一點多才回去。
　　27號上午，大家吃的是賓館的西式餐，我第一次吃飯用了刀叉。九點多，導遊和司機來了，我們便開始第二天的遊玩。作為火山運動形成
的濟州島有許多火山，統計有三百六十個火山口，最著名的有漢拿山頂的白鹿潭，城山日出峰和山君不離火山坑，我們隻安排玩城山日出峰，
這是這天遊玩的第一個風景點。
　　城山日處峰在濟州島的正東麵，便有迎接日出之義，是伸進海裏的一個高聳的火山，一麵通過大的斜坡與陸地相連，另一半在海上呈半圓
形。我們走過綠草如蔭的坡上草地，便在眼前聳立著陡峭的山峰，我們順著山道爬上山頂，每個人都累得發喘。站在峰頂，眼前的腳下是一個
象鍋形狀的盆地，這便是火山口，不給人下去，大家隻能向下看，盆地裏長滿了雜草，也有一些鬆樹零星地散布在裏麵。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火
山口，驚奇它的形狀，也想到它會不會再噴發，導遊說，現在濟州島上都是死火山，你們不用擔心安全，大家便笑起來了。旅遊圖上有這個火
山的照片，從空中俯拍的，就像一個巨大的石磨盤，比自己肉眼看到的美得多了。站在山頂上可看到大海近處碧藍的水麵，遠處水天一色。一
麵的草地下麵，是一個碼頭，有各式的建築，還有長堤伸進海裏，有船來往於碼頭和附近的小島。這是個美麗的海濱，大家都紛紛拍照，我想
到“韓國的夏威夷”之說，非常喜愛起這個地方。因是陰天，看不到海上的紅日，想到要是夏天來，海風不冷，朝日從日出峰海邊升起，我拿
著書躺在草地上，那是多麽愜意的畫麵。
　　離開城山日出峰，汽車向西南方駛進濟州島內地，經過很長的山間道路，我們到下一個景點城邑民俗村。路上，導遊安排我們到農家的桔
子園遊玩，我們可以自由地在園裏摘桔子吃，照相，紅紅的桔子綴滿枝頭，我們吃著桔子，照了相，久久不願離開，大家仿佛都愛上了田園生
活。終於又出發了，路上看到不少山峰都有火山口，山頂盆地傾斜向我們的一麵讓我們看到盆地裏長滿了樹木，也看到地方的馬，矮矮的，毛
膚特別黑，如火山岩一樣的顏色。內地較荒涼，土地貧瘠，也少人煙。
　　城邑民俗村是旅遊公司創建的，全是矮矮的茅草房。我們在村邊的飯店吃了飯，汽車便帶我們在村裏轉了一圈，然後下車到一個院落，一
個村裏導遊來迎接我們，和我們的導遊一道帶我們參觀。看到矮矮的草屋，泥土的地麵，石欄裏養著的豬，我與幾個出生中國農村的人便叫起
來，這像我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呀。但還是與祖國的貧窮的農村大有區別。房子的大門前高抬起一塊大雨篷，導遊說是防台風時用的，刮台
風時雨篷便放下來，門窗便全被擋起來了。我們看到小村裏綠樹成蔭，我特地仔細端詳了一下開花難的鐵樹。各種樹上有一卷稻草，一頭伸進
水缸裏，這是下雨時接水的，濟州島內地缺淡水，飲用水要用當地的水罐由婦女們背著去遠處取水，一般用水就指望著從樹上流下的雨水了。
村裏導遊說韓語，我們的導遊翻譯成中文，我們由此知道，這裏的說法是男人要是背水罐子，就娶不到老婆，看樣子取水是女人的專利了。現
在，旅遊公司利用這些傳統的建築招攬旅客，也開發一些新產品，主要是五味子和冬蟲夏草。五味子在這裏封窖，然後加工成糖漿，既是藥又
是營養品。聽導遊說，五味子並不是同時有五種味，而是不同體質的人吃了有不同的味，不同的味可以判斷出不同的人的病情。我們一行人嚐
了五味子糖漿，叫什麽味的人都有，但還是甜味居多，導遊說甜味說明吃的人腰酸眼脹，這正是讀書人的常見病。最感新奇的是冬蟲夏草，似
乎與中國的不一樣。利用草屋上的稻草養草蟲，這蟲我小時候住的草屋上也有，但濟州人等這些蟲養大了，便采來向蟲的身體裏注入真菌，然
後將蟲子密封在瓶子裏，蟲子死了，身上的營養正好用來生長菌草，這菌草便是冬蟲夏草，可以磨成粉，製成各種食品。我曾經蒙學生送我一
瓶冬蟲夏草酒，這時才明白，所謂的韓國的冬蟲夏草是這樣來的。有幾個將要回國的老鄉買了幾盒冬蟲夏草食品準備帶回國。
　　我們遊玩的最後一站是濟州島最南端的西歸浦市。傳說徐福帶著童男童女東渡仙山采長生草，先到了濟州島，但漢拿山上沒有仙草，徐福
便在海邊萌發歸意，祖國在西邊，這便是西歸浦得名的由來。但徐速到底怕秦始皇怪罪，西歸途中還是轉向去日本了。我們一進市區，便感到
與島內地是兩個世界了，熱鬧的人流使我們感到親切。我們先遊玩了天地淵瀑布，一個天然的峽穀，兩邊是陡峭的山崖，中間是河流，兩邊山
腳被人工開辟成寬闊的道路，栽了許多熱帶溫帶的樹木，便成了一個公園。順著峽穀走到盡頭，迎麵便是一個絕壁，上麵掛著瀑布，這是河的
源頭。我們都稱讚起韓國人對自然的巧妙利用，有人便說咱們南京這樣的山間峽穀很多，回國後也可這樣開辟成公園呢。
　　接下來到海邊坐潛艇。我們早被導遊預訂好票，一到碼頭便趕上一班下水。一班四十個人，一天裏的班次有限製。我們在候船室裏，看到
牆上有很多遊客照片，江澤民先生也來過這裏，還看到中央電視台主持人崔永元與愛人兒子的照片。牆上有很多人簽名，我也簽了韓文名字在
上麵。我們走過長堤到了一個遊船上，遊船駛出港口到海裏的一個島山邊，等潛艇浮出水麵，先一班的人走後，我們便登潛艇了。每個人被免
費照了像，登上潛艇，順著梯子下到艙裏，兩個人合看一個鏡子，便可看到海水中的景象。潛艇開始下沉，十米左右，可以看到許多海魚，有
蛙人在水裏繞著潛艇轉，散著飼料，便有大群的魚聚到觀望窗口來，大家都衝蛙人打手勢，蛙人也以手勢回答。十米左右看魚仍是自然光，等
到了三十多米深，便是看珊瑚了，潛艇要打出彩燈光，才能看到，於是在彩光下，珊瑚呈現各種的顏色，十分美麗。有中文翻譯告訴我們，這
裏的海裏都是軟珊瑚，水分太多，不能製成珊瑚製品，潛艇主要是沿著島山的山坡下沉的，這裏沒有大魚。三十多米深看過珊瑚後，潛艇開始
上浮，我們又回到了水麵，回到了人間，我們便是太平洋底來的人了。上了遊船，繞島山轉了一圈，我們便踏上了回途。工作人員給遊客散發
食品，大家往空中灑，便有許多海鷗跟過來，飛著叫著，搶著食吃，有的在空中便接著了食物，有的等食物落在水裏便落到海裏捕食。這是個
動人的景象，我以前隻在圖片上看到過。等我們上岸，每個人便拿到自己的免費照片和一份有船長簽名的坐潛艇下太平洋的證書。
　　最後一個景點便是西歸浦的足球場，廣場上是十一尊巨大的石頭老公公的雕像，代表十一個球員，飄揚著三十三麵參賽國的國旗，我們看
到了五星紅旗，都紛紛行注目禮。走進球場，伸向天空的巨大鋼管構架下是綠草的球場，中間四邊是密布的看台座椅。我們照了相，便下到地
下環形大廳裏，這裏有許多大照片，都是各國運動員比賽的實景。我們看到了中國運動員在比賽場的英姿，大家都很高興，雖然中國隊輸給巴
西了，這本是預料之中，但中國隊第一次出現在世界杯賽場，還是令人高興的事。巴西是這次比賽的冠軍隊，中國隊能與巴西在西歸浦比賽，
是中國隊的光榮，我們這天來這裏遊玩，便也分享了這份光榮。一個巨大的紙張貼在牆上，有許多運動員教練員在上麵簽名。現在紙上還有空
，我們便也在紙上簽起名字來，我簽的是我的韓文名字。當我們離開足球館，我仿佛聽到中國隊正在裏麵與巴西隊拚殺，這聲音充塞著我的耳
鼓。
　　西歸浦，徐福曾在這裏西歸，但我的部分同伴要到濟州市機場坐飛機回國，我們便告辭它了。夜色降臨，車子向北穿過濟州島，到達濟州
市。吃過晚飯，逛了一會兒鬧市街，便將我們送到飛機場。在這裏，我們送走了漢城過來的中國老鄉，他們都乘飛機回上海，很快回到祖國的
懷抱了，我們在大田工作的幾個人卻隻能繼續留在韓國，分別時我們戀戀不舍，留下的羨慕著回國的。我思念著愛妻，我隻能托他們代我向愛
妻問好了。
　　昨晚，我們留下的幾個人換到一個韓式旅館住宿，導遊開著自己的車子送我們去。一宿之後，今天上午，我們留在韓國的幾個老鄉乘飛機
離開濟州島。當飛機降落在韓半島中間的清州機場，我們的濟州之行便結束了。巴士帶我們回到大田，我們又繼續著異國的慣常的客居的工作
生活。
　　現在坐在宿舍的電腦前寫文章，我想到了西歸浦這個地名，祖國，我什麽時候能再回你懷抱呢？愛妻呀，我多想回國與你快快相見！書桌
上的石頭老公公在保佑著我，我的願望很快會實現吧。
　　2002-12-28

 

想念幾個人

一九八九年，我二十一歲，剛由高等師範畢業走上教師工作崗位不久，我教學初中二年級語文課。我的第一年工作實習期要到這一年的暑假才
結束，以後我就是所在單位的正式職工了。但一九八九年的暑假對我來說是“黑色”的，我被告知不能再當教師，或者辭職離開單位，或者聽
從單位重新分配。我通過十多年寒窗苦讀才走出貧亂的鄉村，走進了現代的都市文明，我豈能自願再回去，那要把幾輩子才出現我一個“城裏
人”的家裏人氣死。我向單位表示，我不會主動離開，隨便他們怎麽處理我。這樣，一九八九年的夏秋之交，二十一歲的我走進了當時對我全
然陌生的監獄。
一九八九年夏天，一個酷熱的暑假剛要開始的時候，校長找我談話，說政治處要找我，可能我的工作要調整，要我有個思想準備。我馬上明白
了，我走進教室給我的初二學生上最後一次課，在黑板上寫下一行大大的英文：THE LAST LESSON 。我是個迂腐的讀書人，滿腦子專業文學上
的知識，在命運發生逆變的時候，我卻戲劇化地處理它。我學起都德的小說《最後一課》裏的情節，給學生上起了最後一課，充滿感情地談起
我的教書育人、啟蒙思想的偉大理想和抱負，所以我考大學時選擇了師範專業。我是多麽地熱愛教書這行職業呀，但我對學生們說，這是我給
你們上最後一次課了，我對我的教鞭和你們都充滿了戀戀不舍之情。那次課可能是我一生中上得最成功的一次課，那時我不知道我這一生是否
還有機會當老師。
到了政治處，處長告訴我，我不能再當老師，我的實習期沒有通過，如果我不願自己辭職離開的話，單位隻能考慮重新分配我。當時的情況隻
能是這樣，我一旦辭職，我的戶口將退回我出生的鄉村。我向處長表示我不會主動辭職。處長說，那你耐心等消息吧。我默然接受後，一直嚴
肅著臉的處長開始和顏悅色起來，他向我大談社會主義的優越性，便要我多讀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書。我說我在上大學的時候，便讀
完了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四卷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十二卷及毛澤東選集四卷。他愕然起來，便說還要再讀讀，這樣的好書讀一輩子也不能說
就讀好了呀。他叫人給我毛澤東選集五卷，要我認真學習，特別是“老三篇”，要寫讀書筆記，交給他看，算單位交給我的政治任務。
暑假回鄉，聽在鄉辦企業當廠長的兄長說，我的單位曾聯係教委想把我退回去，因為我是教委分配去的。教委當然不會退回了，我當初分配就
是教委的領導幫忙，才沒有分配到鄉下農村中學，而是分配到在本地區的企事業單位的子弟學校當老師。我在農村的家裏沒多呆長時間，便回
到了單位。九月份開學，我被告知，我的新工作還沒有落實，我仍然可以不上班，工資照發，但我不能離開單位，隨時接受領導會見。此期間
，政治處處長找我談過幾次話，主要是談我的思想，他甚至提到了我在大學讀書期間，曾經有一次跑到南京棲霞寺想出家當和尚的事。本來，
談馬列毛，他還說不過我，我懷疑他這方麵的書讀的並沒有我多。現在好了，由我的曾經想出家事談到佛教，再談到氣功，而處長正是氣功迷
，曾在單位職工間辦氣功培訓班。談起氣功，他終於在我麵前顯示了學問，我也自覺做個好聽眾，偶然插嘴我對“禪定”、“虛靜”的理解，
處長很滿意我的表現，說我的政治學習通過了。
一九八九年十月，單位給我安排了新的工作，那是到監獄，當獄警。我被具體分配到建築大隊的一個中隊當分隊長。當我第一次走進高牆鐵絲
網的院子，我覺得我簡直是在做夢，上帝同我開了個大玩笑。也就是在這每天奔波在獄內獄外期間，我發誓我一定要堂皇地離開這兒，我便想
考研究生。一九九五年，我終於夢想成真，我考上了南京大學中文係碩士研究生。當我離開監獄，我流下了淚水，我在這個我人生第一個工作
的單位工作了七年，我初到時才二十歲，而我離開時已經二十七歲了。我二十幾歲的青春寶貴歲月裏，有七年時間就這樣“萬事蹉跎”了。回
過頭看，我也發現，上帝開的玩笑畢竟是高級玩笑，我被送到監獄的借口是我不適合教書，但我後來不但當了大學教師，而且在外國的大學課
堂裏手執教鞭起來。
我曾經在出入監獄的時候，被夜晚的高牆鐵絲網上掛著的月亮的景色打動，我便想以後有空學習作家從維熙，寫一組“大牆文學”文學作品。
但直到今天，我還沒有動筆。我對自己過去的監獄經曆一直守口如瓶。我今天怎麽寫起這篇文章來呢？這涉及到我文章的第二個內容：想念幾
個人。
身在異國，我通過網絡與國內知識界保持聯係，寫了不少網絡雜文，也結識了不少網友。這些網友中有一個杜導斌兄，與我聯係非常密切，我
曾參加由他和和其他人發起的多次網絡簽名運動，最近一次還正在過程之中，我一如以往地支持他。這次他也把我列名為發起人，是我要感謝
的。突然得到他的消息，他被他所在的單位派去出差了，他匆匆地說其中有什麽微妙。想到萬一是什麽不好的事，我一直擔心掛念著。終於五
天之後，得到了他的切實消息，那是他寫的一篇談這五天發生的事的文章。因為最近的一次簽名事，他和他的所有親人被各個有關單位安排一
段時間不給回家。杜兄在文中說：“我不怎麽仔細地檢查過電腦，家裏的一些地方和我自己的辦公室及辦公室裏的屜櫃，沒有其它異象。應該
向這些活幹得漂亮的專業人員表示敬意，也應該為他們的工作——僅僅是工作的專業水準層麵替他們請功。然而，來自朋友們和鄰居們的信息
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就在我外出的這幾天裏，我的住宅，我的辦公室都曾有不速之客光顧——為了保護好心的人們不受牽累，有關的細節我不
便在此一一挑明。盡管搜查的人們千叮嚀萬囑咐不得對第三者透露風聲，但與他們意願完全相反的是，人們把實情告訴了我，因為他們同樣厭
惡秘密警察，因為他們知道，我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是在冒著風險為底層說話。”
不管怎麽樣，好朋友畢竟是平安了，我在異國懸掛五天的心終於放下來了。我想，如果我也在國內，我會不會也受到杜兄這樣的待遇呢？我與
杜導斌一樣，隻是寫寫文章，也是憲法保護的言論自由範圍內；我們都沒有參加任何“非法組織”，也不做明顯違反法律的事，我們能會犯什
麽罪呢？作為一個文化人，寫文章發表是天經地義的事，海內外華文網絡都是我們可發表文章的園地，天下的華人是一家，這一點也是問心無
愧的。至於最近的事是為了一個老鼠，我們也隻是要求司法公正，這是公民的願望合法地表達。聽說不隻是杜兄，還有牛博士也得到了類似的
遭遇。我也為牛博士說幾句。我曾經寫過一文《懷念牛博士》，說我在讀書時怎樣受到他的批判李澤厚美學的著作的影響，後來又與他思想有
分歧，但對他的遭遇一直同情，所以懷念我過去的歲月便也懷念到他。分歧仍在，最近我參加左派發起的網絡反戰簽名運動，便撰寫多篇文章
為之辯護，其中第一篇文章《我與反戰簽名的事——兼駁牛博士》就是在分歧下對牛博士攻擊的回擊。這一次，我與他都列名在發起人之中，
論敵又成了“戰友”，這並不奇怪。我是“自由左派”，他是“自由派”，我們本有同有異，現在能合作，以後還有可能成為論敵。
由杜導斌和牛博士最近發生的事，我聯想到監獄，便想寫點與監獄有關的文章，我畢竟在監獄高牆鐵絲網中出入了整整五年了呀。我想到也是
二十一歲走進這圍牆的老鼠，我不知道具體原因，但在司法公正之希望之外，我對她人本身的遭遇寄予深深的同情和祝福。
2003-3-9 

 

師生春遊韓國茂朱滑雪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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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朱滑雪場，又叫茂朱旅遊度假村，在韓國中心城市大田的西邊，德裕山海拔800米以上的高原地帶。單就滑雪場來說，以國家標準設施而
自豪的雪道，包括韓國最長的雪道“絲綢之路”，有六點一公裏。滑雪場內共有三十條雪道，總長二十八公裏，每天可接納遊客五萬人，各種
雪道之多居韓國首位。除滑雪外，這裏還有高爾夫球場、觀光覽車、網球場、熱水遊泳池、兒童樂園等其他功能服務設施。這兒是韓國一個以
滑雪場為重心的多功能旅遊度假勝地。
　　開學初，便有學生告訴我，他們想今年春遊的時候，選擇到大川海邊去，那裏有專為學生服務的旅館，靠近黃海邊，山水都很美。我聽了
很高興，這將是我第一次在異國參加學生每年一次的春遊活動了。特別是在黃海邊，我可以站在高處眺望海對岸的祖國，我已經近一年沒在國
內了，我非常想念她。不想今年去大川的人特別多，旅館沒有預定到，便改作去茂朱，那是個韓國有名的滑雪勝地。我是中國南方人，從沒有
見過滑雪場，便想到穿冰鞋、滑雪、空中翻騰，箭一般地沿陡坡穿梭下來，周圍是銀裝素裹的世界，遠離人間。但韓方的老師和學生都不能告
訴我要去的地方的中文名稱，並且說下午去上午回，不滑雪。那還玩什麽呀？我心中充滿了好奇。
　　我同係的兩個同事，一個樸老師，一個具老師，都是在中國留學多年，是中國文學博士，還有熱心的學生都不知道春遊目的地中文怎麽說
，我還是到茂朱後，在賓館的住客服務手冊上看到了中文說明，這樣我才能用中文向國內的朋友言說。還有就是，下午去上午回的時間安排，
也與國內的情形不一樣。國內學校春遊都是早上趕早去，白天玩，晚上披星戴月歸，不在外麵留宿。這次春遊活動如此安排，是隻玩晚上嘛。
這正是我在異國能感到新鮮的地方。公元二零零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星期五，一天的課都不上了，下午一點多，師生在學校大門口會合，坐上
在旅遊公司包來的大客車，向我還不知道名稱的什麽山地方出發了。
　　我和係主任樸老師坐在一起，在一個半小時的車行中，我們隨便聊了起來。他說春遊活動完全是學生做主的，地點也是他們定的。我說到
和中國學校的春遊不一樣，他當然了解中國，便說這是所謂的韓國特色吧。由此我們也談到，建立了現代民主社會結構的韓國，並沒有全盤西
化，傳統文化特色和儒家文化烙印仍很濃厚。樸老師便是研究中國古典文學的，整天陶醉在東亞文化圈古代聖賢的世界，他博士論文研究課題
是明代的大思想家李贄，導師是北京師範大學的童慶炳先生，研究文藝學的有名的大學者。我便感慨中國比韓國更多失去了優良傳統。我說我
想五十歲以後穿長袍，滿口子曰詩雲，做一個完全活在古老傳統裏的中國人，但現在不行，要謀稻梁呀，就得說洋涇浜的西方文明話語。
　　自然聊到了美國侵略伊拉克的戰爭。我之前已在幾個班的學生中調查過，全部對美國發動的戰爭說NO。學生也問我對這場戰爭的態度，我
說我是中國網絡上有名的頑固反戰分子。樸老師的看法與我相同，反對美國對伊侵略戰爭。我們談到學院知識分子有自然的左翼傾向，他隻是
感慨年紀大了，不能像小夥子們一樣上街呐喊。我們說到漢城的浩大民眾反戰示威，但韓國政府終有自己的考慮，還是向伊拉克派兵了。任何
社會裏，知識分子、民眾與政府的想法不會完全一樣，但韓國人民表達了他們愛和平、關懷人道的誠意，必然得到世界人民的敬意。我感歎地
說，中國網絡上的鼓吹別國對另一個國家的戰爭者，很多是知識分子，令人非常痛心。
　　汽車駛過平地，在山坡上爬行，終於到達了旅行的目的地，這已是海拔八百米高的高寒地帶了，老遠便看到前麵的殘雪的高山，許多條銀
白的雪道像瀑布一樣從山頂上掛下來。這是一個三麵是山，東麵是一個下坡的高原穀地，我們的車正是由這個下坡爬上來。進入三麵高山圍繞
的穀地，便看到許多建築和遊玩設施。汽車在山坡高處的一幢賓館前停下來，先到此的幾個學生幹部和賓館服務員便來迎接我們。下了車，頓
時感到高山的寒氣，在城市裏穿的衣服感到熱，到這裏便感到有點冷了。滑雪場的建築都是羅馬式的歐洲風格，但賓館裏卻是鮮明的韓國民族
特色。我和兩位老師住的房間是一個客廳裏的一個廂房，還有一個廂房給學生住。廂房裏隻有光潔的散發著地暖的木地板，這是典型的韓國旅
館，隻要從牆櫃裏拿出被子，鋪在地板上就可睡覺了。這樣的廂房大得可以睡上十個人，學生們都是這樣的，我們三個老師算特殊優待了。放
好行李，我便找中文資料，終於在賓館服務手冊上找到了中文說明，高興地給兩位韓國中文博士老師看，算提高了他們的漢語托福考試水平了
。
　　在賓館安頓好，我便想到旅遊正式開始了，應該出去玩了，已經下午三點多了。但兩位老師表示不出去，隻在房間裏看電視。問他們來這
兒玩過了嗎？其中的一個老師也是象我一樣第一次來呀。無法理解，我隻好自己出去了。學生們不像他們的本國老師，都出去玩了，我們便從
坡上的賓館上下來，到穀地中心去。學生們在一個鋪滿石子的像操場一樣的廣場上停下來，共來的九十多個學生在廣場上做起遊戲來了。這遊
戲什麽地方不能做呀，韓國人的旅遊方式真怪。我還是玩我自己的吧，便離開他們，在度假區亂轉。首先參觀了幾個近處的雪道，周圍隻是殘
雪，雪道上的雪仍很厚，我抓了一把，確信是真的雪，但想一定是撒了冷凝劑了，現在已經是溫暖的三月底了呀。畢竟過了季節了，已經停止
滑雪了，但覽車仍有人坐在上麵順高架索道到山頂去玩。我既是一個人玩，就不能這般享受了。雖然沒有滑雪者，但作為有綜合服務功能的度
假區，仍有不少人來玩，大部分是各大中學的學生，各式鮮豔衣服的韓國少女和男孩子們，將這滑雪場點綴得濃濃春意。環顧周圍，高山上殘
雪微存，青鬆翠柏，蓊蓊鬱鬱，多條雪道正是從這些高山頂上披下來，如美女微裹著的白紗。身邊是古羅馬式的各色建築，使人仿佛來到了中
世紀歐洲的貴族莊園。去商業街上逛了一圈，人很少，許多商店關了門，我便回到廣場的學生們這兒來了。
　　學生們正在聚精會神做遊戲，我在邊上的一個亭子裏坐著，看他們玩什麽。學生們圍成了幾個圈，有幾個學生站在裏麵，圈上的人往裏麵
的人身上砸足球，被砸到的人便下來。堅持到最後的一個人，便是勝利者，有獎品。接著輪換到另幾個人進圈子，遊戲繼續開始。後來，又看
到他們玩新的遊戲，兩個人夾著一個充滿氣的氣球跑步，繞過一個人站的樁後回來，並且氣球不能掉下來，看誰先到終點。我便聽到幾回氣球
在學生們的腋下爆炸了，學生們便笑了起來。有一個學生到亭子來坐到我身邊，他的漢語學得不怎樣，我們便漢語夾著英語，還配合著手勢聊
了起來。他說他喜歡中國，中國很大，中國來的老師很好，他最愛聽鄧麗君的歌。我要他學好漢語，到中國留學或者工作。問他有自己的私人
汽車嗎？他說有，我說我在中國連房子也沒得住呢。
　　太陽在西邊落山了，天更冷了，一個班幹學生便來勸我先回去，他們很快結束。我便回到賓館，兩位老師仍在看電視。天漸漸黑下來，學
生們回來了。這就是旅遊嗎？看樣子真正的春遊還沒有開始，韓國式的春遊是在夜晚。大家出門，走過一節下山水泥路，到一個大樓的飯店裏
吃晚飯。我雖在韓國，平時自己做飯吃，隻有出門才吃上韓式飯菜。三盤各式泡菜，有白菜、蘿卜，菠菜，隻有一樣葷菜算主菜，是紅燒豬肉
片，已經脫油，我不太喜歡吃，但也隻得吃了很多，沒有別的葷菜呀。韓國人不喜歡吃油膩，而我正相反，除了民族特性，就是我小時候的生
活窮的連豬肉和油也吃不上，成人後，生活好點了，便天天想吃豬肉和油膩食物。有一碗湯，白菜和豆腐外放了很多辣醬，味道濃。碗是鐵的
，筷子也是鐵的，韓國人大都是這樣，很注意保護木材。日本人喜歡用木筷，但都是廉價從變賣祖產的中國人買的。不喝酒。我太餓了，一口
氣吃了三碗米飯，另兩碗都是具老師從學生桌子上搜來的。
　　在餐室吃完飯，大家到大廳裏休息。兩位老師說，等八點才輪到進舞廳活動。大家坐在椅子上隨便聊天等待。我們說到了美國對伊拉克的
戰爭，都充滿了反感和無奈，對伊拉克人民在戰火中的生活非常同情。我也說到中國放映的韓國影視劇使“韓國美女”出名了。女學生便問我
，我美嗎，我當然熱情地一律給以肯定回答。我也跟女學生們套近乎，對姓李的學生說，咱們不是一國人，但卻是一家人呀，漢字一筆寫不出
兩個“李”字，便似乎真像一家人了。八點到了，大家來到舞廳，是一個空蕩蕩的大房間，電視也沒有，地上鋪著大地毯。學生們盤腿坐在地
毯上，我們三位老師從隔壁的放音室搬進椅子坐在後麵。我問跳舞嗎？指的是男女兩個跳的交際舞，我不會呀。樸老師說不跳舞，但怎麽玩，
所有的老師和學生都不知道。真奇怪！原來，韓國有專門的遊戲公司，他們提供服務，有著預先保密的新鮮花樣，讓顧客玩好。我們的真正春
遊的這個晚上就交給他們安排了，連遊戲道具也是他們提供。
　　遊戲公司的一個小夥子拿著話筒進來作主持人了。他站在前麵台上麵向師生，開始主持遊玩。他讓學生們鼓掌，按著他的口令來，持續了
一段時間，結果一些學生亂了節拍，便被叫到台上。學生們的情緒漸漸被調上來了。被叫到台上的人顯然是先考慮好的，正好五男五女，因為
九十多個學生當中，有近八十的學生是女的，韓國的大學生美女都到中文係來了。台上的學生一字排開，主持人要他們報數，按一定的規矩來
，便有的學生報錯了，被罰表演一個舞蹈，就下去了。經過不斷的淘汰，最後剩下來的一個學生便是獲勝者，拿到了獎品。我讓這個學生把獎
品給我看，是袋裝方便麵。接下來的節目很有意思。主持人叫上五個男學生，給他們長柱形的氣球讓他們吹，顯然有的學生吹得好，有的學生
吹得差。主持人叫這五個男學生將自己吹大的氣球放在檔部，長柱形的氣球向前伸展，帶有色情味。主持人開始嘲笑氣球吹的不好的人，是“
家夥”不能挺而舉了。接下來，主持人讓這些學生將氣球衝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放開，氣球飛到坐著的學生裏，就近的女學生便被抓到台上，
與氣球的主人扮夫妻。讓他們跳情侶舞，再讓男的馱著女的，隨著音樂的節拍把女的從背後移到胸前，結果有女的從男伴的身上轉得腳朝天，
有的便栽倒地下了。經過台下學生舉手表決，最後一對“夫妻”獲勝。還有一個節目是幾個男學生化妝成女的，帶著假發和穿著各式女性衣裙
，在台上表演女性走路姿勢及跳舞，仿女聲唱歌。還有一些節目就不說了。樸老師是老夫子，不愛玩，便回賓館睡覺了。在最後一個節目裏，
學生們圍坐成三個圈，我和具老師被主持人強行叫到不同的圈子裏參與。大家輪換到圈子中央跳舞，我不會跳舞，被學生們強拽了幾次，終於
下了決心進了圈，胡亂地手舞足蹈起來，音樂還沒結束，便紅著臉坐下來了，學生們也給了我熱情的掌聲。
　　最後一個大的遊戲項目是在廣場上舉行，這兒正是學生們下午自己做遊戲的地方。走出大樓，便感到高山夜晚的寒氣。但各式建築和覽車
上還放著亮光，雖然是沒有月亮的夜晚，外麵也不覺得太黑。廣場中間一個大鐵盤裏，壘起了柴堆。遊戲公司的汽車開過來，公司服務人員給
幹柴澆上汽油。服務人員還豎起大喇叭，放起各種音樂。在主持人的指導下，一個女學生班幹站在中間，我和具老師站在兩邊，三人共抓著一
個火炬，站在學生以柴堆為中心的一個大圈子之外。我們三個人給火炬點上火，在雄壯的音樂聲中，緩步走向人群，進了圈子，正像國際運動
會上準備點燃聖火。我們在圈子裏繞行一周，學生們手裏拿好已經發給的衝天炮型的煙花。我們將柴堆點著，一霎那，更熱烈的音樂響起，主
持人在高聲喊叫，學生們同時放起了煙花，都衝著篝火上方的一個點，非常美麗壯觀。我也趕緊站到圈子上放起煙花來。接下來，在主持人的
指揮下，在各種音樂聲中，師生在一起做起遊戲來。圍成一個圈子繞著篝火奔跑，喊叫著口號；分成幾個小圈子奔跑；手拉著手甩著腿起舞。
在一個節目裏，我被學生拖到圈子中央表演，這次我膽子大了，便將武術操、摔跤，打籃球，以及其他動作用上了，反正像打拳不像跳舞，我
實際上也隻會花架子，但效果更好，學生們都歡呼起來，連主持人也叫好，我猜他說的是中國武術了不起的意思，隻是猜呀。
　　山高燈稀，天高無月，唯啟明星閃亮，這樣的篝火晚會太美妙了，我第一次經曆，還是在異國。此時，我想，將人世的一切苦惱都忘掉，
什麽美國侵伊戰爭呀，什麽網上右派對我的反戰立場粗暴攻擊呀，什麽回到祖國後的貧賤生活呀，都統統地暫時忘了，與學生們盡情地跳呀，
唱呀，手拉手歡呼呀。有一個節目，先是兩個人一組，猜布剪錘或手拉手拔河決定勝負，負者在後，用手搭在前麵人肩上或摟著前麵人腰組成
一個隊伍。我和一個漂亮嬌小的女學生站在了一起，無法拔河，隻能玩布剪錘，我贏了，但相對她來說我太高了，便讓她站在前麵，我在後麵
手搭她肩上，我們奔跑。在主持人叫停後，與就近的一組人舉行拔河比賽，輸者到贏者的後麵合成一個隊伍。在音樂聲中繼續奔跑，停下來，
與另一組隊伍比賽拔河，一方便會倒下一大片，再合成一組。這樣下來，最後變成兩組。兩條長龍在拔河，最前線兩個敵對雙方互相抓著手，
後麵的自己人，後麵的摟住前麵的腰往後用勁。終於一方取得了勝利，二合一變成了九十多人的一條長龍，又以篝火為中心成一個圈子，唱呀
，跳呀，喊叫呀。就這樣，廣場上的篝火晚會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到夜裏零點鍾，才在篝火的漸熄光中結束。大家餘興未了，在回賓館的路上
也邊走邊唱著、跳著。
　　回到賓館，先回來的樸老師一個人在看電視，他叫我洗澡，後麵還有活動，喝酒。洗過澡，幾個學生班幹已將酒菜準備好了，房間本有現
成的炊具，我們三位老師和幾個學生便在我們房間客廳裏喝酒，其他學生各在自己的宿舍喝酒。很快，學生們串起門來了，人員不斷重組，大
家喝酒，唱歌，表演節目。我也串到學生的房間，與她們在一起喝酒。我在醉意中為學生唱了一首中國歌《冬天裏的一把火》。在學生的要求
下，又表演了武術操架勢的舞蹈，還表演了單手倒立，得到熱情的掌聲。便有幾個女學生說李老師我愛你，我也說你很美，我喜歡。便握手，
便唱歌，便喝酒。這樣歡鬧到夜裏三點多，我困意加醉意來了，便被學生架到我的房間，倒下鋪好的被單，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已經上午十
點了，吃過學生給泡好的方便麵，便打點行李回學校了。
　　在回程的汽車上，我依依不舍地告別茂朱滑雪場。雖然我沒有滑上雪，下午出來上午回去，但韓國式的春遊給了我新奇和快樂。我人生的
成長時期，一直是一個內向拘謹的人，屬於一個問題孩子，我很少玩得快活過，以至我認為人生的體驗隻有一個，那就是憂鬱，我常常想到自
殺。我常常對別人說，我沒有過真正地做過孩子。成人後，我卻有了多次做個孩子的機會，算彌補了小時候的損失。師生春遊韓國茂朱滑雪場
這一次，便是難得的一次重做孩子，使我快樂，使我忘卻塵世的煩惱。異國的這次春遊將使我終生難忘。
　　2003-4-5

 
韓國生活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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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已經進入寒冬了，我卻忘不了剛逝去的秋。在韓國大田轉眼已過完了兩個秋天，我也將在這個冬天裏回國了。我的一年半客居異國的
生活終於有了盡頭，人生又將漂泊到熟悉的祖國熱土，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我的心裏卻有一絲惆悵，因為這段異國生活成為完成時，退在記
憶中的一切總會慢慢淡忘。用筆記下一點什麽吧，我卻懶於執筆。今見夢啊夢院士在檳榔園舉辦征文，我當支持啊，終於強迫自己寫點什麽了
。
　　從我的宿舍青雲樓到又鬆塔邊的中文係辦公室，經過圖書館，運動場和社會館，再一個下坡便是又鬆塔，又鬆塔高20多層，是老城區大田
東區最高的一座樓了。樓頂有韓文的“又鬆”和英文“tower”，非常醒目。我出遠門的時候，尋找情報大學，又鬆塔便是最好的定位點。中文
係便在又鬆塔邊上，一個五層的教學樓的樓裏，三樓有懸空通道與又鬆塔樓聯結在一起。我有時從又鬆塔樓去中文係，有時從另一處一個側門
直接進入中文係所在的樓。中文係在五樓上。五樓北麵是美術係，南麵是中文係，它的韓國標準名稱是“觀光中國語通譯係”。中文係隻有兩
名正式韓國教師，樸老師和具老師，都在中國留過學，拿到博士學位。樸老師是北京師範大學童慶炳先生的弟子，具老師是台灣大學畢業的。
我是中韓兩邊學校教學交流來的，另外還聘請了兩個臨時授課教師。中文係目前隻設兩年製專科，現在二年級有三個班，一年級兩個班，學生
在校人數近百人。我被安排教“漢語會話”課，二年級三個班，一年級一個班，每班每周四節課，共十六節課。
　　我在係裏有辦公室，韓國人稱“研究室”，一間很空的房子，有著很實用的辦公桌和椅子。第一學期電腦在研究室，我需用電腦，是有空
必在研究室的。教學樓晚上十點關門，周六下午三點關門，周日不開放，這給我帶來不方便。星期天一天不能用電腦，而星期六下午常常在研
究室忘了時間，結果回宿舍時才發現門都鎖上了，出不去了。終於發現通往又鬆塔樓的懸空通道一側牆上有一根管子，我可以順著管子滑到地
上，便出了樓。也曾翻窗台，借助牆上的凸凹處下降，再跳到樓外地上的。後來電腦讓我搬到宿舍裏，便方便多了，沒課便在宿舍裏。
　　韓國大學生的活動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中文係每年秋季十一月份一次“中通同心”文化節，學生們編演許多精彩的節目。這時便有相
鄰的又鬆大學中文係的師生們來觀看。演出後，便到烤肉店歡宴，還要去酒館喝酒狂歡，這幾乎成了習俗。節目主要有朗誦漢語故事、唱歌、
表演話劇，樸老師便會表演他在中國留學時學的太極拳。其中的學生漢語朗誦節目由老師打分評獎。又鬆大學中文係是本科，規模大，每年一
次“晨曦慶典”文化活動，情報大學中文係的師生也去捧場，也在十一月份舉行。兩係的文化節日相隔時間很短，合成一段好日子。又鬆大學
中文係演出話劇，場麵大，時間長，劇本按中國電影改編的，去年是《倩女幽魂》，今年是《我的兄弟姐妹》，表演得都很好。我參加的係學
生活動還有開學初的迎接新生晚會，春遊，五月十五日的慶祝教師節儀式，畢業生晚宴等，有的活動的見聞我已寫出了文章。
　　又鬆情報大學和又鬆大學，還有又鬆工業大學，都是同一個資本家辦的私立大學，前兩個學校有來自南京、北京、成都的中國交流教師六
、七人。我們身在異國，自然有著親近感，便形成了一個中國老鄉小圈子，也有著一些約定俗成的習慣。一個教師交流期結束了回國，大家要
送行；新從國內派來的教師到了，大家接風，都是到韓式餐館，以吃烤肉居多，因它最有韓國特色。在中秋、元旦等節日，幾個中國老鄉聚一
聚餐。有時相約一起爬山。學校東麵的雞足山便爬過多次，高峰上俯瞰大田市全景，房屋鱗次櫛比，而東北方的大青湖在群山環抱之中，是大
田市的供水源，如一麵多邊形的明鏡。
　　雞龍山在大田市的西郊，約一個多小時的汽車路程，是韓國國家級森林公園。金秋，一行五個中國老鄉下了直達的公共汽車，經過商業街
，來到景區，便看到牌坊、廟宇題的都是漢字，仿佛是在中國。雞龍山有特點，乃是供遊人作登山活動的，登山道隻是簡單的不規則石頭稍加
修補，近乎自然的山道，爬起來很累，卻是登山愛好者滿意的。進了公園大門，一條長路延伸在兩條並列山脈的夾穀穀底，與穀底溪溝伴行。
因是秋天，溝溪的水斷流了。行到溝溪盡頭，便是兩條山脈的合龍處，懸崖上有瀑布，是溪水的源頭，也因季節缺水了。從此處便真正地向上
登山，山勢很陡，到了山腰，同行的兩位女士累了，已來過一次的老鄉說還有很長的路，大家怕時間不充裕，便下山往回走了。說起在韓國的
旅遊，也去過一些地方，如漢城的南山漢城塔、景福宮、漢江邊，德裕山的茂朱滑雪場度假村，還有乘飛機去乘飛機回的濟州島等等。
　　在我的印象裏，韓國的秋天最美。大田的城裏多楓樹、柿子樹，山上多毛栗樹。我們學校在東區紫陽洞。這裏是老城區，幾乎家家二層小
洋樓，院子裏總是長著多棵柿子樹。一到秋天，紅紅的柿子掛起了小燈籠，在葉子漸稀的枝頭特別醒目。有的一直掛到冬天，主人也未采摘。
這一片住宅區幾乎無柿樹不成宅。校園裏有許多樹，楓樹多而靚眼。每次從宿舍去係裏，經過的幾處楓樹，隨著季節的變化都牽動著我的心緒
。我覺得社會館附近的幾棵楓樹最美，枝葉茂盛，紅得純粹。我每次上班都在樹下經過，曾采過幾片楓葉帶回宿舍，很快枯萎了，便不再采擷
。楓樹由綠變紅，又落盡寒枝，我從樹下便如此地經過了兩個秋天，客愁隨著冬天的來臨而加重。東麵的山上，所謂層林盡染，秋天登高，一
大片一大片火紅，醉了旅人的心。毛栗樹生長得多，在我感到新奇，我的故鄉安徽中部巢湖山地是不曾見到毛栗樹的。我與遊伴在樹下能見到
不少落地的栗球，剝開帶刺的毛皮，便見到毛栗藏在裏麵。
　　有一次，我與遊伴參觀過尤庵史跡公園以後，翻過公園後山，下到一處山坳，裏有一個廣場，過廣場再上山，看到山坡上有許多柿子樹，
柿子正紅，稀葉正紅，如一株株熊熊燃燒的火炬，真是秋的絕佳意境，我被眼前的境象迷住了，久久不願離去。東邊山上玩，常常看到許多老
人和婦女用旅行包背著許多飲料罐，或年輕人騎摩托車帶著水箱去山泉取水。我在附近的山上發現三處，人氣都很旺。幾乎每天黃昏取水人不
斷。山泉都經過人工修建，用自來水管導出，有兩處還可以用開關調控。最近處的泉水上加蓋了雨蓬，通了電燈，附近平地上還有體育健身器
材。我與遊伴在周末常常來這兒玩，看人取水，在綠樹三邊合的山裏久坐，領略脫離凡塵的清幽意境。韓國人喜歡飲山泉水，韓國人在山上到
處開出平地，安放體育健身器材供遊人方便。
　　我的宿舍在青雲樓六層上，一室一廳一廚一衛，麵積近三十平方，大小和設施都比我在南京的住家好多了。自來水龍頭左邊開是熱水，右
邊開是冷水，水電和管道煤氣供應都很正常。特別是冬天，體現出韓國建築的特點來，地板上有地暖，散發熱氣，房間裏非常暖和。住房有地
暖是韓國的常規，建房子時便考慮了建熱水產供設備和在地上預埋熱氣管道。因為是學校的宿舍樓，由校工專門管理，住起來非常方便。房間
裏有學校的局域網可以上網，電腦搬到宿舍後，上網很方便。打發異國的寂寞，網絡成為我尋訪祖國網站、寄托遊子鄉思的最好途徑了。交了
固定的管理費後，用電和上網都不再另收錢，便在假日沒有節製地網上衝浪。
　　學校雖有食堂，但我自己燒著吃更方便，便有上街買菜的活動。與老鄉約好時間，一起去附近的LG超市，或者去稍遠的火車站大菜市場、
東方超市，有時也去東部汽車站附近的homeplus大型洋超市。我們買的是韓國菜，做的是中國菜，吃著可口。到外出聚餐或參加學校活動的時
候，便有吃韓國菜的機會。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印象裏，烤肉、參雞湯，非常有韓國民族地方特色。烤肉吃法是，豬肉為主，也有牛肉、雞肉
或魚，放在火盤上烤熟，加上一些助料，用手拿生菜葉包起來吃。參雞湯便是雞肚裏包米飯和人參，煨成湯。韓國人喜歡吃生的植物，如生菜
、白菜、芝麻葉，從吃烤肉上便可看出。當然，醃製成泡菜吃更是習俗。韓國菜少放油鹽，以辣和清淡兩味為主。韓國人參多，人工種植廣，
到處有賣人參的，好的多年生的很貴，一般的則做菜吃。大田附近的錦山是有名的種植人參的地方，錦山人參市場很有名氣。
　　在韓國一年半的生活裏，除了工作上課，與師生老鄉交往，我主要上網，讀關於祖國的信息，寫文章在論壇發貼。因為在網上發貼文章，
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便交了不少純粹網絡意義的朋友。便有一個住在韓國益山的華人邀請我去玩。他與我姓同名同音，又都在韓國，也是緣分
，通過網絡聯係上了。他在蘇州大學讀研究生時正逢八九學潮，被人推為骨幹，工作後一直受到政治上的壓抑，終於遠赴韓國，與一個韓籍華
人的女兒結了婚。他正在圓光大學讀博士，說接待我之前接待過孔慶東，他正等落實韓國國籍。我去益山，在他那兒住了一晚，遇到天津社科
院的張老師，我們暢談了一晚，在中韓兩國的比較中頗多感慨。我也曾經拜訪過大田華僑小學的負責人周老師呂老師夫婦，寫了一篇訪問記，
在網絡上貼出後，被人民網推薦進專題。在韓國期間的這最後半年來，近鄉情更怯，我網絡文章幾乎不寫了。回國以後，上網要花很多錢了，
異國的寂寞轉化為工作和生活上的勞累，我會戒網了吧。
　　拉拉雜雜地寫了這些，毫無條理，我便收尾吧。快要回國了，旅韓一年半的生活快要結束了，但這段生活將永遠值得我回味。而回國後等
待我的艱辛生活，我默然挺肩以待。
　　　　　2003-12-02，於韓國大田青雲樓

 

勞工階級的政治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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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克的哈維爾屢次提到一個供他分析的案例：某一個蔬菜店的經理在他的櫥窗裏貼了一個標語：“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他這樣做
的目的何在，他究竟要向人們傳達什麽信息？哈維爾斷言：大多數商店經理對於櫥窗上的標語的意義是從來不會過問的，之所以貼出來，是因
為恐懼。
　　我對這個案例產生了興趣，但我反其意而用之：如果那個蔬菜店的經理是出於自己的自由思想，想在自己的櫥窗裏貼上“全世界無產者，
聯合起來！”卻不敢貼出來。這是因為什麽呢？我隻能回答是，還是因為恐懼。從毫無目的地，卻要貼出那個標語，到想貼出那個標語而不敢
貼，都是因為恐懼，隻是環境變化了，從紅色時代到後紅色時代，從“運動”勞工時代到“靜止”勞工時代。
　　哈維爾說：每個人都有東西可以失去，因此每個人都有理由恐懼：“因為恐懼失去自己的工作。中學老師講授他自己並不相信的東西，因
為恐懼自己的前途不穩；學生跟在老師後麵重複他的話，因為恐懼自己不被允許繼續自己的學業”。很顯然，從紅色時代到後紅色時代，都有
一個共同點：權力者從理想主義和平民主義，到對這種主義的放棄甚至敵視，以權貴資本主義為鵠的，意識形態的實質經曆了巨大的變化，但
是製度還是大體上照原樣運轉，靠慣性或曰惰性運轉。隻不過，從運動勞工時代到靜止勞工時代，前個階段，統治者自身要廉潔自律，要講一
定花樣的大民主，鼓勵清教徒式的聖潔心和理想激情；後個階段的權力者比過去多講一點法製（注意：絕不是法治），與此相伴的，便鼓勵實
用主義，消費主義日趨盛行，腐敗也愈益嚴重。兩個階段的共同點：社會仍然是一樣的冷漠，一樣的非人性，“權力中心仍然是真理的中心”
。前個階段強調的是“運動”，後個階段的最高原則是“穩定”。而為了維持運動或穩定，它賴以運轉的基本條件仍然是：恐懼和慌言。 彌漫
的，無所不在的恐懼造成了彌漫的，無所不在的謊言。
　　因此，勞工階級在從紅色時代到後紅色時代，從運動勞工到靜止勞工的不同時期，在為了維持一種不管是運動還是穩定的畸形社會結構下
，他們的政治都必然是恐懼和慌言中的政治，這是虛偽的政治，是恐懼和謊言下的傀儡般地被權力者擺布。“因為恐懼自己的兒子或女兒是否
取得必要的入學總分，使得父親采用所有責任和‘自願’的方式去做每一件被要求的事。恐懼拒絕的後果，導致人們參加選舉，給推薦出來的
候選人投票，並且假裝他們認為這種形同虛設的走過場是真正的選舉。出於對生計、地位或者前程的恐懼，他們投票讚成每一項決議，或者至
少保持沉默。……”
　　怎樣才能打破這種出於恐懼而憑借謊言生活的現實？ 哈維爾的答案十分簡單：“在真實中生活”，或曰“在真理中生活”,西方文字是
LIVING IN TRUTH！以此打破“權力中心仍然是真理的中心”的畸形社會結構，由此，開辟出勞工階級真正的自己解放之路。
　　那麽，怎樣做到“在真實中生活”？在我看來，勞工階級走出恐懼和謊言下的虛偽的政治，獲得自己真正的政治的前提,就是避免恐懼，拋
棄謊言。如果無法避免恐懼，那就戰勝恐懼，為真實（TRUTH）受難。這是勞工階級獲得自己的政治的第一步。
　　2003-05-30

 

迷信可存——我的宗教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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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年前的中國，魯迅撰文急呼“掊物質而張靈敏，任個人而排眾數”。在這篇《文化偏至論》中，魯迅抨擊了愚眾專製和物欲橫流的時
下社會，正是“曰物質也，眾數也，其道偏至”，認為“知主觀與意力主義之興，功有偉於洪水之有方舟者焉”。同時期的《破惡聲論》中，
魯迅更是將矛頭指向了社會的精英們：“蓋澆季士夫，精神窒塞，唯膚薄之功利是尚，軀殼雖存，靈覺已失”，喊出“偽士當去，迷信可存，
今之急也”。而今，過了一百年，自然物是人非了，魯迅抨擊的對象依然如故，不禁讓人悲愴而涕下。是為序。
　　
　　我出生在中國貧窮的農家，多經磨難，而今仍然是貧賤的社會最下層小知識分子。但本性迂納的我，以精神追求為要，不願為吏商，君子
固窮，顏回不改其樂。在我的精神追求中，終極關懷是一個重要內容，然而，在愚眾專製和物欲橫流的時下社會，我的行為在許多人看來多麽
迂腐可笑。也由於我的天資愚鈍，人間關懷之心太強，我涉獵了世界幾大宗教，我的終極價值的追問仍然空茫。從見山不是山到見山是山，空
茫中返顧人間，我又似有所悟，感慨良多。
　　我的宗教之旅是從陶淵明和李白的文學世界開始的。在中學讀書時，我的心智漸開，我逐漸困惑於人生意義和世界的終極價值，我思考著
我的精神歸宿何處。陶淵明的南山世界無疑與我生活著的鄉村相通，我當時以讀書為主，偶事耕牧，不知耕織之艱辛，當時的農村還沒有像後
來官商經濟衝擊下那麽衰敗。美麗的原野和純樸的鄉民使我在鄉村得到詩意的精神陶冶。我沉浸在陶淵明的文學世界，把鄉村作為自己的精神
歸宿。我寫了不少模仿陶淵明的詩歌，把“耕讀傳家”作為我的處世理想。後來，高中畢業，我不願上大學，想回鄉務農，便是這種思想的延
續。陶李思想是相通的，都是建立在詩化鄉村基礎上的道家自然人生與逍遙。陶詩恬淡，如滄桑之後的老人，而李白的詩歌則像朝氣蓬勃的青
年，把自由作為傲視權貴的價值追求。我在模仿李白的詩中可張揚一種狂狷的個性，使我這個卑賤的鄉下人進城讀書後，仍能有一種優越的心
態。同時，那種“五嶽尋仙不辭遠”的豪情也引導著我對物欲的鄙視和對自由精神境界的追求。
　　我的第一個挫折是在我與父親的衝突下發生的。雖然自文革以來，我所在的鄉村就沒有人考上大學過，兄長高中畢業便回鄉務農，父親卻
對我懷著一種驚人的期待。當他聽說我不想再考大學，而要“躬耕隴畝”，父親憤怒了，打了我，還揚言“如不再去複讀，我就不承認你這個
兒子！”我不再感到鄉村的美好了，父親的角色在我的世界突然顯眼。我於是又被送回學校，我想再考不上大學，我就出家當和尚。“埋骨何
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但我立足故鄉原野上的陶李之夢永遠破滅了。父親後來說是他改變了我的命運，他的強迫使我跳出了農門。我
成了山村文革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雖然隻是家鄉的一個師專學校。父親接到我的高校錄取通知書，要我到祖父母的墳上去叩頭，又親自挑
著我的行李，將我送到高校裏安頓好，才滿意地回去。
　　在兩年短暫的師專讀書期間，我做了一件轟動學校的事。第二年的上半學期，我突然跑去外省的南京棲霞寺出家當和尚了，我帶著佛經和
釋迦牟尼傳記離開學校。兩個要好的同學送我到校門外上了車，便回頭報告班主任，給他我留的條子，是四句古體詩，最後一句是“佛家山水
勝唐篇”。班主任趕緊報告係裏，係裏決定如我真出了家，那就開除學籍了。我那樣的舉措，今天並不能全然理解。我想，與我突然發現父母
開始變老有關係，也與我這個迂納的鄉下人不適應同學們公子哥兒們的生活方式有關係。青春情欲萌動的時候，我卻沒有勇氣同一個夢裏牽繞
的女同學說句話。我也感到我對鄉村以外的世界無法理解和適應。但棲霞寺的和尚在感慨了“中文係的學生多愁善感”之後，毫不客氣地把我
打發回去。
　　師專畢業，我被教委分配到家鄉的一家大型企業的子弟學校當教師。一年後的一九八九年夏秋之交，我被我工作的第一個單位送進監獄工
作，一呆就是五年。曆經磨難，我便想到自殺，在蕪湖到合肥的公路上幾次投身車下未遂，朋友為我送來了基督教。工作以後，我有幾件痛心
的事，一是正讀著初中的妹妹被家裏強行輟學了，二是弟弟也進了監獄，三是婆媳關係不好，我見不得母親對我流淚不止。我個人工作上也不
如意，第一年實習沒通過，送進監獄後，身心更是受著創傷。一個老工人，六十年代大學生，勞改後強製留場就業，他與我交往，成了忘年交
朋友。他介紹他的愛人是基督教徒，我開始到基督教中找精神拯救。老工人的愛人幫我在市基督教會買了我擁有的第一本《聖經》，我放在案
頭，天天讀它。之前，我已買讀過劉小楓的《拯救與逍遙》，讀《聖經》便更是好感。但我仍然找不到理想的精神滿足。九十年代，在幾個朋
友的慫恿下，特別是開始目睹家鄉鄉村逐漸衰敗後，我單身去海南“下海”，差點命喪瓊州海峽，那裏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好歹撿了條命回
來了。這次差點淹死的“下海”經曆給我一個影響是，我經上海時，被華東政法學院一個中學同學招待，他已經讀研究生，他激發我考研，重
進高校讀書的願望。
　　九十年代中期，我終於離開傷透了心的工作單位和家鄉，到外省南京的一個名牌大學讀研究生。在這裏，我為窮困所苦，忙著打工謀生。
這時，父親不幸生了癌症，給我很大刺激。同學邀請我到金陵協和神學院上讀經班，我還曾經與幾個人被送到農村封閉訓練三天，天天除了睡
覺就是學習聖經、談體會，連吃飯也得嚴格履行基督教儀式。我為我的父親的病祈禱，教友也是如此，但我終於沒有像他們一樣受洗。父親在
經曆了絕症的殘酷折磨之後，終於去世了，善良而常常在我麵前流淚的母親走在他的前麵。在基督教影響我的時候，我終沒有受洗，有一個心
結是，我偏執地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對基督教的西方色彩本能地拒斥。為此，與基督教保持聯係的時候，我大量購買閱讀道教書籍，我想隻有
道教才是地地道道的本土文化宗教。我知道南方正一教與北方全真教的不同，前者可以結婚，兩者互相敵視。我曾經設想進行道教改革，提倡
入世拯救情懷，將道教信仰與社會救助事業結合。如果說佛教的入境促進了本土道教的成長，那麽，當代基督教的大舉泛濫為什麽不能催生道
教的第二次複興？我終於沒有用實際行動來投身道教界。
　　伊斯蘭教和儒家經典也是我有所了解的。我曾經有一段時間生活在一個親戚家。男主人是回民，娶了一個漢族女子，這是一個漢回聯合的
家庭。女主人每次做飯，都作不一樣的雙份。男主人的那份單燒，嚴格按照穆斯林的飲食習慣。我喜歡吃豬肉，與他家其他人是漢族的生活習
慣。有一次，男主人的兄長來訪親，桌上，見不得一點豬肉的味道。女主人用我的筷子沾了豬油，那位客人便生氣了，我隻好重換了一雙筷子
。他們兄弟兩個出門釣魚，自帶清真包子，來到漢人圈子裏，真夠他們難受的。男主人與我談過不少穆斯林的事，還借我《古蘭經》看，我後
來自己買了一本。我從他那裏學會了說“色兩馬拉庫目”。讀過《聖經》之後讀《古蘭經》，許多章節很好理解。後來讀張承誌的《心靈史》
和他參與翻譯的《熱什哈爾》，我對伊斯蘭教和中國回族有了更多的了解。工作以後幾年，我有機會在職讀博士，我在南京大學博導、教授賴
永海先生的課堂上選修“四書精讀”，我又受著傳統儒家學術的更大陶冶。
　　現在，經曆了三十多年人間苦難的我，在宗教的終極追問裏求索了許多年，似乎毫無所得。但我想還是有收獲的，經曆本身就是寶貴的思
想財富。我也可以說自己，由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而今看山又是山了。我後來回到我的本專業中國現當代文學，也返顧現實人間罪惡魍魎
世界，在魯迅先生處找到了精神共鳴，便在網絡寫作中打起了“魯迅左派”的旗號。友人說我是以出世之心作入世文章，所以那樣坦誠，那樣
無畏，是說對了。
　　我知道我與魯迅有著共同的宗教關懷基礎，我們的血液裏流動著世界許多宗教的共同營養，佛教，基督教，道教，儒教，伊斯蘭教，當然
還有中國民間宗教。當下的權貴資本主義的罪惡把這個五千年文明的祖國弄得烏煙瘴氣，“偽士當去，迷信可存，今之急也”，我在今日仍是
和魯迅先生一樣的體會。何時大限來臨，我將入黃泉找到魯迅先生，我們已共有一個情人。她非在人間，“比別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強的鬼魂
”，這就是“女吊”，大紅衫子，黑色長背心，長發蓬鬆……
　　2003-5-25

“為人民寫作”的詩人楊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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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中曾有過一段寫詩的歲月，但已是“此情已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了。仍記得，那發表生平第一首詩的收獲是如海涅吃了上帝
的糖果的喜悅，那份五元八角錢的稿費單自然是我第一筆稿費了。但現在從事網絡寫作，我已經沒有了稿費的概念。還記得，後來找了一家私
人印刷所為自己印了一部詩集，花了七百元錢，寄了不少本給我慕名敬仰的詩人們指正，一個也沒得到回複。後來我成了教書匠，又因為介入
網絡而寫起雜文，我幾乎不寫詩了。現在偶然還能寫成幾首，但早年當詩人的夢已永遠破滅了。
　　現在，詩人楊春光通過漢語文學網站聯係上我，寄來他厚厚的詩稿，希望我說點什麽的時候，我倒先為自己的寫詩的經曆感傷起來。想到
當初自己在寫詩路上的遭遇，十九歲時寄詩給劉湛秋說不回信就自殺，但終於沒有收到回信；二十多歲時跑到合肥闖進蔣維揚家，他評了我三
首詩便把我的寫詩前途否定掉了，我現在無論如何要為主動結交我並有所希望的詩人楊春光寫點什麽，盡管他已是名人了，而我隻是一個默默
無聞的窮教書匠。
　　
　　瀏覽楊春光的部分詩集和一些資料，我腦中先給詩人楊春光的概括正合他一首詩的題目：“我堅持屎尿屁的為人民寫作”，而我認為這首
詩在他的詩創作中，有代表性：
　　
　　我堅持屎尿屁的為人民寫作
　　這種寫作是再明白不過的明白詩歌
　　這種詩歌將一掃舊民歌的白開水
　　和朦朧詩歌的老陳醋
　　也將把一切詩到語言止的魚鹽痢屎全部打倒
　　
　　我這種寫作當然是衝破禁區的寫作
　　是踏入到處是屎的雷區的寫作
　　是滾入到處是尿的毒瓦斯的寫作
　　是粉身粹骨的寫作
　　
　　我沒有什麽矯揉造作
　　我也沒有什麽無病呻吟
　　我的個性就是從嘴裏吃什麽就從屁眼裏拉什麽
　　我的態度就是凡一切可以說不的地方
　　就必有我的屁去自由自在地說不的天地
　　我的立場就是占著茅坑就得拉屎
　　對著尿盆就得滿足尿盆的需要
　　支著自己腐敗的肚子就不要憋著不放屁了！
　　
　　這是我個人拉屎就得脫褲子的個性
　　這是我代表人民放屁不臉紅的態度！
　　
　　我堅持這種為人民製造臭豆腐的寫作
　　人民也許暫時聞起來臭
　　但一旦人民讀懂了
　　人民也就知道我的詩香了
　　
　　我不怕人民把我當成屎尿屁踩在腳下
　　隻要人民能夠通過我而走上沒有屎尿屁的路
　　我甘願遺臭萬年——！
　　
　　老實說，我一開始不適應這種極其“粗鄙化”的話語方式，但我明顯感到這首詩中所含的閃光的成分，那是在八十年代中後期詩人逃避現
實之後的重新走出象牙塔，是承接了魯迅和八十年代初朦朧詩的新的呐喊，是帶著血氣的介入現實醜陋世界的聲音。但我仍然對他的語言的粗
鄙化持批評態度。我欣賞他體現出來的“為人民寫作”的新質，但不滿意他的“屎尿屁的”方式。
　　
　　楊春光，1956年生於遼寧省盤山縣城。1987年他在《詩潮》上發表組詩《風向邊緣之水》，以此拉開了他走向先鋒詩歌寫作的序幕。以後
積極從事於中國地下先鋒詩歌寫作和同仁性詩歌運動。1989年春夏之交，他參與學潮的後期活動，被捕入獄，1991年獲釋出獄後，他開始致力
於後現代先鋒詩歌的寫作和理論研究，重整續編《第三代詩人詩叢》的詩壇工程。此後，他在民間和國外發表了大量的後現代先鋒詩作。1993
年他加入由周倫佑主編複刊的《非非》， 1994年，他與友人在河南創辦《空房子詩報》，並創始中國89年後繼非非主義之續的一個最大的後現
代解構主義流派暨空房子主義詩歌流派。1998年9、10月份，進入民主活動圈時，遭暴徒血洗，頭部被打爛，經搶救從死亡線上活了下來，此事
件曾經震驚國外媒體。
　　2000年始，他開始進行了自稱的“屎尿屁”的“最後”寫作，即最後現代的“以諧音為主的錯位詩歌寫作”，主張詩歌介入政治、參與生
活、幹預人生，同第三代以來的逃避政治、脫離生活的詩歌現象直截反叛，張揚作為知識分子和詩人的批判精神和憂患意識，把批判社會和解
構現實及改造生活，作為一切知識分子、文人、文學家和詩人永遠的根本任務。2001年，他開始初步間接涉足網絡詩歌，2002年8月，在別人的
資助下，他購買了二手電腦並在妻子的操作下開始使用電腦逐步上網，由此認識了很多網上文友。最近通過漢語文學網站，我們有幸結識。又
通過我，他聯係上我的好朋友東海一梟。
　　他在給我的信中說：“我是一直被大陸詩壇深深埋沒的詩人，因為我始終堅持了絕不投降的批判並解構政治中心權力話語的寫作路線，這
不僅受到正統詩壇的長期迫害與打壓，也受到了民間詩壇的排擠與躲避。雖然我一直身居民間這一圈子裏，但我知道他們無論在詩歌藝術手法
上怎樣變化，而詩歌實質和人品本身都是缺乏知識分子所應具有的鮮明思想和真正的前衛批判態度，一句話都是軟骨頭，像我這樣的就成為極
少數的另類者之一。我上網時間不長，先是在國外網站被堵，後無意中來到‘漢語文學’並驚喜發現一梟和你這樣開明富有批判精神的真正知
識分子文人，我便想與之結識，也好在詩歌圈子之外尋找到真正為民請命的同仁。”我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不得不佩服他對詩歌藝術探索的
努力，和他在詩歌上已取得的實際成就，盡管這一點還隻是被少數人承認。我給他回信表示敬意，並安慰他：“網絡乾坤大，好詩在民間”。
　　
　　就我現在已有的材料了解，楊春光是個有著明確理論主張的詩人，因而他的詩歌和他的理論相得益彰，由此他被我認為是能開創一代詩風
的詩人，這樣的詩人必將在未來的當代文學史上占有一席之地。
　　楊春光的詩論代表作無疑是寫於2000年10月的《詩從語言始，到政治止》，以及作為補充的詩論文章《關於“做田不如換種”》、《對此
，我隻能說不！》、《五十步笑百步，豈有此理》等。他批判地梳理了從朦朧詩到第三代詩以至第三代後的90年代詩歌以來的詩歌運動史，他
批判為“偽詩學曆史和犬儒主義與投降主義的寫作路線”。他以“詩從語言始，到政治止”的新的後現代解構詩學的戰略口號批判和否定了第
三代以來一直流行的“詩到語言止”的詩學口號，為校正和扭轉中國當代先鋒詩歌、特別是本土化後現代詩歌“一直沒有把主旨解構鋒芒即解
構政治中心權力話語到位和因此一直未能突破政治禁區寫作”的缺陷而做出了英勇的努力。我覺得這些理論嚐試是非常有價值的，也是比較成
功的，不啻是重振九十年代以來詩歌萎靡不振的一副藥方。他探討了一些有關詩歌寫作與幹預政治、文學與政治、深層曆史文化與平麵政治文
化等關係問題，批判了當下詩壇甚囂塵上的知識子寫作與民間寫作兩夥陣營所堅持和泛濫的“個人化”與“日常化”的偽後現代的投降主義與
犬儒主義的稗史詩歌現象，的確給人振聾發聵的感受。
　　他寫下了大量詩歌，如組詩《這個時代是拒絕楊春光的時代》、《楊春光這麵旗幟》、《槍斃詩人》、《山鬼》、《東家房頂上的烏鴉》
、《新成語》、《人妖》、《為人民寫作》、《我堅持屎尿屁的為人民寫作》等。楊春光先鋒詩集已結集十大卷，其中擬整理出版《猛獁時代
》和《褲襠出軌》。同時，他努力完成空房主義理論的研究，並擬再度出版大型詩刊《空房子主義詩歌流派資料匯編》，都是他這種詩歌理論
主張的創作實踐和詩壇努力。由此，“楊春光現象”在九十年代和新世紀初成為詩壇一道新異而亮麗的風景線。
　　已經有人給楊春光很高的評價。張嘉諺撰寫評論《國民公敵“楊春光”》稱“楊春光的先鋒寫作，是一道當今世上最為浩蕩最為險怪的後
現代詩學風景……”，認為楊春光“用運話語權力，解構權力話語”即政治和性愛“兩大禁區”是“當代英雄”的“壯舉”，“他當之無愧地
成為了中國先鋒詩歌繼往開來的放闡者與引潮人”。黃翔撰文《充血帶電楊春光》，認為“他的出現是一次孤絕但並不孤立的詩歌事件，也是
一次精神曆史事件。至今還無人從他的大勇、血性的詩歌書寫和行為方式中見出一種真正的二十一世紀的人類自由精神！這是一個集匪氣、騷
氣、日氣、血氣於一身的人，他是一股真正的洪流，正在自己的湧流過程之中”，“楊春光就是楊春光，這是不由分說的，他的詩也是‘不講
道理’的。他對這世界強權的藐視，差不多可以說是前無類似的文人，後無相似的書生。你不服氣，你在當代的知識人群中指幾個給我看看？
更不用說那些懦弱和貧乏得可憐的卵詩人！這就是與人迥然相異的楊春光！這就是幾近絕無僅有的楊春光精神！如果沒有那麽一種顛覆和摧毀
一切的勇氣，他就不可能也不敢於獨自承受孤絕！他就不可能也不敢於四麵樹敵和受敵而毫無懼色！”
　　
　　我由楊春光看到了詩歌新的希望，那就是重新找回介入現實的戰鬥精神，這是詩人最光輝的內在品質，“為人民寫作”正是它的樸素的表
達。我甚至願意將他與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充滿著胡風所說的“主觀戰鬥精神”的的批判現實文學潮流聯係起來。這是魯迅開創的文學傳統，
經由胡風繼承，到解放後因政治原因而消失，經過八十年代的“五四回歸”後，在九十年代末，與自由主義和極左思潮的鬥爭中又茁壯成長起
來。這是二十世紀本土主流文學傳統的延續，是世紀末的戰鬥的現實精神文藝思潮在詩歌界的一個可喜的表征和見證的跡象。
　　但另一方麵，我又不得不遺憾地指出，楊春光離我理想的“寫作”還有一大段距離。楊春光對西方後現代主義思潮的理解和消化是不全麵
的，他的“解構即建構”的思維致向使他忽略了西方後現代主義思潮的解構部分外，還有“建設的後現代主義”部分。因而，不但在理論和創
作實踐上存在著嚴重的歐化傾向，而且將由絕對的解構導致對現實和詩歌的雙重虛無。他的詩作語言的嚴重“粗鄙化”，即“為人民寫作”采
用了“屎尿屁的”方式，正是這種“虛無”的可怕因子導致的，這將使建構永遠成為不可能，使他主觀上也想追求的人文批判精神發生變異，
最終沉淪到虛無的深處。而“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楊春光卻隻能永遠走在子夜的黑暗之中。
　　2003-3-4

 

移民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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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小說中的美國抒寫

　　摘要：嚴歌苓的小說抒寫了中國移民遭遇美國的心靈曆程和複雜體驗。主要表現在：作為移植者，對美國有陌生感和認知、感受的錯位感
；作為弱勢者和女人，美國常是淪落的境地，並也有為救贖自己的奮鬥；而作為人生的尋覓者，美國是迷惘和失落的無根之地。嚴歌苓以她對
移民況味的美國抒寫 在中國文壇產生很大的影響。
　　關鍵詞：嚴歌苓、移民生活、移植、弱勢、尋覓

　　80年代的的旅外文學以小說為主要體裁，查建英的小說《到美國去！到美國去！》、《叢林下的冰河》被認為是最早出現的，之後劉索拉
、友友、嚴歌苓、虹影、劉西鴻等的的創作形成一股蔚為大觀的潮流。當然，旅外文學也有反映地區的不同，查建英、嚴歌苓以美國為背景，
虹影則居住英國、友友居住德國、劉西鴻居住法國，但無疑，美國題材占最大的比例。如果說這些以女性為主的創作群體的作品被作為狹義的
即文學性的作品來閱讀，以中短篇為主，那麽90年代的旅外文學則以長篇的紀實文學為主，強調事件的真實性和親曆性。除紀實性外，90年代
的旅外文學成為中國大陸盛行的“大眾文化”的一部分，在社會上被廣泛閱讀，產生很大影響。而80年代的旅外文學則作為純文學，主要在文
學圈子裏被閱讀。90年代反響最大的旅外文學作品無疑是兩部長篇製作，即曹桂林的《北京人在紐約》和周勵的《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
　　女作家嚴歌苓的文學創作反映了那些象她一樣離開故土生活在異邦美國的中國人的移民生活。她的文學世界全麵探討了移民遭遇美國的心
靈曆程和複雜體驗。主要表現在：作為移植者，初入新大陸必會有陌生感和中美文化差異帶來的認知、感受的錯位感；作為弱勢文化國的來客
，性別上的女人，在美國常常陷入淒苦淪落的境地，但也有為拯救自己的奮鬥和自尊的堅守；而移民身上發生的那種對美國社會的努力適應與
揮不去的故土文化烙印的衝突，完全可能給“美國夢”的尋覓者帶來無根的迷惘和失落感。嚴歌苓以她對移民生活和心靈世界的美國抒寫 在中
國文壇產生和大的影響，體現著旅外文學和海外華文文學的傑出成就。

　　　　一、移植者：陌生與錯位
　　嚴歌苓曾說出她移居美國的感受，“像一個生命的移植——將自己連根拔起，再往一片新土上移植” 。這拔起的根雖然離開了故土，但上
麵還殘留著故國的泥土，更重要的，裏麵流動的汁液再難改變。作為移植者，初入新大陸必會有陌生感和中美文化差異帶來的認知、感受的錯
位感。
　　陌生感在初到美國時特別明顯，是移民新生活伊始麵臨的重大問題，表層的陌生可以過一段時間便克服，但深層的陌生可能陪伴他們一輩
子。嚴歌苓的小說中抒寫了移民的“陌生的美國”。《粟色頭發》和《替花女與賣酒郎》都寫到了移民與美國人交流時的語言障礙問題。語言
的陌生是最可見之表麵的陌生，影響移民對新大陸的融入。為了解決語言的障礙，移民首先要努力學習美國語言，《渾雪》中的李芷為學習可
以不去洗衣房、郵局，甚至打工還要把詞匯抄在手腕內側狠背一氣。當然，陌生的美國不僅僅指美式英語沒學好，更指語言深層的思維方式、
價值觀的陌生。正如《我的美國老師和同學》中的黛爾老師與我的對話：“你的語言從來沒出過問題”，“英語不是我的母語，在感覺和表達
之間，當然會出現障礙……”。《粟色頭發》中的陌生感有兩種表現， “我”以“我完全不懂您在說什麽”的裝傻拒絕老板要自己做裸體模特
的要求，陌生在這裏成為保護自己的武器；但是，自己拾金不昧將藍寶石歸還婁貝爾太太，卻招致對方的懷疑並宣稱要將其帶到首飾店重新鑒
定一下。這種語言深層的思維方式、價值觀的陌生，刹那間使“我又回到對這種語言最初的混沌狀態。我不懂它，也覺得幸而不懂它。它是一
種永遠使我感到遙遠而陌生的語言”。
　　陌生的事物可以逐漸熟悉，但故土的習俗的、情感的，乃至思想文化等與美國差異很大，造成錯位感。在《我的美國老師和同學》中，“
我是該係一百多年曆史上唯一的東方人”，美國與“我”相互陌生，並發生價值錯位。我的穿著打扮被視作保守、規範、呆板的象征，更重要
的是“我”不願繼續關於女孩脫衣的口頭作文，還有對乞丐和同性戀的獨特看法，這些無不受到同學的圍攻，使旅居異國的移植者在感受現實
的困頓之外，還在精神上產生了種種困惑與變異。 “我”隻有“在心裏拍哄自己：別怕，別怕；不過是個觀念問題”。《方月餅》中，“我”
與美國女友瑪雅合住，但正象美國的月餅是方的，翻翻瑪雅的報紙要分擔一半訂報費，抱抱她的貓眯又收到其一張賬單，沉灑於思鄉情懷的自
己對她講起有關月亮的所有中國古典詩詞，對方卻提醒“我”欣賞她帶回的花就要分擔買花的錢。價值觀的錯位也表現在神聖的愛情上，《粟
色頭發》中盡管“粟色頭發”對“我”一往情深，民族自尊使得無法接受他用“獨特口吻”來講“中國人”。嚴歌苓有時還巧妙運用人物思想
的錯位，構成彼此的矛盾關係，作為推動情節發展的動力。在《茉莉的最後一日》裏，移民鄭大全生活貧苦，靠推銷為生，而80歲的孤寡富婆
老茉莉之所以放他進去“是想把他製成個器皿，盛接她一肚子漚臭的話”。鄭大全的追求與茉莉的需要之間客觀上是互補的，卻由於認知錯位
互相傷害。《搶劫犯查理和我》中，“我”在遭查理搶劫時，竟愛上他那古典美的臉和詩意般輕柔的聲音。後來不僅沒有告發他，還與他約會
，而且自己最後再度遭他搶劫，搶劫被搶劫者之間的關係與戀愛關係無疑構成了錯位關係，而這幾乎是在本體論的層次上表達“錯位”的哲學
了。

　　　　　二、弱勢者：淪落與救贖
　　我認為短篇小說《渾雪》是作者的一篇優秀作品，這篇小說主要寫大陸女留學生與學校外聘老師、不得誌的小作家帕切克的交往。如果當
作寓言來理解的話，中國女學生對應著外國男教師，強勢與弱勢兩方非常明顯。帕切克心高氣傲，看不起我這個外國學生，說我修不下來他的
課。我自然不服，刻苦用功，終於取得了好成績，帕切克終於改變了對我的看法。這正如弱國在強國的威逼下最好的出路就是不斷強大起來，
讓強國在乎你。當然，交往中的磕磕碰碰仍不會少，相互失約，帕切克以分數相威脅，要求以個別輔導課作彌補。“已不僅僅是師生間的恩怨
”。帕切克的創作不被人欣賞，我卻理解了它們。似乎雙方越來越接近，但終有所隔，原來帕切克是一個同性戀者，但我們之間那種“無屬性
的愛”也不能保持下去。這正如我們冷靜思考下的中美關係，強勢者美國與弱勢者中國之間很難有共度的蜜月。
　　中國女性與美國男性對應的中美關係的寓言式結構在旅外文學中頻繁出現，這與這一類文學作者大都是女性作家獨特的女性視角和關照方
式有關係，當然也與美國比中國富強、美強中弱的對比有關係。這種對應的中美關係裏還有一個經常出現的變量，就是美國男性往往是一個同
性戀者，《渾雪》如此，台灣留美作家陳若曦的長篇小說《紙婚》也是如此。這是對男女關係的一種補充，盡管雙方摩擦中又相互吸引，男歡
女愛似乎可能但終難落實。這障礙就是男方的同性戀。在這種中美關係的寓言式結構中，美國形象便是一個男同性戀者形象，這形象的塑造可
以釋解雙方巨大差異的緊張和作為弱勢方與強者的親近的終無可能的自我安慰性說明。
　　嚴歌苓的長篇《扶桑》講述的正是作為弱勢者的中國苦命女子扶桑在美國淪落為妓女，異幫賣笑，慘遭蹂躪的苦難經曆。故事發生在19世
紀末，少女扶桑拖著長辮，一根扁擔挑起全部家當，或是拳頭大的腳上套著繡鞋，辛勞忍耐、溫順馴良乃至麻木愚昧，是一個平凡的封建社會
的下層勞動女性。結婚時是與大公雞拜的堂，因為未曾謀麵的丈夫早已出國淘金去了。不久，扶桑被拐到美國，數度被標以斤兩價錢當作牲口
一樣拍賣，遭到輪奸，默默忍受著無邊的痛楚和罪孽。但作者絕不僅僅滿足於隻是展示作為弱勢者的中國女人的不幸命運。對故國的深情與中
國民族精神的深刻體認，使作者在反映他們淪落苦難的同時，更加揭示她們的美好品德和堅韌奮鬥精神，這使她們在苦難的境地中救贖出自己
，遭受了厄運，又保持了人格的尊嚴。扶桑在作者的筆下以一抹謎樣的微笑麵對生活和苦難。扶桑生命中有兩個最重要的男人，一個是美國人
克裏斯，扶桑將從他胸前咬下的那枚紐扣藏於發髻，同時保藏起最原始的那份雌性對雄性的寬恕與悲憫，弱勢對強勢的慷慨與寬恕。克裏斯有
著柔弱的性格和對母性的永遠的渴求，扶桑身上那東方文化底蘊和母性讓他迷戀。卑賤的扶桑在克裏斯眼裏發出了迷人的魅力。另一個男人是
中國人，賭馬舞弊、販賣人口、殺人害命的大勇，他摯愛著扶桑卻不願坦然承認，封建禮教的束縛使他很難忽視扶桑的窯姐身份，而他正是她
的未曾謀麵的丈夫。扶桑愛克裏斯，卻最終決定與麵臨死亡的大勇舉行了刑場上的婚禮， 她早知與大勇的夫妻身份卻不肯吐露，但最終的承諾
畢竟留給死者一份生的希冀。 在與兩個男人的那樣關係中，弱女子扶桑完成了淪落中的抗爭和對自己對別人的救贖。
　　嚴歌苓更為人稱道的是她的另一篇小說《少女小漁》，曾被作者自稱是一則“弱者”的宣言。少女小漁接受了男友江偉的安排，通過與一
個美籍意大利人糟老頭假結婚來美國，小漁的生存境遇較《扶桑》中的扶桑有了很大改善，但為了辦理居留身份而采取的一個殘酷而又勉強為
之的辦法就使得小漁淪落尷尬的境地。“弱者”小漁有著象扶桑一樣的秉性：對江偉近乎母性的寬容與關愛，對多少有些無賴的意大利老人也
善良而溫厚。小魚以人性美的關愛使糟老頭重新做人，追求體麵， 而這樣也使得小魚對假結婚的不好行為作了贖救，人格得到了升華。在共同
的人性麵的交往上實現了平等和共同提高。“隻有出自於小漁那清潔明亮的心靈深處的真情（而不是江偉所不得不認同的那種實利主義的處世
方式）才能確實地打破文化的隔閡，從而使不同境遇中的人心都能夠得到相互間真正的溝通”
　　移民在美國的淪落處境不但表現在生活的苦難和境遇的尷尬，心理上的孤獨也是一種在異域的淪落。《失眠人的豔遇》裏，“床的一步開
外是窗子，打開來，捂在我臉上濃稠的冷中有異國的陌生。還有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敏感”，孤獨感在嚴歌苓情感體驗中彌漫，構成其作品的
基本氛圍，“有時的孤獨真那麽厚，那麽稠”。 《紅羅裙》中灰色城堡裏的海雲、健將、卡羅，周先生，也都是生活於異域的一縷孤魂。海雲
老夫少妻，她將空蕩的感情傾泄在親生兒子身上，這與《約會》中的五娟相似，超乎母性的女性之愛既含有了處境的淪落，也有著對環境的抗
爭和無奈。

　　　　三、尋覓者：迷惘與失落
　　80年代的中國人跨出國門去美國，更多的是衝著美國提供的“事業”發展機會，這“事業”的含義是廣泛的，國內考不上大學，則到美國
獲求高等教育的機會；國內的技術、知識落後，因而在美國學習，以趕上世界水平；中國國內複雜的社會關係造成了個人的不自由，而美國則
提供了個人自由發展的廣闊空間。90年代的中國人更是把“美國夢”具體而單一化為對金錢等物質財富的追逐，在這裏，金錢成為“拚殺”美
國是否成功或有否意義的越來越單一化的標準。依青、式昭的中篇小說《在自由神聳立的地方》的篇名本身可能具有體現80年代精神的意義。
小說裏的人物林稚對自由神的理解無疑經曆了變化。小時候林稚在爸爸收藏的漫畫中，發現其中一張上麵畫著自由女神的頭像：“她的一隻眼
裏是一個長著大鼻子的美國佬，記不得手裏揮舞著大棒還是顆炸彈，另一隻眼裏卻滴下一顆巨大的淚珠。這幅畫吸引了我，我曾天真地問爸爸
：‘這個阿姨為什麽哭了？’爸爸說：‘她是自由女神，可她看不到自由。’”這是以前中國人對美國的典型看法，但到了80年代，這一看法
發生變化。對於林稚，“當飛機就要在紐約降落時，不知為什麽，這滴淚的自由女神畫像又浮現在腦際。我迫切地希望看看真正的自由女神，
用她那坦蕩莊嚴的神態，來驅趕腦中糾纏不清的影像，還她以真麵目。”這真麵目在80年代被認為是“自由”。正如林稚在飛機上回答同伴的
問話時說的“我在這裏隻是個待業青年，隻能在街道縫紉組接些零活。可美國呢，住小木屋的林肯可以當上大總統。在那片自由的國土，任何
人都有機會，有前途！”但是，很快地她的美國夢破滅了。
　　周勵的長篇紀實文學《曼哈頓的中國女人》在篇名上無疑可以看到90年代旅外文學的精神痕跡。如果說“自由神”是80年代的美國形象的
象征，那麽，“曼哈頓”就是90年代留學生文學中美國的代表。“自由神”指代的美國既有物質上的富裕，但無疑也有著精神上的豐富內涵，
但“曼哈頓”隻單一地指向了物質的富足，少了精神上的含蘊。於是，曼哈頓大街上的“美國夢”隻剩下缺少了精神境界的物質追求了。“曼
哈頓的中國女人”是八九十年代留學生文學中不多的實現了“美國夢”的人物之一，她炫耀的成功當然是物質性的：“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時間
，就取得了使那些天使般的美國姑娘羨慕不已的成功：創立了自己的公司，經營上千萬美元的進出口貿易。我在曼哈頓中央公園邊上擁有自己
的寓所，並可以無憂無慮地去歐洲度假。……”於是，僅憑著這物質上的成功，她便可以嘲笑當著工人的“純一色的美國白種年輕姑娘”了。
　　當然，“自由神”和“曼哈頓”都是完整的美國的部分，它是政治、軍事上的強國，經濟上的富國，它是製度上最講究法製、最保護個人
自由的地方。這一切也成就它作為一個最有事業機會和創業冒險的地方。八九十年代中國人擺脫了封建似的專製，但物質生活還很不富裕，個
人發展的空間還不夠大，打開國門，“美國夢”便成為耀眼的風景。跨進美國的人們無疑充當了“美國夢”的發言人，他們急於告訴國內“一
個真美國”是什麽。這樣說者和聽者必須有一個共同的語境，這便與中國80、90年代的社會狀況、文化心理發生了關聯。嚴歌苓的文學創作體
現的是80年代的精神。
　　“也應注意，文化民族主義可以同國籍脫鉤，亦即同對國家或‘民族’的政治認同脫鉤。一個入了美國籍的成年中國人在政治上可能效忠
美國。但在此後幾十年內仍然會認同中國文化，而且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將此認同傳給子孫。這意味著，一個現代國家的移民公民在認同上可能
是精神分裂的。……移民公民身上發生的那種政治認同與文化認同的衝突，完全可能給該公民造成無根感，即一種在精神上無家可歸，漂泊遊
蕩的感覺” 。人生意義的尋覓不受地域的限製，但“美國夢”的尋覓更容易破滅，移民在美國收獲的更多是迷惘和失落。
　　移民對美國的現實努力適應與文化難以認同的衝突，給他們造成無根感，精神分裂感。嚴歌苓在小說中對這方麵的揭示顯示了作者對佛羅
伊德心理分析學的深切了解。這在她自述中能找到原因。嚴歌苓在美國得了精神憂鬱症，找心理醫生看病，讀佛羅伊德、榮格的研究著作，認
為“心理療程是心理大夫幫助病者打開潛意識，探索那蒼鬱最混沌最黑按的心靈深處的病灶” 。對精神領域的性本能、夢境、性心理和性變態
等予以細膩描摹和深刻解析，嚴歌苓對尋覓者的迷惘和失落作了生動的藝術傳達。
　　嚴歌苓成功地借助再現夢境或對夢幻般心靈隱秘的開掘，揭示出移居美國的中國人心靈深處的迷惘與失落。《失眠人的豔遇》裏，濃稠的
孤獨感失落感，使我成了晚期失明症患者，執著地尋找和自己一樣的通宵不明者。 《紅羅裙》中海雲與《約會》中的五娟對親生兒子的愛已經
含有病態的成分，母子的感情裏分明有著男女之情的曲折表現。 《屋有閣樓》最具有佛羅伊德心理學的氣息。申沐清隨女兒申煥移居海外，女
兒未婚男友美國人保羅常來過夜。他總覺得保羅對女兒實施了性虐待，因為他似乎夜夜聽得女兒哭得慘痛，甚至看到了女兒嘴唇和手腕上的傷
痕，不知是否幻覺中聽見女兒嘶啞的夜哭聲中央了一聲：“爸……！”這是他對女兒超出父愛意欲的潛意識顯現。早年喪妻的沈沐清與女兒長
期相依為命，移民美國後，異域的孤獨使他對女兒產生了病態情感，由於女兒找了美國男友而精神崩潰。沈沐清甚至下毒藥要毒死女兒的男友
，終於自己將它喝了，以自己的死亡結束他移居美國後的迷惘與失落。
　　嚴歌苓小說中的移民主要有兩類，一類是相對年輕的留學生、知識分子，一類年齡更大，嫁大齡丈夫到美國沒有多少文化的婦女。作者用
鋒利的筆鋒挑開這些移居異域的追求者精神上的分裂感，他們的迷惘和失落。作者許多小說中的“我”帶有作者自己的影子，都屬於第一類，
《女房東》中老柴也屬於第一類移民，他到美國後為老婆所棄、對房東美國人沃克太太有著神秘的衝動和興趣，但女房東總是不出現。他不斷
通過居室環境、物品來揣測女房東，甚至鬼使神差地偷藏了沃克太太的襯裙。終於出現的房東是個絕症病人，這隱喻了老柴的“美國夢”的幻
滅。《約會》和《紅羅裙》裏的五娟、海雲是第二類移民，她們的境地更差強人意，她們的尋覓缺乏自覺性，母親、兒子之間有著逾越正常倫
理感情的愛欲表現，迷惘和失落呈現出更為複雜的麵向。
　　80年代崛起的嚴歌苓以她對移民生活和心靈世界的美國抒寫 在中國文壇產生極大的影響，體現著旅外文學和海外華文文學的最新成就。嚴
歌苓小說中的人物大都是“留學生”，這與六十年代台灣的留學生文學很相近，嚴歌苓容易使人聯想到聶華苓，不隻是兩人名字的最後一個字
一樣，取材和主題都有相近之處：留學生和移民在美國的遭遇。但兩人的區別也是很明顯的。聶華苓激越，嚴歌苓平和，聶華苓經曆了大陸逃
亡台灣放逐美國的轉折，背後的母土是異己的，而嚴歌苓則不存在這樣的經曆和感受。移植進異域的美國肯定會帶來語言、思想、情感等的陌
生和碰撞，這是一般移民共有的經曆體驗，但種種遭遇傳達出的文化心態又有不同。嚴歌苓對中國移民況味的美國抒寫，在類乎前輩感受經曆
的基礎上又有所超越，以女性獨有的敏銳，在細膩深刻地對移民美國的命運的傳達中，完成了對祖國傳統文化的深刻反省和對西方當代文化的
銳敏剖析。

 

我作為一個中國人指責美國侵犯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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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為一個天生的中國人和美國人民一樣，堅信“人權高於主權”。我堅信，在今天這個文明時代，任何一國都沒有大規模屠殺本國民眾和實
施種族滅絕而不容另一國幹涉的權利，任何一國都有將鄰國人民從大規模屠殺和種族滅絕的危境中解救出來的義務。
早在數千年以前，偉大的中國就有思想家孟子闡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從人類現代文化重要一部分的左翼思想來說，馬克思和
毛澤東都堅決支持其他國家被壓迫人民反抗邪惡統治者的鬥爭，他們在張揚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的同時，肯定有超越一國主權的更加神聖的精
神價值存在。在這點上，我和美國人民沒有什麽分歧。
二十世紀，美國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大國，冷戰結束以後，美國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美國在維護世界的文明秩序中起了重要作用，也
作了不少大好的實事。但我不能不遺憾地指出，在這方麵，盡管按照三七開，美國功績占七份，但還有三分讓我不滿，最重要的是侵犯了我和
美國人民都信奉的人權。
“人權高於主權”，一個文明大國有權對別國的嚴重踐踏人權的事情進行幹涉。但這並不意味著大國可以胡來，可以借機謀自己的私利，甚至
在製止別國內部侵犯人權事情時，自己也在侵犯別國人民的人權。肯定了人權高於主權和別國有權幹預他國內部違反人權事情後，我們首先要
考慮的，大國對別國的人權事務幹預要注意什麽，要如何才能合法合情。
中國古代哲人雲：“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則天下安。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則天下危”，也就是大國對他國人權事務幹預必須師出有名。我認為
，在當今，正如在一國之內，一個公民無權采取古代江湖俠客的方式，使用私人武力裁決民間衝突，而必須由公共司法機關依法斷案一樣，任
何一個國家為捍衛異國人民的生命權利使用武力，都必須遵循使用武力的合法程序——經過聯合國安理會的明確授權。照聯合國憲章，隻有安
理會授權，才能對一國直接動用武力、采取幹涉行動。即使這樣的製止別國政府侵犯他本國人民的人權的幹涉行動，也不能允許自己也借機侵
犯別國人民的人權。
我現在開始具體地指責美國侵犯人權的實例。1999年，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在科索沃的作為，是強權政治手段與人權保障目標結成的奇異聯盟，
中間存在著嚴重的幹涉權濫用的現象。在空襲之初，為了給動武提供口實，美國國務院宣布阿族人遭到“種族清洗”，“50萬科索沃阿族人失
蹤”，“人們擔心他們已經死了”，從而贏得了西方社會的輿論支持。戰後的當年11月中旬，前南問題國際法庭對科索沃等地進行了實地勘察
，才找到2108具屍體。 這說明，大規模屠殺的確存在，但遠遠被誇大了。而在北約空襲期間，南聯盟約有1300多人遇難，有6000多人受傷，其
中絕大部分是平民。美國的空中“俠客”們，好像為了“人權”保障，就可以不斷“誤殺”無辜民眾，而不受任何法律的約束和懲戒。這一切
都說明，在人道主義幹預中濫用權利，同其它任何權力在不受製約時的濫用一樣可怕。再美好的目標，都不能給美國的粱山泊好漢李逵式屠殺
民眾的暴行套上虛假的光環。
作為我個人來說，美國極其野蠻地進行著要把一個現代國家南聯盟炸毀到原始石器時代去的時候，我正在中國的文明古都南京度我的新婚蜜月
，美國的出師無名的對南聯盟的野蠻轟炸破壞了我的新婚蜜月的美好生活。特別是美國出於自私和包藏禍心地對中國駐南使館進行非法的冷酷
無情的“精確打擊”，使三個無故的中國和平同胞命喪異國，使我更加憤怒。我是一個大學教師，我的學生們都上街遊行，抗議美國的侵犯人
權的暴行去了，我的蜜月隻過了五天便自行結束了，因為我要到我的為維護人權的學生們的運動中去。我的孩子已經三歲了，他在母親的子宮
裏誕生的時候，正是美國在南聯盟侵犯他國和中國的人權的時候，我將在孩子長大的時候告訴他這一切。
我在肯定美國對世界文明秩序有維護上的成績的同時，不能不指出，人們指責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的道德虛偽，不是空穴來風。在科索沃，被
屠殺人數有2000餘人。但是在盧旺達的種族滅絕中，被屠殺人數達百萬人。在這個最需要人道主義幹預的地方，美國人為什麽按兵不動？直接
簡單的回答是：盧旺達地處偏僻的中非，與美國的私利無關，與美國的霸業無關。西方一些政治學家就曾批評美國政府沒有及時幹預盧旺達的
種族衝突，以至於最終發生了種族大屠殺的悲劇，他們指出，如果美國派出哪怕隻有五千人的部隊進行幹涉，則圖西族人至少可以少死五十萬
。當然，克林頓總統事後為此做出的道歉值得關注。但美國人在遇事時經常是，私欲壓倒公心。美國人在戰爭中的道德記錄曆來不佳。
早在二戰中，在美國為世界反法西斯事業作出巨大貢獻的同時，美國的軍隊就對德國和日本無辜的平民進行毫不留情的空中絞殺，戰後在朝鮮
戰場和越南戰場，美國的空軍都是恣意非為，導致數以百萬計的普通人民死於非命。在美國人的血脈裏，還流著他們的祖先大英殖民帝國的叢
林野性，已經被揭露的南韓老斤裏屠殺，還有在越南戰場發生的屠殺，就是例證。在美國戰後唯一一次同時擁有了合法性和正當性的海灣戰爭
中，仍有十幾萬伊拉克人民被美軍的空中打擊奪去生命。幾十年來，同在伊拉克一樣，美國空軍在作戰中，對平民百姓的目標完全不作規避，
表現了非常可怕的冷血心態。作為一個中國人，我不能不設想，假如中美之間因為台灣問題發生常規戰爭，隻要槍聲一響，美軍的轟炸機對中
國大陸的平民百姓絕不會有絲毫的憐憫，發生在德國、日本、朝鮮、越南、伊拉克、南聯盟身上的事，將同樣會發生在中國人的身上。
1998年5月印尼發生排華騷亂，印尼暴徒集體強暴華人婦女。約有1000多名印尼華人被屠殺、100多名華人婦女被強暴，這些暴行都是在印尼軍
方的縱容和唆使下進行的。從電視中可以看到，一群人在殺害華人，而一排防暴警察站在一旁熟視無睹。當全世界都為此震驚而憤怒時，我國
政府軟弱無能，外交部發言人隻是表示“關注”而已。事後，有美國鷹派戰略家讚揚了中國政府的理性和耐心。這是中國的恥辱，這證明中國
這個國家在外交領域存在著嚴重的道德缺陷。我們何德何能身當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之位，我們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能保護，我們口口聲聲
鼓吹全世界炎黃子孫血脈相連，卻在他們遭受危難時任人宰割置之不理——除了軍備不張的原因，還有恪守“不幹涉內政”的可笑陳腐的思想
和官僚主義殘無人性的麻木在作怪。台灣一部分民眾產生鬧獨立的想法，就有大陸缺乏親和力的因素在起作用，有國民黨2.26大屠殺的先例，
有大陸對海外僑胞無力保護和不加保護的後例，他們產生思想和人性的變異扭曲，並非特別意外。但我在指責中國政府漠視人權的同時，不能
不為美國對此事的表現感到痛心，這是美國在人權記錄上的汙點。
現在美國又要武力欺壓伊拉克了，美國為什麽打伊拉克？當然是因為石油！上次海灣戰爭也好，這次海灣危機也好，美國如此興師動眾，無非
是為了石油，最起碼石油是最重要的原因。伊拉克擁有世界第二的石油儲備，並毗鄰科威特，對石油市場影響巨大。美國為了自身的石油安全
，當然不允許薩達姆這個“不聽話”的人統治著伊拉克。還有反恐怖。在恐怖事件史上，911是劃時代的，它告訴人們，原來“恐怖”可以這樣
玩，比好萊塢還震撼，還有想象力；它也告訴美國，“恐怖”可以造成如此傷害，而且成本如此之小！如果薩達姆有樣學樣，再利用他一直傳
聞擁有的生化武器，美國可真就吃不消了。所以，必先除之而後快。
美國經濟在近兩年以來，步入一個衰退期，互聯網泡沫破滅，失業率增加，最新一次民意調查顯示，50%美國人計劃縮減開支，40%的人推遲結
婚、退休、生子，特別是安然案後，數家美國大公司同假帳案浮出水麵，世界通信等公司宣布破產，這對美國經濟無疑是雪上加霜。民眾批評
的矛頭直指華府乃至布什本身。這種情況，一場戰爭或許能拉動一下美國經濟，至少會暫時轉移國內的視線。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等有句名言
：總說我們強大，但是不打一打怎麽知道我們真的強大！可憐的伊拉克有可能又一次不幸地淪為靶子。
中國人民是愛好和平的，雖然我們對美國的文明製度和國家實力充滿敬意，但在世界浩大的反對美國對伊拉克戰爭而遊行集會的時候，雖然由
於中國的國情我們不能上街，但我們中國依然有以左翼學者為發起人的大規模的反戰簽名運動。我本人在這份反戰聲明書上已鄭重簽下了自己
的名字。美國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其國家的實力和在國際上的地位不由人不敬重，但正像大多數人一樣，我對它也是矛盾的態度。它許
多方麵叫我們羨慕，值得我們學習；它有一些方麵也讓人討厭，如它的雙重標準，它的霸權主義，它對中國台灣問題和釣魚島問題的處理等。
至於這次美國對伊拉克戰爭計劃，我是反感的，我決不喜歡薩達姆，我也希望他早點下台，但我反對對伊拉克的戰爭。因為戰爭，特別是美國
的現代化手段的戰爭，導彈如雨點，能將任何一個國家炸回到遠古石器時代去，更不提無辜平民的大量傷亡，浩大難民隊伍的逃離家園，流離
失所了。我書生論政，支持對旨在消除伊拉克違禁武器的聯合國核查小組的徹底檢查，也不反對推翻伊拉克現政權，但一個超級大國如未經聯
合國授權就對另一個弱小國家的施加粗暴戰爭行為，這是我所反對的。我在《中國各界反對美國政府對伊拉克戰爭計劃的聲明》上的簽名正是
基於這樣的考慮。正值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辦公室主任哈斯訪華期間，美國大使館也獲得了這份聲明的拷貝。美國大使館新聞處特別致電《21
世紀環球報道》，詢問這些知名學者的背景，並且表示大使館對該聲明非常重視，認為是中國的一種非常重要的聲音。
我和許多中國人都對中國的人權狀況不滿意，也對中國政府對國際人權事務的參與嚴重不力持嚴厲批評態度，我歡迎美國對中國國內人權事務
的關切和適當的幹預。這方麵我將另外撰文。我此文主要是批評美國在國際上的侵犯人權，也隻是僅舉幾例。至於美國國內也存在侵犯人權現
象，這裏從略。（本文寫作參考了一些資料，不一一注明，表示感謝）
最後，我聲明，我保留有向國際人權法庭控告美國政府侵犯人權的權利。
2003-02-17

 我與反戰簽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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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駁牛博士
　　
　　十一號晚上，讀書疲憊之後，我到常去的網站論壇瀏覽，在世紀沙龍偶然發現一份《中國各界反對美國政府對伊拉克戰爭計劃的聲明》（
簽名）貼，也不知道發貼者是誰，粗粗瀏覽了一下，發現雖然有個別詞語我並不滿意，如“侵略”，還有隻談到美國政府與伊拉克人民的對立
，沒有提到薩達姆的問題，但聲明的內容我基本上可以接受的。再看上麵已有的簽名，當然一部分人一無所知，但學界中知道的作家學者也有
不少，如李陀、孔慶東、北島等。我便簽了名。
　　美國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其國家的實力和在國際上的地位不由人不敬重，但正像大多數人一樣，我對它也是矛盾的態度。它許多方
麵叫我們羨慕，值得我們學習；它有一些方麵也讓人討厭，如它的雙重標準，它的霸權主義，它對中國台灣問題和釣魚島問題的處理等。至於
這次美國對伊拉克戰爭計劃，我是反感的，我決不喜歡薩達姆，我也希望他早點下台，但我反對對伊拉克的戰爭。因為戰爭，特別是美國的現
代化手段的戰爭，導彈如雨點，能將任何一個國家炸回到遠古石器時代去，更不提無辜平民的大量傷亡，浩大難民隊伍的逃離家園，流離失所
了。我書生論政，支持對旨在消除伊拉克違禁武器的聯合國核查小組的徹底檢查，也不反對推翻伊拉克現政權，但一個超級大國如未經聯合國
授權就對另一個弱小國家的施加粗暴戰爭行為，這是我所反對的。我在《中國各界反對美國政府對伊拉克戰爭計劃的聲明》上的簽名正是基於
這樣的考慮。
　　夜不能寐，我又到網絡上轉了轉，又轉到世紀沙龍，正好遇到黃兄，對聊了幾句。他說：“這些人居然與何新為伍，好在沒有隨便簽名，
否則就完蛋了，也由此可見，各位表態狂請注意，在確定名單之前，不要輕易簽名，否則和何新這樣的人在一起,就冤死了”。我不了解何新，
談不上好惡。我奇怪地問：“那麽多人，他隻是其中一個罷了，不知是誰發起的。”他說：“反正是羞與之為伍。不過你放心，我幾乎是什麽
簽名都不會參加的，除非是有危險的簽名，比如為老鼠簽名什麽的”。“求同存異吧。為鼠，反互聯網規定，網絡權利，聲援自焚民工，我都
簽了。讚同即簽”，我回答他。他說：“何新無恥之尤，我是無法與之為伍的。這張名單上的人之所以與右派合不來，根本原因就在於右派的
一些原則，他們是不認同的”。我才將思想界的左右派分歧與這份簽名聯係起來，這份反戰聲明難道不是麵向“中國各界”的，隻是左派們的
一家之言？
　　早上起來，再進世紀沙龍，反戰聲明的簽名名單已經更換，我的名字也列在其中，過了一夜，名字增加了不少。再看跟貼，看到童兄接著
我與黃兄昨夜聊的話題發言了。他說：“開始簽名時我也猶豫，後來一想，這隻是一種反戰態度。雖然其中的措辭我不是完全同意，但反戰態
度大家是一樣就行。在這個星球上，我們已經跟許多自己討厭的人生活在一起了。我總覺得有些事情是可以超越左右之爭的。法國和德國的反
戰，其意義就讓人反思”。我便跟貼：“我與童兄同一理由”。
　　轉到關天茶舍，正好看到網友心兄的一個貼子《反美是“新左”的麵具》，是轉貼，原文作者是劉老俠。看了以後，大吃一驚，我已經簽
名的反戰聲明在我尊敬的“牛博士”（我曾經寫過一文“懷念牛博士”，正是指劉老俠）的筆下“不過是作秀的麵具而已”。事已關己，看完
以後，疑團頓生。牛博士首先根據“簽名的前幾位都是中國的‘新左派’”，斷定這個反戰聲明是“對xx迫害人權的累累罪行保持沉默的中國
新左派”的“作秀的麵具”。讓我大吃一驚。他主要是這樣來為美國對伊戰爭計劃辯護的：聲明上簽名的反戰派要求美國遵守聯合國有關規定
，“然而，聯合國內的民主，大都是類似蘇丹當選而美國落選的聯合國人權大會那樣的民主，是獨裁國家出於專製政權的利益而結成無賴多數
的同盟，對抗自由國家的殺手鐧。”牛博士顯然揚美國抑聯合國，這是我不能讚同的。關於反戰派認為戰爭導致伊拉克人民深受人道主義災難
問題，牛博士沒有直接回答，他隻是反問：“那麽，薩達姆、金xx等邪惡暴君造成的人道主義災難呢？”顯然有“王顧左右而言他”之嫌。當
然，牛博士此文的重點是批判“新左派”，他指責“新左派”的理由實際隻有一個：“對xx迫害人權的累累罪行保持沉默”，“當邪惡、暴力
鎮壓和踐踏人權等國家恐怖主義行為就發生在眼前的時候，那些轉過臉去故意裝作看不見的人，怎麽就好意思以中國的名義，更以正義和平的
愛好者和人權的關注者的名義，反對大洋彼岸的自由國家即將對邪惡政權發動的正義之戰！”我對此有疑團。
　　是否因為“簽名的前幾位都是中國的‘新左派’”，反戰簽名的人都是牛博士所罵的“新左派”？我的看法是否定的。正如聲明的發貼者
forkmoon所說：“簽名隻為表達人類反對殘酷暴力的良知，與政治立場無關。請大家放棄左中右的成見，在一個共同的反對戰爭、要求和平、
實現人道主義的大前提下團結起來！就事論事，不要考慮簽名者以前說了什麽，而是就反對戰爭以一個單純的人來表態。這個簽名名單中有各
界、各種職業、不同身份的人，但都是人，都希望世界和平，人類幸福。至少在這個聲明下的態度如此！”名單中的詩人北島，學者錢理群、
劉象愚等大多數我了解一點的人顯然一般不被人們認為是“新左派”。我曾明確自稱自己是新左派，我給自己的定位是“魯迅左派”，與自由
主義和右派有觀點分歧，但也不讚同左派中的毛左派，現狀維護派等。我曾撰文批評過1949（數學）、老田、曠新年，我曾被一些右派看作“
名左實右”，但顯然，我行文處處不離魯迅語錄，把“鐮刀和鐵錘”當作自己的“十字架”，我確實是左派，我的熟悉網友都公認。我是不是
我曾經撰文深表“懷念”的牛博士罵的那種“新左派”呢？我一直以新左派自居，現在也不改悔，但我確實反感牛博士這樣的文風。關於反對
美國對伊行使武力，我上文已談到我的看法。現在我來批駁他對“新左派”的專門指責。牛博士的苦難經曆我知道，現在的情況我也了解一點
。我曾說他仍沉迷在過去的記憶裏，我又何曾能全忘記？在那個不堪回首的歲月，我剛剛走進社會，當了一個中學語文教師，因為那場風波，
我的實習期沒通過，單位要攆我走，後來我被安排進了監獄，呆了很多年。我能理解他的心結，但他亂打“新左派”，顯然有失忠厚。我的文
章也是反腐敗倡民主憲政的，不過，我更強調維護農工階級利益。我雖認為伊拉克現政權“邪惡”，但美國顯然不是在進行什麽“正義”之戰
，這點已經有許多國際國內時政問題專家指出來了，我與牛博士都隻是文學專業的，我在這裏就不展開批駁了，但我指出，牛博士的“米國情
結”太深。
　　我在心兄轉的牛博士（劉老俠）文章的貼下，跟貼對網友心兄說“我對心兄說：不!”心兄回應到：“我對檳郎兄說：我尊重你的權利。”
我很高興，立即回複他：“謝謝心兄，趨同存異。祝好。”心兄後來說：“我應該就轉載這個帖子說明自己的態度——在幾個月前我就因為寫
過一個《時事聲明》而在關天惹出過很大是非，先成為幾千次點擊的熱貼，繼而得黑臉再後來被刪除，也給我本人招來罵名、甚至惡毒的攻擊
與陷害。因此我對這件事的態度是明確的，不須再說。對於左派簽名秀，我敬佩他們的熱情和道義精神，也尊重他們的立場，但我不得不承認
，他們是虛偽的。在這一點上，我讚成‘老俠’對他們的揭露和批判，這也是我轉載的原因。”我當然不同意，但我仍然敬重他的寬容、大度
的對異見者的態度。
　　我參加了《中國各界反對美國政府對伊拉克戰爭計劃的聲明》上的簽名，我決不後悔。我理解對我的誤解，但絕不容莫須有的攻擊。
　　2003-2-13 

關於反對美國非法軍事打擊伊拉克和促進國內民主化進程的的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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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美國又要武力欺壓伊拉克了，美國為什麽打伊拉克？當然是為了美國國家利益！首先是石油。美國為了自身的石油安全，當然不允許
薩達姆這個“不聽話”的人統治著伊拉克。其次，刺激國內經濟發展。美國經濟在近兩年以來，步入一個衰退期，互聯網泡沫破滅，失業率增
加，民眾批評的矛頭直指華府乃至布什本身。這種情況，一場戰爭能拉動一下美國經濟，至少會暫時轉移國內的視線。其三，為美國進一步稱
霸世界的努力。通過阿富汗進兵中亞，通過伊拉克擴大在西亞的勢力，為一個新的“日不落帝國”的美夢而窮兵黷武。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萊
特有句名言：總說我們強大，但是不打一打怎麽知道我們真的強大！可憐的伊拉克將又一次不幸地淪為靶子，下一個是不是輪到我們中國了？
　　
　　中國人民是愛好和平的，雖然我們對美國的文明製度和國家實力充滿敬意，但在世界浩大的反對美國對伊拉克戰爭而遊行集會抗議的時候
，作為中國人，我們能為世界的和平做什麽？就是要參加到世界人民的反戰浪潮中來。因為戰爭，特別是美國的現代化手段的戰爭，導彈如雨
點，能將任何一個國家炸回到遠古石器時代去，更不提無辜平民的大量傷亡，浩大難民隊伍的逃離家園，流離失所了。本著人道主義原則，我
們反對一切戰爭屠殺。本著國際法，支持對旨在消除伊拉克違禁武器的聯合國核查小組的徹底檢查，也不反對推翻伊拉克現政權，但一個超級
大國如未經聯合國授權就對另一個弱小國家的施加粗暴戰爭行為，這是我們所反對的。國際人權幹預的唯一合法性是聯合國。
　　
　　中國知識界的“黑馬”餘傑等人卻在世界人民的反戰浪潮中跳出來，發表“中國知識分子關於聲援美國政府摧毀薩達姆獨裁政權的聲明”
，再次充當“一夜美國人”，為美國即將在別國進行的戰爭屠殺叫好，胡說什麽美國即將對別國的狂轟濫炸是“本於自由和人道的終極價值，
以沉重而悲愴的心情去迎接全人類共同的未來”，這隻是美國和餘傑先生們的“未來”吧。這不能不是中國知識界一些人的悲哀。我們不得不
正告餘傑等人：你們將得到美國主子的歡心，但你們失去的是反戰的世界人民和愛好和平的中國民眾。你們是中國知識界的恥辱。
　　
　　九十年代以來，中國思想界發生了嚴重的分裂，一部分人完全喪失了國恥國格，以充當美國國家利益在中國的“洋買辦”為榮。他們的誘
騙人的美妙言辭無非是美國的民主自由人權，沒有人反對這些抽象的普世價值，但明眼人可看出他們的本質隻不過是無法在中國國土上實現的
“全盤西化”論。媚美勢力在中國之所以有著市場，是與中國當下的統治危機分不開的。從國內來講，中國現在社會貧富嚴重分化，政策的不
合理造成社會嚴重分層，廣大下層民眾怨聲載道。政府權力腐敗相當嚴重，官僚主義橫行，這不但成為中國繼續現代化發展的障礙，而且造成
社會道德風氣嚴重敗壞。以至明智者大聲疾呼：再這樣下去，我們這個種族將再次被開除球籍。
　　
　　在國際上，通過1998年5月印尼發生排華騷亂可以看出，當全世界都為此震驚而憤怒時，我國政府軟弱無能，外交部發言人隻是表示“關注
”而已。事後，有美國鷹派戰略家讚揚了中國政府的理性和耐心。這是中國的恥辱，這證明中國這個國家在外交領域存在著嚴重的利益失職和
道德缺陷。中國應該高舉起“人權”的旗幟，這不能是美國的專利，以“人權高於主權”的新觀念積極從事合法的國際人權幹預事業，而不是
恪守“不幹涉內政”的可笑陳腐的思想和表現官僚主義殘無人性的麻木。
　　
　　為世界保和平，為國家促民主。反對美國非法軍事打擊伊拉克和促進國內民主化進程是統一的，隻有這樣，才能在維護世界和平上占有道
義，才能在國內不讓帝國主義及其買辦們的圖謀得逞，中國才有參與國際人權災難幹預的正義。因此在積極參加反對美國非法軍事打擊伊拉克
的世界性運動的同時，我們呼喚和促進國內加速民主化進程。為此我們呼籲：實現社會各勢力一致和解，製定全民憲法，實現民主憲政；確立
人權的神聖不可侵犯性，言論結社自由，保障了多黨製的原則；加強人大審查政府的權力，實行司法獨立。中國必須走上現代化的體現普世價
值的民主憲政之路。
　　
　　以此作為我們的反對美國非法軍事打擊伊拉克和促進國內民主化進程的的聲明。
　　
　　2003-02-20

 

我與任不寐在反戰上的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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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任不寐先生不了解，未打過交道，也很少看他的文章。隻是後來聽說他除夕絕食的事，便有了一些感動，便開始關注他。現在在世紀
沙龍論壇裏看到可能是別人轉貼的他的文章《任不寐的“反戰”聲明：獨裁暴政是對人民最大的戰爭》，有了一些想法，便寫這篇文章。
　　
　　先談談安理會的問題。任不寐說，“既然中國承認國際關係是以‘國家利益’為基礎的，那麽，安理會的決策就不是以道義為最高準則而
是以利益為最高準則的”。我雖然認為安理會的決策以“道義為最高準則”當是理想境界，但“道義”一詞過於抽象，沒有哪一個組織和國家
能做到絕對的道義。如果存在道義的話，這道義也必然是與最大多數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一致的。我堅信“人權高於主權”，但“人權”既可說
是道義，更可說是利益。我也對中國的國際戰略不滿意，下麵再說及。
　　
　　但因此認為，“美國和英國的‘孤立’並不是在道義上的孤立，而是在國家利己主義統治之下的國際社會中的孤立。聯合國由於更多成員
來自非自由國家，因此長期以來在人權問題上的表決更多時候是無賴國家占上風，這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我不能讚同。任不寐將美英兩
國政府過於理想化了，把它們看作純然“道義”的化身來對立“非自由國家”，就不合情理地否認了美英兩國政府為自己國家和民族謀最大的
“國家利益”的圖謀，這豈不也是給這兩國政府難看？且不說美國人常道的“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兩國政府不能代表各自的
國家利益，各自國家人民早把他們推翻了。
　　
　　至於中國，任不寐說“這是一個國際上典型的機會主義者，而且甚至不是在國家利益上反美，而是在意識形態利益上逢美必反。但它在國
際社會上的那些老掉牙的和平表演在遇到國內問題時則變成了最巨大的反諷——這個如此熱愛人類和平的‘國家’對國內不同意見的表達唯一
的回答就是暴力。要之，國際上的一些反戰聲音並非真正熱愛和平和人道，而是國家利己主義和獨裁利己主義的執迷不悟。”我不知道這是不
是誤解，我想絕大多數中國人對於美國的文明製度和國家實力是很敬重，願意學習的。我與任不寐一樣，也對中國現階段的國際戰略不滿，中
國應該高舉起“人權”的旗幟，這不能是美國的專利，以“人權高於主權”的新觀念積極從事合法的國際人權幹預事業，而不是恪守“不幹涉
內政”的可笑陳腐的思想和表現官僚主義殘無人性的麻木。
　　
　　任不寐是不讚同目下如火如荼展開著的反戰簽名運動的，他不讚同的理由基於以下三點：“考慮伊拉克12次違反安理會決議案而安理會一
直無能為力，而同時沒有任何經驗和理論支持人們相信，伊拉克故伎重演而安理會能夠‘痛改前非’”；“考慮伊拉克不僅是一個獨裁國家，
更是一個和恐怖主義關係密切的國家，而美國——不是中國、不是法國也不是俄國——是恐怖主義最大的受害者”；“考慮美國的戰爭威脅既
不是要狂轟濫炸，搞戰爭恐怖，也不是沒有任何條件就發動戰爭，而是給了薩達姆政權很多空間，而實踐證明，薩達姆政權確實在玩弄聯合國
”。既然任不寐是從聯合國的權威角度考慮伊拉克的“不是”，那麽，我在反戰聲明上簽名的理由，“支持對旨在消除伊拉克違禁武器的聯合
國核查小組的徹底檢查，也不反對推翻伊拉克現政權，但一個超級大國如未經聯合國授權就對另一個弱小國家的施加粗暴戰爭行為，這是我所
反對的”，與他就有相同之處，強調聯合國在人權幹預上的唯一合法性。至於伊拉克政府，我認為是可惡的專製政權，但國際上還沒有將它與
“恐怖主義”釘在一起，我反而認為美國是在搞反恐擴大化，借機謀自己的私利。也不能太信任美國的現代化戰爭手段。在美國戰後唯一一次
同時擁有了合法性和正當性的海灣戰爭中，仍有十幾萬伊拉克人民被美軍的空中打擊奪去生命。幾十年來，同在伊拉克一樣，美國空軍在作戰
中，對平民百姓的目標完全不作規避，表現了非常可怕的冷血心態。作為一個中國人，我不能不設想，假如中美之間因為台灣問題發生常規戰
爭，隻要槍聲一響，美軍的轟炸機對中國大陸的平民百姓絕不會有絲毫的憐憫，發生在德國、日本、朝鮮、越南、伊拉克、南聯盟身上的事，
將同樣會發生在中國人的身上。
　　
　　任不寐說，“我相信美國人和我一樣都不喜歡戰爭，如果不是瘋子的話沒有人喜歡戰爭”，但願我也能相信。但美國政府的一些領導人往
往就是瘋子，為了軍火資本家的利益和因了自大狂綜合症，表現出濃重的好戰情結。美國前國務卿奧爾布萊特有句名言：“總說我們強大，但
是不打一打怎麽知道我們真的強大！”弱小的伊拉克有可能又將不幸地淪為靶子，並且超霸的美國還不承諾不使用核武器。
　　
　　任不寐說“有一個問題是不需要無奈和沉默的，那就是獨裁暴政是對人民真正的戰爭”，“不反對獨裁暴政的反戰、甚至以獨裁者為英雄
的反戰，不僅不是和平運動，而是那場更深刻的戰爭的同謀，是另一場‘國內戰爭’的先聲”。這一點，我與任不寐有著喜人的一致。我和任
不寐一樣，盡管他不讚同反戰，而我在反戰聲明上簽了字，我們都“在人性的局限性麵前隻有更多的無奈和沉默”。我也明白，反戰隻是一種
基於良知的聲音，透出無奈，對美國的戰爭並沒有影響力。
　　2003-02-19 

 
人權幹預與聯合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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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答東海一梟
　　
　　最近我個人的思想有了一個明顯的發展，這就是開始在“人權”觀念上做文章。我過去對人權問題關注不夠，分析國際政治問題偏重於從
帝國主義的世界霸權和第三世界的反殖民運動角度，但自從接受了“人權高於主權”和人權國際幹預具有合理性的觀念後，我的思想也隻是發
展而不是轉變。這個契機歸功於郭飛熊先生的大作《中國國家安全領域正麵臨一場思想風暴》，從隨意的網頁瀏覽中看到，對我的思想有強大
的衝擊力。我將這篇文章轉貼到自己經常去的幾個論壇，跟貼的評語中向網友熱情推薦。我又寫了《我作為一個中國人指責美國侵犯人權》，
基本上是這篇文章的讀書筆記。在答網友的跟貼中，我說我要對最新重視的人權思想慢慢地消化和擴展。
　　
　　“人權高於主權”的觀念在現實中的合理發展，自然導出大國有義務參與對他國的人權災難幹預的結論。但在這裏，存在一個重要問題，
就是大國對別國的人權幹預如何才具有合理性？在這裏，我與我的朋友東海一梟兄存在思想上的分歧。中午起床後，習慣地上網瀏覽一番，便
看到東海一梟兄的文章《墮落的聯合國——兼駁檳郎》。尚未瀏覽，我便跟貼道：“好友老蕭發招，我將接也。可作朋友間一樂事也。”很快
看到他的回應：“歡迎之至。檳兄功力突飛猛進，越來越厲害了”，我回複：“慚愧，向兄學習，轉關天。假以時日。”這促使我進一步思考
人權幹預與聯合國的有關問題。
　　
　　東海一梟兄的文章大意是，由於“聯合國持續縱容甚至鼓勵邪惡政權侵犯人權”，“安理會已沒有資格充當維護世界和平與安全的最高決
策機構，聯合國已沒有資格充任‘世界法院’。盡管我也不喜歡由美國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但在目前這個曆史階段，世界離不開警察，相比
而言，也沒有哪個國家比美國更適合更有資格（不僅是軍事、經濟實力上，更是政治、道義上）擔任這一角色了，連反美的左派也不得不承認
，美國對世界文明秩序有維護上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聯合國偶爾人模狗樣，也離不開美國在後撐腰。”
　　
　　我和東海一梟兄觀點有所差異，但沒有絕對的對立，並且，我們的交往建立在人品和友情上，分歧點的討論隻會促使我不斷進步。對聯合
國現在在國際人權事務上的有些不順手，我承認是實事，但說聯合國“縱容甚至鼓勵”國際上的人權災難，我是不讚同的。至於因此就要完全
排斥開聯合國，由世界許多大國之中的一個美國獨自任為地“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我是堅決反對的，盡管我也承認“美國對世界文明秩序
有維護上的成績”。我的看法，聯合國的職能和地位需要加強，人權高於主權，國際社會有權對一國的人權事務進行幹預，但這幹預必須具有
合法性，並且更不能在幹預時自己也製造人權災難。合法性來自聯合國。
　　
　　中國古代哲人雲：“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則天下安。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則天下危”，也就是大國對他國人權事務幹預必須師出有名，由
聯合國出麵幹預比一個大國的幹預會更得到我的讚同。美國雖然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但也隻是世界上眾多的國家中的一個，是一個“諸
侯”，它有自己的鮮明的強烈的國家利益，任由它隨意進行國際人權幹預，很難否認它會乘機謀自己的私利，也因此做出侵犯人權的事。而聯
合國，好比相對於“諸侯”的“天子”，超越萬國之私欲之上，是當然不讓的唯一的國際人權事務幹預的合法者。我認為，在當今，正如在一
國之內，一個公民無權采取古代江湖俠客的方式，使用私人武力裁決民間衝突，而必須由公共司法機關依法斷案一樣，任何一個國家為捍衛異
國人民的生命權利使用武力，都必須遵循使用武力的合法程序——經過聯合國安理會的明確授權。照聯合國憲章，隻有安理會授權，才能對一
國直接動用武力、采取幹涉行動。即使這樣的製止別國政府侵犯他本國人民的人權的幹涉行動，也不能允許自己也借機侵犯別國人民的人權。
　　
　　聯合國在國際人權事務幹預上的不如人意並不是“諸侯”之一的美國可以取而代之的借口，那會導致天下大亂，合理的解決辦法是加強聯
合國的權威和實力。作為過渡階段，可以在聯合國的授權和監督下，由美國與幾個大國如中、俄、英、法合作進行國際人權幹預。以後長遠的
情況應該是，隻有聯合國和他的軍事力量才能通過武力解決國際人權危機。
　　
　　事實上，我們可以看到，美國的霸權主義和個國的私欲的擴張，雖然在國際人權事務幹預上有所積極的意義，但也侵犯了聯合國的權威和
其它國家的合法利益，甚至在幹預人道主義災難的同時自己也在製造人權侵犯。最近，在聯合國還未授權和其它大國反對的情況下，美國驕傲
自大，宣稱“遊戲已經結束”，肆意將軍隊調往海灣，意圖發動對伊拉克的軍事打擊。薩達姆不是什麽好鳥，伊拉克政府也是專製政權，但作
為一個國家來說，政府和人民總有著血肉的聯係，非法的軍事入侵和對另一國國家的軍事打擊，不但會給伊拉克人民帶來戰爭的災難，也會給
國際人權事務幹預的合法性帶來危機。
　　
　　美國出兵伊拉克的目前的不合法性和人權侵犯上的後果可以為世界人民所預見，國際社會正在掀起反戰的浪潮。近期的環球時報報道，由
美國一家名為“普優人民與新聞研究中心”的機構完成一項調查，對全球44個國家的3.8萬多人進行了入戶調查，其主題是“2002：世界在想什
麽”，重點就是世界各國人民對美國的看法。該中心主任安德魯科哈特表示，這一調查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民意測驗，但結果令美國人沮喪。
他說，該調查得到的最重要教訓就是，盡管多數人對美國保持善意，但妄自尊大的“第一強國”正麵臨越來越多的批評者。另，英國《衛報》
報道，全球600個城市一千萬人將舉行反戰大遊行。這些都說明了美國一國的任意作為不能解決國際人權災難事務幹預問題。
　　
　　“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則天下安。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則天下危”，聯合國是唯一的國際人權事務幹預的合法者，這就是我的結論。
　　
　　2003-02-18 

 

人亡政息的周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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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百年潮》2000、8，P26。
1945年7月，黃炎培等6名國民參議員應毛澤東之邀，為推動國共團結商談，飛赴延安考察訪問，與毛澤東有過多次接觸和暢談。毛澤東可曾忘
記了他與黃炎培在延安窯洞裏那次推心置腹的促膝暢談：
毛澤東問：“任之先生，來延安考察了幾天有什麽感想：”
黃炎培坦誠地說：
我生六十多年，耳聞的不說，所親眼看到的，真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地方乃至一國，不少單位都沒能
跳出這個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時聚精會神，沒有一事不用心，沒有一人不賣力，也許那時艱難困苦，隻有從萬死中覓取一生。繼而環境漸
漸好轉了，精神也漸漸放下了。有的因為曆史長久，自然地惰性發作，由少數演成多數，到風氣養成，雖有大力，無力扭轉，並且無法不久。
也有因為區域一步步擴大了，它的擴大，有的由於自然發展；有的為功業欲驅使，強求發展，到幹部人才漸漸竭獗，艱巨應付的時候，環境倒
越加複雜起來了，控製力不免薄弱了。一部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總之，沒有能跳出這個周期率。中共諸君從過
去到現在，我略略了解了的，就是希望找出一條新路，來跳出這個周期率的支配。
當時，事業正蒸蒸日上的毛澤東高傲地回答說：“我們已找到了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個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隻有讓人民來監督政府
，政府才不敢鬆懈；隻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黃炎培說：
這話是對的，隻有把大政方針決之於公眾，個人功業欲才不會發生。隻有把每個地方的事，公之於每個地方的人，才能使得地地得人，人人得
事。用民主來打破這周期率，怕是有效的。
當1957年，毛澤東出手“陽謀”，55萬知識分子忽遭淒風血雨的時候，他可曾想到當日與一個“民主人士”的這番談話呢？
（2000/8/25）

 

巴格達“解放”與三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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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時間4月9號夜的最大新聞是美英聯軍基本占領巴格達，薩達姆複興黨政權宣告垮台。根據路透社消息，4月9日白天，巴格達有組織的
抵抗和社會秩序似乎是在一刹那間崩潰了：美軍不斷地向前推進，遇到的隻是零星的抵抗；巴格達全城到處爆發對政府大樓的洗劫。巴格達真
正意義上的巷戰似乎不再發生，薩達姆的共和國衛隊和特別共和國衛隊似乎從城裏消失了。中央總部英軍發言人聲稱，巴格達的指揮與控製看
來已經瓦解，巴格達現在處於“解放狀態”。很快，作為中國的挺戰派的大本營的一些論壇，便出現了一些“慶祝巴格達的解放”的貼子，為
美英聯軍占領巴格達叫好。
　　應該來說，伊拉克的失敗是可以預測的，畢竟一個弱小的國家在與一個世界超級大國的較量中，強弱分明，勝敗也難有懸念。正像我在《
假如我是伊拉克人，我將做遺民》一文中分析的，伊拉克必敗的原因不隻是敵強我弱，而且也沒有同一文化圈內其它國家力量的支持，更主要
的是，伊拉克在這次民族自衛戰爭中的不利因素還有一點，這是不少第三世界國家共有的，就是民族國家道義的內外雙重缺失。從內部來講，
專製獨裁和權力腐敗，使國內民怨載道，民族國家內部嚴重分裂。從外部來講，專製獨裁政權在國際上毫無道義光彩，並且極易被看成是個“
邪惡”政權，加上國際政治已到了唯美獨霸，其他大國 “韜光洋晦”和保守國家利益至上原則的時代，伊拉克很難能得到國際社會力量的幫助
。我接下來想談論三個問題，即侵略問題，第三世界國家內部矛盾問題，和反戰問題。
　　以美國為首的軍事集團入侵伊拉克，被許多國家和人民看作是“侵略”，我也是這樣看的。美國沒有經過聯合國的授權，悍然發動對一個
主權國家的直接戰爭，在現在的國際關係的遊戲規則來說，完全符合“侵略”的含義。這並不能因一些人的“勝者王侯敗者寇”的觀念來抹殺
，更不能單憑入侵者片麵的戰爭理由，什麽輸送自由，解放伊拉克人民，來掩蓋侵略的實質。我讚同國際人權幹預的必要性，這使國家主權受
到限製，一定程度上是“人權大於主權”，但是，“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則天下安。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則天下危”，聯合國是唯一的國際人
權事務幹預的合法者。美國對別國發動戰爭避開了聯合國，並且對伊拉克的戰爭很難說是“人權幹預”，這“侵略”二字是免不了的指責。如
果美國因這次勝利而更加張狂，進一步否定和破壞聯合國的權威，將陷入更大的不義。
　　這次戰爭更觸動人心的是，作為民族自衛反侵略戰爭的伊拉克，為什麽這樣毫無反抗力？這正是伊拉克政權自己造成的後果。在民主自由
人權作為人民的神聖權力的觀念已成為國際社會共識的時候，第三世界的專製獨裁政府已沒有了統治的合法性，他們隻能依靠野蠻的暴力來維
護自己的統治。一方麵取消人民的思想言論結社自由，一方麵通過黑暗的特務統治來使本國人民恐懼而不敢反抗。在與國際大國的勾結和妥協
中，這種專製統治往往是有效的，但一旦國際大國因利益衝突而不給這專製國家以支持，反而反過來攻擊時，這專製國家就處境岌岌可危。這
不光是大國在軍事實力上占有優勢，並且在社會製度和文化形態上都占有一定的道義優勢，更重要的，進入二十一世紀後，專製政權造成的民
族國家內部，統治者與被壓迫人民的分裂，使曆史上閃現光彩的民族自衛戰爭很難重現，讓侵略者分化而製之，反侵略很容易失敗。這確是一
個非常值得注意的現象。先進文明的大國的侵略也帶有了新的特點，不再以侵占土地為目的，而是要建立保留了民族國家的親大國新政權。這
使入侵者比較本國專製政權的統治來說，稍許容易接受，似乎帶有一點“解放”的色彩了。第三世界國家不建立現代民主社會結構和光大文化
道義，則民族國家內部各種力量在團結一致禦敵上很難做得很好。
　　最後談談反戰問題。有些挺戰分子因為美英聯軍占領了巴格達而否認反戰的意義，這是錯誤的。最一般意義的反戰是基於人道主義的同情
，戰爭總是要傷及無辜，帶來人道主義災難。事實上，這次美國侵伊戰爭的確造成了平民的傷亡，和平比起戰爭更是人類的美好理想。當然，
反戰陣營有各種的反戰動機，但在對戰爭的破壞性的製約上，反戰力量所起的作用是一樣的。正因為有世界人民的浩大的反戰的呼聲，侵略者
才盡量避免人道主義災難擴大化，才在殘酷的軍事打擊中不得不考慮反戰力量的巨大壓力，盡量避免平民的傷亡。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惡果
，如果毫無國際反戰力量的製約，戰爭的方式就會以肆無忌彈的方式進行，誰也不會料出什麽更深重的災難。
　　現在，雖然薩達姆下落不明，他的力量有可能退回伊拉克北方山區打遊擊了，但這不能改變既成的形勢，伊拉克複興黨政權是徹底垮台了
，美國將一麵繼續清剿舊政權殘餘勢力，一方麵努力組織伊拉克新政權。美國本來入侵伊拉克帶有一私的目的，所以，美英等參戰勝利國在戰
果的分配上，聯合國在伊拉克重建的地位上，以及伊拉克人民在建立新政權所起的作用上，前景都還不明確，各種力量將圍繞伊拉克重建問題
展開鬥爭。美國在新的階段的表現如何，人們還拭目以待。

2003-4-10

 
我悲憤，我抗議美國對伊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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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2003年三月二十日，北京時間中午，以美國為首的多國軍事集團，不顧聯合國的反對，悍然發動對伊拉克的侵略戰爭。戰爭已經持續
四天了，古老的巴比倫正在遭到現代科技的野蠻的蹂躪，伊拉克和平人民在侵略者的戰火下絕望地坐以待斃，伊拉克戰士正在為自由和民族尊
嚴浴血奮戰，侵略者正在耀武揚威地沉醉在屠殺的快感高潮中。
　　我，一個貧窮落後的第三世界中國的無名的左翼知識分子，悲憤地發出自己抗議的聲音。盡管我已經答應了老婆和朋友，表示近一段時間
不寫文章了，但伊拉克的戰火使我控製不住自己，再做馮夫，我拿起我的筆，傾瀉我的悲憤與抗議。
　　美國為首的多國集團對伊拉克的武裝侵略已經不再是什麽“戰爭”了，隻能說是強大的野蠻者對無辜的弱小者的肆意糅弄、欺淩和踐踏，
是貓玩老鼠的殘酷遊戲，是壯丁對弱婦幼兒的流氓和強暴。這裏沒有什麽懸念，沒有什麽光榮與夢想，有的隻是戰犯們的獰然的粗蠻的狂笑和
被欺淩的民族的痛苦呻吟。
　　主宰了世界秩序的美帝國主義不隻是用高科技的軍火欺負世界，還憑著強權為世界製定隻符合它自私利益的規則，它任何殺人的武備都是
合法的，而弱小者的一點可憐的反抗力也被它的規則禁止。正如是獅子欺負小羊，它自己用血盆大嘴，卻不準小羊用角。這場隻是以強淩弱的
戰爭注定了結局是強者的征服和弱者的被奴役，但被壓迫民族的反抗決不會休止，世界人民必將起來反帝反霸，和平與發展的世界是人類的永
恒的夢想，帝國主義霸權和民族壓迫決不能長久。
　　作為一個中國的知識分子，我為第三世界的人民悲哀。我的祖國上百年的曆史正是一部被帝國主義侵略蹂躪的恥辱史。兩次鴉片戰爭，海
蘭泡慘案，中法戰爭，甲午中日戰爭，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抗日戰爭，一連串的曆史事件記錄了我這個悲哀的民族一次又一次受帝國主義欺淩
的創傷。我憤怒的是帝國主義的強權欺弱；我悲哀的是弱小國家落後就要挨打。
　　弱小國家的落後不但體現在經濟基礎和國家軍事實力上，更體現在社會製度的落後和因此而使民族文化形態缺乏道義光彩上，也因此不得
不任由強者為之製定國際叢林的遊戲規則，卻隻能被動地遵守，否則被指責為“流氓”、“無賴”而任由欺負。一百多年來的帝國主義侵華戰
爭如此，今天的伊拉克慘遭強暴也是如此，這是第三世界國家和民族的血的教訓。第三世界國家必須勵精圖治，發展經濟和軍事實力，特別要
努力建立現代民主體製，光大自己的民族文化道義。
　　我僅以我個人的名義向以美國為首的犯罪集團對伊拉克的侵略表示我的悲憤和抗議，我發誓我寧可呆在自己國家的監獄裏也絕不去這樣流
氓性的美國，我對小布什的流氓行徑決不寬恕，我保留有隨時為第三世界被壓迫民族做“人肉炸彈”的權利。
　　2003-03-23

美伊戰爭與文明衝突，及中國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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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對伊拉克的戰爭所以能夠勝利，憑的是美國的強大的軍事實力和國際霸主地位。前者使它的軍隊攻城掠地，戰則能勝；後者則讓本來
弱小的對手不能得到國際社會的有力幫助。不過，情況遠沒有這麽簡單，美伊戰爭的內涵超出了兩個國家的較量，它深蘊著西方文明和阿拉伯
文明的衝突。雖然反對暴政和熱愛民主自由是人類的普世價值關懷，這一點無疑在薩達姆政權的垮台上起著重要作用，但兩個文明的衝突卻以
某種方式尖銳地存在。
　　四月九日，在各大電視網播出了入侵伊拉克美軍的坦克拉倒巴格達市中心薩達姆塑像的情景之後，入侵國政府內部喜形於色。但美國《華
盛頓郵報》報道說，“麵對巴格達——這一在阿拉伯曆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城市的淪陷，多數阿拉伯人的反應是憤怒、震驚和沮喪。” 事實正
是這樣。據中新網有關報道，從沙特阿拉伯到摩洛哥，人們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薩達姆為什麽沒能如其宣稱那樣，誓死保衛伊拉克首都，結
果讓阿拉伯土地遭到外人蹂躪？對絕大多數阿拉伯人來說，美軍並沒有解放巴格達，而是將其徹底占領，並可能引發一場無法遇見的大災難。
許多憤怒的阿拉伯人指出，薩達姆政權在美軍麵前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舉動，結果導致阿拉伯人民的心靈受到極大衝擊。美軍坦克輕易占領伊拉
克首都說明，今後中東地區的未來將可能再次由美軍主宰。巴格達不戰而降對阿拉伯世界的震蕩絕對不亞於1948年以色列建國和1967年那場失
敗的阿以戰爭。美國入侵伊拉克，造成了阿拉伯世界的仇恨，是阿拉伯世界的恥辱。
　　理查德•恩格爾是美國廣播公司駐伊拉克的戰地記者，自從對伊戰爭打響後他就一直呆在巴格達。他見證說，“我非常詫異地看到隨著塑
像的推翻，一些伊拉克人群開始歡呼，並揮動著他們手中的T恤。不過他們舉著的是伊拉克國旗，而不是美國國旗，我認為，他們想要傳達的主
要信息是，未來是屬於伊拉克人民的。”恩格爾隨即采訪了附近的一些伊拉克人，問他們“快樂嗎？”他們中的一些人避開他的問題回答說，
他們更關心的是接下來將發生什麽。這點美國入侵的軍人更有體會。據美國《紐約時報》4月10日報道，美軍中央總部所屬陸軍司令部急令在伊
所屬各部：除在美國政府的駐伊機構外，任何官兵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懸掛星條旗！為此，第五軍軍長瓦萊斯將軍警告他的參謀部說，這是一
個大問題，不是小事。當陸戰隊員在巴格達市中心將國旗蒙在薩達姆臉上的時候，中央總部前進指揮所裏的中級和高級軍官們還情不自禁的鼓
掌。然而，幾分鍾後，陸戰隊員趕緊取下美國國旗，換上一麵伊拉克國旗。美國能給這樣的阿拉伯國家成功地進行西方化的改造嗎？這是個疑
問。
　　當代世界的伊斯蘭研究權威、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伯納•路易斯（Bernard Lewis）在著作中認為：究竟這場戰爭的經濟文化宗教與曆史
根源是什麽？這些問題，並不會因為薩達姆政權的消失而告終。根據路易斯的探究與分析，當今世界恐怖活動的猖獗，起源於阿拉伯和伊斯蘭
世界對西方經濟繁榮和現代文明的仇恨。而這種仇恨之所以產生，是因為阿拉伯世界穆斯林出於對複興伊斯蘭文明的渴望，要跟以基督教文明
為特征的西方世界進行一場持久的決戰。作為美國人的這位學者難免有“東方學”的觀念，但確實，伊斯蘭激進分子不但完全歸罪於西方，而
且仍然緬懷著伊斯蘭世界的輝煌過去，認為伊斯蘭教義從整體上提供了解決一切社會弊端的藥方，因此頑強地企圖按照伊斯蘭教義來對抗西方
，甚至想以此改造整個世界。由此西方文明和阿拉伯文明衝突不斷。
　　事實上，在曆史上，阿拉伯文明曾經十分輝煌。在7世紀初時，穆罕默德揉合並發揮了基督教和猶太教的教文，創立並大力傳播伊斯蘭教，
從此一個一直處在蒙昧時期的民族進入了文明興盛、繁榮的時期，不但建立了地跨歐亞非的龐大帝國，而且科技、文化都發展到很高水平。但
到了近代以後，阿拉伯文明漸漸衰落。隨著曆史的發展，以伊斯蘭教為中心的阿拉伯文明日益顯示出其僵化、保守的缺點。阿拉伯的奧托曼帝
國，這個曆史上最後一個伊斯蘭帝國曾經橫跨歐亞大陸，稱雄世界，但是在1918年因為戰敗而被西方瓜分了。從此在自十一世紀十字軍東征以
來的西方文明與阿拉伯文明的衝突，後者處於了嚴重的劣勢，並一直在不斷的退敗之中。阿拉伯世界在反抗西方世界的入侵中，表現了民族文
化傳統的頑固性和盲目排斥敵意的強勢文明的傾向，這很大程度上影響和局限了這個民族的自強和新生機會。有一個例子是很好的說明。在聯
合國公布了2002年人類發展指數之後，一份有關22個阿拉伯國家情況的專題研究報告再次引起了人們的深思。該報告發表之初，曾有阿拉伯陣
營的人指責該報告是“反阿種族主義者的陰謀”。直到搞清該報告的作者是清一色的阿拉伯學者之後， 這種有阿拉伯特色的“陰謀論”才告結
束。
　　現在，阿拉伯世界不但分裂為許多大小不同的國家，且相互爭鬥不休，而且社會製度和文化形態仍然十分落後。就科技、衛生、文化和社
會狀況來看，阿拉伯國家情況甚至比經濟情況還要糟糕。在科技成就方麵，阿拉伯國家中排名第一的是突尼斯，列世界第51位，而以色列則名
列世界第18位。在衛生方麵，阿拉伯國家情況最好的是科威特，其初生嬰兒死亡率為千分之11.6，比以色列的穆斯林巴勒斯坦人高出兩倍，比
以色列的基督教巴勒斯坦人高出5倍。更不要說象埃及這樣的國家，初生嬰兒死亡率竟高達千分之43.5。在文化方麵，阿拉伯國家的文盲比例高
達38.7%，甚至高於非洲下撒哈拉地區的國家，在全世界倒數第一。互聯網的普及率則隻有6.6%，一些阿拉伯國家幹脆禁止公民上網。在社會狀
況方麵，阿拉伯國家的婦女地位之低列世界第二（僅次於非洲下撒哈拉地區的國家）。阿拉伯婦女的文盲比例高達51%，僅有10%的婦女上過高
中。
　　國際學者基本上在阿拉伯文明衰落的原因上得成了共識：阿拉伯各國都形成了單一民族、單一文化和單一信仰，對異國文明缺乏最起碼的
包容力的封閉社會。仇外排外、歧視婦女和拒絕現代文明成了這種社會的基本特征。阿拉伯人或許還記得他們曆史上的輝煌，但肯定已經忘記
了這種輝煌形成的原因。當年是來自歐洲的哲學、來自中國的科技和來自猶太人的宗教思想哺育了後起的阿拉伯文明。是多民族共存、多文化
交流產生了阿拉伯人的創造力。如今，這些創造力隨著單一文化的稱霸而被扼殺了。
　　從阿拉伯文明的衰落上看美伊戰爭，我們能更加看清伊拉克慘敗的深層原因，這是弱勢文明在強勢文明下的必然失敗，也是弱勢文明不求
進取的自食惡果。如果說阿拉伯的奧托曼帝國在1918年因為戰敗而被西方瓜分是第一次浩劫，那麽，這次伊拉克的戰敗是整個阿拉伯世界的第
二次劫難的開始。也許這次浩劫能促使阿拉伯民族置之死地而後生，從此奮發圖強。也可能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強勢文明從占領伊拉克開始的新
的殖民運動，能促成阿拉伯世界與西方文明交匯，從而產生新的活力。
　　世界上有三大古老文明，隻有西方文明獲得了充足的現代性。由阿拉伯文明聯想到東方世界的儒教文明，與阿拉伯文明的遭遇有許多相似
點。在十九世紀以來的西方強勢文明的入侵下，處於不斷僵化之中的東方儒教文化圈遭到了厄運，儒教文化圈自足一體的世界分裂了，許多國
家淪為西方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由於東方文化圈不是阿拉伯世界的那樣單一民族國家，儒教文化圈內部各民族國家在反抗西方文明中采用了
不一樣的方式，結果呈現了不一樣的情況。日本迅速西方化，取得了現代化的成功，反過來侵略了其它同文化圈國家。朝鮮淪為日本的殖民地
，現在仍處在民族分裂的陣痛中。作為儒家文化圈的中心的中國在民族一百多年的屈辱中步履蹣跚，向現代文明社會轉型極其艱難，現在還民
族分裂，台海分治，被西方強國分而治之地利用來破壞中華文化複興。曾作為東方國家共有的儒教文化，再次複興的機會更是十分渺茫。
　　我曾經在悲觀失望之中為中國描繪了一幅未來的夢魘圖景。西方勢力和李登輝們將中國分成了七個，或十幾個國家，就像現在的台海關係
一樣，就像現在的阿拉伯世界各個國家的關係一樣，互相爭鬥，被西方強國縱橫捭闔，分化利用，各個擊破。在1840年開始的一次漫長的浩劫
後，又發生了第二次中華民族的劫難。那時，現在的美國的入侵伊拉克的悲劇將在東方重演。我現在強迫自己不這樣想了，我安慰自己說，中
國不像阿拉伯，我們不會分裂成許多國家，我們有自知之明，我們自覺地開放，強國富民，加速民主化進程，尊重普世的神聖人權，我們自己
會使自己強大起來、繁榮富強。這樣，我們不需要美國用B52轟炸機與“炸彈之母”來我們這片古老的國土上，炸開封閉和落後，強行通過第三
次“鴉片戰爭”來“解放”我們的民族，強行雜交我們的文明。
　　2003-04-12

 

反思我的中國網絡反戰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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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過頭來想，我自己也奇怪，我是如此深深地介入了中國的網絡上的反戰運動中。在約十天的時間裏，我在關注它上所花的時間和精力且
不說，我為此寫了六篇文章，還引來了外國記者采訪。網絡的好處是信息發送的快與反饋的多，我的思想也在這過程中激烈地動蕩著。“夜來
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我要用文字記下我在中國網絡反戰運動中的表現的反思。
　　我在反戰運動中一共寫了六篇文章：《我與反戰簽名的事——兼駁牛博士》、《從網絡簽名說到思想界的分化》、《我作為一個中國人指
責美國侵犯人權》、《人權幹預與聯合國——兼答東海一梟》、《我與任不寐在反戰上的異同》、《關於反對美國非法軍事打擊伊拉克和促進
國內民主化進程的的聲明》。有敘事，有議論，主要是談我為什麽參加反戰簽名，我對美國武力打擊伊拉克的看法，我對聯合國的指望，當然
也談到了反戰運動中鮮明體現出的中國思想界的嚴重分化。
　　我寫網絡文章，學的是魯迅雜文的路子，與正規的學術文章不沾邊，這種文體的好處是行文自由，點滴小事和一點感想都能成文，但不好
的地方就是在觀點上缺乏全麵的分析和嚴謹的論證。我六篇文章的內容也涉及到一些人，主要有被我反駁的劉曉波（牛博士）、秦耕（心不太
急）、餘傑，與之商榷的東海一梟，還有拿來在對比中學習的任不寐。我為一次反戰簽名的事竟與這麽多人發生瓜葛，並且我親近的網友也表
現出各樣的甚至對立的態度。如本認為與我觀點相近的東海一梟明確支持我批評的餘傑，我看做右派的杜導斌竟然說在反戰上與我看法相同。
我的係列文章雖然也得到一些網友的支持，但反對的更多，後者給我的思想帶來了衝擊。
　　對反戰運動的介入竟然第一次帶來了外國記者對我的采訪。我於3月20日收到一封電子郵件，內容為：“檳郎先生：我是美國自由亞洲電台
記者成功。反戰簽名風波看似息幕，但所帶出的文化省思不少，可否接收20分鍾的有關此主題的采訪？我的辦公室電話：（略），此致。成功
於華盛頓”。我接受外國記者采訪是頭一回，隻是談文化問題，可以接受，但還是他掏電話費吧，便回了信：“謝謝成功先生，我在韓國大田
，電話是：（略），國號和區號是否加零，暫不清楚。你打給我更好。樂意與你交流。檳郎”。第二天，又收到一封信：“謝謝您，檳郎先生
！我將在韓國時間星期五上午8-9點之間與您電話聯係。再次感謝！！成功”。我本來夜裏上網，上午睡覺，這下隻好改變作息時間了。22號上
午8：50—9：30左右，這個叫成功的記者對我進行了約四十分鍾的電話采訪。主要話題是由這次網絡反戰簽名說到假冒簽名事，再談談我對新
左派思潮內部的看法。我談的都是我文章中已寫的。成功說他已經采訪了曠新年，發現與我雖都是左派，但觀點上很不一樣，我說我是自由左
派嘛。也說到了對中國社會的一般看法，但一涉及到敏感的政治話題，我便說我不知道或我持保留看法。最後，我要他如製作成節目，不能斷
章取義而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當然，我反思的主要是我自己所受到的思想衝擊。由於身在海外，我隻是在網絡論壇上與國內的知識界保持聯係。我是一個中國貧困鄉村
走出的農家子弟，天然對下層社會有著理解和同情，旗幟鮮明地站在他們一邊；我是學中國現代文學的，魯迅和三十年代左翼文學對我有巨大
的影響。進入網絡論壇後，發現裏麵左派與自由派右派之爭非常激烈，我便自覺地將自己劃到左派陣營一邊了。但我實際上發現，我與一些左
派人士不一樣，如李憲源在關天茶舍論壇活動了很長時間，我對他並無好感。又遇到1949（數學），一度把他當作同誌，但終於寫了一篇文章
與他決裂了。我實際上交往的網友沒有一般認為的左派（毛左派），倒盡是自由派，右派人士。我一直處在困惑中，我的左派同誌，你們在哪
裏？當我看到網絡的反戰聲明並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當時似乎有了找到自己的戰友們的感覺，似乎有黨員找到黨組織的感覺。但一段時期下
來，他們以冷默否認我是他們同誌，我也感到與他們有著天然的橫溝。倒是一些右派人士對我很關心，對我的文章進行評論，說我有進步，說
我越來越像自由左派了等等。
　　關於這次由反戰簽名引起的左右之爭，內涵非常龐雜。我隻是從具體問題上來梳理。美國屯軍伊拉克邊界，戰爭一觸即發，但美國還在積
極爭取聯合國授權。在這時候，世界上興起了反戰運動浪潮，中國也發生了由左派為主要發起人的反戰簽名運動。中國的網絡反戰聲明的詞句
明顯帶有毛左派思想的特點，是我本不會完全接受的。但在反戰立場上我是同意的，加上上麵所說的有找到了黨的感覺，我便立即簽名了。我
的反戰觀點有多層意思，從人道主義來說，我反對一切戰爭屠殺；本著中國利益，我對美國勢力在石油和戰略上都很重要的西亞的加強有所擔
心，我更希望中國能參與國際人權幹預；我還有非理性的對作為弱者的伊拉克的同情。當然，反戰聲明的陳詞主要從反帝反侵略方麵著筆的，
我在七十年代對這種思想很熟悉，但現在已經在疏遠它。
　　主要有左派發起的反戰簽名運動一開始遭到了反對力量的圍攻，在出現假簽名情況後，反對的聲音更強烈了，終以餘傑的鼓吹戰爭聲明和
簽名達到了高潮。現在來看，反戰簽名還在繼續，但已進入尾聲。餘傑的鼓吹戰爭聲明簽名受到沉重的打擊，已經不了了之。反對反戰簽名運
動者的理由都鮮明地將美國看成正義一方，而薩達姆和伊拉克現政權看成邪惡一方，美國對伊拉克戰爭被他們理解成正義對邪惡之戰。他們中
有兩派，以餘傑為代表的媚美派完全看不到先進製度的美國對所謂落後製度的伊拉克戰爭中強大的美國國家利益訴求，而理智的親美派較能將
美國先進文明給世界帶來的好處和美國自私的國家利益之間的不平衡。反對反戰派的言詞中有一個鮮明的喻指，就是對一切專製政權的強烈痛
恨。
　　我在反戰簽名運動中寫下的六篇文章主要受到反對反戰運動人士的批評，除了一些知識上的批評外，主要質疑我兩點：一是輕視了伊拉克
政權的專製性質，忽視了美國對伊戰爭會帶來伊拉克人民擺脫專製政權，由此進入現代民主社會的意義。二是關於聯合國，批評我將聯合國看
成國際人權幹預的唯一合法性，他們認為聯合國不能體現正義，隻是各國爭權奪利的俱樂部，甚至是專製國家反對民主潮流的擋箭牌。不過他
們大都承認我與毛左派有區別，在對現代民主自由人權價值的肯定上，他們與我沒有本質的分歧。
　　我參加了反戰聲明的簽名，正如錢理群先生為自己辯護的，我也不存在後悔問題。但由此反戰運動中的表現，我徹底斷絕了與毛左派作為
同一陣營思想同誌的忘想。而對於右派對我的善意批評，我表示感謝，這裏不能一一列舉這些人的名字，貼子都保存著，我以後經常翻閱。與
右派的關係，在對現代民主自由人權的追求和反對專製上基本一致。我與右派的分歧上是次要的，這分歧促使我以後進一步地思考和寫作。
　　2003-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