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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你身邊的人 (二)

(2009-08-21 16:19:33) 下一個

第二天晚上,陳欣進入聊天室的Lobby後,電腦屏幕一角立刻出現:邀請海星星的長頭發。陳欣點擊“接受邀請”後,看到一行字:“我在Blue Room 等你。- 流浪的耳朵。”

“我一直在找你,”流浪的耳朵說,“論壇裏硝煙一片,不如在這裏安靜一下。”

“我不介意。”陳欣道。

“對愛情的夢想還有哪些呢?”

“還要繼續這個話題?不嫌煩?”

“很有興趣”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隻因為你是“耳朵”?”

“我想透過你了解我妻子的心。”

陳欣的手在鍵盤上停住了。良久,她問:

“為什麽不問她呢?她是那個每晚都“睡在你身邊的人”哪!”

流浪的耳朵遲遲沒有回答。陳欣忽然想到自己和馮風,一下子出了神。這時,屏幕上出現一行字:

“你呢?了解你丈夫的心嗎?那個“睡在你身邊的人”?

Blue Room 藍色的心型燈在電腦屏幕的一角一閃一閃,聊天室裏的兩個人寂靜無聲。

在生活中向身邊自己所愛的那個人敞開心扉有這麽難嗎?難道生活的節奏那麽緊張以至於雙方都無暇停下奔跑的腳步了?還是說。。。陳欣這時在鍵盤上敲擊道:

“你的耳朵去流浪了,那麽妻子說的話,你還能聽到嗎?如果心也去流浪了。。。”

“我愛她。” 三個字出現在屏幕上,陳欣似乎感到對方的一份果斷。“可是,(換行)我有時候聽不懂她的話。” 流浪的耳朵說。

陳欣一下子笑了起來。立刻給對方送出了一個“同情”的圖案 - 小人兒拿紙巾猛擦眼淚兒。

“我們來自金星,你們來自火星,我們需要翻譯。” 陳欣說。

“告訴我吧,你有什麽愛情夢想?我幫你翻譯成火星語言。讓我猜一下,和他一起去地中海旅行?享受愛情海的陽光?” 流浪的耳朵說。一邊送出一張酷酷的戴著墨鏡的太陽臉。

陳欣的目光飄向書桌旁一個陶瓷的小玩偶,卷卷的頭發,圓嘟嘟的臉。

“其實,我講的的是全宇宙都能聽懂的語言”, 陳欣寫道,“我想要孩子,我想做媽媽,可是他聽不到,聽不懂,或者,不想聽。”



現在想來,那一次的對話結束地相當突兀。流浪的耳朵沒有對陳欣渴望做一個母親的願望做出任何評論。大概是30分鍾的時間到了吧,他們匆匆地離開了藍屋。


五一節假期結束後,馮風回家了。老板額外給他在家休息兩天,算是補一補五一突然要求加班的辛苦吧。馮風向陳欣建議,讓她也休息兩天,兩個人一起去郊外踏春。“南匯的桃花開了。” 馮風說。陳欣的心有點動。以前戀愛時,他們在春天桃花剛剛開上枝頭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去南匯踏春。“才休了個長假,現在再要休兩天,老板會炒了我的魷魚的。” 陳欣咬了咬嘴唇,歎了口氣。


在五一長假後的兩三個月裏,每次當馮風出差,陳欣閑來無事的時候,她都會進入“夜半無人私語時”聊天室”。 有的時候,“耳朵”不請自來,他的邀請靜靜地躺在Lobby 裏等待陳欣。有的時候,陳欣滿論壇尋找“耳朵”,尋找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聆聽者。

自從向“流浪的耳朵”吐露了自己想成為一個母親的迫切願望後,陳欣覺得自己和耳朵間的距離倏地變近了。自己和馮風結婚六七年了還沒個孩子,旁人看著嘴上不說,心裏難免狐疑。麵對父母的催促,小姐妹們有意無意地提醒,陳欣對這個話題變得敏感而內斂。如今就這麽著在網上和一個從未謀麵的人“交了心”,陳欣怎會輕易地“放過”他呢?


網絡上的對話和現實中的對話不同。網絡上,文字就是“力量”。首先得能寫,自己的意思要表達精確,還要聰明地發問。其次得打字得快。誰的文字首先出現在屏幕上,誰就擁有了“話語權”。所謂“先發製人”。即便對方打斷你的話,隻要你夠“強勢”,你就能繼續寫,當文字出現在屏幕上時,對方還是得看,不看也得看。生活中呢,當你看到對方的臉色,你會猶豫,話到嘴邊還吞下去。對方當著你麵把你話切斷,扭過頭去,別過臉去,你還能繼續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嗎?恐怕有點難。所以,當陳欣擁有了“耳朵”這個耐心的聽眾後, 她的手指就變成了雨前空中翻飛的小燕子,在鍵盤上迅速地舞動。


其實,陳欣和馮風針對要不要孩子的事情在生活中發生過無數次的爭論。每次他倆都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以解決問題的態度進行討論。要不就是陳欣雙目含淚,奪門而出。要不就是馮風一臉痛苦,別轉身去,留給陳欣一個無言倔強的背。現在,天上掉下個“耳朵”,陳欣便如同高壓鍋子終於被掀開了蓋子,煩惱,痛苦,憂傷和渴望,全都化為白色的水蒸汽,熱騰騰地撲向了網絡。


“耳朵,你真的很耐心,一直在聽我嘮叨。” 陳欣有一天在傾訴完之後說。

“你怎麽知道我在聽呢?” 耳朵出人意料地說。

也是,陳欣怎麽就能確定耳朵在閱讀她的文字呢。也許,耳朵在電腦的另一頭聽音樂,看電影,隻要時不時地在鍵盤上打出“是嗎?” “我理解你”“哦,是這樣啊。。。” 等等簡單的字,陳欣不是就已經很滿足了嗎?可是陳欣有一種直覺,耳朵在聽,而且聽得很認真。是因為流浪的耳朵也沒有孩子的緣故嗎?也許他也麵對同樣的困惑?


有一次耳朵問陳欣: “如果一對夫妻因為客觀原因而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他們可以去領養一個嗎?”

陳欣回答地異常果斷:“不,至少我不願意。我覺得我和我丈夫完全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隻是我們願不願意做出相應的努力,更精確地說,是他願不願意。”

“一樣是孩子,為什麽非得親生的?我們身邊有那麽多可憐的孤兒,同樣需要父母之愛。” 流浪的耳朵說。

“因為,我愛我的丈夫。孩子,長得有點像他,有點像我,是愛情和婚姻的結晶。雖說結婚多年,激情也慢慢變成了親情,可是,這並不能改變我要為他生一個孩子的願望。大概女人就是這樣:愛一個男人,就想為他生孩子。” 陳欣說。

“值得嗎?如果要付出超出一般的努力。” 流浪的耳朵說。

“晚上,我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孩子的臉,鼻子像他,眼睛像我。我的心好像被一隻小手撓著,輕輕的癢癢的。白天,看到別人家的孩子,我忍不住想抱一抱,在小孩子胖嘟嘟的臉上親一親。這就是我的心,我希望他能夠洞悉的心。”

許久,耳朵打出了兩個字:“我懂。”


“超出一般的努力,值得嗎?” 耳朵的問話也是馮風曾經問過的。陳欣在心裏也曾無數次地這樣問過自己。這幾年來,小兩口子不是沒有試過,可是沒有一次成功。相反,陳欣還吃了兩次流產的苦頭。對陳欣和馮風而言,這不僅僅是對身體的傷害,也是心上的。陳欣偷偷地去醫院做過好幾次檢查,醫生對她一次又一次地說,身體沒問題,年齡也不算大,可以再試。可是,馮風的心頭似乎有了一道陰影,失去了“努力造人”的動力。


這天,陳欣剛剛進入“聊天室”,就看到了來自“流浪的耳朵”的邀請。

“海星星的長頭發,流浪的耳朵邀請你參加本論壇月尾舉行的“假麵舞會”。地點:九亭路66號。”

隨附邀請的是一個可愛的丘比特的圖案- 丘比特一頭卷發,四肢肥肥像藕節,手裏的弓拉得滿滿的,愛之箭“千鈞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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