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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2012-06-21 06:20:30) 下一個

2012,忙碌的世界不會被毀滅

將要被魔鬼無情毀滅的

應該是冒牌天使們麻木的心

冰冷殘酷的劊子手

已舉起屠刀對準了子宮中的花朵

當屠刀落下之時

我聽到了一個小嬰孩的哭聲

2012,你毀滅的豈止是我的天真

2012,你毀滅的是無數母親們溫暖的子宮

中國網6月19日訊 15點40分——馮建梅清晰記得這個時間,她被注射了引產針。令人恐懼的引產針藥水被注入體內後,她並沒有痛感,但心卻撕裂成碎片。盡管眼睛被計生幹部捂住,但她似乎能看到,肚中孩子無力掙紮的樣子。

  孕婦馮建梅牽著5歲的女兒走了過來,十來個漢子緊隨其後。孕婦的臉上滿是驚恐,肚子裏的胎兒也在頻頻翻動——這個小生命似乎明白,他們的目標其實是她。

  這是陝西最靠南的縣城——鎮坪。它位於陝西、湖北、重慶三省(市)交界,有“雞鳴一聲聽三省”的說法,5年前曾因周正龍“假虎照”事件聞名世界。

  6年前,東北人馮建梅嫁到這裏,生下了一個女兒。在公婆催促之下,2011年10月,她懷上第二胎,但一直沒有辦理準生證,被著急摘掉“黃牌”的計生幹部盯上了。

  2012年5月30日,在丈夫出門打工幾個小時後,幾個計生幹部登上家門,要求馮建梅配合去做引產手術。這位可憐的準媽媽借口買菜溜出家門,此後的70多個小時裏,她與計生幹部上演了一出貓抓老鼠的“遊戲”。

  出逃

  5月30日出門,是丈夫鄧吉元十幾天之前就算好的日子。他要去內蒙古阿拉善的礦上掙錢,實現兩年還清債務的計劃。

  8萬元債務是鄧家蓋新房時欠下的。鄧吉元此前在村裏水電站從事管理工作,月薪4千,但去年母親患上癌症,孩子要出生,作為長子,他決定出門掙錢。

  車子剛啟動,一隻小鳥就撞在前擋風玻璃上,死了。“這是一個凶兆”,鄧吉元心裏犯了嘀咕,礦上都是玩命的工作。

  但幾天後,鄧吉元 終於明白:“凶兆”直指妻子。

  男人離開小鎮約3個小時後,鎮計生幹部就走進鄧家的出租屋。為了照顧女兒上學,妻子馮建梅在這裏陪讀,一般到周末才回村,與丈夫團聚。

  剛吃完午飯的馮建梅正在刷碗,陌生人的闖入讓她有些發慌。“幾天前,計生幹部打過電話,催促我們辦準生證。”她回憶說。

  辦證需要自己的戶口本,而馮建梅老家在東北,坐火車來回需要6天。鄧吉元盤算著,等孩子生下來,交點罰款,再補上準生證和戶口。“村裏好多找外地老婆的,都這麽辦。” 鄧吉元解釋。因為村裏很窮,姑娘們都往外嫁,小夥子隻能找外地媳婦,而不辦準生證就生孩子,是當地人都習慣的做法,鄧家第一個孩子便是這樣出生的。

  白色的計劃生育車就停在門口,來者拉扯著馮建梅往外走。她忙謊稱自己肚子疼,來者不敢堅持,便坐在客廳裏,孕婦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倔強的馮建梅決定打破這個僵局。晚上8點多,她借口要買菜,帶著孩子走出門去。正溜達著,一位阿姨悄悄給她支招,“去前頭姑姑家避一下”。

  “十五六個人跟在她後麵。”姑父劉德雲回憶道。當時,這位老漢站在街邊抽煙,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劉家的臨街小樓租出去辦成幼兒園,一家人住在後院裏。2011年,馮建梅在幼兒園當保育員,一邊照顧在這上學的女兒欣雨。

  走到幼兒園門口,懷胎七月的孕婦迅速拐了進去——有扇小門可以通到姑姑家,這裏的回憶充滿溫馨和快樂,也讓她生起一份安全感。

  胎動開始有些明顯,馮建梅急切走進姑姑家,她要為孩子找個安全的地方。“她也有感覺吧!”母親事後回憶。這個孩子在肚中7個多月一直很安靜,夫妻倆擔心孩子出什麽事,特意去大醫院檢查過好幾次。

  堵門

  馮建梅進門後,劉德雲迅速給幼兒園大門落了鎖。“他們怎麽著也不敢私闖民宅吧!”這樣想著,馮建梅心裏踏實點,準備洗腳睡覺。

  但十幾名工作人員很快將院子圍起來,並“劈裏啪啦”砸門。劉德雲開門後,十幾名幹部徑直走進屋裏,一邊喊著“進來個人,要找那個人”!

  時任曾家鎮黨委副書記、計生辦主任的龍春來告訴劉德雲,要配合工作,否則,劉家兒子可能丟掉在中學教書的工作。“他們說,讓你娃搞一天就搞一天”。

  正在洗腳的馮建梅被帶進小臥室,姑父和姑姑甚至沒敢跟她多說話。

  晚上8點多,劉德雲發現,家中後門打不開了。他繞出去發現,門口赫然堆著八九塊石頭,他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它們挪開。這位老實的小鎮農民終於發火了,“有啥事喊就行,堵我門幹啥?”

  而在小屋裏,馮建梅開始琢磨逃跑。屋子不足10平米,1.5米寬的小上,紅色布靠背已經褪色發白,山裏溫度低,她一直裹著被子在床上躺著。

  胎動不時出現,這個小生命好像已經意識到危險,在母親的子宮裏不安地伸伸胳膊伸伸腿。

  窗外便是大山,但一堵約1.7米高的圍牆擋在中間。母親摸了摸滾圓的肚子,暗暗歎息,認定此路不通。

  計生幹部輪番進來做工作,無需承擔勸說工作的其他人,便在廳堂裏抽煙、打牌、聊天,喧囂聲吵得姑父劉德雲、姑媽鄧笑英兩宿沒睡好覺。劉德雲還聽到他們這樣分配值班:6個人一班,每4個小時一換班。

  次日,遠在內蒙的鄧吉元接到電話。官員們告訴他“趕緊回來,要帶你老婆去引產”,並稱6月份是當地的計劃生育活動月,鎮上要摘掉背了2年的“黃牌”。他要麽馬上把妻子的戶口遷入村裏,要麽馬上交10萬元押金。

  鎮坪縣人口和計劃生育局副局長栗永久後來接受財新網采訪時,證實了這一說法:曾家鎮前兩年的計劃生育工作出現下滑,抽查結果沒有達到95%的合格標準,被掛了黃牌,今年該鎮想拿掉黃牌,加強了相關工作。

  辦戶口顯然來不及,一番協商後,押金談到3萬,交錢最後期限是6月1日中午12點。

  再逃

  但就在這個當口,馮建梅跑了!

  6月1日早上7點多——離換班還有1個多小時,5個計生幹部貓在屋裏喝酒,1個人站在門口,跟坐在門口喝水的劉德雲聊天。

  馮建梅洗漱完畢,本來在緊靠後門的廚房裏吃早餐,突然,站在外麵聊天的工作人員發現,廚房裏沒人了,馬路上已經沒了人影。正在喝酒的5個人聽到聲響,也“呼啦一下”,全部從劉德雲跟前跑了。

  幾分鍾前,中學拿過百米跑步冠軍的馮建梅從後門溜出來,快速穿過姑姑家旁邊的空地,攔住一輛小麵包車,一臉急切地央求對方捎自己一段,“後麵有人追”。

  陌生的司機二話沒說,待孕婦上車後,迅速離開。

  車行幾分鍾後,馮建梅央求司機停下,將自己放在路邊。有親戚住在山裏的曹家灣,她打算晚些時候去投宿。

  此前打電話向丈夫匯報逃跑想法時,他反複交代過“要在安全的前提下跑”。在這對小夫妻看來,隻要躲過這陣風頭,把孩子生下後交點罰款,事情就會平息。

  馮建梅以最快的速度走下公路,沿著小路鑽進山裏,在一處深草叢裏坐下。這是馮能找到的最佳位置:茂密草叢將她罩住,能看見公路上的動態,萬一計生辦的人追過來,有時間繼續跑。

  “一直盯著公路看,特別緊張、恐怖。”馮建梅回憶到。當天山裏下過雨,她的褲子、鞋子已經被沿途草上的水珠浸透,但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一有車子拐過彎來,心就提到嗓子眼,“特別怕車子在路口停下,他們下車”。

  胎動依然頻繁,小家夥似乎也在表達重獲自由後的興奮,馮建梅不時撫摸著肚子,試圖用手心的溫柔讓孩子安靜下來。

  她在草叢裏呆了近14個小時,充饑的隻有順手帶出來的一小塊麵包。直到晚上9點左右,夜色終於將大山徹底籠罩後,馮建梅再次起身,準備投奔下一家親戚——曹家灣的王家。

  被抓

  曹家灣處於巴山北側,從多數人家的窗戶望出去,總能看到一座綠色的天然屏風。

  孕婦馮建梅獨自走在山間小路上,她能夠感覺到不知名的蟲子在草間蠕動。鞋襪早已濕透,走路時打滑,唯一的信心是保住肚子裏的孩子。

  約十幾分鍾後,王家白色的矮房子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推開門,見到王富平(音)媳婦的一瞬間,她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雖然提前接到過馮建梅的電話,但當這個髒兮兮、一臉疲憊的孕婦出現在眼前時,王家媳婦還是一驚,趕緊讓她進屋洗漱睡覺。

  馮換下的銀白色運動外套沾滿了泥和草汁,扔在洗衣機裏都沒能洗幹淨,王家媳婦又用手搓了好幾遍。

  躺在王家的舊床上,馮建梅左右翻著身,試圖為胎動不斷的孩子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但剛剛過了1個小時,“砰砰砰”的敲門聲又想起來了。馮建梅驚得一抖,連忙起身,側著身往床底下鑽,避免床板硌到胎兒。但此時,手電筒的光柱已經從窗戶外射入,在這個房間裏來回晃動。

  “家裏有陌生人嗎?”“沒有。”來人和王富平進行了簡短對話,很快,幾個人衝進屋裏,拉亮燈。他們蹲下來,看著大肚子女人縮在床底下一臉恐懼的樣子,突然笑了起來。

  “算了,就這樣吧,愛咋樣就咋樣”。被人從床底拖出來後,馮建梅心裏突然一陣輕鬆,決定晚上好好睡一覺。第二天早上,她睡到8點半才起床。

  6月2日10點,王家媳婦看見,馮建梅被兩個醫生架著帶走了,“她不願意,但沒用”。多名目擊者也證實了這一點:可憐的孕婦被4名男子架著胳膊、腿,腦袋上蒙著黑色衣服,沿著山路離開。

  “我一直在喊。”馮建梅回憶到。7個月的胎兒重量不輕,胳膊、腿都被抬起後,孩子壓得腰生疼,在她的反複要求下,一隻手才撐起她的腰。被塞進車子後,馮建梅發現胎動越發頻繁和劇烈,似乎抗爭著即將到來的命運,而母親隻能不停流淚。

  此時,得知老婆被抓的鄧吉元已經踏上回程,兜裏揣著前一天老鄉們借給他的1.8萬元。他稱:鎮上來了通知——押金漲到4萬塊了,這一點,之後亦被官方證實。

  引產

  馮建梅人生最絕望的時候發生在鎮坪縣醫院——這是縣城唯一的醫院。這家醫院已經有62年曆史,據多位村民反映,此地做過不少引產手術。

  15點40分——馮建梅清晰記得這個時間,她被注射了引產針。肚臍眼下方事先注射過麻藥,令人恐懼的引產針藥水被注入體內後,她並沒有痛感,但心卻撕裂成碎片.盡管眼睛被計生幹部捂住,但她似乎能看到,肚中孩子無力掙紮的樣子。這是這位母親出生以來,最絕望的一刻。

  當時沒有任何家人陪伴在她身邊:鄧吉元一家有6個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三,事發時,大姐在湖北走親戚,老二、老四、老五、老六在江蘇陪患癌症的母親看病,隻有60多歲的老父親在家。

  這位老人被計生幹部以“領導找談話”的名義帶了出去。待他回來時,20多人守在醫院門口,不允許他上樓。

  “晚了,針已經打了。”回到病房,馮建梅撥打多次,才聽到丈夫鄧吉元的聲音,她哭喊著說出了這句話。手術前,她被幾個人按住,在病床上簽署了同意書。

  鄧吉元正在內蒙古往回趕的路上,有4個多小時手機沒有信號。坐在汽車靠過道的位置上,他呆呆看著手機裏40多條來電提醒,覺得“氣死了”。

  約30個小時後,馮的肚子開始劇痛,與生孩子時的感覺不一樣,“痛得想死過去”,疼痛夾著絕望折磨了她4個小時,這個孩子在以最激烈方式,與母親告別。6月4日淩晨3點多,孩子出生,母親看見,小小的她渾身烏青,毫無生氣。

  6月4日,鄧吉元趕到醫院,剛見麵便急切地問道:“你怎麽沒經過我同意,自己就簽協議了?”妻子哭了:“沒簽”。

  沒過多久,馮建梅稱要去上廁所,卻很長時間沒有回來。鄧吉元聽到外麵鬧哄哄的,跑出去一看,平時溫順柔弱的妻子拿著一根孩子手腕粗細的竹竿,憤怒地站在護士辦公室裏——幾分鍾之前,她砸了產房的玻璃和櫃子。

  “我的孩子應該在產房出生的!”時隔數日,馮建梅的語氣裏還有掩不住的憤怒和哀傷。

  悲劇重演

  手術後的多數時候,馮建梅隻是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望著窗外不說話,莫名的頭痛困擾著她。

  與她境況類似的女子在鎮坪並不少見,多位村民稱,懷孕六七個月被強製引產的事情“多得很”。而早在15年前,就在鎮坪縣醫院,一位年輕媽媽也傷心絕望地躺在病床上,甚至更加糟糕——她被強製引產了一個8月胎兒,死嬰躺在身邊5天後才處理掉。

  “落得一身病”,在魚坪村村口,記者見到如今38歲的徐先貴,她伸出雙手,手心是冰涼的。但更痛的地方在心裏,以至於剛張嘴,她的聲音就梗咽起來。

  15年前的臘月,懷孕8個月的徐先貴被計生幹部從娘家拖走,晚上12點趕到鎮坪縣醫院。“醫生兩個手指在我肚皮上拚命一按,針就打下去了。”她形容,當時感覺“痛得要死過去了”。

  與鄧家情況一樣,死嬰是徐家第二胎,沒有準生證。次日中午,死嬰從徐的身體裏剝落出來,由於丈夫在外地打工,公婆年歲太高身體不好,等到5天後,徐的家人才趕來醫院照顧,“沒有半個人管我,隻有死掉的娃娃在身邊”。

  徹查

  聞訊趕來的鄧家大姐用手機拍下了弟妹生下死嬰的視頻,但被留守的計生幹部強行刪除。趁人不注意,她又拍下張弟妹和死嬰的合影。

  照片裏,烏青的孩子身體縮成一個大問號,悲涼地躺在頭發淩亂的母親身邊,經曆70多個小時的生死逃亡,她終究被剝奪了活著來到世界的機會。

  鄧家親戚陸續趕來,憤怒的家人決定“尋個公道”。他們無法接受那個“情緒穩定”的說法——曾家鎮公開了一份題為《曾家鎮依法終止一例政策外懷孕》的資料,其中稱“6月2日,在其(馮建梅)思想情緒穩定的情況下,鎮計生辦工作組陪護其來到縣醫院,經過各類常規例行檢查後,其(馮建梅)自願接受了引產手術”。

  6月8日晚間,在四川工作的表弟阿三接到鄧吉元的電話,“一聽電話就知道出事了”,表哥是家中長子,一向沉穩,有事情經常憋住心裏,自己默默承受。

  “你知不知道安康百度貼吧的版主是誰?”阿三是家裏的資深網蟲,曾經在瀘州老窖工作,跟媒體打過交道。

  在表哥“淒涼、無助”的聲音中,阿三聽完事情梗概,決定幫助表哥,把事情捅到網絡中去。同時,鄧家四妹吉彩,也開始在網絡上發聲,痛訴嫂子的悲慘遭遇。

  6月11日,事件在網絡中引起大範圍關注,陝西《華商報》報道後,更多媒體介入。

  三天後,陝西省人口計生委派出調查組,初步認定馮建梅懷孕7個月遭引產情況屬實,該做法嚴重違反了國家和省人口計生委的有關政策規定。

  當晚,安康市副市長杜壽平前往鎮坪縣醫院看望了馮建梅,這是鄧家人見過的職位最高的領導。對方告訴他們,鎮坪縣人口和計劃生育局局長江能海、鎮坪縣曾家鎮人民政府鎮長陳抨印、鎮坪縣曾家鎮人民政府人口和計劃生育辦公室主任龍春來,都已被停職調查。

  馮建梅的病房熱鬧起來,調查小組、縣鎮幹部、記者絡繹不絕,晚上12點,鄧吉元的手機還經常響起。但這位初中畢業的80後農民,堅持拒絕境外媒體采訪,“這是我們中國人自己的事情”、“我們相信組織”。

  “我現在最擔心她心裏疙瘩解不開”,望著妻子的蒼白臉色和呆滯神情,鄧吉元恍惚想起7年前,他們在沈陽認識的場景:網吧裏,“鄉巴佬”鄧吉元跟著朋友去玩,坐在馮建梅的旁邊,這個爽快漂亮的東北姑娘耐心教他上網,並互相留了qq號。

  昏暗的網吧裏,電腦屏幕冷冷的光源打在馮建梅的臉上,白皙而秀美。3個月後,鄧吉元追到了這名初中剛畢業的年輕姑娘,並順利說服她,將她從東北娶回西南山溝裏的老家。

  現在,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已經安靜躺在老家山上。父親鄧吉元一直沒有去看她,“不想去,觸動那些,挺傷心的”。他打算,待事情處理完畢,把妻女送到江蘇去呆幾天,自己去內蒙繼續打工,“暫時離開這個傷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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