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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自飄零水自流(九,十)(完)

(2010-10-15 08:23:38) 下一個

(九)

雖然胰腺癌的壽命有限,但仁慈的上帝在王大順有限的時日裏,卻把他提前接走了。王大順離開人世時,來的太突然了。他的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是前來為他注射止疼藥的美國護士,淡淡地發現了一個生命的終止。

在這個讓人又愛又恨的異國他鄉,王大順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孤獨王。隻有流過聖路易斯城邊的密西西比河,還有聖路易斯植物園中零落的花瓣雨,還記得這位高大靜默的中國男人。

王大順離去的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周日上午。這一天,聖路易斯西郊聖路可醫院裏的醫院員工,正在舉行美國鬼節前的一次慶祝活動。外麵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病房裏躺著瀕死前的王大順。有人歡喜有人痛。這世界,從來不會為誰的離去而停止喧鬧。

當王大順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她的大學戀人吳越正在河南參加一個新劇的開工典禮,他的爸爸正給他媽媽倒洗腳水,他的妻子正在教堂裏為他禱告,他的兒子正在哈佛大學圖書館裏準備畢業論文。而讓王大順戀戀不舍的楊小花,正在北京和丈夫在床上絞成一團。他們在做愛。

楊小花的心裏其實也挺苦的。自從和王大順結識以後,她的心就不完全在丈夫身上了。對丈夫的求歡,她越來越冷淡。女人就是這樣,心裏一旦有人,就會全力以赴,把自己的靈與肉都交給那個值得她神魂顛倒的男人。

楊小花的丈夫是個混在官場的小頭頭。他的生活重點就是手裏的鈔票和亨達的官運。雖然一直在官場混,這個男人卻保留著居家丈夫所應操持的本分。對此,楊小花還是挺幸運的。和那些哭哭啼啼的大奶相比,至少她還擁有穩定的圍城。楊小花對性事的冷漠,被丈夫理解為他們的婚姻已經平淡了,不一定非要激素來維持。

每當丈夫想在楊小花身上續香火時,楊小花總是把丈夫一把推開。算了,咱們要什麽孩子呀。你看我班上的那些孩子們,學的那麽苦那麽累,他們的父母太操心了。咱倆做個無孩兒貴族,不也挺好的嘛。楊小花嘴上雖然是這樣搪塞丈夫的,但她的心裏,卻藏著一個說不出的秘密。

人說一物降一物。比起在官場裏被男人潛規則的那些輕浮女人們,楊小花的清純和豐富,一直吸引著和她同床共枕的丈夫。這個在外麵呼風喚雨的男人,在家裏對妻子幾乎都是言聽計從的。好吧,小花,聽你的。什麽時候你想要孩子了,我隨時進攻你,哈哈。

這幾個月來,對王大順極度傷心失望的楊小花,心裏痛得不能自己。為了掩飾,也為了禰補,現在的楊小花,對性事忽然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幾乎在每晚每夜,她都會主動向丈夫發出上床的暗示。

沒有過生育經曆的楊小花,在不惑之年依然保持著青春的嬌媚。她修長的脖頸,和她亭亭玉立的身材,讓人看到了一個高貴驕傲的女子。也許是因為她一直在中學任教,被祖國花朵天天熏陶著的楊小花,至今還保留著中學生清純的眼神。夜晚來臨時,楊小花性感的粉紅色蕾絲內衣,淡紅色的唇影,飽滿起伏的胸部,是她刺激丈夫性欲的天然偉哥。

丈夫對楊小花的突變,有點兒茫然不解。小花,你怎麽突然發情啦?都說女人三十如浪,四十如虎,你真的會餓成這樣?想要孩子啦? 來,我給你。比起那些和風塵女子放蕩的為官者,楊小花的丈夫在妻子麵前,怎麽調情都不算放肆。他們兩人就這樣在一次次的造人前戲之後,一起奔向了天地交融的合二為一。

(十)

讀到這裏,也許親愛的讀者們會好奇萬分,既然王大順和楊小花的故事是見不得光的,你是怎麽知道他們之間的生生死死的?

我曾經在聖路易斯生活過十一年,王大順不僅是我的鄰居,還是我常去的那個教會裏的領會弟兄。其實我在聖路易斯那幾年,就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掙紮。別問我為什麽,反正女人有第三隻眼第六感官,我的感覺肯定沒錯。但在教會那樣的宗教環境中,牧師張口閉口就是上帝,基督徒人前人後就是禱告崇拜。王大順滿腹的心事,和教會的宗教氣氛極不相符。他的掙紮是無聲的,他一邊微笑著,一邊在心裏流著淚。

我和王大順的妻子也很熟,她的腰痛病在我們教會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大家都知道她和王大順的無性婚姻,但沒人會捅破那層紙,再把他們的尷尬裸露在人們不痛不癢的關心之中。

王大順雖然年過五十,但他比實際年齡要年輕的多。而他的妻子自從過了四十五歲之後,就已經現出了早衰的跡象。也許,這和她腰痛的折磨有關吧。女人已經老了,男人卻勃勃雄風。多少個家庭,不都是這麽湊合過的。否則,怎麽會有一樹梨花壓海棠和老牛吃嫩草的隔輩兒戀。

在離開聖路易斯之後,久未無聲的王大順,有一天突然給我來了電話。他說,他得了胰腺癌,想向我的老公谘詢治療計劃。在他小心翼翼的詢問中,我仿佛看到一位我未曾謀麵的女人,正活在我和王大順之間的通話中。這位女人,就是讓王大順神不守舍的楊小花。早在聖路易斯時,我就能感受到,王大順正在為遠方的某位女人牽腸掛肚。

當我得知王大順離去的消息後,我陷入了久久的思考之中。我的思考,和生命有關,和忠誠有關,和婚外情有關,和上帝有關。我想了很多很久,卻無法擺脫王大順那雙憂鬱的眼神。他在俗世和上帝間的掙紮,雖然寫在他心裏,卻真實地活在我眼中。

在美國的華人教會裏,有大量稀裏糊塗信奉上帝的基督徒。他們雖然會大段大段地背誦聖經裏的經文,卻無法把上帝的誡命真正落實在他們的實際生活中。比如我記得王大順曾經帶我們讀過帖撒羅尼迦前書中的一段經文,神的旨意是要你們聖潔,遠避淫行,不要放縱邪情私欲。不知王大順站在講台上帶領會眾時,他的心裏該是什麽滋味兒。

在我讀過的那些文學名著中,我熟知過很多有過婚外戀情的基督徒。最令人心顫的是,在霍桑小說“紅字”中的那位青年牧師,他在拯救他人靈魂的同時,卻讓女信徒海絲特·白蘭受孕生女。由此看來,不能成聖的基督徒,和俗人基本沒什麽兩樣。所謂的信仰,隻是他們在陰雨天時必須要舉起的那把雨傘。陽光明媚時,這把雨傘就會被他們丟在一邊掛滿灰塵。

幾天前,已經離開人世的王大順突然闖入了我的夢鄉。他在夢中對我調皮地笑著,還說要開車來華盛頓看望我們。在夢中,王大順依然是那麽魁偉高大,滿麵紅光。夢中的他,不再壓抑,不再躲躲閃閃。不需我任何提示和請求,王大順就把他和楊小花之間的故事向我全盤托出。他還說,反正地上的人誰都無法再左右他了,他在天上也沒看到管製他的上帝。正在天上飛翔的他覺得非常自由,不再懼怕任何人和事。

講完這段糾結的情感故事之後,王大順在夢中離去前,切切地囑咐我,楊小花是我博客的粉絲,她經常在我的博客中,了解美國生活的點點滴滴。在夢中的最後一刻,王大順交給我一個紙條,請我一定要公布在博客裏轉告楊小花:

小花,我其實是個孤獨的懦夫。我愛你,卻不敢告訴你。那年回國,我明明想見你,想擁抱你,想吻你,甚至想和你……,是我,配不上你的深情厚誼。你是個非常獨特的女人,你是那種能把男人隨意置於天堂和地獄之間的女人。我們的六年,我們的過去,我已經把它帶到了我所在的這個冰冷世界裏。隻要想起你,我冰冷的軀體總會生出一股股暖意……

王大順的這張紙條,好像還沒來得及寫上結尾,便突然終止了。在醒來的那個清晨,我開始坐在電腦前,盡量還原王大順在夢中給我講的這個故事。就在我落筆成文那一天,我把這個故事一古腦地貼到了我的新世界博客裏。我在期待著,有一天楊小花能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幾天後,一位名叫楊小花的網友真的給我發來一封信。她說,“雖然網絡是我們心中的瓦爾登湖,但它在救治我們心靈枯幹的同時,也會讓我們誤入歧途甚至跌入湖底。網絡救了我們,最終我們還是會被網絡所拋棄。我是這樣認為的,你呢?”

我本以為,對王大順的離去,楊小花會表現出撕心裂肺的劇痛。她是如此平靜,的確讓我始料未及。過了不久,這個楊小花又給我發來悄悄話,她說,她最近已經懷孕了。她問我,像她這種高齡產婦,到底要注意些什麽呢?

這個楊小花是王大順的那個她嗎?我至今沒弄清楚。

10/7/10  12:40AM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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