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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國，承蒙婆家人的看顧，在我遊走於擁擠的北京城中時，幾乎每次都是婆家人派車來接送。這種天上掉餡餅似的盛情，讓我在京城的獨立生活能力大大退化，似乎我和這個城市也產生了某種距離感。什麽都不用操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我的周圍又都是親朋好友，萬事大吉，歌舞升平，我理想中的共產主義好像就是這樣子。
這次回國我唯一的一次單獨行動，就是我去華僑大廈見朋友那天。三月中旬的一天，我和他簡單吃過午飯後，他要急著趕飛機，我要急著回去看親人。彼此忙碌之餘的京城小聚，顯得非常不易。朋友知道我的方向感極差，臨行前他關切地問我，嘿，你知道回去的路嗎？
九十年代初，我們一起在這個城市求學漂泊，如今他留在了京城，我則漂洋過海。再次回國，我已經成了這個城市的陌生人。他的疑問，再一次輕輕地把我推到了這個城市之外。為了不讓老朋友擔心，我滿不在乎地說，哈哈，沒問題，這附近的王府井，出國前我經常來呀，我熟得很，你放心吧。
很傷感地說，在我出國的這些年，王府井已經變得似乎不似當年。除了北京百貨大樓還如從前一樣，王府井大街上的那些新開張的店麵，就像個陌生人一樣，麵無表情地站在我麵前。
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中，如果沒有自己熟知的朋友，即使是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種無助的孤獨感，會像一把鋒利的小刀，深深地刺痛你心底最柔弱的部位。“總想在你的城市裏，找到你的身影。可惜，當我抵達時，你已遠離”。站在王府井擁擠而孤獨的街頭，我不禁想起了我回國前寫的一段心語。
就這樣邊行邊想，半夢半醒之間，我的思緒再一次回到從前。走了一會兒，我習慣性地看了看手表。我一看，糟了，馬上快到探視親人的時間了，我得趕緊回醫院去。
朋友走了，沒人會送我，王府井裏也看不到什麽公共汽車。哎喲，我得抓緊時間。即使有公共汽車，我也不知道坐哪個呀。我簡直就是個廢物點心啦。在這緊急的時刻，我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找個出租車。
很幸運，那天在王府井附近的大街上，我看到一排出租車正在那裏待命。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這事太妙了。
匆匆走到離我最近的一輛出租車，我誠懇而又禮貌地對眼前的北京的哥說，師傅，我想去XX醫院，您去那裏嗎？
那位師傅看看我，微笑著，特別有禮貌地回答我，不行啊，那地方我去不了。我正在等人呢。
噢，他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包車工？等人是好事，有人等更是幸福。好吧，您接著等，我再去問問別的司機。
“師傅，我想去XX醫院，您去那裏嗎？”
上麵同樣的問話，同樣的疑問，我先後問了另外兩位北京的哥。真邪門，這三位的哥給我的回答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就好像是標準答案一樣，他們三人的答卷簡直是一字不差：不行啊，那地方我去不了。我正在等人呢。
等人，等人，又是等人，莫非我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北京“等人日”？
就在我左右張望慌慌張張之時，一位過路人得知了我的幸福遭遇，他無不同情地提醒我，瞧，前麵就是出租車站，你去那裏找車，肯定能行。
北京大街上還能找到出租車站？北京真先進哪，北京的出租車肯定讓紐約的火車都接不上軌。真棒。這下我可有救了。
我緊急趕到出租站，排好隊，隻等著出租車一來，我就可以上車吃蘋果了。
這個出租車站，讓我想起了我出國前幾乎天天打交道的公共汽車站。那時候，我等的是公共汽車。現在，我等的是出租車。同樣是等，味道已經大不一樣了。
還好，出租車站秩序井然，安安靜靜的，你根本就看不到公共場合裏的人歡馬叫。大約等了十分鍾，一輛出租車終於停在了我麵前。上車吧。出租車站的管理員開始對我下令。
真是積習難改啊，上了這輛好不容易得到的出租車之後，我又來了這麽一句：“師傅，我想去XX醫院，您去哪裏嗎？”
這位的哥頓了一分鍾，微笑著，誠懇地回答我，哎喲，你要去的XX醫院在修路，那邊坑坑窪窪的，我的車今天有點兒毛病，開著特費勁。您還是換一輛出租車吧。
噢，是這樣。那好吧。我的車不舒服時，我也不愛走修路區。理解，理解。於是我邊說邊下車。
下了車以後，我忽然覺得不對呀。我過來時，不記得XX醫院附近在修路呀。
出租車站的管理員見我下了車，不禁疑惑萬分，剛才你坐的好好的，你怎麽又下來啦？
恭敬不如從命，我微笑著，把我的提問和那位北京的哥的回答向管理人員重複了一遍。我還以為他會表揚我善解人意呢，沒想到，這位管理人員一聽就聽出了問題，於是他給我下了緊急指示，你再等下一輛吧，記住，這次等出租車啟動後，你再告訴司機你要去哪兒。
這是為啥呢？我忽然想起上中學時我們生物老師教育我們的一句話，不管什麽事，我們要發揚打破砂鍋問倒底的精神。對，這是為啥呢？我一定要問個明白。
我的傻問題讓出租車站的管理人員哭笑不得。這麽簡單的事兒，你都不懂啊。你是國外回來的吧？
等我終於搭上一輛出租車，趕回到我的目的地之後，我還是傻傻地問我的親友，出租車司機為什麽不愛拉我呀？
這次我終於得到了標準答案。路程太短，人家嫌掙的少唄，當然不愛出車了。說白了，你是被拒載啦。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很顯然，北京那天肯定也不是什麽“等人日”。一小時之內，居然有四位北京的哥拒絕了我，而我又不知何故，這太傷自尊了(宋丹丹台詞)。北京的哥真有修養，他們說“不”的功夫也稱得上是國際一流。他們笑眯眯地把我拒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人家心裏正在敲什麽小算盤呢。詩人都比較含蓄，我琢磨著，北京的哥一定特富詩意。
不禁想起不久前讀過的一篇文章“回國交流三大累”(作者：陳九)。國內牛人草根們的正話反說和實話虛說，確實有點兒讓俺們海外僑胞找不到北。
吃一塹長一智。假如下次我還要在王府井等出租車，你看我這樣問咋樣，師傅，我想去八寶山，您去那裏嗎？
據說在國外呆久的人都有點兒二，這下你信了吧。
5/24/10
北京的哥很辛苦的，太近的路是不太好意思打車給人搗亂。絕大多數的哥也都替客人著想，有次從亞運村打車去北京站，約了朋友坐雙層城記列車去天津玩，那會子還沒有高鐵。結果我被堵在東二環上了，朋友一個勁電話催我。司機聽我講電話，就把表停了，跟我說，蹭到最近的東四十條地鐵站下吧，省的耽誤火車。我其實不是掐點趕火車，早一班晚一班都沒事的，天津那麽近。我就說那怎麽好意思，把您留在堵得死死的二環路上。那師傅說沒事，就慢慢蹭到最右道，找合適機會讓我下車了。當然，我也多給錢了，不過比起人家耽誤的功夫真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