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中午,我正忙著燒火做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嚇得差點兒提著菜刀出去。那麽不客氣,非強盜莫屬。
我在暗處,敵人在明處,我守他攻,這種形勢對我方很有利。趁著天時地利之便,我隔著門窗上的白簾子,在室內悄悄窺視著這個陌生的敲門人。此人歲數不小,約莫七張有餘。光頭,白胡子,後背微駝。
這老頭兒要幹什麽呢?一分鍾之內,我的大腦快速轉了八圈。要飯的?不像。來美國這麽多年,咱從來沒見過登門乞討的。割草的?更不像。這幾天,孩子爹雇了兩位割草人和一台割草機打理草坪。孩子爹喜歡年富力強的藍領工人,他肯定不會雇老一輩來幹體力活兒。賣房子的?更不像,咱從來沒見過這麽老派的房地產經紀人。傳福音的?也不是,他手裏根本就沒有聖經。
一分鍾之後,我的大腦運轉完畢。既然老頭兒手無寸鐵,我就沒必要戒備森嚴了。勇敢地打開門,咱先問個究竟再說。
我剛一開門,老人便向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自我介紹:我叫保羅,是本地區明年的參議員競選者。老人邊說著,邊向我遞出一張他的宣傳單。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沒想到,我在家門口遇到美國村幹部啦。既然送上門來,那咱得反映點兒人民群眾的疾苦才對。乖乖,還沒等我義憤填膺,這位美國幹部來個先發製人。這個這個,你對本地區有什麽不滿,可否簡單提提?
有什麽不滿?我太不滿啦。你說,我們這條街上,為什麽沒有小學校車呢?初中和高中的校車進進出出,為啥小學的就不行?沒有校車,雙職工天天接送孩子多不方便哪。我三句話不離校車,像秋菊打官司般地執著。我們交了那麽多的地稅,組織上咋就不能派個小學校車進來呢?
兩年前,我們剛到此地落戶。當我頭一次聽說這裏的小學沒校車時,我失望得差點兒背過氣去。那陣子,我天天對著孩子爹發泄不滿,你買的什麽破房子啊,這麽貴,還沒有校車,咱真是虧到姥姥家去了。抱怨歸抱怨,為了校車換房子,哪那麽容易?
聽了我的抱怨,老頭兒連連點頭以示理解。咱好歹把心裏話說了,希望這位陌生的美國幹部,能把我的呼聲帶到上級那裏去。
想想看,這世界不公平的事兒還真不少。我抱怨校車,這位美國爺爺和誰抱怨去呢?奧巴馬年紀輕輕的,又是總統,又是諾獎。眼前這位大爺,來路並不比奧巴馬遜色呀。哈佛大學畢業生,康奈爾大學法學博士。不僅做了多年律師,還當過海軍軍官呢。當奧巴馬壯年得誌風光無限時,這位老人還要挨家挨戶地發送競選傳單。時勢造英雄,人比人,氣死人。
當我目送這位美國老人離去時,我內心突生一股敬意出來。我甚至認為,不管明年他是否能競選成功,他已經獲勝了。在我看來,在古稀之年,能為信念而戰的人,都是勝者。他,比楊振寧不知要強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