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文化中,狗不僅是個寵物,還是個英雄。傳說中,有一隻名叫BALTO的狗,在冰天雪地交通不便的阿拉斯加,曾經為患病的孩子們送過抗毒素,救了孩子一命。BALTO的故事,美國的孩子們幾乎人人都知道。而座落在紐約中央公園的BALTO雕像,則是孩子們到紐約後一定要去看看的地方。
來到美國以後,雖然我們幾乎天天都能看見美國人在遛狗,而我第一次真正見識美國人養狗,是在我們住過的一棟有四戶人家的公寓樓裏。
在那個小區,隻有少數的居民是和我們一樣的年輕家庭,而大部分的住戶都是退了休的美國老頭老太。正是由於身處這樣特殊的環境,使得我和美國老人們有過比較近距離的接觸。總體來說,平時,我很少會看見這些老人的子女來看望他們。每天,那些老人們除了遛遛貓狗,就是擺弄些花草。在這個公寓小區生活的幾年中,我不僅提前體會到了人在美國年老時的孤寂光景,也明白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美國老人喜歡養小動物。他們實在是太寂寞了!他們沒有子女的陪伴,甚至沒有老伴相隨,是小動物們讓他們情有所依。
我們住的小公寓樓,除了我們一家是中國人,其它的三戶都是美國老人。一位八十多歲的美國老太太和她的小狗,就住在我們的對門。這位老太太是位美國老兵的遺孀,雖然她已經八十多歲了,但看上去她身材依舊小巧伶龍。因為她個子不太高,人又長的很瘦,我時常覺得,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到似的。這位老太太平時很少出門,隻有她偶爾出來遛狗時,我們才會和她打個照麵。
老太太養的是那種終生長不大的小灰狗。每天,我們經過老太太的家門口時,隻要聽到我們的走路聲,小狗兒就會跑到門前和我們打幾聲招呼。別看這隻狗長的很小,但她叫起來可一點兒都不含糊。
這位一人孤身獨處的美國老太太,實際上是位老年癡呆症患者。每次當我們和她說話時,看到的常常是她呆滯的表情,她講話的內容又經常是太陽月亮來回轉,前言不搭後語。隻有在她談起她的小狗時,我們才會看見她的眼裏會閃現一絲快樂。她會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她的狗喜歡什麽樣的狗食,小狗每天在哪裏睡覺,哪裏吃飯,哪裏上廁所,狗通常什麽時候要出來撒歡,等等。那表情,那認真勁兒,很像是在談論她的孩子。
這位老太太的身體雖然很弱,但她還是得自己開車外出購物,自己做簡單的飯菜,自己出來遛狗。我想,要是在中國,她這年紀的人,應該是位有晚輩伺候的老奶奶。
後來,老太太的癡呆症越來越嚴重了,她不僅經常忘了關水電氣,還常常把吸剩下的煙頭隨便亂扔。和這種老人做鄰居,還真有些讓人提心吊膽。我們時常擔心,假如哪天她稀裏湖塗把我們住的木頭公寓用煙頭和煤氣給點著了,我們可就慘了。
日子就這麽慢慢地流淌著。終於,有一天,老太太被她的子女送進了養老院。一起被帶走的,還有那隻一直陪伴她的小狗。老太太離開後,雖然我們的公寓樓安靜了許多,但也讓我們大家有股難以言狀的曲終人散的淒涼之感。果然,沒過多久,老太太的兒子匆忙回到了公寓來清理她的房間。在那裏住了兩年,這是我們第一次看見他,也是最後一次。原來,老太太被送進養老院不久,就悄然離世了。當時,她的小狗還活著。都說狗是通人性的,老太太去世後,相信她的小狗一定會有所感應的。
老太太離去後,她住過的那間房子空了很長時間都沒人入住。這是因為她的房間裏充滿了狗味兒和煙味兒,它們長時間混在一起的怪味,不知熏走了多少想租房的房客。人走了,和她生命有關的氣味還在,多無奈呀。
有一年聖誕節,這位老太太顫顫微微地送給我女兒一隻毛絨絨的玩具狗。老人雖飽受癡呆症和體弱的折磨,但當她把這隻玩具狗塞到我女兒熱乎乎的小手裏時,老人眼中閃過的瞬間清醒和生命力,令我至今無法忘卻。現在,這隻小玩具狗依舊保留在女兒的舊玩具箱裏,已經長大的女兒也還記得送她玩具的這位美國老奶奶。
幾天前,我在清理舊物時,我無意中又看見了這隻小玩具狗。於是,我不禁想起了這位已在天國的美國老人,想起了她的嘮嘮叨叨和她家的煙味狗味。於是,就有了上麵的文字。
寫到這裏,我不禁問自己一個問題,如果說美國老人晚景淒涼,那我們的中國老人呢?“多少老媽媽,一個人在鄉下” ,多少望兒心切的母親,一人獨守著空巢。有多少彌留之際的爸爸媽媽們,沒能和漂泊海外的子女做人生最後的告別。我們的父母,又何不晚景淒涼呢?
人生多遺憾。雖然我們可以積攢越來越多的財富,可以買越來越大的房子,可守著空巢的父母們卻變得越來越孤獨,越來越衰老。誰不曉得,爸爸媽媽給了我們生命,給了我們一個家,他們是我們人生中無人能替代的唯一奇人。所以,不管多忙,你,我,她,他,是否應該常回家看看親愛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