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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在美國搬家忙

(2009-11-10 09:29:01) 下一個

重返時光隧道,讓我先回到多年前我剛學鳥文那年。記得剛捧起英文課本不久時,我學到一個叫LANDLORD的英文單詞。按照字義,LANDLORD就是我們小時候聽說過的“地主”。假如時光再往前推,便回到了那“四害”橫行的歲月。我上小學時,正趕上文革後期。那時,為了迎合批判牛鬼蛇神的需要,班主任經常會像農村的婦女主任似的,一臉嚴肅地對我們這幫小屁孩說,來,把筆都放下,每人來匯報一下家庭出身吧。按照文革時的說法,我出生於成分不好又有海外關係的地主家庭。那時候的“地主”好像比現在的“漢奸”還罪大惡極。每當老師公審我們小屁孩兒的出身時,我真恨不得鑽到地縫裏。當兒時的我怯生生地從嘴裏吐出這兩個字時,自卑和恐懼感總會襲上心頭。

到了美國之後,我才明確地知道美國的房東常被人們稱作“地主”(LANDLORD)。初抵異國時,當我第一次把美國的房東和中國的地主聯係在一起時,我不禁想起了劉文采,南霸天和半夜學雞叫的周扒皮。我好奇地想,美國的地主會剝削我們嗎?他們是不是也像電影中的惡霸一樣麵目可憎呢?

留學六年,我搬了五次家,幾乎年年都在折騰。我住過與墓地為鄰和蟑螂為伍的破房子,前後共和五位地主或地主婆(女房東)打過交道。如今,每當憶苦思甜時,那些靠吃租金發財致富的美國地主和地主婆,總會和多年前的往事一起向我們走來。

不管是誰,剛到美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盡快搞定住處。在我就讀的雅典城,租房十分緊俏。因有同學接應,在我來美國以前,朋友就已經把住處替我安頓好了。於是,我剛落腳美國,便被好友領到了雅典城的Shafer Street那裏。入住幾天後,我才知道,這房號中的0。5即二分之一,絕對的大有學問。原來,我們幾位中國留學生合租的三間公寓,是用地主家的車庫改裝的簡易房。而樓上的那幾件房,才代表著真正的街號95。

因為簡易,房租才會便宜,每月租金為$140。為了節約外幣,車庫就車庫吧。每天,當我從車庫房走出時,一抬頭,總會和房對麵那片大大的墓地對視著。初抵美國時,時差,思鄉,常常讓我黑白顛倒著。在夜深人靜難以成眠時,這墓地讓我想起了很多聽過的鬼故事。

這房子的主人是我見識的第一位美國地主。國字臉,目光如炬,不苟言笑,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這位在大學任職並負責收繳學費的美國大佬,他見縫插針的生意經,他神神密密的行蹤,讓我們幾位房客覺得我們像是在和白區的敵人周旋似的。那時,我們除了按時郵寄房租,平時基本看不到這位地主,半夜雞叫也就沒有任何的可能性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背過兩句詩“墓場終有盡頭/前麵將是花的原野”。沒想到,我在美國租房這事,還真應了詩人的美意。為了擺脫車庫房附近那陰森森的墓地,我很快就找到了小城的華人組織並及時和他們接上了頭。組織的據點位於雅典城主街近街尾處的玫瑰小街。玫瑰,多美麗的名字啊,它總會讓人和浪漫聯係在一起。在這條小街上,隻有一紅一白兩幢洋樓,它們裏麵的房客全都是中國人。在這座小如鈕扣的雅典城裏,可以誇張地說,這靜謐的玫瑰小街就相當於紐約熙熙攘攘的唐人街了。讀過張愛玲小說的文學青年們,總喜歡把這兩幢紅白相鄰的小樓分別稱作“紅玫瑰”和“白玫瑰”。

一提起洋樓,很容易讓人想到電影中看到的那些高貴住宅,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破爛不堪,年久失修,蟑螂成群,就是這紅白玫瑰的風采了。據說,白玫瑰最初的主人是位美國鄉村富豪,而每月向我們收房租的地主婆則是他當年的保姆。富豪去世後,這座白玫瑰就轉贈給這位盡心盡力照顧他的保姆了。好人有好報,這就叫天上掉餡餅。

在我身居“白玫瑰”期間,五十幾歲的美國地主婆和她年邁的母親天天與我們同享這玫瑰的花香。那些與地主婆相處多年的中國女孩兒,有時候會情真意切地對地主婆來聲“媽媽”。我知道,這樣的稱呼既不矯情,也不做作。這位“媽媽”雖終身未嫁膝下無兒女,但她渾身洋溢著的母愛,讓思念母親的遊子們有了情感發泄的出處。

“白玫瑰”雖好,但沒住多久,我們便發現,這裏的害蟲太猖獗了。以蟑螂為代表的害蟲階級,讓我們實在無法忍受。為了滅害蟲,整座洋樓裏麵的中國房客們,采取了人民群眾的集體攻勢。每天上完晚自習回家時,是我們向蟑螂發起總攻的時刻。在開燈前,我們總會準備好對付蟑螂的武器。然後,大家統一行動,開燈,衝啊,用鞋子拍蟑螂啦。此外,烤箱的火攻術和牆壁上的粘貼術,也是我們常用的戰術。

後來,當我們的經濟條件開始好轉時,我們終於和白玫瑰和深藏於其中的蟑螂們揮手說了再見。位於雅典城高山地帶的CARRIAGE HILL公寓,便成了我們安居樂業的下一站。

在美國求學與生活,誰都離不開那個“飄”字。回首往事,在高山上居住的那一年多期間,是我們“飄”得最忙碌而又最快樂的歲月。在 CARRIAGE HILL裏,我們迎來了初為人父人母時幸福與慌亂的時刻。釣魚,打麻將,與母親散步聊天兒,學車考駕照,生日聚會,卡拉OK,博士大考碩士答辯,也都與這坐高山公寓緊密相連。

九十年代初的留學生,大多是50後60後和少量的70後。形容我們這撥人,可以用學習刻苦勤儉節約來概述。多年以後,一位在美國東部工作的師兄對我提過,讀書時為了省錢,他每星期二都會去漢堡包店買一堆三明治回來(隻有在星期二,漢堡包才會大減價,25美分一個),用來應付他時常抗議的中國胃。和這位師兄相比,我們雖然有全額獎學金可以小小的浪費一下,但為了節省花銷,在吃住上大做文章還是很有必要的。

在高山公寓住了一年多時,我們又瞄上了雅典花園(ATHENS GARDEN)。雅典花園小區是美國政府為窮人蓋建的救濟房,位於本城較偏僻的西部。這個公寓條件好,而房租又特別便宜。於是,我們又開始了下一輪的漂泊。就在這裏,我們遇到了一位不守信用的美國地主婆。

我們那時候的留學生,即使有獎學金,和美國人民相比,也屬於低收入階層。更何況,很多人根本就沒有收入,就連學費都是打工賺來的。所以,拿下這些便宜房,既合情合理,也是大部分中國留學生的共同期望。因故,雅典花園十分搶手。即便是現在,在我們離開那裏十多年之後,這裏的房子依然火爆。不久前,我家在雅典城讀書的小留學生,自豪地告訴我,舅媽,我搬到雅典花園去了。恭喜,恭喜,我知道到那裏找房像和當年排隊買大白菜似的,能混進去,實屬不易。

小時候我學過一句話說,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在這座雅典小城,我們完全可以說,哪裏有便宜房,哪裏就有中國人。其實,在我們入住物美價廉的雅典花園之前,早就有大量的中國同胞已經占領了那裏最有利的地形。這些中國哥們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們苟富貴也不相忘。他們除了在那裏安居樂業,還自覺地擔當了偵察員的工作。有一天,一位哥們心急如焚地給我們打電話,快來,快來,我們家鄰居的那位美國單身媽媽要搬走了,你們趕緊過來和房東談談,爭取把單身媽媽的那間房拿下來。

一聽朝思暮想的雅典花園在向我們招手,我們放下電話便直奔那裏。雅典花園的地主婆,恃權而驕。她管理範圍廣,吃的又是皇糧,所以她的架子比較大,她還特愛下口頭指示:“十月一號,就是你們中國的國慶節那天,你們就可以搬進來了”。哇,太好了,天亮了,解放了,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有句話說,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1993年的國慶節,當我和老公還有肚子裏的大寶高高興興去見地主婆準備搬家時,我們一下子傻了眼。地主婆一看到我們,又開始揮手下指示了:“單身媽媽還沒搬走,你們還得等等。”怎麽會這樣呢?地主婆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如果你不讓我們搬進來,肚子裏的孩子要是提前出來造反,那該怎麽辦?

地主婆就是地主婆,還沒說兩句,她就開始居高臨下地胡絞蠻纏了:“我隻是口頭答應你們,咱們又沒簽什麽和約,你能把我怎麽樣?”

一聽這話,老公頓時火了。俺家這位離粱山不遠的山東大漢,哪能吃地主婆這一套?老公雖然沒有舌戰群儒的經曆,但擺事實講道理,他還是很在行的。隻聽他還沒反駁幾句,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你猜怎麽了?地主婆竟趴在辦公桌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雖然我們是無辜的,但我們真不知道到底是老公的哪句話說中了地主婆的要害之處。俗話說,好男不和女鬥,一看地主婆就要聲淚俱下了,老公趕緊刀槍入庫,開始準備和地主婆和平談判。

經過進一步交流,我們才知道,那位地主婆也是相信了單身媽媽的口頭承諾。陰差陽錯,單身媽媽搬家受阻。後麵的連鎖反應,才讓我們成了無辜的倒黴蛋兒了。眼看著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我們實在是不甘心。夜長夢多,為了將革命進行到底,我們提出,可以免費幫這位單身媽媽把雜物搬到位於雅典城BIG BEAR附近的儲存間,大家先把房子騰出來再說。

一推開單身媽媽的公寓,雜亂無章的紙箱子和迎麵撲來的異味,讓我們不禁打了退堂鼓。雖然如此,我們還是耐著性子幫她整理好冰箱與廚房。幫她運了兩次雜物後,單身媽媽的屋子依然是一片狼藉。一看眼前這樣子,我們隻好向地主婆投降,我們這次搬家肯定是泡湯了。該放手時就放手吧,撤退,打道回府。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大約一年半後(1995)的夏天,經內線接應,在中國偵察員的再次周全下,我們終於成功入住雅典花園。搬家那天,我正在中國四處奔波求醫,大寶在煙台和婆家人玩得正歡。老公和幾位留學生哥們,把我們積攢了近五年的家當,終於搬到了雅典花園的H2號房。又過了一年,既1996年的8月初,就在雅典花園,我們依依不舍地和這座生活了近六年的小城揮手說再見,並開始了我們下一站的漂泊。

有首英文歌叫The first cut was the deepest, 歌名大意是傷人的第一刀總會令人痛徹心扉。雅典城是我們落地美國的第一站,在那裏,我們所經曆的種種掙紮,就像這傷人的第一刀一樣,令我們永世難忘。我時常懷念小城,就像知青懷念當年插隊的鄉村一樣。

2001年的8月初,在離開小城五年之後,我們從多倫多旅遊回來的路上,取道俄亥俄州的首府哥倫布,再次重返雅典小城。盛夏的午後,靜謐的小城依然如昨天那樣不卑不亢。風光依舊,隻是不見了當年。那些與我們朝夕相處的同學們,還有美國房東們,你們都在哪裏呢?特別是那位美國地主婆,你還是那麽愛哭嗎?惆悵之中,忽然意識到,我們住過的那幾處公寓,還在忠誠而耐心地等著我們歸來。

當我們在留有我們青春足跡的雅典城內徜徉時,怎能不去看看我們住過的車庫房,玫瑰小街,高山公寓和雅典花園呢。重歸舊地,禁不住熱淚盈眶。可愛的房子,你們和人一樣,幾年不見,你們也老了啊。踩著過去的碎片,我們終於又重回從前。

第二天,當我們眼裏閃著淚花,戀戀不舍地離開雅典小城時,我似乎聽到了幾個月後誕生的一首名為“走近小城”的詩歌:久別重逢 / 朦朧的街燈/閃過含淚的眼睛/緩緩流水/撫平歲月的騷動/靠近你才發現/我們從未改變/以往的多情 /漂泊是漂泊者/動蕩的宿命/思念是思念人/無怨的苦衷/誰說一時投緣/不能擁有/永遠的忠誠 (作者:陳九)

小城六載,搬家數次。直到現在,飄泊依舊。“漂泊是漂泊者動蕩的宿命”,飄在美國何時休?

至於和韓國人做室友那段,留著下次再說吧。

"The first cut is the deepest, baby I know , The first cut is the deepest "

6/12/08 11:29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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