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級的遊泳教練

六星期前，兒子終於擠進了本地YMCA的遊泳班。YMCA，別看這四個字母不起眼，它卻是美國全民運動的連鎖店。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美國各大城市都有YMCA所屬的分店。這幾天讀網絡新聞時，我發現諾貝爾獎獲得者高錕也是YMCA的會員。據說他天天在妻子的陪伴下去YMCA鍛煉。

在我們這兒，孩子自學遊泳不難，難的是加入YMCA的遊泳班。孩子多，教練少，遊泳池又有限，這種供需矛盾一直明目張膽地存在著。於是，在矛盾中求發展，在發展中求進步，便成了我幫助孩子的重點。

為了讓孩子能混進YMCA遊泳班，包括我在內的中外家長們，可謂是煞費苦心絞盡腦汁。比如說今天吧。為了給兒子報下一期的遊泳班，我披星戴月，天不亮就忙著往外趕。這黑燈瞎火的，我三點多起床，四點鍾去排隊，我容易嘛我。我緊趕慢趕，才勉強排了個第五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我饑寒交迫，我凍得瑟瑟發抖。隻要一想到兒子的遊泳大業，我，心中想著毛主席，再苦再累也心甘。

既然加入遊泳班這麽不易，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攤上個優秀教練。遺憾的是，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真是無處不在無時不有。兒子一直喜歡年輕的叔叔或阿姨教練，可他目前的遊泳教練，離兒子的要求差得太遠。她的遊泳技術咱暫且不提，光說她年齡，就夠讓人吃驚的了。這位教練，都快七十歲啦！

在我們中國，這歲數的女士，肯定是個被晚輩照顧的老人。而在美國，這位名為凱西的教練，卻經常泡在遊泳池裏，帶領孫子孫女輩的孩子們，苦練遊泳本領。同誌們，凱西教練之所為，是什麽精神？這還用問嘛，這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大無畏精神。每次上崗，凱西教練不僅要躲著家長們的冷眼，還要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因為失足而跌倒在遊泳池邊。我猜想著，這位快七十歲的美國老人，一定比李鐵梅堅強，比江水英勇敢。

實話實說吧，雖然我對凱西教練的年齡有些看法，但我遠沒有歧視她的不健康想法。尊老愛幼，在這個小小的遊泳班上，得到了最具體的體現。 “刀劍雖破，比起手無寸鐵來，總是略勝一籌”。更何況，凱西教練寶刀未老，她的遊泳技巧，肯定能讓她勝任這份教練工作。

略有遺憾的是，在兒子的印象中，遊泳教練不應該是渾身長著贅肉的樣子。凱西教練不僅年齡偏大，人也長得胖胖的。走在大街上，人們是很難把她和遊泳教練劃等號的。作為家長，我們也確實希望體重超標的凱西教練，千萬別滑倒在遊泳池邊。要是再造成個骨折什麽的，那就太讓人心疼了。有時候，人老了得服老。老了再跌倒，除了骨折，還容易閃了腰。咱的這種擔心，完全是出自愛心呢。

在美國的招工廣告上，通常都會用小字加上一句：不歧視申請者的年齡。很顯然，這家YMCA，肯定是這種政策的堅強執行者。否則，他們是不會雇用凱西的。問題是，雇主不歧視凱西，家長們卻在心裏敲著小算盤。這位祖母級的教練，她，能行嗎？

行，祖母級的教練肯定行。六個星期來，我兒子在凱西的正確指導下，遊泳技術已經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令人惋惜的是，在個別群眾進步的同時，也發生了革命倒退現象。我發現，幾個星期下來，凱西的學生幾乎都走光了。曾經熱熱鬧鬧的遊泳池，變得越來越冷清，越來越孤獨。昨天上課時我一看，我兒子居然成了唯一的男學員。

毫無疑問，很多家長已經斬釘截鐵地做了戰略轉移，把自己的孩子悄悄轉到了年輕教練門下。與此同時，凱西教練肯定也發現了人員流失。在我這個俗人看來，這是一個多難堪多尷尬的結局呀。這也太傷自尊了。

在這嚴峻的形勢麵前，凱西對此好像視而不見。她依然一如既往地行使著教練的職責，她繼續指揮著餘下的孩子們跳水，潛水，換氣，在水中奮勇向前。不誇張地說，凱西教練的這股勁兒，真的把我鎮住了。這位我行我素的祖母教練，內心裝備一定堅不可摧。內心堅強的人，是很難被習慣勢力擊垮的。就憑這一點，我很佩服這位凱西教練。

不管其它大人怎麽折騰，我兒子似乎開始慢慢喜歡上了這個祖母教練。每次遊泳課後，在淋浴間洗澡的兒子，總會建議把這個特殊的淋浴間讓給凱西教練。我問，為什麽呀？兒子認真地回答，媽媽你看，這裏有一個小長椅，凱西教練要是累了，她可以坐下來，好好休息休息。童言無忌，就連我心明眼亮的兒子都發話了。這說明凱西教練的年齡，確實是有點兒卓而不群。

凱西教練的一往無前，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我的高中女同學們。不久前我聽說，大洋彼岸的她們，年紀輕輕的，就已經被迫退休了。和凱西教練的老驥伏櫪相比，她們提前下崗，是不是挺可惜的？

望著藍幽幽的遊泳池，我曾經妄想著，假如讓我那些下崗的高中同學們遊過太平洋，來美國當個遊泳教練幹幹，那該是怎樣的風景？不說別的，假如她們願意，在美國，她們至少還可以工作N個十年。說不定，她們也能混個祖母教練幹幹。

10/12/09  12：43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