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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們排隊去睡覺

(2009-09-29 04:03:03) 下一個

幾天前,在一篇風靡網絡的文章中,一位外國弟兄對我國人民走哪兒睡哪兒的獨特現象,給予了充分的“鼓勵和表揚”,並提出了“中國人是世界睡覺冠軍”的著名論斷。

轉載於我博客的這篇文章,承蒙新浪編輯的推薦,不僅引來了八萬多讀者高度耐心細致的閱讀,也得到了某些愛國人士的點評:“我懷疑你應該是沒有過過苦日子吧,看到火車站有人睡覺你也發表感慨, 你知道人家是什麽情況? 他們是沒有錢回家!”。

初讀此文,我覺得好笑。深入其中,我卻看到了文章所反應的中國社會現象。正如上麵這位讀者的留言所示,在中國大街小巷倒頭就睡的人,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社會底層。對於邊緣人群,我們當然要寄予無限的同情。

想當年,咱也是火車站裏的社會底層啊。來美國前,我是個身無寸文的窮學生。為了節省花銷,每次回家,我都舍不得花錢買臥鋪票。因為北京站供票一直特緊張,那種帶座號的火車票,有時候我真買不到。為了回家和親人團聚,我非得和廣大民工一樣,幾乎也是走哪兒睡哪兒。

1988年的國慶節,在北京開往錦州的夜車上,有一位年輕女孩兒,顧不得火車上的人體異味和刺鼻的煙味,剛一上車,她就鑽到火車座位底下,躺好,在黑暗中東張西望。占據了有利地形後,她左挪挪,右靠靠。過了一會兒,她倒頭便睡。這位女子,就是當年的我。

在我看來,走哪兒睡哪兒,其實是咱底層人適應生活環境時的一種生存本領,它也是人體健康的標誌之一。走哪兒睡哪兒,總比夜夜難眠要強。從這個角度來說,在火車站裏呼呼大睡的民工,要比身居豪宅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的富豪們要幸福得多。

很久前,讀過一篇新聞說,趙本山因為工作壓力大,曾經患過嚴重的失眠症。那段時間,他在自己的豪宅裏,每夜輪換著屋子折騰。可不管他怎麽折騰,他就是睡不著。趙大叔逗全國人民哈哈大笑,自己卻枕上無眠。他在成名時的大紅大紫,和掌聲過後的失眠痛苦,令人深思令人憂。

除去健康和生存的原因,我們中國人還有個愛午睡的習慣。從健康角度來說,午睡其實是值得發揚光大的。醫學證明,午間休息時的小憩,對心髒的健康大有好處。

出國前,在我就職的科研單位,就有一個人人愛午睡的好習慣。人多床少,同誌們倒頭便睡的身影,出現在科研室的各個角落。會議室又窄又硬的木頭長椅上,值班室的破床上,暫時無人操作的實驗台上,到處躺滿了愛午睡的同誌們。時間一到,集體臥倒。男人酣聲如雷,女人夢話綿綿,好一個熱鬧的午睡景象。

稀裏糊塗到了美國之後,我痛苦地發現,美國人民怎麽不睡午覺呢?剛來美國時,文化休克,再加上無法午休的不適,把我整得天天暈暈呼呼的。在教學樓,在圖書館,我到處在尋找那種可以倒頭就睡的大沙發。可惜,一直無法如願。

到了聖路易斯的華盛頓大學以後,我終於有了在工作之餘可以偷偷午睡的機會。有一段時間,我因夜裏起床照顧幼兒,每天都是沒精打采,上班時更是找不到東西南北。幸運的是,這所學校的醫學圖書館地下室,備有三個供人休息的大沙發。嘿,有了沙發,咱就有了白日做夢的機會。

每次去那裏午睡,我總會碰到幾位中國同胞在排隊等沙發。人多沙發少,不等不行啊。經過仔細觀察,我發現,著名的午睡愛好者,包括一對兒華人老年夫妻,幾位複習考醫生執照的中國哥們姐們,還有我這位愛睡覺的博士後。

那對兒華人老年夫妻,大約六十多歲。聽說男士是動物房的技術員,女士是實驗室清洗員。他們老兩口兒,據說是為了給孩子上大學湊學費,才夫妻雙雙把工打的。那種年齡,那種工作,確實讓人容易疲倦。

咱中國人自古就有尊老愛幼的優良傳統。隻要兩位老人想午睡,不管隊伍多長,不管我們多麽哈欠連天,其中的一個沙發,肯定會優先讓給他們。排隊排久了,大家慢慢養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你睡覺時我工作,你起床時我接班。一點,二點,頂多不超過下午三點,每個人的午睡問題,基本都可以得到解決。

在公共場合休息,可以是假寐,也可以是呼呼大睡。每次躺在這個公用大沙發上時,我總會提醒自己,快點兒入睡啊,半小時之後,老李該來沙發接班了。入睡前的一分鍾,我對自己更是千囑咐萬叮嚀,不要說夢話啊,千萬不要泄露咱的家庭機密啊。

那段時間,咱非常年輕,午睡時,肯定沒有過打呼嚕現象。不過,那對兒老年夫妻就不同了。兩位老人同時入睡,酐聲不絕如縷。在美國土地上打中國呼嚕,這都是為了孩子啊。好好的夕陽紅,誰不願意躺在家鄉的席夢思上休息呢。

多年過後的今天,那兩位中國老人,現在肯定退休了。在今日華大的圖書館,人們肯定再也看不到他們互相攙扶的身影了。但願他們能在故國的家鄉,安然入睡,好夢成真。至於那些當年備考美國醫生執照的中國哥們姐們,估計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午睡的時間了。弄不好,他們已經和趙本山接上了軌。

9/27/09  5:38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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