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令人觸目驚心的數字。
難怪,在新聞報紙網站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社會上那些走火入魔的舉動。比如,為了一點兒小事,就有人自殺,甚至殺人。有時候,我會簡單地想,如果這些人的心理疾病能夠及時得到糾正,那該多好啊。這不僅可以利於社會的穩定,也讓病人可以享受快樂的人生。可惜,即使在國外,咱們一些中國人對心理和精神疾病還是會忌病諱醫避而不談的。一位朋友的兒子,上高中時被老師發現行為怪異。美國老師建議父母帶孩子去看看心理醫生,可孩子父母不同意。他們覺得孩子沒病,隻是情緒有波動而已。就這樣,孩子的病被耽誤了。現在,不僅他求學受阻,處在病態中的他,動不動就動手拳打年少他幾歲的弟弟。無奈中,這個孩子被父母轟出家門,讓他自己另立門戶。那以後呢,這孩子的以後的生活呢,是不是還是個問題。
這篇新聞,不禁讓我想起了童年記憶中的三位瘋女人。兩年前的聊聊幾筆,我曾記下過她們的故事(注:她們似乎是受了刺激以後才變瘋的,和先天的心理疾病,還不是一回事。)
一 傻姐
在我的童年時,傻姐是和我家住在同一個住宅樓裏的鄰居。傻姐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小玉。
我朦朧記事那年,小玉大概是二十幾歲吧。小玉,身材勻稱而結實,大眼睛,膚色偏黑。
聽大人講,健康時的小玉特別聰明。是一場沒能及時治愈的大腦炎後遺症,才把小玉變得有天沒日瘋瘋傻傻。
記得那時,每當我們幾個小夥伴在樓外盡情嘻戲的時候,小玉就會湊過來,和我們一起玩那些和她年齡不相符的遊戲。
有一段時間,小玉突然不見了。
等小玉再次出現的時候,遠遠看上去她比以前好像胖多了。
回來後的小玉似乎比以前更傻了。她常常毫無節製地和我們這幫小孩子搶玩具,而且我們還發現小玉特別愛罵人。
在玩樂間歇時,小玉經常對我們這群不太懂事的孩子反反複複嘮嘮叨叨這幾句:“我去王姨家玩,他家老頭把我弄疼了。。。(省去幾十字)。完了以後,老頭給我五塊錢,還不讓我告訴我媽。” 。
原來,小玉被鄰家爺爺多次糟蹋過。
受辱後的小玉被家人強行關在家裏。後來,她居然還生下了一個女嬰。
難怪小玉常常對我們這幫小孩子念叨這幾句:“我肚子疼,吃完雞蛋,孩子就生下來了” 。
小玉的孩子被遠遠送到了鄉下,鄰家爺爺也搬走了。從那以後,小玉還是繼續和我們這幫小孩子玩玩鬧鬧,直到我們都上了學。
這次回國,我和童年時的夥伴又提起了小玉。聽說,小玉還住在老宅,她還是單身一人。隻是照顧小玉的父母早就離開人世了,現在,看管照顧小玉的是她的侄女。
長大以後,我曾經想過,當年,小玉為什麽會把那個女孩生下來呢?如今,小玉的女兒現在也應該到了讀書上網的年紀。不知她是否會有心靈感應,會讀到上麵的這段文字,她是否知道她有個親生傻娘。
二 瘋女
上小學時,我們家搬到了另外一座居住麵積更大的老樓裏。老樓的對麵,是一座剛剛竣工的新住宅樓。這座新樓的第一個樓門第一戶人家,住著一位四十幾歲的單身女人,名桂圓。
桂圓身材嬌小,目光炯炯有神。她的長發常常被鬆鬆垮垮地盤成一個發髻,像一團墨黑的棉線在她的腦後蕩來蕩去。
桂圓家的窗戶永遠是關著的。一麵黑色的窗簾,一直把明媚的陽光擋在她的窗外。桂圓和鄰居沒有任何來往。她完全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裏。
聽大人講,桂圓是早年畢業的大學生,是位很有思想和頭腦的知識女性。桂圓曾是我們城市一家國家大型企業的行政領導。在文革期間,桂圓因為反對當時執政的一位國家領導人並堅持自己的觀點,被判了現行反革命罪。
桂圓的遭遇,很像遼寧含冤而死的張誌新烈士。隻是桂圓還沒等到被送進監獄,她就瘋了。於是,當地的執法人員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地讓桂圓留在家裏反省寫檢查。
第一次看到桂圓時,我還小。聽大人說,她是個瘋子。發病時,她會罵人打人摔東西。父母總是囑咐我們在路上遇到桂圓時,要離她遠一點。桂圓的言論和觀點偏左派。由於這個原因,桂圓在走路時,總是會在人行道的左側匆匆疾行。
八十年代時,人們開始淡忘文革的經曆。但此時的桂圓,還仍舊活在十年動亂的日子裏。有時候,她會寫一張和那個年代不相符的大字報,貼在自己家門外的牆上。然後,她就會對著這篇大字報旁若無人地長篇大論一番。每當這時,旁觀的大人們,那些經曆過十年動亂的我的長輩,總是會無可奈何地歎口氣。
最近,我回國時聽說,家鄉的桂圓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在馬路的左側逆流而行,她還是會邊走邊說別人不再感興趣的文革問題。
也許沒有那場政治運動,現在的桂圓應該是盡享天倫之樂兒孫滿堂的老奶奶。而暮年的她,至今仍是孤身一人。而且,她還依然沉浸在幾十年前的文革歲月裏。
三 苦命婆
苦命婆是位南方阿婆。至今,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阿婆的丈夫英年早逝,給她留下了一個乳名叫丫丫的獨生女。阿婆辛辛苦苦地拉扯著丫丫,直到她長大成人談婚論嫁。
丫丫的丈夫是位國營企業的工程師名石聚。石叔叔是位麵善而又才情四溢的文化人。
很不幸,丫丫婚後兩年時,她便因病撒手人寰了。丫丫走的實在太急,在她離去時,她沒能給丈夫留下一兒半女。
失去女兒後的阿婆,幾乎哭瞎了眼,人也變得神情恍惚。是啊,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更何況丫丫是阿婆的獨生女。
極度悲傷中的阿婆,死死認定是她的女婿害死了丫丫。女兒病逝後的多年之內,阿婆都不原諒她的這個書生女婿。
後來,阿婆的女婿組建了新家庭,還和新妻子養育了一雙兒女。他們一家人盡享天倫之樂,日子過的甜甜蜜蜜。
阿婆女婿的新家,就住在我家新搬進去的那棟樓裏。
那時候,除了桂圓時時會在我們的住宅區裏大喊大叫,這個阿婆也經常會從另外一個小區顫顫巍巍地來到這裏。在樓外,在無數個空曠的清晨,阿婆發出過聲聲淒慘的哀鳴:“女兒啊,石聚他不講道理,我不和他講理,。。。。@#$%,毛主席” 。
每次,阿婆總是重複同樣的幾句話。每次,她每句話的最後三個字就是“毛主席” 。
失去女兒的阿婆就這樣年複一年地用這種方式來懷念她的愛女。
離我上大學不遠的某一年。清晨,我們再也聽不到苦命阿婆的聲音了。據說,她己撒手人寰,到天堂陪她的女兒去了。
童年是河,她總是靜靜地淌過我思鄉的心裏;童年是詩,她會讓我浮躁的心變得寧靜起來;童年是夢,她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遙遠回憶。
每當我想起童年,我就會記起在我童年時見識過的這三位不幸女性。苦命婆早就不在人間了,傻姐和瘋女還在繼續重複著她們幾十年前的生活。
此時此刻,我的耳邊似乎還在響起苦命婆在多年前發出的空曠回聲:“女兒啊,@#$%^,毛主席” 。
9/4/04偶記
10/4/06補充
送自己的歌:童年
送三位女子的歌:瘋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