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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號,是“有毒資產救援計劃”(TARP)立案的一年紀念日,雖然危機過去有一年多了,但政府並未接受或改變任何它對金融業監管的方式。那些拿了“TARP”救助金的銀行至今沒有任何使用納稅人錢的限製。盡管奧巴馬政府希望設置一個“保護金融消費者機構”,來監管不平等的借貸行為,及混亂的信用卡合同,但遭遇到了華盛頓那些具有雄厚資金的企業遊說者的抵製。
“其實不需要這些資金,及新的立法,也可以監管這些企業和金融機構”,威廉姆·布萊克(William Black)說道。布萊克在“儲蓄和借貸危機”時期,擔任前聯邦監管者,現在是密蘇裏的堪薩斯大學的經濟法律教授。布萊克出現在麥克·默爾的“資本主義:一個愛情故事”的紀錄片中,作為敘事者,給觀眾解釋了聯邦金融改革的曆史。下邊是布萊克與“新聞周刊”的南希·庫克談論了設置一個新的金融監管機構的可能性,現任監管者,如財長蓋特納的問題,還有如何尋找每個行業的“致命傷”。
評注:威廉姆·布萊克是80年代“儲蓄和信貸危機”時聯邦房貸銀行管理委的訴訟部負責人,長期在聯邦政府擔任類似職務,後到學校教授法律及經濟。金融危機後,布萊克接受PBS的比利·莫耶爾的采訪,直陳危機發生的原因及聯邦政府的失職,表示去年的救助隻是掩蓋“cover up”,而沒有解決根本的問題。他還批評現行的金融監管政策,及“改革”,將把美國引向下一個更大的危機。我在這裏把他最近接受“新聞周刊”的采訪翻譯如下,及本人對采訪的評注:
新聞周刊:幾周前是李門破產的一周年。自從金融崩潰以來,沒有任何人遭到起訴。道瓊斯也將回到10,000點。“憤怒”去哪兒了?
布萊克:在“儲蓄和借貸危機”時,有超過1,000件的定罪案件,主要涉及內幕者及巨額借款者。現在,被定罪的案例是:0。聯邦調查局直到2007年7月才開始調查次貸。大眾如果了解了事實會非常憤怒的,或如果知道了有多少關於房貸欺騙的刑事舉報(去年有65,000例)。與此同時,政府表示沒有任何問題,金融危機已結束了。這其實和大眾希望改變的,是完全相反的。
評注:你如果仔細研究一下80年代的“儲蓄和借貸危機”,你就會發現許多異曲同工之處,而最後也幾乎是政府拿納稅人的錢買的單。你如果讀過麥克·路易斯的《Liar’s Poker》,你就會感覺怎麽才隻有不到20年的時間,就會一切又重演了。你還記得書裏那個著名的撲克王“King of Poker”麥瑞維則(John Meriwether),與華爾街王“King of Wall Street ”約翰·古特分德(John Gutfreund)對賭1000萬美元的故事嗎?麥瑞維則在所羅門兄弟被旅行者集團並購後,令立門灶,於90年初代創建了那個“著名”的Long-Term Capital Management (LTCM) ,因為過度冒險,高杠杆投資債券業務,不幸於90年代遭遇“蘇聯債務危機”。在麵臨破產之際,救助先生(Mr. Bailout)格林斯潘用納稅人的錢救助了LTCM。而麥瑞維則在“脫難”之後,又與1999年開創了另外一家對衝基金 - JWM,繼續進行金融衍生品的“賭博”交易,但不幸的是,經過這次金融危機,JWM 又遭嚴重損失,不得不於今年宣布停業。
“儲蓄和借貸危機”的損失超過1600億,而大多是納稅人買的單。但正像布萊克講的,1000件案例被定罪。但我們這次的金融危機,損失不知是它的多少倍,保守地講,都有數萬億被以各種名義投入到救助及類似的緊急借貸計劃裏了。但被定罪的數目是:0。我們並不是要因他人受刑事懲罰而幸災樂禍,但如果不對欺騙大眾,投資者的行為進行調查和懲罰,如何能停止這種用他人錢財冒險並賭博的欺騙,令人作嘔的犯罪行為。如何保證一公平透明的投資環境?如何取得投資者的信任?
新聞周刊:如果讓你解剖一下金融危機,你覺得哪裏出錯了?
布萊克:80%的有毒房貸是不被監管的,但還有20%的[監管內的]巨大市場。隻要監察者注意一下,就不會漏過如此規模的欺騙行為。聯邦調查局早在數年前就警告過不良房貸,但由於9/11, FBI把500名白領犯罪專家轉到了國內安全部。布什政府拒絕補充人員,盡管安然在兩月之內就破產了。
現在,你必須考慮缺乏人手的情況。安然被起訴時,這一個案子就有100名的聯邦調查員。現在人手不夠,誰去調查白領犯罪?如果對不良房貸能有預警是最好,但如果有人能在預警後對此進行處理那就更好了。但卻沒有足夠的人手去做。2006年底,隻有180名FBI 在調查房貸欺騙。但在“儲蓄和借貸危機”的高峰時,我們有1000名FBI 人員對犯罪進行調查。監管者不能對犯罪起訴,但監管者的職責是製定正確的措施來對付犯罪。當你攪亂了正確的監管的程序,你事實上,也就讓那些複雜的經營犯罪者逃之法網了。
評注:且不談如今有多少“大規模殺傷武器”般的金融衍生品尚不在監管範圍之內,及如何監管,你隻需對比一下:當年伊拉克戰爭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懷疑薩達姆隱藏了真正的“大規模殺傷武器”,而會對美國,及世界造成威脅。即使派聯合國原子能組織數次檢查,甚至薩達姆的私宅也翻了底朝天,也沒發現“大規模殺傷武器”的情況下,也還是派軍占領了伊拉克,逮捕了薩達姆,並送上了教頭台。可如今,自己家裏就有“大規模殺傷武器”,並且隨時可以崩潰國家經濟,但卻無所事是,而且故意縱容其膨脹,並且在幾乎崩潰了經濟之後,至今仍無任何措施來監管,限製,甚至繼續令其膨脹,變成“bigger to fail - “更大”而不可失敗。因為“大規模殺傷武器”就是華盛頓和華爾街的共同產品,在其後邊的是他們的共同利益。納稅人才是“大規模殺傷武器”的犧牲品。
新聞周刊:你認為奧巴馬的隊伍可以重新修複監管機構嗎?
布萊克:奧巴馬的內閣官員都是失敗的監管者。[證券委主席]瑪芮·史皮若最大的成就本是自我監管。那是很成功的:投資銀行的自我監管。博南克,我也嚴厲批評過的,但我也給他能在危機麵前放棄了他的“反監管”理念,而給他打上幾分。他幾乎是寫作了關於大蕭條的書,所以他不願意作曆史上第二個造成大蕭條的人。雖然他的一些事情做得太糟糕了,但還是和蓋特納有鮮明的比較,蓋特納在職期間沒有一件事情是正確的。他有一次在回答羅恩·保羅的問題時說:“我從未做過監管者”。而他是紐約聯儲主席!卻聲稱他不是監管者? 如果聯儲主席都不知道他是監管者的話,這就是為什麽聯儲會如此地錯誤。[蓋特納]他是徹底的失敗。
評注:美聯儲是所有大銀行的監管,雖然博南克在2008初還號稱“次貸”已經得到了控製,蓋特納也在國會聽證時表示他於2007年初就開始注意到了房產泡沫了,但沒有任何阻止,或緩和危機的舉動,而令金融係統險於崩潰。博南克和蓋特納都號稱金融危機是史無前例的,所以需要史無前例的行動和計劃。但這些史無前例的行動是否會有好的效果,沒有任何人可以給出答案。挖東牆,補西牆,和寅吃卯糧的“定量寬鬆 - quantitative easing,”政策,不也可以解釋成“quantitative printing”嗎? 等這“定量寬鬆印鈔”結束,過量的貨幣進入到流通領域,便就是通貨膨脹了。你沒注意到這幾天美元指數下降,黃金價格上升? 這隻是剛剛開始。你我的儲蓄明天會怎樣,早作準備吧。
新聞周刊:如何解釋那些認為監管者的薪水不高,所以無法吸引有才能的人的批評呢?
布萊克:薪水可能非常不好,但決不簡單是因為薪水低。“儲蓄和借貸”的監管者也是不允許付和聯邦個人管理機構同樣的薪水的。所以,在最初選擇時,優秀的人員都去了其它的機構。在證券委調查世界電信(WorldCom) 和 安然時,人員周轉也是令人厭惡的。證券委的律師平均也就呆兩年,而第一年一般也幹幫不上什麽忙。最最重要的是領袖。如果領袖隻是個小醜般的人物,那肯定會失敗。
評注:第一,監管者是政府機構,政府機構的薪水當然不能和私人企業比。第二,華爾街的薪資水平是正常的嗎?如果靠那些“複雜的金融衍生品”,和過度冒險獲得的盈利,那正是監管者的職責來審查,杜絕那些“大規模殺傷武器”,懲罰那些內幕交易,而不是與他們同流合汙,或者期望獲得同樣水平的薪水。證券委的官員們根本無心工作,華盛頓和華爾街就隔一道旋轉門,你讓他們不嫉妒華爾街的收入也是徒然,他們也指望周旋於這道旋轉門之間,為自己獲利,獲暴利。為什麽去調查,阻止華爾街的瘋狂呢?因為他們自己就想加入這個瘋狂。 麥道夫的500億欺騙,十幾年間數人給他們提供線索,卻如同針入大海,無人負責,而至今,不見一人出來說明,道歉,這種證券委,3,500 多雇員,白白在浪費納稅人的錢,養活他們一群官老爺。最簡單的,且能有效對付投機的“uptick”規則,在危機一年後竟還沒有恢複。而最類似賭博的“naked short sell”規則,卻至今無明確法則禁令,繼續允許那些內幕者和坐莊者聯合進行投機行為。
新聞周刊:那我們現在該如何做呢?
布萊克:[房貸]第二市場崩潰有兩年半了,還沒有任何有益的監管改革被立法接受。但你不需要在監管領域製定新法則。你永遠都不會有足夠的監管者,足夠的優秀監管者的,所以你要找出監管的“致命處”。“儲蓄和借貸”的案子,是因為它的增長。1990到1991年時,已看出要發生次貸危機。借貸者在做同樣的事情,我們告知監管者了,但回答卻是:“不,沒有危機”。
例如證券委,從來就沒有有效地監管過評級公司,但是評級機構卻是“致命傷”。隻有三個評級機構。如果你把證券委的20個最好的人員派去評級機構,他們都可以評估信用危險。他們在第一天就可以發現評級機構從來沒有審閱過貸款文件。第二天,他們就可以告訴評級機構如果不審閱房貸文件,就不能繼續再提供任何評級。第三天,[房貸]第二市場就會崩潰,泡沫就會提早破裂。
監管者必須要有創造性和主動性。他們必須要知道在資源不夠的情況下如何成功,因為總有一個“致命處”。
評注:不管你指定多少法規,隻要你有內幕者(監管者),和坐莊者(大銀行)的聯合,那就永遠有空可鑽。這裏,布萊克建議找出可以造成危機的“致命處”,以有限的資源來對付龐大的監管任務。我認為,這隻是沒辦法的辦法,寄望“好的領袖”來發現這個“致命處”,然後從致命處下手。但現在的形勢是,政府已設立龐大的,無數的監管機構,肯定也不乏優秀人才,但竟然連麥道夫這樣簡單的騙局都不能發現。那如何指望那幾個“好的領袖”呢?因為根本的原因就是監管已經和被監管者已經勾結起來,共同犯罪。正如議員羅恩·保羅說的:“如果政府參與了欺騙,那法律就難執行了”(it’s hard to enforce fraud laws when the government participates)。所以必須打破這種結合,讓監管者真正進行監管,停止“大規模殺傷武器”的繼續和蔓延,停止政府對銀行的救助,和對自由市場的幹擾。對違法者施行嚴刑峻法。
新聞周刊:奧巴馬政府有沒有政治意願進行金融改革?
布萊克:沒有,根本沒有。我甚至不能肯定這中心問題是意願。[奧巴馬]政府好像不相信需要根本的改變。我知道他們最近在作演講。但這隻是花言巧語,提案還是按照危機前狀況設計的。結果仍然還會破產。他們所做的一切沒有可能預防現在的危機,也不可能預防今後的危機。
特別是,政府還要創設一個已經造成上萬億損失的第二市場。他們還要維持一個巨大的,過於分散的金融結構 – 太大了以致還會要傷害經濟。他們還要在金融所在地進行競爭。就像是在說:“我們要繼續下去知道徹底完蛋。”
評注:危機過去已一年,無任何證據顯明奧巴馬政府有心對現狀進行改造,他們所做的就是繼續維持這種“too bigger to fail”的現狀,因為華盛頓和華爾街根本無心或有意願打破他們的聯盟,這個互惠的聯盟。“內幕者”和“莊家”企圖永遠連莊,從中漁利,這是永賺不虧的生意。這是那些“精英”的如意算盤。上個星期博南克在國會聽證時,表示願意和其它監管部門一同設立一“監管協調會”(regulatory council)來共同保護金融係統。但當被問及如何處理“too big to fail”的問題時,博南克的回答隻是加強監管,來防止係統性危險,而根本不是如大家預期的分拆那些“太大”的銀行,以預防它們帶來的係統性危險。看來,博南克根本無心讓“太大”銀行破產,一旦危機再次發生,他的措施將同這次危機一樣:救助,而不是風險自負,和破產。因為,博南克及蓋特納的金融係統改革,就是要繼續保留“too big to fail”。唯一他們想“改革”的,就是像中國在無數次懲治腐敗,但越反越多,而無法根治的情況下,設立的“防腐局”一樣,設立一“防係統危險協調局”,企望這個“防危局”能減少係統危機的危險,但無法,應該說無心根治“too big to fail”,因為他們自己就屬於“too big to fail”的一部分。
還有,這次金融危機不僅是一次“完美的金融風暴”,它還是一次“完美的政治風暴”,是近幾十年來華盛頓逐漸脫離憲法,被金錢腐蝕,及和金錢達成同盟的必然結果。我在“金融危機的深層分析”博文中介紹了經濟學家伍茲對金融危機進行的分析。還有在“破局”一文中介紹的參議員迪敏特在“TARP”投票前的發言,一針見血地指出美國政府才是造成金融危機的根本原因。權錢的結合,使華盛頓和華爾街變成了同盟,共享權力和盈利,共享內幕消息,和共同坐莊。華盛頓變成了美國的計劃經濟中心,而華爾街壟斷了金融產業,用為其它產業融資的借口,擠壓其它產業的利潤,加上高居世界第二位的企業稅收,迫使其它產業為了生存,到亞洲,中國去剝削外國工人,賺取利潤。這才是美國企業外包(outsourcing)的根本原因。去年,美國金融業的利潤占美國產業總利潤的40%。設想一下,一個不生產任何產品的行業,利潤卻高達40%,那其它產業在投資前,就已經把“高額利潤”提前預付給了為其“融資”的銀行。
最後,奧巴馬“變革”的重頭戲 -金融體係改革剛剛拉開序幕,美聯儲因為在危機後的一係列措施,靠印錢來修補地產泡沫,及無限製的權力,讓美國大眾逐步認識了這個掌握美國金融政策的機構,它的黑箱作業,及運營,使美國人民深深感覺到美國憲法規定的三權分立製度被破壞,民主程序失去了製約和平衡。眾議員羅恩·保羅提出的“審計美聯儲”立案已得到300名眾議員的支持,參議院博尼·叁德斯在參院提出的類似立案也得到越來越多參議員(至今已有30名)的支持。消減聯儲的權力,監管金融機構,及如何規範“大規模殺傷武器”,和解決“too big to fail”,將是這次金融改革的最核心部分。美國的未來是繼續走向民主,還是“獨裁”,及“精英治國”;是繼續依法治國,還是金錢治國;是三權分立,還是金權在上;是“too big to fail”,還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今年的這幾項立案將決定美國將來的政治和經濟命運。願上帝保佑美利堅!
布萊克今年6月在UCLA 的演講網址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