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有了合法身份,找工作的範圍,一下子大了很多.
一家中文周刊招編輯,我投了簡曆。沒幾天,好像是周五,主編打電話給我,約我去麵談。麵談後,主編要我下周一上班。我說時間有點太緊,因為原來上班的花店,我還沒有辭職。主編不給餘地,說你自己想辦法,周一一定要來上班。
實在沒辦法,我隻好打電話給花店老板:
“我重感冒發高燒,蠻嚴重的,恐怕這幾天都來不了。”
我的潛台詞是想告訴老板,我可能會來不了了,你可否重新招人。
“沒關係,東山兄,你好好休息,這幾天我們頂一頂,你好了就過來。”
老板居然說的很輕鬆。我不得不要求老板:
“我想,你還是招人吧,我本來是有想法,索性乘這次生病,好好休息調整一段時間。”講來講去,老板可能悟出一點什麽了,也似認可了我這種方式的辭職。
當我打電話給上海最好的朋友任楷,告訴他我做了中文編輯,他非常高興。不光是他,其他朋友也一樣,大家都以國內的眼光看,認為我做了報社編輯,這樣的職業應該很不錯。
其實,在美國的華人社區完全不一樣。我們是一家周刊,總共六個人,兩個編輯的主要
在周刊工作幾個月後,一天主編對我說:
“我要回中國近兩周,下一期周刊你負責一次。”
我頗有點受寵若驚。比平時多找了很多的文章,反複挑選,關鍵要選好頭版頭條。最後,我確定了一篇描寫中國某地一派出所長極為瘋狂違法行徑的文章,作為頭條。報社其他人也無意見。誰知主編從中國回來,拿著這份周刊,把我臭罵一頓:
“一個小小的派出所長怎麽可以上頭條?”
“小人無大事,大人無小事。”
“平民百姓再大的事,也成不了新聞,國家領導人感冒,都是大新聞。”
不服不行,主編說話是一套一套的。
穿的整整齊齊,每天朝九晚五,坐辦公室的,像個白領。扯淡,薪水過不去,付房租水電,手機、網絡,加油、車險,還要給寶貝女兒寄個兩百。我總是今日才發的薪水,明日已口袋空空。怎麽辦呢?想起了外婆。外婆做的肉丸魚丸,包的餛飩水餃,親友鄰居誰不稱讚?我決定利用業餘時間做肉丸、包餛飩賣。心想,兵慌馬亂的,誰怕誰啊!
第一次包了一些餛飩,凍結實後,每三十隻裝一袋,我來到一家華人超市的停車場,停好車子,把車內自己寫的“上海餛飩”大紙牌子放到車的後窗玻璃外,坐等客人。不到一個小時,賣出三包,21元營業額。少歸少,好過沒有。
繼續改進工作。我由定點銷售改為上門推銷。在華人店鋪為主的商業廣場,一家一家上門推銷,效果比定點的好。後來,我想到了華人工商電話簿。我買了一部帶傳真的電話機,下班以後,往住家附近所有有傳真號碼的公司行號發了廣告傳真,介紹我的餛飩係列和上海家常菜:上海薺菜餛飩、菜肉餛飩、醬瓜餛飩、芹菜豆幹餛飩,上海肉丸、五香烤麩、上海鹽水鴨、雪菜毛豆炒肉絲等等。第二天,多多少少總會有人打電話來訂購,下班後我再給他們送過去。如此這樣,每個月增加了幾百元收入,緩解了我窘迫的經濟狀況。
報社要提高經濟效益,主編三番五次動員大家拉廣告,並承諾給予較高比例的提成。不努力不行,我動員律師事務所安娜做廣告,並承諾一定把她的廣告做好,每期準時送三十份報紙到她事務所。她爽快的答應了。這一筆廣告,我拿了幾百塊的提成,數額不算小,同事們一起哄,我便做東請客。
繼續又拉了兩個廣告。還把花店也拉上了。但花店付的不是錢,是花。那時,投資辦我們這份報紙的老板移民來到美國了,成立了保健品公司。我們報紙幫花店登廣告,花店每周提供花籃或插花由我送到保健品公司。
春節將至。主編對我說:
“我看你是快做銷售的料,我把你推薦給老板了,保健品公司是有前景的。”
春節過後,我開始到保健品公司上班。
做銷售,以原來在報社拿的工資標準為最低工資線,每月保底薪水加銷售提成達不到報社拿的工資,則補足到這個水平,超過的話,按多的拿。
也就第一個月拿的工資跟報社差不多,從第二個月開始,就逐漸增長了。
每天上午進辦公室做些文件處理,打打電話,午餐後,出門跑客戶。我的客戶基本上就是美國各地華裔亞裔開的參茸行、部分超市和部分中醫診所。
天天開車在外麵跑,特別在高速公路上奔馳的時候,看著公路兩旁的田野、房屋,以及遠方連綿逶迤的山脈,思緒常常回到遙遠的故鄉,腳下的公路仿佛伸向那江南的原野和村莊。
我想起了一九九九年的年末,和《清荷》雜誌齊剛夫婦及《申城晚報》的秦華夫婦等人一起去了寧波和普陀山,江南的山水和這裏南加州的景致有些相似;上一個千年的最後一晚,我們住在普陀山. 翌日黎明,東方剛露出一絲白色的光亮,我們就起床了,洗漱完畢,大家一起走到海邊,眼前的大海波瀾起伏,濤聲喧響, 遠看天邊, 雲霞漸現,此時,一任寒冷的晨風吹在我們的臉上,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滿了熱情和期待.
此刻的時間,不是你在夢醒的夜裏, 聽到的仿佛沿著牆角邁著輕輕腳步的秒針的移動,而是無邊的大海無邊的波濤千軍萬馬深沉的進軍;這是一個背景,接著,太陽升出了東方的海平線,接著太陽躍出了東方的海平麵。晨鍾響了。這是新千年的第一個早晨,晨鍾響起在所有人的心中。新世紀,承載了人類多少的希望!
而我的心裏有一絲陰鬱。我的曾經充滿希望榮景的公司如今已輝煌不再,大洋彼岸的那塊土地在向我招手,是在春天還是在秋季,我將流放美利堅?
隻有妮子知道我的心思,但她不聽我的勸阻,執意要與我同往。
“哎,東山,給你們兩個拍張照片。”
秦華邊說著,邊舉起手中的相機,我和妮子靠近了一點,我們微笑著,或許有一點勉強。沒想到,這張照片出來的效果相當好。妮子的滑雪衣五彩繽紛,鮮豔的有點大膽,卻一點不俗,那張微笑的臉,顯現三分的嫵媚。
“嘟--------------” ! 一長串的汽車喇叭聲從我的車後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是我的嚴重走神,放慢了車速,後麵的車子在抗議了。等到所有的車子都開到了前麵,又剩下我一個人一輛車向著遠方奔馳的時候, 我放開嗓子唱起了那些久違的家鄉的歌曲,但沒有一首歌是能夠唱到尾的,因為唱到動情處,喉頭嗚咽,開口無聲,兩行淚水徑自流——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