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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笑聲滿庭院----羅斯福之死

(2018-05-18 03:51:39) 下一個

在美國兩百多年的曆史中,大蕭條和二戰,無疑是最重要的幾個節點之一,而在這一時期就任總統的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肯定是最引人注目的總統之一。

小羅斯福在已有美國總統的排名中,被固定在前三名,僅次於華盛頓和林肯。

他的外表高大帥氣,在外交場合威嚴有禮,在私下交往時,開朗幽默,如果不是四十歲不幸患上脊髓灰質炎症,導致下肢痿縮,不良於行,那絕對是最標準給力讓國民倍感有麵子的總統。

剛被選為總統,每個與他談話的人聽到最多的是:“好,好,好。”就是這位好好先生,很快便讓人打消疑慮,由衷慶幸,在合適的時間,選出了最合適的總統。

在內憂外患深重時上位,羅斯福就任演說中呼籲民眾賦予他最大權力。那時國會自覺自願地迎合了他,授予了空前絕後的巨大權力。有人後來說,德國國會給希特勒的權力,不過如此。如果那時羅斯福搞獨裁,不會遇到任何障礙。但是,在美國有專斷,沒獨裁,更沒有出現法西斯。(當時把日、德、意族裔集中管製,落下話把兒。但與德國施行種族滅絕,不可同日而語。)羅斯福並沒有利用積攢的無比威望逾越無度,能夠在憲法範圍內約束自己,仍然推崇“人類的基本自由”:表達意見的自由,信仰的自由,不虞匱乏的自由,免除恐懼的自由(在1941年國情谘文中提出)。有條件卻不上,讓多少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的人眼紅得出血。由此再看當年那些羅斯福的反對者和批評者,便具有某種不可或缺的特殊意義。這足以警世醒世,值得專家學者深入研究。

羅斯福的新政在推行過程中飽受爭議,比如,社會保險法案就受到共和黨激烈反對。理由是勢必造成子女不贍養父母,工人也將失去工作興趣,而且直接影響“生活情趣”(川普顯然繼承了這點)。有人指責,這個法案是從《共產黨宣言》第18頁照抄的,新政派的陰謀是“赤化美國”。幸好,跟前任胡佛比起來,羅斯福更像一位民主國家的總統。胡佛講究排場,每頓飯七道菜,羅斯福則隻有簡單的快餐。胡佛在任四年,沒和白宮門房的兩位黑人說一句話,被人稱作“白宮的純白種主人”。羅斯福雖然並沒有大幅度全麵提高黑人地位與待遇,在他經常蒞臨的溫泉鎮火車站還嚴格實行種族隔離,有色人種不得與白人使用同一個廁所、候車室和行李房,但他的新政讓社會下層包括黑人得到了實惠,所以仍然獲得社會中下層包括黑人的大力支持。

他的壓力山大,新政能否奏效,讓病入膏肓的美國起死回生,誰都沒有把握。用羅斯福自己的話說:“如果我失敗,我就是美國的末代總統。”用不著細細品味,就能感覺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國家的安危興亡係於一身,每天深陷於國內外沒完沒了的的危機漩渦之中,嚴重的憂患意識與繁重的工作,既成就了他的事業,也摧毀了他的健康。這一切在五歲的時候,曾經兩次擔任總統的格羅佛·克利夫蘭就似乎預見到了,當麵對他說:“祈求上帝永遠不要讓你當美國總統!”祝福?憐憫?告誡?羨慕?嫉妒?

似乎大多數政治家的婚姻生活都不很和諧。也許隻有羅斯福本人才知道與埃莉諾的結合是幸還是不幸,但美國人知道是上帝把埃莉諾送給了羅斯福,從而使美國和世界有了一位能夠經受驚濤駭浪考驗的船長,這是美國的榮幸,也是世界的福氣。兩人的婚姻在中國人眼裏有點驚世駭俗,雖然出了五服,但按輩分算,二人是遠房堂叔侄關係,同屬一個祖先。埃莉諾小的時候長相行為都不招人喜歡,母親稱她為“老奶奶”。和羅斯福訂婚後,羅斯福的母親三年不承認這門親事。埃莉諾的思想左傾(後來右翼分子曾把她和蔣介石、甘地等一同列入共產黨名單),同情窮苦人,結婚後仍常年在外為各種公共事務包括改善和爭取社會下層的福利而奔忙,她自己承認,每天用於家務的時間不超過15分鍾。這給羅斯福移情別戀創造了條件,七年之癢後,帥哥愛上了美女----埃莉諾聘用的秘書露西·莫塞爾。四年後,埃莉諾窺破。由於種種原因,離婚未遂,兩人開始過著若即若離的“權益婚姻”。而羅斯福與露西明裏暗裏依然保持來往,即使露西嫁人了也沒有停止。1921年,四十歲的羅斯福不幸患上了小兒麻痹症(2003年,最新研究說是格林·巴利綜合症,又稱急性特發性多神經炎或對稱性多神經根炎),下肢部分癱瘓。母親心疼,希望兒子放棄社會活動,回到家鄉莊園安心靜養度過殘疾人的下半生。埃莉諾卻深知羅斯福的潛力價值,堅持丈夫應振作起來,重返政界。婆婆敵不過媳婦的強勢,抱怨“富蘭克林隻聽埃莉諾的”。在埃莉諾的鼓勵和支持下,羅斯福又開始全身心投入,一步步從州長直到總統,在美國政壇上站穩腳跟,並成為任期最長(12年)的總統。

羅斯福的輪椅和金屬支架

1924年,不甘心任由命運擺布的羅斯福聽從銀行家彼伯蒂的建議,到佐治亞州溫泉鎮,嚐試溫泉療法。這裏依靠阿帕拉契山脈的南部頂峰鬆山,從地下一個很深的裂縫中噴出一股溫泉,是印第安人的聖地。按照克利克印第安人的傳統,認為溫泉有神奇的療傷治病效果,他們的族人生病和受傷,都用溫泉水醫治。羅斯福嚐試之後,感覺不錯,有一天早晨,他用顫抖的聲音大叫,“我感覺到了生命!”自從得病後第一次感覺到腳趾上的生命,讓他欣喜若狂。於是他決定在這裏置地,蓋別墅,擴大溫泉遊泳池,請來康複師,雄心勃勃,計劃建成一座先進的小兒麻痹康複中心,造福美國乃至世界的患者。他為了打破人們的偏見,和患者一起在遊泳池裏健身玩耍,利用水的浮力鍛煉行走。隻要他在,溫泉鎮的遊泳池就被人稱作“笑聲震天的地方”。他那爽朗的笑聲鼓舞了許多患者,提高了他們做人、治病的勇氣。

羅斯福給溫泉鎮送來了歡樂和希望,也帶來了悲傷。

在美國和世界最危難的時候,連任12年總統,身體健康的正常人也頂不住,更別說身有殘疾的羅斯福。早在四年前,一向鼓勵他的妻子也勸他不要競選連任。他真的精疲力竭了,實在不想再競選第四任。然而當時的形勢和國內大多數人不允許他退下來。美國對外界封鎖了總統的健康信息,輕描淡寫地說,鼻竇炎是羅斯福健康的主要問題。給人的印象似乎總統還可以再神采奕奕地領導12年。實際上,情況相當糟糕,整個心血管係統都有嚴重的疾病,而且還在持續惡化中。雅爾塔會議前,曾兩次發作心髒病。丘吉爾的醫生莫蘭勳爵看到羅斯福後預言,他病得很重,隻能再活幾個月。

1945年,前線戰事順利,國內也還平靜。被國事天下事消耗殆盡的羅斯福再次來到溫泉鎮休養(3月30日)。當從火車抬到月台時,周圍響起的不再是震天歡笑,而是一片驚訝之聲。秘書比爾·哈希特在日記裏說:“他的樣子真使人吃驚----憔悴、困頓、精疲力竭。早上見他時似乎還可以。他的體重不斷減輕,他說輕了25磅。有氣無力,沒有胃口,極易疲乏。午間一過你看他那樣子,情況就非常明顯了。我已將情況向布魯恩醫生反映,他認為情況是很令人擔心的。”

小白宮

 

4月12日,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是羅斯福的最後一天。他衣著整齊,笑容滿麵,信心十足,坐在褐色皮扶手椅中跟來訪的兩位表親閑談,旁邊還坐著女兒安娜背著母親請來陪伴父親的露西,還在41年,美國白宮特勤處就授予她“約翰遜夫人”的代號,以便隱瞞她的身份。露西叫來兩年前曾給羅斯福畫過水彩畫的畫家伊麗莎白·舒瑪托夫夫人,準備再畫一幅,羅斯福要送給露西的女兒。畫家把總統打扮一番,(羅斯福秘書覺得實在折磨病人)穿一件背心,係一條哈佛領帶,披上海軍鬥篷。然後,羅斯福一邊看文件,畫家一邊畫。黑人女仆利奇·麥克達菲朝客廳看了一眼,總統正跟露西講了句笑話,露西微笑。利奇說,“羅斯福先生給我的最後印象,是他注視著一位美人的笑臉。”

小白宮客廳

大約15分鍾後,羅斯福剛點燃一支煙,便開始從椅子上痿頹下滑。畫家停止畫畫,隻見總統舉左手按了下太陽穴,接著手垂了下來,摸索著又用左手在脖子後麵壓了一下,閉上眼睛,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我的頭巨疼!”然後,手臂垂下,頭偏向了一邊,前胸彎陷下來。“那是下午1時15分。”露西給醫生打電話,吩咐畫家去找附近的特勤人員,然後,倆人在慌亂中坐車離開(既是躲避埃莉諾,不想被人曝光,也是以為很快會好)。

醫生診斷為嚴重腦溢血,經過治療,給羅斯福換上帶條紋的藍色睡衣,輕輕抬到床上。房外聽到“粗啞的喘息和憋悶的鼾聲”。等到前來救援的亞特蘭大醫生趕到時,“總統已經奄奄一息,他渾身冷汗,臉色灰白,呼吸困難,胸部雜音很多。”不到五分鍾,“他的生命跡象就已全部消失。那時是3時35分。”

 

 

 

 

 

當時未完成的畫像

 

那時埃莉諾正在華盛頓的一家俱樂部裏演講,接到通知後,勉強堅持禮貌地結束。回到白宮,聽說丈夫發病時,露西在身邊,她哭了一陣。但很快平靜下來。其實她早就知道,每當她不在,露西都會去陪伴羅斯福。“她同羅斯福之間不可能再有什麽世俗愛情,連比較親密些的關係也談不上。”也許她可以欣慰一點的是,露西比她早死了14年,而她一直是公認的前第一夫人。1962年埃莉諾去世,被葬在羅斯福墓旁。也許,對羅斯福和埃莉諾來說,這都不是他們的本意。羅斯福可能會希望與露西相伴,而埃莉諾則願意獨處。

露西是在佐治亞州靠近梅肯的地方從車中收音機聽到噩耗,她“感到透不過氣來,用雙手把臉捂上。”她心中感到安慰的大概是,羅斯福第一次就任總統時,她作為嘉賓在前排就座。而葬禮上,埃莉諾阻擋無效,在安娜和白宮的安排下,出現在公眾視線中。

羅斯福的遺憾可能是沒有親眼看到幾個月後實現的親手奠定的勝利。

羅斯福生前曾認為他是個最好的醫生。醫生對他的病情所知有限,而他最清楚自己的感覺。從建立小兒麻痹症患者水療中心,推廣遊泳鍛煉站立行走,到整頓彌合民主黨的分裂,再到醫治整個國家的痼疾,世界的沉屙。他這位醫生遠遠超出了普通醫生的概念,他是病患的醫生,政黨的醫生,更是國醫,世界醫,是解決國家和世界危難的聖手神醫。

羅斯福死後,國內外給予他最多的評價是“朋友”。不僅丘吉爾這樣說,國內的普通民眾也如此看。朋友,平等、親切、溫馨、難忘。也許羅斯福會認可這個稱號,這應該是一代偉人能夠得到的最高榮譽。

山川有情。羅斯福去世後,溫泉鎮的溫泉逐漸枯竭。如今,昔日熱鬧的遊泳池也已經停止使用,隻留遺址供人參觀。羅斯福的度假別墅----小白宮,失去了主人,在空曠的庭院中顯得格外靜謐,簡直可以說是寂寞。

羅斯福生前欣賞的樂手格雷厄姆·傑克遜奏著《歸途》為總統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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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讀過兩本FDR的傳記,也寫過兩篇讀後感,羅斯福確實了不起。再讀你的文章,依然感慨。寫得好!
少林商僧 回複 悄悄話 老毛若是在五0年去世,鄧公若在八九年前去世,都會像羅斯福一樣保留一世英名。著名政治家活得太久絕非是好事。
簡寧寧 回複 悄悄話 寫的真好!

在每一個曆史的拐點,美國都選擇了正確的方向。
linmiu 回複 悄悄話 很像一位偉人的離世,沒有太多痛苦,戴高樂也是坐在椅子上看書時離去。
除了露西之外,羅斯福還有一個情人,據說是埃莉諾找的,因為在露西結婚後,總得有人照料羅斯福的生活,埃莉諾知道自己無法給與他女性的溫存,因而平靜接受,她也有自己的精神寄托。
羅斯福的最後一張畫像象他以前的樣子,和雅爾塔會議時似乎有區別。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最後一張照片非常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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