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心事（中篇小說）

也許是有了幾次“跳槽”的經驗，這回轉換新公司幾乎沒有經過調整期，很快就適應了環境，各方麵都得心應手。其實在以前幾家公司裏，我對各種工作也能應付自如，創過驕人的業績，但是心情從未像現在這般舒暢。尤其是在前一家公司時，老覺得背後有一雙盯著你的眼睛，脊梁骨上總能感覺絲絲冷風。老板常常會像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職員的身邊，眼睛帶著審視狐疑的神情，指責這，否定那，弄得職員們不知所措，隻能事事請示，機械地按照老板指示辦。新公司的老板完全不同，他在交待了工作之後，從不插手幹涉，頂多婉轉地提出一些建議。你如果理由充分並不采納，他也毫不介意，依然放手讓你去做。

“張”，老板湯姆清澈的藍眼睛坦率地望著我：“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工作上你隻管大膽去做，有問題我會幫你。”聽了這句話，我油然生出一種奶奶過去常說的“找到組織”的感覺。

正在我春風得意之時，忽然接到父親從國內打來的電話：奶奶病危了！

我從小是在奶奶身邊長大，我們祖孫倆的感情之深甚至超過了我對父母的眷戀。因此，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無論如何要盡快趕回去，跟奶奶見一麵。

在去老板辦公室的路上，我又有點猶豫了。畢竟到這家公司不足半年，按規定，工作一年以後才能享受休假福利。另外我手裏正有一個項目急待完成，請假回國的口還真不好開。

沒想到湯姆非常痛快，他點點頭：“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應該回去看看。工作可以交給別人完成，別擔心。記住代我問候你奶奶。哦，她多大年紀？”

“八十三。中國有句古話：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

湯姆好奇地問：“什麽意思？”

我費力解釋了之後，說：“我奶奶雖然一輩子九死一生，經受了許多常人難以承受的磨難，可是我父親說這一次她已經耗盡了力氣，闖不過去了。”

湯姆看著我沉吟了一會兒。我心裏直打鼓，擔心給我的時間太短。沒想到他說：“你看這樣行不行，如果你願意，這次也可以算出差。你順便調查一下中國的市場，回來給我一份詳細的報告。這樣你能多待一些日子，怎麽樣？”這還用問嗎！考慮那麽周到，這樣信任，如此照顧，讓我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嘴上隻會機械地吐出：“謝謝，謝謝，非常謝謝！”心裏則想起奶奶常說的另一些話：“感謝組織……黨叫幹啥就幹啥……保證完成任務！”

飛機上，我一點睡意都沒有，奶奶的身影總在眼前晃動著。奶奶，您要挺住啊！我還要聽你唱歌呐！小時候，奶奶常常抱著我，一句一句教唱《王二小》《賣報歌》一類老掉牙的歌曲。也許聽習慣了，覺得其中一些曲調很是動聽。有些歌至今還能一字不差地唱出：

                                 春風裏，春風吹，

                                 花開草長蝴蝶飛。

                                 山崗上，哨子吹，

                                 兒童團要開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