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夜晚,專諸之子的家中,庭院,寬敞的室內,黑白帳幔,正中神案上擺著寫有“顯考專諸”字樣的牌位。
椒丘訢(戴著一隻眼罩)、要離等人都來吊唁。
要離依舊粗布短衣,在高官顯貴中旁若無人。
一些服飾華美的人們輕蔑地看著要離,指指點點。
要離向專諸牌位叩首。
專諸兒子兩眼通紅答禮,哽咽著對要離說:你和先父是好朋友,他知道你惦記他,一定非常感激。
要離:你父親用性命掙得這份家業,你要珍惜,好好孝敬母親。
椒丘訢粗暴地推開要離:閃開閃開,大勇士專諸靈前,哪有你這等人站的地方!
要離不慍不惱,轉身走到一旁。
有人通報:伍子胥大夫和孫武將軍到。
專諸兒子前去迎接。其他人都翹首以待,唯要離麵向專諸靈牌肅立。
專諸兒子施禮:伍大夫、孫將軍,謝謝你們來拜祭先父。
專諸兒子引領伍、孫走進靈堂。
椒丘訢換上一副笑臉上前:小人椒丘訢拜見伍大夫、孫將軍。
伍子胥搶上一步,躬身向椒丘身後的要離施禮
椒丘訢誤會,受寵若驚:伍大夫,小人承受不起啊。應該我先磕頭。
伍子胥略帶歉意:對不起,椒丘先生,能否容我先問候要離先生?
椒丘一臉尷尬。
伍子胥恭敬中帶著親熱:要離兄弟,近來可好?
眾人驚訝,紛紛議論。
有的問:這個侏儒是誰呀?竟讓伍大夫如此敬重!
有的說:看不出來,這個豆芽菜還大有來頭!
有的猜:許多諸侯貴族都有豢養侏儒做貼身弄臣的嗜好,他是大王宮中的近臣嗎?哎呀,剛才幸好沒有大聲羞辱他的長相,否則,神呐,真不堪設想!
有的緊張地小聲說:他是伍大夫的親戚嗎?哎呀,我嘲笑他的話,他都聽見了吧?
要離還禮:伍大哥,勞你惦記了。
伍子胥:應該,應該。
伍子胥指著要離問椒丘訢:你認識他嗎?
椒丘訢憤憤地:我遠居東海,往來都是上流,怎會認識他這種人?
伍子胥:他可是吳國的勇士要離!
椒丘訢傲慢地說:我隻知道慶忌是吳國第一勇士,從未聽說過什麽要離。看他這模樣,風一吹就能倒,能有多大能耐?
伍子胥:人不可貌相,你這樣,早晚要吃虧的。
椒丘訢一副不屑模樣。
伍子胥走向要離:兄弟不必介意,凡夫俗子看不懂你。
要離不卑不亢:大哥過獎,過獎,我就是個打魚的漁民。
伍子胥恭敬地:這裏環境不宜,改日有空,我再專程登門拜訪。
要離客氣地:不敢不敢。弟乃一介草民,不敢有辱大哥一再光臨寒舍。
伍子胥:兄弟見外了。
孫武問椒丘訢:請問壯士尊姓大名?
椒丘得意:小人椒丘訢。
突然有人一聲驚呼:哎喲,乖乖,你就是前幾天力斬水怪的大勇士!
循聲望去,一群人正好奇地聚向滿臉驕橫傲慢的椒丘訢。
椒丘訢:個把水怪算什麽,龍王率領蝦兵蟹將齊上陣,我又何懼!一路走來,原本想見識一下吳國的勇士,誰知道,有個慶忌,跑了。有個專諸,過世了。世無英雄,就剩我一個,太寂寞了,真沒勁哪!活著找不到對手,這是我做人的失敗。
眾人皆麵顯不快,一人悄聲說:這家夥也太狂了!
一人恭維道:難怪先生尋遍天下無敵手,有幾人能長成你這樣高大威猛?
椒丘訢瞥了一眼要離:可笑有人不足三寸高,也敢吹牛稱勇士!
要離麵無表情。
一人說:能否把那天與水怪纏鬥的情景,講一遍,讓大家感受一下你的風采。
椒丘訢咳嗽一聲,開口道:那日,我正走的人困馬乏,在河邊飲馬。哼,不長眼的畜牲,竟把我的馬拖進水裏,氣得我大吼一聲跳下水,三拳兩腳把它宰了。
要離走上前,心平氣和地說:我聽說真正的勇士,與神鬼作戰絕不退步,與人相拚則悄不出聲。有一口氣就向前衝,視死如歸,否則就是恥辱。前日先生與鱷魚鬥於水中,馬丟了,眼瞎了,不與害人精同歸於盡,卻拖著殘軀苟活,這是勇士之恥!怎麽還有顏麵傲立於專諸靈堂上!
椒丘訢臉色大變,剛要發作,看見伍子胥和孫武都站在要離身邊,哼了一聲,便轉身離開大堂。
伍子胥讚許要離:兄弟見識卓越,膽氣過人,佩服佩服!
孫武俯身對要離小聲說:椒丘訢不是大度之人,必不肯善罷甘休。當心今夜偷襲貴宅!
要離點點頭:多謝孫將軍提醒。
二十五
夜晚,要離家中。
兒子纏著要離:爹爹,我想養隻小狗。
阿柔:兒子喜歡,咱就養一隻吧?
要離:小狗是可愛,誰都喜歡,很容易跟人感情深厚。但是壽命太短,它死了,你就像失去了親人,會讓人悲傷欲絕。我實在不想讓你們感受到那種痛苦。
兒子:不,不,我就要。
要離慈愛地摸著兒子的頭,哄著:乖,不早了,跟媽媽去睡覺吧。
阿柔哄著兒子,不一會,兒子在阿柔懷裏睡著了。
要離對妻子說:今晚椒丘訢可能會到家裏來報複,你帶著孩子在裏屋千萬不要出來。
阿柔擔憂地:那家夥凶神惡煞似的,你能對付嗎?
要離:別擔心,他奈何不了我。
阿柔:那,你可要小心哪!
阿柔不舍地望著要離,慢慢走進裏屋。
要離關好裏屋門。然後拉開前門栓,吹燈,披發和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阿柔抱著孩子,坐在裏屋床上,呼吸沉重,心跳聲清晰可聞,緊張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夜深人靜,一隻手輕輕推門,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月光從後窗射入,正照在要離臉上,仿佛沉睡般。
椒丘訢悄悄走近,麵露獰笑神色,把劍放在要離的脖子上。
要離眼睛倏然睜開,毫無畏懼地凝視著椒丘訢。
椒丘訢輕聲說:你犯了三個該死的錯誤,你知道嗎?
要離笑笑說:哦,我還真不知道。
椒丘訢手上用了點力,要離的脖子被割開一層皮,鮮血滲出:那好,我讓你死得明白。當眾羞辱我,一該死;回家不鎖門,二該死;睡覺不防備,三該死。怎麽樣,殺你不冤枉吧?
阿柔眼睛驚恐地瞪圓,一手緊抱孩子,一手握拳,咬在嘴裏。
要離平靜地說:你說錯了!我沒有該死之罪,你卻有勇士不堪忍受的三個羞恥,你知道嗎?
椒丘訢一愣:你說說看,說得有理,我或許會改主意。說得無理,也就是多活片刻而已。
要離語調緩慢地說:恥辱一,我當眾羞辱你,你卻不敢當眾報複;恥辱二,入門登堂不出聲,和偷東西的毛賊一樣;恥辱三,把劍架到我的脖子上,才敢說大話殺我。有這三大恥辱,我鄙視你!
椒丘訢仰天長歎,棄劍於地:今天我才知道,我的勇是小勇,先生的勇才是大勇。你不愧勇士稱號!(掩麵出門)
阿柔抱著孩子從裏屋跑出,撲到要離身上:嚇死我了,你還像沒事人樣!
要離抱著妻子,撫摸兒子的小臉,抬頭衝屋頂叫道:是哪路朋友,請下來一敘!
兩個黑衣漢子跳下,在門口拱手說:要離先生別誤會,我們是伍子胥大夫派來保護你家的,看先生鎮定自若,應付自如,就沒有驚動。
要離拱手還禮:替我謝謝伍大夫,改日專程登門答謝。
二漢轉身離開。
阿柔閉著眼睛喃喃地:我的天呐!
要離溫柔地給妻子蓋被子:乖,睡吧,做個好夢。
阿柔喃喃地:夢裏最迷人。
要離摟著妻子:那我們就一起攜手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