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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想象一片起伏平緩的胸膛,陡然被“九陰白骨爪”一類毒手掏挖出巨創深洞,呈現皮開肉綻白骨森森的駭人慘象嗎?這是喬州南部綠陰覆蓋的丘陵上,一處叫“小峽穀”的地方給我的第一印象。
我喜歡遊山玩水,卻不忍欣賞大地的傷疤。我敢於麵對毀滅的災難,卻無法泰然死寂的沉淪。
這裏麵積不大,站在高處,一眼盡收。半天時間,可以輕鬆悠閑地走遍穀底與穀沿的全程。然而,看完之後,心緒卻有點忙亂起來。
如果從北到南縱貫美國,你會發現,上帝在分配五色土時,給了中國和美國相同的待遇:北黑、中黃、南紅。也許當初板塊漂移分裂前,兩塊大陸原本是連接在一起的。看慣了喬州的紅土地,到了“小峽穀”,你會眼前一亮,發現單調中包藏著豐富美。赤紅下竟然有雪白、赭黃、青灰,層次分明,色彩斑斕,紅得熱烈,白得耀眼,黃得從容,灰得淡定。過去有人認為生長於不同土地的人,性格各有特點。中國的黑土地讓人豪爽,黃土地讓人敦厚,紅土地則讓人產生激情。美國的紅土地似乎不同,從開國到如今,養育了一批思想保守、固執嚴肅的人。惠斯勒畫的《母親》是其中的典型形象。任何人看一眼,如果沒有被陰鬱、刻板、僵硬所震撼,不是感覺遲鈍,就是定力極高,是個更狠的角色。
這裏讓我想起陝北,那裏也並不都是黃土。被侵蝕割裂得支離破碎的黃土高原也有紅膠泥,成條狀夾在黃土層中,年景不好,餓得頭暈眼花的鄉親們即使把它幻想成“五花肉”,我也絲毫不以為怪。窯洞建在紅膠泥上會更加安全,我們知青的窯洞就是這種質地,曾是村裏最令人羨慕的一院房產。在厚厚的黃土下還包藏著白土,古代陝北建過一個“白土縣”,就是因為盛產白土。現在滋養出一大批億萬富翁的“神府煤田”,也是極易從黃土中剝離開采的優質煤礦。光看表麵,誰會想到其中內涵如此精彩呢!
“小峽穀”讓我吃驚的是在植被豐厚的南方,竟然也能水土流失得極其慘烈,大自然切割啃齧的暴虐程度甚至超過光禿禿的黃土高原。殘留的土脊梁窄仄尖銳陡峭,猶如鋸齒形刀刃,或像戳出皮膚的斷骨,看上去驚心動魄。本來堅硬的紅土地,在這裏卻變得酥軟鬆脆,像是被巨人抓咬了幾口之後拋棄有日的幹裂蛋糕。據說這是人類過度墾殖的結果,經過雨水的衝刷,形成深達 150 英尺的峽穀。這大概就是“天塌地陷”的“地陷”吧?看著懸崖峭壁上清晰的道道刮擦割痕,仿佛能聽見大地的呻吟。當遊客舉起相機,從各種角度選景留影時,究竟是欣賞天造地設的奇景,還是惋惜洪水的破壞,或是震驚自然的警示?
造物主在這裏肆虐蹂躪了之後,卻保留了一粒獨特的種子:隻 有“小峽穀” 才生長開放時間最晚的“梅葉杜鵑”。七八月,紅色嬌豔的“梅葉杜鵑”盛開時,我不願意揣度峽穀形成竟是“天妒紅顏”,寧肯當是大地的血淚啼紅,或者上天的羞慚暈染?這樣一想,心裏好過一點,權當作上帝給這裏的些許補償吧。
大自然確實奇妙,在製造了驚嚇的同時,又悄悄的送上一份驚喜。也許有人說,打一巴掌揉三揉,這算什麽呀!我覺得揉比不揉好,揉一揉是表示歉意,是家長懲罰後的憐惜;不揉則是高度輕蔑,活該你挨打,是敵視或主子對奴才的態度。
大自然的主宰,無情無意;人間的統治者,無情有意。我輩常人則有情有意,那“意”的內容與皇帝者流截然不同,乃是充滿良善。看到傷痛處,不忍之心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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